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晖慢慢放开万桦,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依然惊魂未定。
“刚才他们……”万桦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他们没有看见我们?”
拓晖张口,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努力地清了清嗓子,才带着微微颤抖的声线回答:“我不知道……不过……刚才真的很奇怪,他们刚进来的时候绝对看见咱们了,但是我们一……那个,他们的动作马上停止,等到再动的时候,好像就开始对咱们视而不见……”
“无……无论如何!”万桦也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咱们暂时逃过了一劫,而且他们清醒以后也没看见我们……那样,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拓晖反问。
“暂时这样就够了!你还想怎样?”
“……不知道。”
可怜的孩子们,明天的生活还不知道要怎样过下去,现在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至少还有命在,而且暂时不会受到威胁。
可是。
可是呢……
拓晖想说的其实不是“不知道”,而是想问问他,难道他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可以上床的?要是没有的话他--
他……
他……
他怎样?
他……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想,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也不关心……暂时就这样就好……
嗯……
一只蝙蝠在天上扑拉扑拉飞过来,扑拉扑拉飞过去,嘴里唱着:“真可惜呀真可惜,真可惜呀真可惜……”
时间在钟表上唰唰唰地跳过去,几天时间很快就过了。
现在的情况--1、诅咒还是没有解除;2、他们每天早上必须有一个五分钟的早安吻,中午再一个四分钟的午安吻,放学之后马上回家的话,晚安吻就可以省掉了。
万桦和拓晖两人当然都不喜欢这种安排,可是他们不这么做不行,除非他们想死。
“我……我……我真想干脆自杀算了!”
“又”一个长得窒息的早安吻结束之后,万桦欲哭无泪地嚎叫。
拓晖用手支着脑袋,看起来非常疲惫。
他们讨厌这样的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讨厌了。并不是说他们对对方的厌恶程度正在与日俱增,而是正相反。
他们不讨厌这种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讨厌了。可是就是因为越来越不讨厌了,所以才越来越讨厌!--很拗口是不是?可事实的确是这样。
吻是仅次于性的,最亲密的交流方式。在两个人的感情交流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吻就成为了另外一个桥梁,让他们顺利地交流用身体无法交流的信息。然而他们跳过了第一步,直接进入了那“另外一个桥梁”,那些普通情况下无法交流的信息就随着吻的加深而不受控制地深入,在他们的心头盘踞下来,一次一次地发酵,发生作用。
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由量变而质变。他们努力不去看它,总装做它不存在,但很快他们就没办法无视这些了,质变的部分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不看都不行。他们气急败坏地把那部分包裹了起来,努力丢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它还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过。
与他们心境变化呈正比的是,现在他们接吻的时间正在变长。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接吻时还常常看着表,计算到底吻了多长时间,可现在……直到接吻完毕之后很久,他们才会想起来看表,可是太长的时间已经过去,再看表已经毫无意义了。
而他们最想否认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他们自己对于接吻本身的心态。有时候他们都会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对方接吻,甚至没有了“啊,怎么又到了那个的时间啊”这样的想法,只能惊恐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雀跃,以及对于“接吻”这件事的强烈期待。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质变了。
再这么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再否认也没用。
对于这一点,他们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已经发生质变了。
问题是要是不用现在这个方法的话,他们要怎么解决当下的问题?那个该死的桃花大运怎么办?是不是真的只有那一个方法才能完全解除?
如果他们再遇见那两个人的话,他们一定会再仔细问一问,他们就不信那么危险的东西真的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的!只是……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阿桦!去帮我买瓶酱油回来!”老妈在楼下大声叫。
万桦无奈地放下笔从书桌前站起来,一不小心小腿撞到了椅子,痛得他呲牙咧嘴。
“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
他下楼,在电视机柜旁边的零钱盒里拿了钱,却在走出门去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
今天中午他大概是在一点半左右和拓晖接吻的,持续时间约有五分钟多一点就被其他到天台的学生打断了。就算有效时间是五个小时,那效力也只能持续到下午六点半,可是现在已经七点多了……
如果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仰慕者的大部队那还好说,可是要是遇见了呢?他还记得之前的一次,他忘记了吻的效力已过,大摇大摆地走上街去,却遇见了一群女大学生……GOD!那简直是地狱!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他转身往厨房走,用任何借口都好,反正今晚他是死也不出去的!他刚刚走到厨房门口,老妈正好从里面出来了,手里举着刚刚杀完鱼,还沾着血和鳞片的菜刀。
“儿子呀……你是忘记了什么吗?……嗯?”
老妈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她手中半举的菜刀上有一道血迹慢慢地滑下,在刀尾部形成一个小小的血珠,和明晃晃的刀身相对比下,怎么看怎么糁人。
万桦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几滴冷汗从太阳穴上滑落下来,就好像那是他被老妈砍出来的血。
“对不起……我……我……我……我马上去啊啊啊啊啊啊--”转身,以光速窜出家门。
万家妈妈看看菜刀,又看看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手指在刀刃上晃一晃,很得意地笑起来。
万家爸爸飘然而过,留下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老婆,小心别切到手。”
万家妈妈再次举起菜刀,万家爸爸光速窜向厕所。
万桦蹲在门口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内心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好吧好吧,就算死不掉,他也不想被强暴……被那些女大学生强行按到墙上上下其手的恐怖记忆还在脑袋里回转,还有那次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被男生……他就不明白,那些人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好好说呢?为什么一上来就……
被女人强暴的话他会痛苦万分,要是被男人强暴的话……他还不如被上次的女大学生们先奸后杀咧!
可是他又不敢违抗老妈,酱油买不回去她是绝对不会让他进门的,可他又没持晚饭,就算要离家出走也坚持不了几个小时,更何况,在不知何时会爆发出现的桃花厄运威胁之下,还是家里更安全一点。
他沮丧地用手指在地上划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其实他也有想过到拓晖那里“要”一个“保险”,不过以这么多年的恶劣关系推论,那家伙是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的,说不定还会借机狠狠嘲笑他。被谁嘲笑都可以,就那个家伙不行!他有什么资格嘲笑他!有什么好嘲笑的!那种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分明和自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却整天一副“我是你救世主,因为你把我拖下水我才大发慈悲救你”的嘴脸!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就算没有他也--
咚!
“啊呀!”
沉浸于思绪中的万桦忽然被人一脚踢上,而且踢的正好就是他刚才撞到椅子上的地方,他嗷地一声就跳了起来。
“谁!谁这么不长眼睛往别人身上踢!”
“你自己躲在阴影里,不踢你踢谁?”很熟悉的声音,那个提着两袋东西的身影也很眼熟。
那个人原本也站在阴影里,发觉踢到人之后就后退了一点,正好退到了路灯下面,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拓·晖!”万桦再次确定了,他们两个果然八字不合!
拓晖不屑地甩他一眼,就想绕过他回家,可不幸的是,万桦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眼尖地发现了他手中袋子里装的酱油瓶。
“啊!你有酱油!卖给我卖给我!”他伸手就要去抢,拓晖一躲,让他扑了个空。
“我凭什么要卖给你,想要就自己去买!”
万桦急得跳脚,把自己的手腕举到拓晖的眼前:“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能出得去吗!”
拓晖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接吻的效力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又怎么样?”
“你不明白吗!我现在出门根本就是找死!找死啊!”
拓晖耸肩:“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
“如果你被极端仰慕者杀掉的话,说不定这个诅咒就解除了哟,我就可以过我的安稳日子了。”
万桦气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却又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带着满腔的怒意转身就走。
“喂。”拓晖在他身后叫。
他的步伐毫不停留,一步一步恶狠狠地,好像踏在拓晖的皮上。
“我开玩笑的,酱油给你。”
万桦停步,回头,表情冰冷:“不必了,你就喝它自杀吧。”
他不顾而去。身后的拓晖“呵”一声,摇摇头,大步走进家门,把东西放下,又追了出来。
“喂!你不是真的想死吧?”
万桦大步流星地走着,也不回头,狠狠地说:“想死?我才不会死!倒是你!小心别让学校的人看见,到时候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
拓晖无所谓地答:“没关系啊,到时候我就说你是真的爱我就行了。他们肯定要么放了我,要么把咱们都杀了。”
万桦想吐血,但是被气到这个份上,连血都快被愤怒烧干了,他想吐都吐不出来。
“我……我跟你誓--誓--誓不两--”
可惜,很想气势磅礴地出口的话只在嗓子眼里转了两圈,就因为强烈的愤怒而不小心梗住了气管憋得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
“僵尸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个人惨叫着远远跑来,一头把万桦撞到了一边,然后正面撞进拓晖怀里。在拓晖身边的万桦险些被撞到水沟里,拓晖被撞得连退几步,差点坐下。
“僵尸啊啊啊啊啊啊--”那人嚎叫着推开拓晖,仔细看了看他,好像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人类,确认之后,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又开始嚎,“僵尸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摆脱了被撞到水沟里的威胁,万桦站稳身体之后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不知为何,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骤然从丹田升起,一直往脑袋冲去--
他在愤怒什么?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或许、大概、可能……是那家伙把他撞到水沟里的缘故吧!
“你这个混蛋!”他在骂谁?是那个撞他的家伙?可是手指好像指偏了……嗯!稍微移动一下!这回没错了!
这道街就是他遇见那个黑布怪物的地方,每到上下班时间人多如潮,可是这时候却只有小猫两三只--还包括他们三个在内。也幸亏如此,没有更多的人看见现在万桦脸上露出的恶毒表情,就好像……就好像……有人抢了他的老婆一样!
拓晖左右看看,指着自己:“……你骂我?”
万桦发现自己的手指又自动地指向拓晖,立马手腕稍微一动,又指到那个人身上:“喂!我说你呢!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吗!”
那个人转过头来,只见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表情扭曲得都快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了。
“有僵尸啊……”
“僵尸?”万桦用力指着他,“连胡说八道也不会!还拿僵尸吓人!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找不出半个僵尸来,就给我赔医疗费!”
“喂喂喂,”拓晖摆手,“你什么时候学得跟流氓一样的?人家只是撞了你一下,没必要这样吧。”
这的确是流氓才会做的事情,万桦也知道现在自己做的事情非常像流氓。他平时是不会这样的,可是今天他很生气,被撞的那一下不疼,但是他就是很生气!都快气死了!等听到拓晖居然帮那个家伙说话的时候,他简直气得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