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以“不利于青少年成长”为借口，迅速把我带离现场。

“尹学长，你在生气？”

“没有。”他闷闷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磨牙？”

而且还有“咔咔咔”的声音……好可怕……

尹闰言僵了僵，叹气——最近这似乎成了他的习惯。

“小凡啊，”他忽然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我不懂的情绪，“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能明白呢？”

他的眼神让我害怕，我慌忙别过头。

尹闰言微微地笑了笑，轻轻拥住我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静静地靠在他身上，依然温暖的怀抱，只是心里却泛起莫名的心酸。

我不喜欢这样，似乎有什么东西让我恐惧。

尹闰言放开了我，灿烂地微笑，“走吧，还有很多地方没玩过呢。”

第八章

我们来到梦幻游乐区，尹闰言突发奇想地带着我跑进“镜幻迷宫”，说是有助于医治我的方向感匮乏，还美其名曰“以毒攻毒”。

借口。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看到迷宫两眼放光的人可是他。与他相处这段时间以来，至少了解他这种表情代表有某些特别的事物引起了他的好奇。

所以作为学弟的我只有乖乖当随从的份儿。

不过说实话，这个迷宫很漂亮。在真假难辨的三维幻境里嵌满了巨大的镜子，组成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通道，一眼看去，眼花缭乱。

尹闰言拉着我的手，像关照小孩子似地叮咛：“仔细抓着我，不要放开知道吗？”

于是我很合作地——松开手。

“小凡，”尹闰言失笑，揉了揉我的头发，一把搂住我。“好了，我们进去吧。”

一进迷宫我便失了东南西北，才走了十来步前后的游客就不见了踪影，前前后后俱是自己的影像，排列在一层又一层镜面相映成的无限空间。

“哎呀，有这么多小凡呐，”尹闰言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赚到了。”

“……”真不知道他乐个什么劲儿。

不过在这种地方我确实不敢四处乱走，认命地跟着他前行。

这时，忽然有股奇异的波动流过我的心头。

正感到诧异时，尹闰言倏地停下脚步。

“学长……”

他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闭上眼睛。我很少看到他这么严肃的表情，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领域吗？唔……有点古怪……”尹闰言喃喃自语，忽然皱了皱眉睁开眼，看向我道，“小凡，前面好像有点问题，我先去看一下。你留在这里可以吗？”

“哦……那你回来找不到路怎么办？”

尹闰言笑了笑，伸手轻抚了一下我的脸颊，柔声说：“不用担心，小凡，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也对，我忘了我身上有你的契约灵。”

尹闰言无言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心虚。

“总之，你留在这里不要动，我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左边的拐角处，心里有点发愁。

我又不是木头，怎样才可以做到“不动”这种高难度的要求？

正烦恼间，那种奇怪的波动又触了过来——莫名的熟悉就像是召唤，引领着我不知不觉地向前走去，拐入右边的通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走入了一条死路。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无数面镜子无数个我。可是我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心悸——我正在靠近某个未知。

下一瞬间，所有的镜子变换了影像，拼成一幅立体的沙漠场景。热灼的风拂动着绵延不绝的沙丘，吹过我的面颊，摩擦起淡淡的痛。

我下意识地抱紧自己，心脏开始急剧地收缩和扩张。带着不知名的恐慌和期待，我望向前方，风吹来的地方。

空气的波动被打乱了，相互纠缠着扭打着，重叠的部分慢慢由无到有由模糊到清晰，组成一个冷冽的身影。

他渐渐走近，身上围绕着奇异的血色气流。那些气流变淡了，好像被吸收一般没入他的身体——这时我看清了他的样貌。

颀长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力感，狂放的长发如一种妖兽在风中张扬；俊逸的五官带着莫名的诡异，漆黑的眼睛像一壑深渊。

只有两个词可以形容他——冷酷与毁灭。

我在发抖。当他看着我时，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是你，”他的声音低迷而幽远，缓缓地向我走来，“记住，你什么也没看到。”

他与我擦肩而过，没有任何停顿。

直到他离开，直到沙漠的影像消失，我都无法回头。

还是没有变……尽管他看起来象冰一样冷漠——

我蹲下身，把头深埋膝间。

脑中闪现着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只有我和他的全部。

我想起来了。

原来……是你啊——

大哥。

长希。

夏日的午后，清风轻拂着茂盛的枝叶，奏出沙沙的微凉。

他躺在树荫下，闭目享受着自然的和谐，渐渐沉入梦乡。坐在他身边的少年却不安分地用草叶呵着他的痒，直逗得他睁目怒视，不思悔改地笑倒在他的怀里……

那年夏天，我十五岁，大哥十八岁。

那年夏天，许久不见的大哥来看我。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总是表情冷冷的，但看见我时眼里带上淡淡的温和。

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有点冷清。所以我很高兴他回来，问他会住多久。

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大哥说。

我笑。

我说后院的格温兰尔花要开了，那是十年才能看一次的花朵。我说屋子边的大寒杏今年提早结了果，再过几天就可以摘下来尝一尝。我说水里的七翅鱼已多得满了湖，在日光下发出一片银光，好看极了。我说……我说……

我一直喋喋不休地说。

大哥只是静静地听，不时揉揉我的头发，揉成一团乱再慢慢理顺。

后来我说累了，就靠在他怀里。

我问大哥，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大哥没回答，只是抱住我。

我说没关系，不要紧，至少现在，你回来了。

我抬头，对他笑，在他的眼瞳里，倒映出灿烂的脸。

于是大哥住了下来。

我缠着他在晨曦等待恒星升起，缠着他在夜晚看双子星的变幻，缠着他玩益智游戏，缠着他喝下午茶。

我缠着他，他陪着我。

他陪着我看格温兰尔花开，陪着我摘大寒杏果，陪着我在湖边喂七翅鱼，陪着我在草地上嬉戏。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每一刹那，我都在快乐里溺得窒息。

我迷恋他狂放的长发，痴恋他幽深的眼瞳，眷恋他温暖的手掌，贪恋他坚实的怀抱。

他对我千依百顺，我感到自己被宠爱着。

但是，还不够，只是这样还不够。在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深切的渴望时时刺痛我的心脏，提醒我它的存在。

一个夏日的午后，清风轻拂着茂盛的枝叶，奏出沙沙的微凉。

他躺在树荫下，闭目享受着自然的和谐，渐渐沉入梦乡。我坐在他身边，用草叶呵着他的痒，他睁开眼瞪我，我得意地笑倒在他的怀里。

他似是无奈地一叹，手指划过我的面颊。我抬头与他对视，那眼瞳深如潭，似要吸入人的灵魂。

我失了魂，只是怔怔望着他，无法离开视线。直到他的眼里闪过我不知的情绪，他的脸在我的视界里放大——

他吻住了我。

霸道、狂野、灼热——把我的大脑烧成一片白。

天地旋转。

他的舌夺走了我的空气，可是我宁愿窒息也希望这样继续。

终于他离开了我的唇，我们一起剧烈地喘息——我吸入新鲜的空气，他呼出炽烈的激情。

然后他抱我回到房间。

在雪白的床铺上，他和我做爱。

他用几乎粗暴的方式吻遍我的全身，挑弄我的欲望，在我神志迷乱几欲焚身时猛然把他的巨大刺入我的后穴——

很疼。

揪心的痛和……满足。

那一瞬间，心中干渴的沙漠被湿润了。

感受到他的欲望的胀满，我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迷蒙中他扶住我的腰，在我身后开始狠狠地插抽——每一下都那么深，那么有力——鲜红的血伴着白色的汁液从股间滴下，点在床单上一片斑斓。

很美。

美得像画儿……

原来，这就是我心中最深切的渴求——我想要你的爱，大哥。

因为，我深深地爱着你，长希。

后来的日子，我们时时用身体的契合表达激情。床、沙发、地板，甚至湖边、草地上、花下——几乎每一处，都留下了我们相爱的痕迹。

那时，我以为得到了幸福。

那时，我以为被爱着。

那时，我以为时间会永远停留。

直到——

有一天早晨，大哥站在门口说再见。我诧异地问他要去哪儿，他说他的休假结束了。

我问他还会回来吗，他说不知道。

于是我求他留下，第一次像一个无理而任性的小孩子那样求他留下——再多陪我一会儿，哪怕多留一天。

大哥挣脱我的手，看了我一眼。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像冰一样，冻住了我。

然后他就这样离去，不带眷恋，没有回头。

看着他在我的视界里消失，我笑了。

我怎么忘记了，大哥是贝鲁恩的少主，未来的组织首领。他的心里填满了责任、事业和野心，而我，不过是储藏室角落里随机翻出的一个偶尔。

梦醒了。

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离奇的梦呢，奢望他回应我的爱？

不，那仅仅是宠爱，那个夏天只是他的一个假期。

所以，格温兰尔花谢了，大寒杏不再结果，湖里的七翅鱼死了大半，我再也没有见到他，整整四年。

可是，四年里，那个夏天是我最幸福的梦，幸福得每每回忆起，都会痛彻心肺。

因为啊，大哥，我爱你。

很深很深地，爱着你。

为什么我忘记了，为什么我又记起。

我不知道。

只是看见你深渊一样会吸人灵魂的眼睛，心又会痛得难以呼吸。

假如没有那个夏天，假如没有被爱的错觉，也许我，便能欺骗自己到死。

而你，却给了我一个美梦，再把我拉回现实。

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冷酷又无情。

可是，过了四年，我已埋葬的爱又醒了过来，在遇见你的刹那再次燃烧——或者，这次便要燃尽我的命？

我不知道。

若是，也好。

我笑。眼前一片模糊。

我似乎又做起了那个梦。许许多多的人影挣扎着嘶喊着，但是我看不清听不见——只是绝望。

“小凡！小凡！”

忽有一个声音把我从迷乱中唤醒，我这才发现自己倒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在地板上留下湿印。下一刻我又被人抱入怀中。

“小凡！小凡！”

我终于听清是尹闰言的声音，他回来找我，结果被我的样子吓坏了。

“闰言，”我开口，嗓音又哑又低，“抱紧我，不要放开……不然，我会碎掉的。”

“小凡……”

他依言抱住我，用他全部的体温温暖我。

于是我闭上眼睛，慢慢等待他把温度传到我的心里。

三天后，游园会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学长们一共逮了七十五个异能者签了契约，但是法雷尔小姐却说已预订在今后两年内转校或入学的异能者实际是一百零六人。那天在迷宫里尹闰言就是感到异常的能量场才前去查探。

学长们推测学园有另一方面的人在招揽异能者，但理事会否认有委托其他人士执行此项任务。他们认为这可能是个别势力的蠢蠢欲动。

这些，我都不关心。

我什么都不要想，我只要想新年的假期。因为学长们说，他们接了好些有趣的任务，他们问我要不要去旅行。我回答好。

尹闰言笑了，在我耳边说：

“小凡，我们带你，去看遍天上的每一颗星。”

第九章

我跟着学长们在星际间游荡了整整两个星历月后，终于结束了愉快的假期返回学园。

此时天我星球的公转又步入了第一季的春天，空气都弥漫着浓郁的植物发情的幽香。

新的学期开始了，我顺利地摘下“菜鸟”的名冠，升入了二年级。

我依旧常常去万象馆参加美味的茶会，依旧跟着非研社的学长们四处冒险看别人的笑话。我已经习惯了尹闰言成天跟在我身边，习惯了整日和学长们厮混嬉闹。

这样的生活，平静而快乐。

可是，依然有些东西似乎已经改变。

好多个晚上，我从同一个凄厉的梦境中惊醒，然后独自蜷缩在黑暗中直到天明。我还是不明白这个梦是想表达什么，只是那些个纷乱的影像却好像渐渐清晰起来，就像是一种倒计时，刺激着我的不安。

后来白幻澄调配了一种雾色的鸡尾酒送给我，他说酒的名字叫空色。那天晚上，我无梦到天明。

于是我开始每晚喝一杯空色，然后安静地睡去，不再做梦。

我满意于现状。

这一天，非研社一如往常的热闹起来，连许久不见的巴巴拉·阿斯特丽德·法雷尔小姐也拨冗而来，可见宫商羽的美食是真正无敌的。直到以暴龙的速度抢到最后一块蛋糕，再以女王的礼仪吞入口腹，法雷尔小姐换了舒服的坐姿，才顺带聊起了此行的目的。

“各位知道黑炎会吧，”不是疑问句，纯粹是开场白，巴巴拉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道，“这学期黑炎会有了一位新会长。”

“哦？那原来那位呢？”显然宫巧簧平时的日程表上没有这部分的内容。

“悄无声息地退居二位，担任副会长一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尹闰言插言，“这位副会长在天我人物帮上有前二十排名的实力。”

“所以，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有谁能让这样的人物甘心诚服。”巴巴拉抿了一口咖啡，“长希·因卡隆，听过这个人吗？贝鲁恩首脑因卡隆夫人的独子，继承人，父不详。本学期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天我的研究院，入学第二天成为黑炎会会长。顺带一提，他似乎也是异能者，但具体能力不明。”

“贝鲁恩？”千未紫挑了挑眉，“那个近年来发展最快的黑道组织？”

尹闰言道：“我得到的消息，贝鲁恩已在星系地下世界排行中坐上了首位。”

“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千未紫冷冷地笑了笑，“也许从去年就开始了，黑炎会的突然壮大很可能只是那个因卡隆少主入学的前期准备，不过，做得这么明显，相信没有人认为他的目的仅仅是求学吧。”

宫巧簧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只要没有利益冲突，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过——”她忽然瞪向时雨，“记住了，不准主动找麻烦。”

时雨当即垮下脸。

学长们都笑了起来，我想跟他们一起笑，却忽然发现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白幻澄注意到了，看向我。我反射性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