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在线上,已经等了项响多时。项响一上线,他立刻跳了出来。
“今天还好吗?” 大宁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有些紧张地望着项响。
“还好。”项响勉强回一个笑脸。
“吃饭了吗?”大宁又问。
“吃过了。”项响答。
干巴巴地对话让两个人都觉得很不自在。
沉默了一会儿,大宁又开口了。“会议开得顺利吗?”
项响:“还行,我跟老夏谈得不错。”
“那,这个单子马上就能签了吧?”大宁在没话找话。
“嗯,应该是快了。”项响用力抿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大宁又开口了。
“项响,”
“嗯?”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被感染了……”
“你别胡思乱想。”项响粗暴地打断大宁。
沉默,又是沉默,令人窒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会令人不安。
大宁的目光湿漉漉的,让项响的心里很难受。
项响转身去打开房间的空调,把风量调到最大,把温度调到最低。
“项响?项响?”大宁在电脑里叫。
项响重又回到桌前。“嗯?”
“生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说话?”
“在想事情。”
沉默,又是沉默。仿佛地球又不转了,时间就停在沉默的这一刻。说话变成了世间最困难的一件事。
“你恨我吗?”大宁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却好像远得来自另一个星系。
项响想了许久,然后默默摇摇头。“……不知道!”
也许是应该恨的吧,只是因为痛,痛得太厉害,已经顾不得恨。
唉,大宁叹口气。“我知道你肯定会恨我,现在不恨以后也会恨……”
“你是说,你很值得人恨?”项响的鼻子酸酸的,却笑了。
大宁低下头。“我今天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没有爱上就好了……至少不会这么让你失望。”
“你已经让我失望了,别跟我说如果。”项响再次粗暴地打断了大宁的话。
已经爱上了,不是么!
“项响,”大宁在对面叫。
项响把头扭在一边。
“项响,”大宁叫得声音更大。
“干什么?”项响粗声粗气地。却终于抬起头,对上大宁的目光。
四目相视,所有的爱恨都在目光中纠集。
“你无论如何都要记住一件事,行吗?”大宁说,无比殷切地样子。
项响皱眉,“你要立遗嘱吗?”
“不是啊。”大宁都快哭了。
“那又是什么事?”项响很不耐烦的样子。
“项响,”大宁叫。
“说吧!”
“我爱你!”
三个字,很短,却无比坚定。被大宁吼出来,好像一颗子弹正正打中项响的心。
项响的呼吸再一次被夺走,整个胸腔都被堵得满满的。
“项响,要永远记得我爱你,知道吗?”大宁的声音微微颤抖。
项响的心脏再一次承受严重的挑战。这三个字的力道是如此的巨大,让他没有办法不去直面死生契阔的约定。
过了好一会儿,项响才渐渐恢复了呼吸。平静地看向大宁。
“记不住。”项响的声音弱弱的。
“那我说一千次,能记住吗?!”大宁殷切地看着项响。
“不想记。”项响摇头,完全放弃的样子。
“为什么啊?”大宁哀叫。
项响唬着脸不说话。
大宁一点点萎靡下去。
项响用眼角瞥着大宁,咬着后牙说:“你都死了我干嘛还爱你啊?天底下那么多人呢,我不会找别人爱去?!”
“呃……”大宁一脸黑线。
项响眼睛一瞪:“哼,你以为装可怜我就会原谅你吗?休想!”
“我没有啊。”大宁小声嘀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吗?”项响恶狠狠的:“我妈说了,你如果只跟她有一次接触的话,被感染的概率不会大过被雷劈。”
“我是说万一……”大宁辩解。
“没有万一,除非你说谎……”项响。
“我没撒谎啊,真的没有!”大宁赶紧解释。
项响冷哼:“要是没说谎,那你跟我这里要死要活的干什么呢?告诉你,别给我装蒜!”
“哎呦,我没有啊。”大宁汗都下来了。
“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反思你的错误!深刻检讨你的过失!其它的你就不用说了。”项响根本不给大宁开口的机会。
“唔。”大宁只有低头认罪的份。
项响继续:“把你欠的风流债都给我写清楚,不许遗漏,不许篡改。你妈不是说你从幼儿园起就往家带人么,那你就从幼儿园写起……
有一个算一个,都写下来!”
大宁抬头,惊讶地睁大眼睛:“不会吧?从幼儿园写?”
项响眼睛一瞪:“怎么?工作量很大吗?”
大宁赶紧摇头:“呃……不大,不大。”这种事怎么敢承认工作量很大!
项响缓了缓面色继续布置任务:“然后你要逐条写出整改措施和补偿方案。要有时间表,要具体到人……”
“这么复杂啊?”大宁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项响却依然高昂着头,“能不能原谅你,那要看你的表现!如果表现好的话……”
“哦?”大宁来精神了。“那我现在能怎么表现?”
项响想了想。歪头看看大宁,然后下了第一道命令:“过来亲亲我。”
“啊?……亲亲?”大宁当场囧在那里了。
项响看着大宁的样子,不由翻个白眼,心说这个笨蛋啊,真不懂情趣!
叹口气,项响屈尊降贵勉为其难地对着摄像头钩钩手指:“过来”
“哦,”大宁赶紧附耳上来。
项响吸吸鼻子。将脸贴过去。
“近些,再近些。”
这一刻,时空仿佛被神奇的力量卷起,让远在地球两极的两个人贴近再贴近,
虽然隔着一个屏幕,但是我的手指可以帖上你的手指,我的唇也可以对上你的唇,
原谅你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因为我了解你!
第六十七章
瑞德沃克
三亚的会议顺利的开完了。
一切都似乎进展得很顺利,这让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觉得好似松了一口气。可是项响却感觉不到一点轻松。
老妈动用所有社会关系终于帮韩静找到了两家愿意收留她的收容机构,可是她都不肯去。任老妈说破了嘴皮子她一点都听不进去,她就
是死活要待在大宁的小屋里,让大宁陪着她。
老总提议想把她的家里人弄来陪陪她,结果一联系才知道,她的父母早就先后被她的事气得生病死去了。而她家别的亲戚多年没有来往
,一谈起她都是谈虎色变,根本不能指望有人会愿意来帮她料理后事。
更糟糕的是,听老妈说,大宁的精神状态也是非常地差。艾滋病的潜伏期有可能长达十几年,这样漫长的等待判决的煎熬,对任何一个
人来说都太残酷了。
项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就好像坐在一个火炉子上面。急得不行,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上午的销售会又开得喜忧参半。表明上看二号客户这边进展不错,但毕竟订单没有签字就不能算销售完成,靴子没有落地之前,一
切变数都有可能发生。而一号客户那边却已经被竞争对手大大地占了先机。徐龙他们不仅开了产品推介会,还带上客户方的高级经理们
去国外玩了一圈。据销售部打听回来的情况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MBP的产品已经被内定成了这次合作的首选,至于标书和其它,只
是走走形式的问题……
项响知道,自己要想不放弃这个客户,就必须立刻开始行动了。
拉开抽屉,项响下意识地拨弄里面的文件。
在那份客户背景资料里,有一个名字,项响从第一眼看到就再也无法忘记。
瑞德。
沃克公司是一号客户海外投资方的重要股东,他们有足够的发言权来左右旗下公司的重大交易项目。
也就是说,沃克公司完全有资格参与一号客户选择合作商的这个案件。而瑞德本人作为沃克公司的最高总裁,他的态度无疑就是一道圣
旨。他不是关键人物,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而对于自己来说,一号客户的关键说来说去,最后很可能都还是要看他的决定。
他虽然不是销售直接要攻打的目标,却仿佛是一座山,横亘在通往目标的路上,不可逾越却又不得不去逾越。
项响皱紧好看的眉。
这单生意原本是想让大宁回来做的,可是大宁现在出了状况,已经完全不能指望了。这单生意只能自己亲自去做。
而自己和瑞德的关系。实在是一个不想提及却又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自己之前跟销售说的什么好东西要放在后面吃,什么先用二号客户热身,那不过都是拖延时间的障眼法。真正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瑞德
。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有能找到合适的人,和合适的办法来逾越瑞德这个障碍。
但是,这所有的理由加起来都不足以让公司放弃这个客户。作为企业行为,这个客户无论如何都是要去见的。项响知道,自己没有理由
退缩,至于能做到哪一步,那只能听天由命,边走边看。
项响拿起电话,让秘书通知所有跟一号客户有关的销售人员,按原定计划出发。去拜访客户。
一号客户不远,就在石家庄。
从北京出发走高速到石家庄,不过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可是就这两个小时的路程,项响却整整迟来了一个月。
下了高速,一路去到客户所在的大厦。客户那边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对于这位早就有所耳闻却迟迟不来拜访的老总,客户也是或多或少有些好奇。
于是,欢迎的队伍就格外地庞大,会议室里进进出出。来了很多看热闹的闲杂人等。
接待项响的是这家公司的中方副总,一位笑面太极高手。
项响知道,自己这次来也不过就是虚张声势,不可能指望一下午的时间就能过五关斩六将直接取得啥样的进展。但是时间的长短很重要
,至少在竞争对手眼里,如果自己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比较长,他们心里的不安就会多。
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于是项响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跟他打太极。
叫技术工程师摆上电脑,开始放PPT。再让市场部音色甜蜜的小女生一个图片一个图片地讲解公司概况,产品架构,房屋装修,风土人
情……
一个下午的时间,硬是变成了娱乐节目,让这些人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舍不得离去。
项响看看天色不早,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于是,悄悄给手下递过一个眼色,鸣金准备收兵。
手下人都十分聪明,立刻会意,于是五分钟后,娱乐节目结束。留下一屋子意犹未尽的观众。
项响提出告辞。
副总笑容可掬起身相送。项响正要领着自己的人向外走,这时,会议室里进来了一位秘书摸样的女子,那位女子拦住了副总,在副总耳
边低低地说着什么。
项响没有去看副总吃惊的表情,却已经预感到,该来的躲不掉了。
果然,那位秘书摸样的人跟副总说完后就笑眯眯站在一旁。而刚刚还皮笑肉不笑的副总已经换上了全新5A级热辣表情。“哈哈,项总,
您怎么不早说啊,我们外方的董事长听说您来了特别高兴,这不特意把会都停了,请您过去呢。哈哈……”
项响心里一阵苦笑。
真的很不想见瑞德的,至少不想这么早见到他。但是无奈此刻已经箭在弦上推辞不得。
项响转身告诉手下的众人不用等他。然后离开众人,一个人跟着女秘书去向大厦的顶层。
瑞德的办公室在大厦的顶层。
完全美国式的装修。
项响一进来,就看到瑞德半坐在桌子上,正在等自己。
“下午好,响,我们又见面了。”瑞德故作轻松地微笑着跟项响打招呼。
项响缓缓走过去,看着面前的人。
半年没见了,这个人已经变了很多。如果说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刚刚登基的王子,天性未泯真情犹在的毛头小伙,那么此刻
的他,就是一位已经手握重权,坐稳了王位的君主。
霸气从他的发际、他的衣领、他的眼角流露出来,不经意间,已经在他的周围筑起高耸的王座。此刻的他眉角飞扬,居高临下,正在用
注视宝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你好瑞德,好久不见!”项响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很平静。
呵,瑞德笑了,从桌子边站起来,一步步走到项响面前。“响,你还是那样让我着迷。”
瑞德玩味地目光落在项响脸上,刺得项响又惊又痛。
毕竟是曾经的爱人,毕竟一起爱过那么多年,虽然分开了。但只再见面难道不该彼此尊重,他怎么可以用这样亵渎的调笑的眼神看自己
。
“瑞德,”项响在瑞德过于靠近前,出言喝住了他。“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吗……请主意你的身份。”
瑞德站住了,脸上的笑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意。“响,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指责我吗?”
项响叹气。“瑞德,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是说,我以为你找我来是为工作上的事……”
“哼,工作!”瑞德冷哼,武断地打断项响的话,“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是。”项响点头。
瑞德却冷笑。“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月你都没有来。你就是这样工作的?为了工作就是不理客户不来看客户吗?”
瑞德的一双蓝眼睛因为怒意而变成深蓝,仿佛深海的冰,要刺穿项响的心。“你能告诉我你不来的原因吗?”
项响不能。
“我们公司的销售员一直在跟这边联系,我相信他们有能力做好该做的工作。”这句话虽然敷衍,但是也是实情。并不是每个订单都需
要老总亲自出面的。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来?”瑞德却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他的怒火正在燃烧。
项响的额头已经在冒汗了。“我认为……我应该在需要我过来的时候才过来。”
“哈,”瑞德笑了,露出他洁白的牙齿,像一头凶狠的狼王。“今天是你认为该来的日子,是吗?”
项响哑口无言。
瑞德满意地看着项响的表情,走到一边,拿出一支雪茄,放到嘴上,点着火,慢慢地吸。“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响,你知道,我不会
对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耐心。”瑞德把烟雾吐向空中,狠狠地,一副占有者的姿态。“没关系,你和别人不一样,对你,我会宽容。”
项响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瑞德,这个人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瑞德了。权势和地位已经让他脱胎换骨,今天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