木野狐之黑白之际 第五卷 应天长 上——醉里挑灯
醉里挑灯  发于:2011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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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应天长

第01章:受伤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花的香味。夏季,在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踮着脚尖悄悄溜进了北京郊区的这座小小四合院里。

温和的风,微凉的夏夜,原本应该是一个安详静谧的美好夜晚。可惜——

可惜,载誉而归的新科世界冠军正志得意满的在四合院里横行。大晚上的,随时都可以听见他大声的傻笑,惊到了无数的飞鸟夜虫。

客厅里,趴在沙发上和罗卿郁拆局的曾弦翔呻吟着把毛巾被捂到头上,嘴里喃喃自语:“天啊,赶紧来个雷把他打收了吧!实在是丢人

现眼……”

对面的罗卿郁翻着白眼回答:“你就忍忍吧!现在不让他发泄,憋在心里憋出了毛病回头再总体抽风的话,估计棋院里就没活人了!”

十三点式的笑声于是一直持续下去。直到——

“常哥?”王立浚吃惊的看着在自己房间里忙碌着的夏子常:“常哥你在干嘛啊?”

夏子常笑笑,手下不停:“看不见啊?整理行李咯!明天就要回杭州,林老师给的几本新谱还没收好呢!”

“你……”王立浚一下子愣住了。太多的话一下子聚集到了胸口,他一时什么说不出来。只能带着些愤怒,带着些迷惘,茫茫然的看着

那个四下里忙活的人。

他问:“为什么还要走?我不是已经得了冠军吗……”

在少年人和棋风一样的直线思路里,他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我拿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我已经这么强大,我已经可以击溃所有的恶意,我已经能够保护我所有的兄弟。我不是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

吗?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走?

正在收拾东西的夏子常顿了顿,转身。

只是,原本有些严肃的脸在看见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着摇摇头,走上前来摸摸少年的头。

“你啊……”他说。顿了顿,终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于是只好一径的微笑下去。

王立浚终于慢慢清醒了,眼神渐渐聚集,最终凝成了针一样的寒意。他拍开夏子常的手,定定的看着前方:“常哥,你一定不能走!我

一定不会让常哥走的!”

说完,好像和谁生气一样,转身冲出门去。

留下夏子常一个人呆呆的对着空房子发傻。良久,他终于清醒过来,叹口气继续着刚才的工作。

“年轻真好……”背后有人这么说,听不出什么情绪。

夏子常无奈的叹气:“说你多少次了,不要每次都一副老气横秋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啊,小猪……”

窗外,罗卿郁懒洋洋的趴在窗台上。淡淡的月光照在胖胖的脸上,映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和提不提起精神来,是没关系的。”小猪漫不经心的笑笑:“所以,我才不会去做小王那十三点现在去做

的无聊事。”

“你又知道啦?”夏子常无可奈何的看着他:“那你说小王那死孩子干嘛去了?”

罗卿郁打了哈欠,随随便便的说出了让夏子常瞬间变色的话。

他笑着说:“那有什么难猜?小王那十三点肯定是找棋院的领导闹去了呗!要闹腾着不让你走嘛……”

抿着嘴在路灯下疾走,夏子常的侧脸给出了一个坚硬的剪影。那几乎是严厉的表情极少见的出现在了他温和的脸上。

他身后三步左右,罗卿郁不紧不慢的跟着,悠悠然的笑:“常哥,你也不用生这么大气啊!小王虽然十三点了一点,但是也没做错什么

大事啊……”

“小猪!!”

“……你不想回来吗?你不想我们吗?”

夏子常停下来,转身,看向一步之隔的青年,定定的看向对方的眼睛里去。眼神,清澈而坚定,好像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好像他

一直是那个夏子常。

他说:“小猪,常哥当然想回来!但是,常哥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回来!”

既然,棋是自己一盘一盘输出去的。

那么,我当然要靠自己,一盘一盘赢回来!

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没有人帮得了你,没有人救得了你!

你,只能依靠你自己!

不然的话,即使拿到了一切,也毫无意义。依靠别人的成功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人,怎么配执棋?

这是夏子常心目中,一个棋士最基本的要求。

很明显,罗卿郁完全认同。所以,他沉默了。

良久,罗小猪揉揉鼻子,“噗哧”笑出声来:“哎呀,常哥真是老年人!和你在一起说话就老是这样,一下子就严肃到不行!”

他挠挠头笑嘻嘻的:“其实,哪里就到那一步了?别说小王就一个世界冠军,他就是和李秀哉九段一样有几十个世界冠军去和领导讨价

还价也是白绕啊!那些人,宁可永远没有冠军也不能容忍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力嘛!”

“不是这个问题!”夏子常完全不无所动,依然板着脸:“小王这样,不对!”

“和别人无关,和对方无关。单纯小王这样的行动,不对!”

棋士,只是执棋的人。

棋士的战场,只能是纵横十九道。

政治,官僚,利益,勾心斗角。所有这些,和棋,和棋士,都是无关的。

棋士的胜利,其意义只在于对于棋道的探索,在于在棋道上的修炼。仅仅如此!

以此为筹码去讨价还价,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棋道的背叛和侮辱!

罗卿郁咬着嘴唇,看着脚下:“小王是关心则乱。你别这样说他……”

叹了一口气,夏子常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他还小,还不太懂事。我的话是重了点!但是,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人告诉他才好!”

“那我待会儿和他说,你别老板着脸训人!”

“好!”

第02章:经济

“为什么不行?!给个理由!冠军我也拿了,处分小猪也认了!究竟为什么常哥必须去杭州服刑?”

王立浚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自己的质问。暗淡的光线下,年轻漂亮的面孔因为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意,几乎显得有些扭曲

了。

他的对面,慈眉善目的长者一派神定气闲自在的打着蒲扇,丝毫不为这怒气所动。甚至,他还能微笑一下。

“小王啊!”长者开口:“你看你看,年轻人呢,就是容易冲动。同事们之间感情好是好事。可是,也不能因此盲目讲哥们儿义气,不

顾原则嘛!”

“让常哥回国家队怎么就不讲原则了?以常哥的实力,进国家队难道还委屈了这个名额不成?”

长者笑了一下,笑容里的那种暧昧的揶揄让王立浚几乎要勃然大怒了。那人却好像完全没看见他的脸色,咳嗽一声,慢吞吞的回答:“

小常在国家队呆了这么久,这个小常的实力呢,棋院也是很知道的啦!再说啦,得到冠军的是小王你嘛,我们也是赏罚分明的呀,怎么

能随随便便奖励无关的人呢?这不利于鼓励其他同志的斗志嘛……”

“常哥,不是无关的人。”王立浚冷冷的看着自己脚下的泥土,似乎不想把视线放在眼前人的身上。他淡淡的说着,尽管他明白眼前的

人不会懂,或者,根本不想懂。

果然,长者微笑着问:“是吗?”

“没有常哥的指导,我拿不下这一局。”王立浚尽量心平气和的回答。

不出所料,领导又笑了。那种自以为了然的笑容。

王立浚再次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竭力克制住自己。

对面的人用一种哄孩子的口气安抚着新科的冠军:“诶,小王啊!难得,年纪轻轻就取得这么大的成绩,还这么谦虚,不揽功。不错不

错,前途无量。不过呢,”

预料之中的口气一转:“小王啊!你要认识到,首先,这个冠军是你得来的,所以你是有很大功劳的。其次呢,还有很多人在你夺冠的

路上对你有很大的帮助,不光是小常一个人啊!就比如说,我们的后勤部门,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让棋手们没有后顾之忧,他们难道没

有功劳?再往大里说,这个冠军,难道不正是由于我们国家这些年的发展综合国力增强后的必然结果吗?那如果这样一个一个都来要奖

励的话,我们棋院,可能奖励不过来哟!”

领导好像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王立浚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一番天外飞仙般的高论,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开口。

领导因此很满意。他歪着头想了想,决定给眼前新科的世界冠军一个面子:“不过呢,小王你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样吧,我答应

你,一旦教练组出缺,棋院会优先考虑小常的。这样,可以了吧?”

“……教练组?”短路中的王立浚,一时之间做不出正确的回复,只能傻傻的重复着对方的话。

“对啊!”好像是被自己的想法激动到了,领导语音也提高了一个度:“虽然看来下棋不行,总是千年老二,但是做指导也还是可以的

嘛……”

“……”

“王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啊!林老师找你呢,快快快……”气喘吁吁的曾弦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了出来,一脸的惊讶:“哎呀,柳主

任您也在啊?那什么,柳主任您好,柳主任再见。柳主任您忙,我们师兄弟就不打扰了……”嘴里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拖着王立浚,

把他扯离了领导方向,及时制止了某种震惊棋院的暴力事件发生的可能性。

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某个角落,曾弦翔忧心忡忡的拖着某个不合作的暴力人士向四合院走去。一边走,嘴里一边冷冷的骂着:

“你倒是痛快了,你想过下来的事情没有?”

王立浚梗着脖子:“下来?有什么下来?我先揍那混帐一顿再说!我还不信了,他敢把我怎样?!”

曾弦翔冷笑:“是,他是不敢把你怎样。他只不过是把在你受的气统统从常哥身上找回来罢了!你想做英雄,只管去做!敢连累常哥给

你当炮灰的话,信不信我今晚就剁了你!”

王立浚于是沉默了。

曾弦翔朝着夜空冷冷的笑:“哈!综合国力增长?果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所以说,常哥没有冠军,难道是因为前些年这群人把

国家都吃出经济危机来了?”

老旧的路灯下,无精打采的黯然光线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乌云一样密布的蚊虫哼鸣着盘旋在两个人的头顶上。

夏子常垂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就站在那里,不说也不动。

罗卿郁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紧紧的盯着他的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的掌心,是冰冷的汗水。

五分钟后,夏子常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

没有泪水,有的,依然只是苦涩的微笑。他说:“小猪,陪常哥去水边看月亮?”

月亮很好,圆圆胖胖的,跳到池塘里,挤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鬼脸。

罗卿郁的头枕在夏子常肩膀上,抱着他的腰,静静的听着夏子常说话。初夏的夜,还是太冷了。所以,他们必须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好让自己至于不冻僵,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从十六岁开始……我还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夏子常淡淡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自嘲:“原来,还是会受伤,会感到难过啊!”

“想哭吗?”罗卿郁很沉稳的问。

“想啊!”夏子常微微的笑,月光下忧伤的笑容,一瞬间让路过的夜风碎成了碎片,让人不忍再看。

“可是,我哭不出来……”

在漫长的岁月里,夏子常的泪水被一次一次的失败蒸发成了一颗小小的晶体,藏在内心最软弱的地方。总是在酸痛,总是在受伤,只是

,再也流不出来。

所以,他只有笑。

温柔的,得体的,苦涩的,忧伤的,微笑。

“我们不下棋了吧?”罗卿郁似真似假的建议着。

如果每一次的棋局都只是给黯淡的生命中再多加一道伤痕,如果围棋只会带来痛苦。这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要继续呢?

夏子常笑着摇摇头,拍了拍怀里的人:“小猪舍不得,我也舍不得……”

灼热的爱着这痛苦的源头,一步步行来,遍体鳞伤。如同扑火的飞蛾,以自己的痛苦作为献祭,一次又一次走向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终

点。浑身鲜血淋漓,内心却依然灼热,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快乐。

这样爱着围棋的男人,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

所以,舍不得,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你会去当那个教练吗?”

“以后也许会吧!”

“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

“为什么?”

“不争胜的棋,也就失去了棋的最根本意义了吧?不能赢棋的宗师,听起来,好像挺可笑的吧?”

“果然还是想赢啊……”

“下棋的人没有不想赢的吧?”

所以,即使年华渐渐老去,即使所有的人都冷淡的嘲讽着自己,即使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刻骨铭心,还是要抱着求胜的心,一局一局的下

下去。

直到,再也无法执子。

第03章:回家

晨光微露,草叶上滚动着浑圆的露水,映出了渐渐明亮的天色。

微凉的晨风里,夜的味道尚未散去。

三个青年,肩并着肩,站在棋院的大门口,再一次送别他们的大哥。三个人,都很沉默。

夏子常笑着在每个人头上都敲了一下:“干嘛呢!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给我打起精神来!”

曾弦翔抽了一下嘴角,表示他合作的笑了一下。王立浚却使劲揉着鼻子,低声嘟囔着:“常哥,你一定不能走!”

夏子常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两天,王立浚四处乱走,不停的念叨着的,就是这句话。

常常,夏子常收拾行李或者在厨房做菜正忙的时候,他会闯进来。然后一脸严肃的盯着夏子常,说:“常哥,你一定不能走!”

语气郑重,态度严肃,几乎像某种信仰一般。

然后,就到了今天,到了这个离别的日子。

但是,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还是在天真的认真的相信着,只要足够努力,凭自己的意愿,就可以扭转这冷酷世界的法则。

所以,夏子常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摇摇头,宠溺的摸摸眼前人的脑袋:“傻孩子……”

王立浚低着头,脚尖踢着一些小石头,不肯说话,不肯回答。

拍着他的肩膀,夏子常扭头看向异常沉默的某头妖怪猪:“常哥走啦!不要惹是生非,小心常哥不在,别人欺负你。你现在是师兄了,

要好好照顾小王和小曾……”

罗卿郁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最终只是闷闷的点头。

夏子常顿了顿,复又开口:“你们三个,网棋,也不要下的太多。网棋能锻炼人对棋形的敏感程度,也有利于训练对时间的运用。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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