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问：“到底怎么了？”

尹闰言又沉默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哪里比不上他？”

“呃？啥？”我不明白。

“那个格雷德！你为什么想他不想我！几天不见你就把我忘了吗？”尹闰言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我不知道我在想格雷德的事和会不会把学长忘掉有什么联系，只好耐心的解释：“我只是不明白格雷德先生为什么特别照顾我，没有说我把学长忘掉啊。”

尹闰言的眼光闪烁不定，忽然半俯下身，一手撑着床头把我包围起来，用一种很深沉的音调问：“那么，你到底有没有想念我？”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有。他们问我有谁能为我交赎金时，我立即就想到了学长们。”

千未紫转过身，嘴里发出“呼呼呼”的奇怪的声响，好像在极力忍笑。

尹闰言长叹一口气，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好了，闰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来你的耐心还要好好的锻炼锻炼。”千未紫拍拍他的肩膀，说着奇怪的话，像是安慰，但眼光里却是十足十的嘲笑。“对了小凡，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怎么买个饮料都会不见，跑过来当俘虏？”

看来他们似乎有足够的时间来听故事，于是我清了清喉咙，理了理思路，然后把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连细节都不遗漏。只讲到方才学长们找到我，才宣告结束。

学长们听了，好半天没有说话，两人都沉着脸，面无表情。

我被他们的气势压倒，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尹闰言终于回过神，看向千未紫说：“我想，计划该加入些小小的变动。”

千未紫点点头，掏出微型通讯器，不知道在传送着什么消息。

尹闰言看着我，不言不语，忽然抱我入怀，轻声道：“对不起。”

“尹学长，你为什么道歉？”我不解，但他的怀抱却舒服得让我不想动弹。

“让你遇到这样的事……”

我还想说什么，尹闰言抬起头，摸了摸我的额头，“小凡，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好多了。”我笑笑，好奇心重又冒出了头，“学长，你们还是没有告诉我怎么找到我的，又怎么进来的。”方才千未紫的解释等于没说。

尹闰言又叹了口气，食指轻撩了一下我的头发，伸到我面前。但见指尖上有一点淡蓝色的光晕。

“这个是我用契约灵做的信号器，只是一个小法术，但用来追查你的行踪很有效。这个地方的防卫程度还不入我们的眼，单一个幻澄的傀儡术就能让我们轻易地混进来。”

“啊？你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放在我头发里的？”

“当然是你不注意的时候。”尹闰言无辜地耸耸肩，“小凡总是迷路，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走失才迫不得已做好预防措施。”

说得真夸张。我不高兴地瞪他。

尹闰言却笑嘻嘻地眨了眨眼，把那个契约灵放回我身上。

“你们要玩到几时？可以走了吗？他们还等着我们发信号。”千未紫插言。

“走？”我没反应过来。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千未紫翻了个白眼。

“可是，这里是海盗的一个基地，守卫很多。”我有点担心。

“那些普通人，多几倍都不够看。”他的口气嚣张极了。

“请不要随便忽视别人好吗，”又一个声音懒洋洋地插入，只见格雷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着墙似笑非笑地说，“异能者可不单单是你们几个小鬼而已。”

千未紫先一步挡在我们身前，戒备地看着他。

格雷德彬彬有礼地致意：“初次见面，我是格雷德，血红骑士的干部，有时候也兼任打杂的工作。”

千未紫依然警惕地注视着他，“你是异能者？”

“是的，这样的话我应该有和你们平等交谈的资格吧？”

尹闰言不客气地道：“有什么好谈的，你是绑匪而我们是来救人的，根本立场不同。”

“不，我们的立场是相同的，我们都要从这里抢走某样事物——你们抢人我抢东西。你看，这不是合作的绝佳前提吗？”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们会和海盗谈条件吗？我们只是学生。或者你该去找更合适的对象，比如那两个洛伦佐家族的人，他们应该很懂得利益结合。”

格雷德嗤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学生？得了吧。尹闰言，号称百年一遇的天才，十五岁就获得阴阳师的资格，成为尹家的继承人。那边的千未紫，还有个名字是未紫·弗利德·希隆·路德维希·奥古斯特，奥古斯特家族的幺子，天生继承了古老的吸血鬼、僵尸等诸多强大黑暗生灵的血脉。你们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

原来传言有一部分是真的，听起来很不得了的样子。虽然我知道学长们都很厉害，但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家世。好奇心又开始冒泡泡了，我忍不住问：“那个尹家还有奥古斯特都是大家族吗？”

“你不知道？”格雷德似乎有点吃惊。“这也算常识吧？”

又不是吃的穿的，怎么叫常识？我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格雷德笑了起来，“噢，替身少爷，银河系那么多国家和政权，其实归根到底是由七大势力掌控的，这早已不是秘密了。尹氏和奥古斯特就是其中的两个。”

我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继续说。

“比如尹家，以古董、珠宝、情报业、保全业以及杀手买卖着称，但它真正的力量在于他们掌握了跨越阴阳两界的能力，每一代的家主都是强大的阴阳师。

“至于奥古斯特，是黑暗的皇族，所有黑暗生灵的统治者，其成员大多是活了千年以上的怪物。从近年来信仰热潮的改变，可见他们势力的扩展。”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这样的家族可不是洛伦佐比得了的，估计那位管家先生这次撞上枪口了。”

我万分崇拜地看向学长，不过他们表情似乎并不高兴。

千未紫又转向格雷德，“你对我们一清二楚，但我们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至少不会是海盗团的干部那么简单。”

“我的身份嘛，你们很快会知道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真正的目标是血红骑士的团长妖鹤以及……耶稣的荆棘冠。”

传说，耶稣是一个很古老的宗教的神，以严重的自虐倾向着称。所以他的冠冕是一顶荆棘冠，戴上去很蜇人的那种。不过他毕竟是神，所以即使是自虐工具也附上了神力，成为一个宝物。到了连耶稣的宗教都变成传说的现在，耶稣的荆棘冠已是银河系最负盛名的密宝之一。

没人见过这个宝物，只知道历经几个神秘的收藏家之手，始终难见天日。据说它的材质是极为罕见的墨绿宝石制成，以某种特别的方法可以得到它所蕴藏的强大的力量。历经时间的增值，它的赏金已达天文数字。

格雷德说，他以一千万的价格买到关于非研社受理事长之托寻回被劫货物的情报，推测出理事长的调虎离山之计，终于发现真品已被人乘民用船携带出境。于是格雷德借妖鹤的力量守株待兔，就在前几天打劫飞船时找到了正主儿。而他想把荆棘冠带走要借助我们的力量。

学长们听到自己成了诱饵时，并不怎么生气。只是千未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早就知道那只狐狸不安好心。”

尹闰言看我一脸迷惑，很耐心地解释说，非研社的存在虽然是秘密，但在同行及地下世界的高层中却很有名。以一千万高价的情报很容易让那些人相信非研社要夺回的就是荆棘冠，这是理事长不惜血本下的诱饵，称为“声东击西”。

“既然如此，那格雷德又是怎么推理的？”我想不明白。

结果千未紫还是那句话：“这个问题对小凡来说深奥了点，可以下次解释吗？”

我瞪。

尹闰言忙转移话题：“总而言之，格雷德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小凡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除非你跟着他，不然小凡就算被骗也不知道。”千未紫嘲笑道。

我气极。

“小凡，你的嘴都撅成小猪了。”尹闰言捏了捏我的脸笑道。“还有，我们现在在逃命，你可以认真点吗？”

呃……我还真忘了。和学长们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

与格雷德分别后，按照约定，由他负责控制住基地的主控室，而学长们则负责搞破坏，吸引海盗的注意。我不愿意一个人被丢回飞船，在我的坚持下尹闰言只好带着我一路往前冲。

千未紫在身前展开了一个能量屏障，海盗们开枪射出的激光束全部被弹得飞花四溅。尹闰言趁机放出几个契约灵，吓得他们惨叫着到处乱窜。我们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感觉在玩虚拟游戏似的，刺激得很。

转了个弯儿，但见有个人正横七竖八扫荡着十几个海盗，打得不亦乐乎。

“时学长！”我高兴地唤道。

“小凡你出来了啊。”时雨挥挥手，丢下手中的最后一堆“烂泥”，咧嘴一笑，露出一对虎牙。

尹闰言正要说话，猛地地板一阵剧烈的晃动，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时雨张了张嘴，哀叫：“不会吧！巧簧怎么现在就开炮轰击了？”

“不是巧簧，”千未紫闭着眼说，“是异能者的能量碰撞造成的震荡。”

尹闰言有些狼狈地爬起身，随手放出了一个契约灵。

过了一会儿，那个幽灵惊慌失措地回来了，身上的光芒忽闪忽闪地，好像在说话。

“在主控室，可能是格雷德遇到麻烦了。”尹闰言比划了一个方向，问，“要不要去看看？”

千未紫想了想说：“我去好了。阿时你还记得地图吗？去把那些俘虏放出来。闰言，你还是先带小凡回我们的飞船。”

“好。”

“不要！”

千未紫一挑眉，冷冰冰地看着我。

我也瞪大眼睛回视他。

好半晌，他摇了摇头，看向尹闰言。“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他看着你时你若有办法拒绝那就叫奇迹。这样吧，你和阿时去救人，顺便把某人也带上飞船。我和小凡去看看热闹。”

我两眼放光，尹学长果然会支持我。

“好吧，你们最好快点，约定时间快到了，巧簧一旦开炮攻击就会上瘾，到时可是不分敌我的。”千未紫妥协了，拖着时雨掉头就走。

尹闰言望了我一眼，笑了起来。“满意了吧？还不走！”

于是我跟着尹闰言通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最后来到基地的主控室。若大的主控室一片狼藉，中心的空地上两个人遥遥而立地对峙着。一个是格雷德，另一个是妖鹤。两人的身上都有伤，只是格雷德依然懒洋洋地笑着，而妖鹤看起来神情凝重。

尹闰言暂时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拉着我躲在一边看戏。

只见妖鹤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低声吟唱：

“沉睡在罪恶之巅，继承了猩红荣耀，伟大的君王，黑暗女帝莉莉斯！您的仆人克拉西丝·诺向您请求，籍着永不可逆之契约，请赐给我不可战胜的力量！”

“原来是个契约者啊，”尹闰言低声道，“而且级别还挺高的。”

此时，妖鹤的周身忽然泛起红色的光芒，连头发和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鸣叫，瞬间冲向格雷德。

场中光芒大作，蓦地一声哀鸣，红色和白色的光团各分东西。

人影显现，看起来是两败俱伤。

尹闰言皱皱眉，“奇怪，我看不出他的能力，这个格雷德似乎是特殊能力者。”

“他们谁厉害点？”我问。

“格雷德稍胜一筹，不过他要想制服妖鹤也是个惨胜。”

尹闰言笑得有点奸诈，“不用急，让他们再打一会儿。这样才有利于我们谈条件，说不定还可以把荆棘冠弄回来。”

我就知道，以尹闰言的癖好，对任何宝物古董都不会轻易放手。

正想着，突然从角落里冲出一个小小的人影，猛地撞向妖鹤的后背。一声惨叫，红色的光芒消失了，只见妖鹤狼狈地瘫在地上，吐了两口血，神情萎靡。

格雷德似乎松了口气，敛去身上的光芒，喘着气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讶异地看向偷袭者，忍不住脱口叫道：“格蕾丝！”

格蕾丝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她依然是小女孩的模样，但表情却像一个成熟的女子。

“唉，做不成渔翁了。”尹闰言耸耸肩，拉着我走过去。

“荆棘冠呢？”格蕾丝冷冷地问。

“荆棘冠……荆棘冠……”妖鹤喃喃自语，忽然古怪地笑了起来，“你们要就给你们好了！”

“当”的一声，一个项圈大小的，看上去又破又旧的奇怪物体被扔了出来。

格雷德愣了半晌，弯腰捡起，瞪大眼睛问：“这、这是荆棘冠？”

“没错。”

“墨绿宝石呢？”

“它的叶子原是宝石，不过几经人手，早已被拔得只剩碎渣了。”

“那所谓的神力呢？”

“你没看到上面有很多红色的锈斑吗？因为使用起来很简单，只要以血为媒介就可以得到力量，所以很多人都使用过。时间一长，不仅沾了太多血水生锈了，而且储存的神力早就因得不到补充而耗尽。”

“也、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拼死拼活打了半天只为了拿一个废物。”妖鹤恶狠狠地说，仿佛方才受的委屈都收回来了。

“尹学长，你想要这个？”我问。

尹闰言的表情好像吃了不洁食物。“不，我想连小紫都不会要这种垃圾。”

格雷德哀怨地看着格蕾丝，“姐，现在怎么办？”

我又吃一惊，实在想不出他们怎么会是姐弟？

“算了，我们只负责交差，这不是我们操心的问题。还有把妖鹤带回去就行了。”

妖鹤听了一愣，“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带您回去受审，”格雷德温和地笑着说，“得罪了，诺长老，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妖鹤浑身一颤，脸色煞白。“你、你们——”

“我们是您离开后才被提拔上去的干部，您当然没见过我们。”

妖鹤霎时软倒在地，连反抗意愿都没有。

格雷德封住她的能力，反手负在肩上，对我们说：“好了，快离开吧，你们的人应该很快要把这里炸毁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合作，后会有期。”

他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我疑惑地看着他，直到视线转到他的背影时，瞬间化为恐惧。

格雷德背上的衣服破了，坚实的背脊上，刻着华丽的黑色刺青——那是一条龙缠绕着一个逆十字的图案。

那是……贝鲁恩——

我只觉得浑身冰冷，无法控制地发抖。混乱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红色的图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会变得那么古怪；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腾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