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虹养悔 上————蜃楼
蜃楼  发于:2009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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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韬韬,应我一声啊...韬韬!拜托......"
剑身被慢慢抽出,一室红光。韬虹的身影,从浅至深,慢慢浮现,彷佛仍浴在火焰的烘红......
夏冲过去,一把扑抱著他,紧揽不放"你吓坏我了!韬虹,你吓得我快魂飞魄散了!!"
韬虹仰著脸,被他抱著,没反抗也不回拥。他仍是滚烫,夏会被他烫著的"夏...我会烫著

你......"
夏把脸深埋在他颈窝,刚刚已看到了,韬虹半身被火烧得熔烂,都是斑。
那又怎样,只要韬虹仍站在他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傻瓜,我不怕...我知道你痛..."
他浑身都痛,无一不痛,这种被猛火生烤的痛仍伤著他,要很久才能冷却...他很痛很痛...痛到

被轻触一下都会颤抖......
很怕烫伤了夏,他仍是不自禁地伸出了双手,紧紧回拥著夏......
透过夏的肩,他看到窝在墙角的祁澜,衣服被烧得破烂,脸也污黑了。祁澜与他,都很狼狈,但

他却如此庆幸祁澜没事...
液体沿著他的脸,滑了下来。他迟疑地伸出指尖,想捕捉被蒸发成蒸气的泪...
夏把他拉离一点,然后,一滴泪同时从夏与语冰的眼眶滑落。
"这也是...模仿吗?"
这也......只是模仿人类的假像而已吗?
韬虹指尖上的泪珠,被蒸发化成一缕蒸气,他却仍是不停地掉泪,停不下来。
他说得如此地决绝,彷佛得不到祁澜的回应,他也再不要苟活下去。
但现在、现在...是他仍爱得祁澜不够深,所以贪生怕死吗?
还是...在他心底深处,仍是有一丝丝地奢望,祁澜会给予他回应?他明明还想多看看祁澜的笑

容,即使那不是为他而笑。
"别怕,没事了、你现在没事了,韬虹..."夏抱著他,即使被烫痛了也不放手,这么激动这么用

力"别哭......"
夏的心痛、又或是语冰的心痛结实地传到他心内......还是很舍不得从出生而来已伴著的夏与语

冰吗?
这些情感,这么强烈到涨满心房的渴求、那么苟且偷生的呼叫,那么真实、令他那么地疼痛...
也只是剑魂模彷人类而已吗?
"语冰,这种人就是烧死也不用可怜。"
夏只觉对祁澜恨之入骨,再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把他撕碎。
语冰控著剑,在一动不动的祁澜身后,尝试把他衣袖烧烂的边缘割下,不然在高温之间很易再惹

火上身。
夏看他不知打从来的坚持,就冲前去,一手握著剑身。这家伙不值得韬虹为他哭,更不值得语冰

去照料!
语冰没施舍他一眼,只道"放手。"
"若你是想一剑刺死他,我会放手。"
"我说,别碰我。"语冰的紫眸冷扫过去,剑身猛烈震动著,夏把他握得更紧、几乎握断般使劲。
"你看看!看看韬虹被他害成什么惨模样,你知道活生被火烧有多痛吗!!你竟然还护全这家

伙...就是他想要杀了韬虹啊!"
正争持不下,抱著双膝的祁澜,微颤一下。
他开启干涩的唇,以不仔细听绝对忽略的声音道"别过来......"
夏和语冰,都沉寂了。
"别过来...我恨你们...不要过来......"
祁澜双眸空洞无神,毫无焦点。他以双手抱头,表情呆滞,彷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在这儿,也

不知道自己曾做过些什么般。
夏浑身一震,他侧过头看著祁澜,缓慢咬紧了唇。他伸出一手,手心向上,很快就把夏虫剑呼唤

过来。
他握紧夏虫剑,深吸一口气"你恨!?你有什么资格说恨!?别以为自己是最天下最可怜的人!"
"你恨!?好,那我让你对我们更恨,我就在这儿打死你!"夏几个快步把祁澜迫到角落,退无可

退,抽起夏虫剑就打!!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要是当初见不到你们就好了...要是我见不到你们!!"祁澜遭打,

更是发狂的一边胡乱闪缩,一边拔尖地叫"我恨你们!!"
"最痛苦的是韬虹!!你听清楚了吗!?不是你!!不是你!"
夏看他闪躲,看他哭喊,彷若做错事而不知所措的孩童,把所有过错都推卸出去!!
"我也不想被你这疯子当我们主子!"他手下不留情,打得更狠,到后来简直是失了理智的乱打!

!打到祁澜痛叫著把自己卷成一团!!
"祁澜,我们欠你的,还了!!"
"我们没有欠你的!你听清楚没有!?"
十年来,祁澜从没有提过旧事半句,直到今晚他又再翻出他的恨,去令他们也不好受!!去令全

部人跟他一样痛苦!!
他怎会如此卑劣自私!!这样的人竟会是他们主子,他一人不好过,就要全世界难过!!
他知道祁澜那些年真的受过很多苦,那又怎样...那又怎样!!他们都把欠他的还了!他还想要

什么!?他还想要什么......
"说恨,你远不及我们......"他打得手都酸了,还是重覆挥起再落下,就如祁家人将祁澜赶出剑

场那晨。
"你听到了没有!!你听见了没有......"
颤著的手握著剑,本该如身体的一部份,此刻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与把他创造出来的人,互相憎恨,从出生开始从没止息。他们的相遇,并没有拯救其中一方。
他高举起手想再打,韬虹却在此时从后扑上,把他的手紧紧抓著「够了!夏,别打了!!再打他

要死了......"
夏只觉得,身后那快要烫伤他的触感,直燃进了他的心。
他根本听不见韬虹在说些什么恳求话,他只感觉到韬虹的痛...
他们是剑魂啊,本就是冷血铁石,魂是冰的、流的血是冷的,但韬虹被丢进了火炉,那种活生生

被烧融的疼痛、到现在还全身火斑的疼痛......
祁澜是要怎还...他是要怎还!!
夏高举著的双手,缓缓放下。松手,剑锵然下地"你是要杀韬虹,得先杀了我。你要是做得到,

就把剑拿去融了吧。"
他扶著韬虹转身就走,韬虹想转头再看祁澜,终究是没有。语冰闭上双眸,脚跟击地,剑炉间没

了声音。
只剩下一室狼狈,祁澜和熹舞。
祁澜紧紧闭上双眼,躺于污脏的地上,感受那似骨头断掉的灼痛。彷佛又回到了被赶出家门的那

天...
熹舞步至他前头,蹲下身子来,小手捧著的药汤搁放在他眼前,让他看得分明。
"要喝吗?"
祁澜伸出一手,抚上温热的碗边,细细摸著彷佛某样珍品。他犹豫了有多久,熹舞就伴著他有多

久,不哼一声。
眼前,盈满熹舞的黑鞋头。
夏虫剑与汤药,两样都搁在他面前,彷佛某种选择。
那是教脑海清醒的汤药,也许喝后,一觉醒来他的脑子会精神很多。
良久,熹舞再问他一次"你要喝吗?"
祁澜永远也不会忘记,熹舞问他的这一句。他的眼角,滑下泪珠,滚到耳边"不......"
泪如雨幕,打糊了眼底的夏虫剑,他抽回放于碗边的手,握上剑。
熹舞不说一句,把整碗汤药拿起,倒于窗外。那是他的贴心。
熹舞被韬虹吩咐去拿药,煎药的婢女频频抱怨,说澜少爷真是失心疯,教她煎药却又不喝倒掉,

每次打扫房间都找到汤药倒在奇怪地方。
剑魂们教人煎的疗药,祁澜这些年来,是有喝过多少回,倒过多少回?
语冰知道,韬虹也知道的。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幻像,是祁澜失心疯而虚构出来的,他就怕喝了医治脑子的药,会再也见不著

他们。
恨与爱,原是一体双生。谅解,对他们来说却是世上最难的课题。
夜很深了,吱呀一声,木门被轻推开。
打著一桶桶水,重覆淋在自己身上消热的春魉,甩甩水湿的发,转过头来。
是夏。
"我还以为可以看见一只鸟在沙地上滚的蠢模样。"他先嘲去一句,这只臭鸟妖装人装得挺像的,

要灭火竟没在沙地上滚。"看我找到了什么?一只烤香的鸟串。"
春魉抚了抚翼上的羽,都烧得卷曲了、焦了,很是滑稽。
也许他说的也真没错,烤得香喷喷的鸟肉串。春魉弯下腰去掬凉水,性感的锁骨滑下水珠"看我

找到些什么?一只快魂飞魄散的笨虫。"
这只小剑魂肯定没有打水照照自己的模样,多疲惫,身躯也是透明的。彷似下一秒就消失无影。
"我们的交情没有好到深夜在厨房谈心吧?"他还宁愿去抱著他家的亲亲小舞去睡大头觉,天知道

他已可倒地就睡。"这儿的汤药味臭得要命。"
春魉一手撑著木桶边缘,去拧洗脱下来的上衣。呵,天杀的烤肉欢迎会,天杀的进伙第一

天......
夏一手抹脸,又垂下放在大腿,他坐上大木桌"我想找些什么让韬虹好过些,就是那些冰水、湿

毛巾什么的..."
说了几句,又似是太累了,连开口都不愿,就打发过去"就你知道的。"
他闭上双眸,挨著墙没再说话。背对他的春魉,转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又把脸埋进凉水中感受

泌凉。
良久,夏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从水中传来,春魉以为自己是幻听,把脸拉离水面,竟真的是他的声

音。
夏闭著目,彷似说给自己听般自言自语。厨房里除了他的声音,只有虫鸟夜鸣。
"那晚......他进宫的那晚,我以为一切都还了......"
他轻轻摇动著半空中的腿,一直晃著,晃出了话"我们欠他很多,他也不遗余力地告诉我们这一

点...我一直知道的,我也很想跟他不拖不欠..."
他说得很慢、很慢,却仍是说。
"我们让他被赶出家门,那晚,我们也将他捧上了剑师之位...我以为一切都还清了。"
晃著的腿,一顿,他以齿厮磨著下唇,松开,又接续"直到刚刚,我才知道...哈,原来他到今天

,仍是恨著我们..."
"十多年了,我们可以做的都做尽了,他仍是那么地恨、那么地恨......"
这些话,他连语冰也没有说过。他觉得很丢脸、很看不起自己,却又如此真实地为他所不屑的事

而痛苦著。
他与韬虹,都想要祁澜的命。只因为那人的爱,比他的命更难取。
创造者对创造物的爱护,与生俱来的本能。十多年来,他说不出口想要、很想要!不要再恨了!

别再憎恨他们行不行...
他想要的他不给,令他卑微得像个偷儿。
"我已经...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
夏皱著眉心,抿紧了唇不再说话。他深吸气,猛地从木桌子跃下,蹦到大木桶前,噗通一声把脸

整个埋进去!!
春魉始料不及,被溅出的水花溅了满身。他看著缓缓浮上的黑红发,侧侧头。
不想被他看见哭泣的表情,也不用如此把自己溺死吧?
春魉把湿漉漉的上衣甩上肩,没有安慰也没有抚摸,离开前只留下一句"小剑魂,你的修行未到

家。"
"人类呵,是最爱说谎的生物。"
厨房内再寂静一片,夏把脸抽离凉水,盯著水面上波动的自己。
滴滴答答的,被脸颊滴下的水珠击散,他闭上双目,又把脸轻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他们四个是谁在哭了。
***
隔天早晨,他开剑炉。
不眠不休地打、疯颠地打。
他肯定整个剑场都听到捶打之声,知道是他在打造。
韬虹说"无论你之前为他打过千万的剑,这次都不要打。"
韬虹也说"罢了,好不好?十年了,就这样了结了好不好?"
但,他并不想这样了结。
踏出剑炉间后,已不见韬虹,语冰与夏。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韬虹、语冰与夏了。
真实时间有多久,他也不清楚。
大概就有好几个月吧,那晚之后,剑魂的存在彷佛从来都是虚构般,他们三个,消失无踪。
佑大的剑场,他的家。父母早已不在,长辈同辈却也不少,每天自鸡鸣时份起便四处走动著,照

理说,那是连死人也可吵醒的锤打声、劳动声。
他仍是觉得,剑魂们不在之后,只得他独自活在剑场中。
以全国最年轻的铸剑师之名,衣锦还乡,踏回他应得的地方,他却还是没得回应得的情感。
长辈们惧他怕他,以往视他如蝼蚁,现在奉他若神祗,连跟他说句话都小心翼翼地,只差没把他

奉上祠堂去奉祀。
同辈后辈都回他避他,不少都曾看过听过他对空气说话,剑场中常有物件浚空浮动,认为他是惹

上收卖了什么鬼神,不敢跟他说话。
那些年,父母经常欲言又止,对他施以眼神注视却从不给予拥抱,对当年发生的事、对他的回归

绝口不提一句。
他们比任何人更防他,知道他是回来报复的,但他光搁在他们面前已令他们悲痛内疚,更没敢接

近他。
原来,已失去的,他拿不回来。
还以为他洗刷污名,兼光耀门楣后,会拿回所有应得的甚至更多。
但他毕竟是明白了,从他们用铁链锁上房门那天起,就没有再接纳他的余地。他没有报复也没有

要求一丝温情,觉得就这样一个人过活也好。
他的房间是剑场最偏僻、最宁静的,有一扇窗正对著剑胚架。没错,他仍住那困了他好几年的房


他的身世是凄凉的,当然是赚人热泪的,可当他静静一人坐在窗台时,又觉得一切没所谓起来。
很多年过去了,他为脱出此房而拚命挣扎,为的,竟就是回来此房,呵,说出来也不怕笑掉人家

下巴。
拥有阴阳法眼的人、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人,世上何其多?凄惨的故事要听,听不完。他不过是

其中之一,那是他的命。
回剑场后,他选择此房,其实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自虐,又或是对夏和语冰的报复。
那房间很狭小,在他搬了张大木桌进去作画图纸之用后,几乎是连转身也困难了。
平常他都把韬虹剑配在身上,把语冰剑和夏虫剑乱丢在房中的角落,要四个一起挤在房间中,感

觉上他就只分得两块阶砖而已,尤其他们都不喜欢被实物穿过,于是他只好张就点,所有动作都

小心翼翼。
房间的墙上,其实有打了三对剑架,书柜子旁也搁放了一个直剑架。
他都懒得用,有时带他们出门,回家时就随手丢在床上、画图纸时四处找来作参考、吃饭时用剑

鞘托著饭盘、睡觉时嫌碍著就推下地。
从没在刻意感受他们的存在,却又是真实地伴著他的生活。自韬虹出生以来,他们更彷佛有了某

种默契,一句不提以往的事。
但这样的生活,却在他们消失以后,才被提醒。祁澜把三把剑都搁放上剑架,安安静静的摆著,

彷佛从一开始已是死物般。
只有韬虹剑身上的火斑,一天一点的褪去,他才觉得有生命。
宫中轰动一时的,是他的咬人事件,皇军还煞有其事的颁令,短期之内不准他再进宫。也不知是

不是燕端顾的主意。
很快地,他的丑闻又被娆罗与紫寒和亲的消息盖过,传得沸沸扬扬,嚣狄长流大婚不止有其政治

大意义,也憾动了民间。
大婚的日子,他没有刻意去记。总是想记的,但脑中很快又给韬虹那晚一句"就这样了结了好不

好"给盖过去,只有韬虹的脸最鲜明。
他在宫中咬人一事,那几天闹得很大,燕端顾有来剑场找过他。
燕端顾一句都没提朋友生辰贺礼的事,只是训了他几句,著他别惹上李道月,然后又开始发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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