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歌(第一部)——发霉桃子
发霉桃子  发于:2011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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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罗培尔每天的工作,估计只是在那位老管家的吩咐下,整理些书信,做做样子。假如他像这样贸然找去,不仅一无所获,而且十分
失礼唐突。
如我们在前面所见,吉格很注意自己在弗兰肯人面前的形象,想到这里连忙止住脚步。就在他陷入短暂的一筹莫展之际,罗什刚才的一
句牢骚话给他适时的灵感——那位听差先生会不会也被好心的上司放了假,于是跑去什么地方消遣了呢?
再怎么安分守己也是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假如没有半点娱乐之好,才真是不正常呢!吉格这样一想,更加坚定了念头,依照刚刚想到
的行动方向转身……
不料与紧靠在自己身后的跟班,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该死的东西!你怎么贴着我走路?!”
吉格捂着被对方那圆溜溜的硬额头撞得不轻的下巴,气得破口大骂。罗什又惊又怕,皱着小豆眼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我……我……”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凑到主人耳边,神神秘秘地悄声说:“……少爷,我觉得好像有人在后面
跟着我们?”
“撒旦的小鬼跟着你!”吉格没好气地吼道。
“啊!少爷!”罗什被吓得跳了一下,抓住主人的斗篷要往他背后躲。不耐烦的吉格提起他的衣领,轻而易举就将他扔到一边去。
“胆小鬼!害怕的话就滚回去睡觉!”
“是!谢少爷开恩!”罗什如蒙大赦,缩着脑袋就要往回跑。还没几步,又以更快的速度蹿了回来。
“该死的,你回来干嘛?!”吉格问他。
罗什嘟着嘴,哀求着说:“我……我……留下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年轻的贵族咬着牙小声咒骂一句,十分后悔当初把这胆小鬼带上同行。
不知是不是怕被主人嫌啰嗦,继而被半路抛弃,罗什这下可真是安静多了;几乎一声不吭地跟在吉格后头,朝着旅馆和酒店的市中心方
向走去。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街道两边房舍里的人们睡梦正酣。这同样也是一天之中,人的神志和体力都最为脆弱的时刻,吉格不敢懈怠,打起
十二万分的精神应战。秋风冷冽,吹在脸上,不时为他驱赶走微微萌生的睡意。
也许是受罗什刚才的那番咋呼的影响,吉格下意识地注意起所谓跟踪一事。夜越来越深,周围几乎万籁俱寂。他仔细聆听,排开回音的
干扰,除了他和罗什两人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地,似乎真有另一个人跟在他们后面不远。
刚开始,勇敢的年轻人并不当真,猜想这是不是自己多心造成的幻觉。然而随着他的关注越来越投入,那声音也愈加真实起来,甚至逐
渐清晰,仿佛是跟踪者在逐渐拉近与他们的距离。
这声音不嚣张,也不刻意隐藏,偶尔还有金属的清脆撞击声。吉格不自觉在脑海里摹画出一双带马刺的皮靴,谨慎又不失气魄地踏着地
面,铿锵作响,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所幸的是,他可以肯定那只是单独的一人。假如是强盗的话,那他可找错今天的对象了,吉格想,继而在心底冷笑。
但如果他不是呢?年轻的军官思绪纷纷,不明朗的局面压抑得他万分苦恼。
终于,当他们走出狭窄的街道来到一处开阔的广场时,吉格猛地一转身,想给跟踪者一个出其不意的揭发……
然而眼前,幽深的街巷漆黑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夜风乍起,吹着地上的落叶和别的一些垃圾沙沙作响。
“少……少爷?”
他的这一突然举动吓坏了本就战战兢兢的罗什。可怜的跟班凑到主人跟前,又想抓住他的斗篷以求安全感,被吉格毫不留情地挥手赶开

“胆小鬼!我说了不许紧跟着我!”他这样抱怨,一是为了令跟班放心,另一方面,假如真有歹人,也可以使对方的解除被察觉的疑虑
——现在,他倒十分想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呢!
警告完毕,吉格刚要转身,不料被人猛地扯住了斗篷……
“少爷……”
“又怎么了?!”这一次,吉格也差点跳起来,是被跟班气的——这家伙哆哆嗦嗦的声音听起来真让人不舒服!
“少……少爷……”罗什显得惊恐万分,这次用吼声也威胁不到他了,主人的愤怒反而让他觉得其勇敢无畏,十分可靠。“好……好像
有谁……在……在叫我名字!”
“该死的,你这是疯了吗?!”吉格无奈地抹一把脸——这话听上去无疑十分荒谬!
可刚一嘲笑完跟班,他也隐约有所觉察,不由得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
“……先生……罗什先生……加拉塞先生……”
这下子,不光是跟班,连他的名字也被清楚喊了出来。吉格下意识地把手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迎战。
第三十六章
又一起强盗案(下)
“啊!加拉塞先生!上帝保佑,是您吗?!”
一个人影从正前方朝他们跑来,吉格毫不迟疑,挥剑直指过去。
“别!别!是我,是我!”
那人跑到他们跟前,又被吉格的阵势吓得止住脚步。那声音清晰起来后听着竟十分熟悉,再加上广场上空月光皎洁,吉格不费劲认出这
就是他们一路要找的对象——
“罗培尔?!”年轻的军官面露欣喜,连忙把剑送回鞘里,上前表示迎接。可刚走一步,看清眼前的情况后,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个向来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此时竟浑身赤裸,用双手遮掩下体的模样实在是狼狈得令人哭笑不得。
“上帝啊……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吉格尴尬地感慨道,罗什在他背后掩着嘴吃吃笑。罗培尔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唉,亲爱的先
生们,一言难尽……”
他抽抽鼻子,似乎有点着凉,吉格于是脱下自己的斗篷给这可怜人披上。
“我……唉……”年轻的文员欲言又止,继续叹气,“我是说,太倒霉了!我遇上强盗了!”
“强盗?!”罗什插嘴道,“哎呀,如今的强盗真无耻,竟把您洗劫得这样彻底!”
压抑许久的他突然激动起来,像是在幸灾乐祸。吉格拍了拍跟班的脑勺让他闭嘴,又安慰了罗培尔几句,护送他回到夹竹桃街的家里。
就是这时,葛莱诺太太和安东尼娅还坚持不睡,在客厅等着他们呢!
“啊!我的孩子,你可回来了!”
看到儿子平安归来,一直忧心忡忡的母亲喜极而泣,蹒跚地走过来将其一把拥抱住。可是很快,她也察觉到异常,低头往那宽大的斗篷
里一瞧——
“这是怎么了?你的衣服呢?!”葛莱诺太太尖利地喊道,“遇上强盗了?噢,我可怜的小罗培尔……唉,怎么会遇上强盗?这群天杀
的坏蛋,他们怎么对你的?受伤了吗?让妈妈看看!”
儿子遭遇的令慈母温情泛滥,也不管旁人和女儿的在场,不由分说就要检查。罗培尔窘羞万分,捏着房客借给他的唯一服装满屋子躲,
跟上了年纪的母亲玩起来捉迷藏。
“亲爱的先生,您是在哪儿把他找着的?”好不容易,女主人才把注意力稍稍转移,询问再一次帮助了他们的年轻房客。
“在市中心,太太,我想是在新凯旋广场那里。”吉格回答。
“新凯旋广场?!”对方尖叫,又问自己的儿子:“我的孩子,你去那儿做什么?大使大人不是在北面吗?还是说他派你去那里办事?

原本面红耳赤的罗培尔脸色又白了一点,躲躲闪闪地回答:“不是,我……是我自己……去了万森码头……”
“啊哈!”罗什欢快地喊起来,“我可猜中了!万森码头!准是去那儿的茶花街找姑娘去了!怎么样,吃大亏了吧,假道学先生?”
“茶花街?!”葛莱诺太太一声比一声高亢。罗培尔低头不语,满面通红,似乎是默认了。
“噢,真是丢人!丢人现眼,罗培尔!”母亲脸上的关怀备至顿时消失无踪,“安东尼娅,快把耳朵捂起来!回你屋子睡觉去!”说着
,推了推坐一边已经快要睡着的女儿起来,把她往里屋送。
一桩不幸遭遇的起因竟是如此的不体面,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当然,善良的吉格并不感到有多可笑,倒是对罗什不分场合的多嘴多舌感
到恼火,此后回到楼上,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以为警示。
第二天一早,意志坚强的听差先生仍然按时去纳税人街上班。考虑到名声,葛莱诺一家放弃报案,自认倒霉。欠房客的人情越来越重,
又找不到机会当面报答,葛莱诺太太便将全部的感激之情投注到了仆人那里。三餐更为丰盛不说,还在可怜的罗什受伤期间(就是那晚
被吉格揍的),接手下其每天的洗衣重任,令这个意志薄弱的年轻人感激涕零,惭愧于自己此前的诸多微词。
又是一周过去了,到了这个月末的星期五,也就是为祝贺德西亲王正式回首都而举办的盛装舞会的日子。
前面已经讲到,盛装舞会是洛贝朗一世最喜欢的节目。不像拘谨呆板的宴会,在舞会上,国王可以借助优美的舞蹈,在广大王公贵族们
面前充分展示自己的漂亮衣裙——迄今为止的绝大多数舞会上,国王都是以女装出席的。
自从那天定下日子后,几乎每天,国王都要把他的御用裁缝,德尔雷尼师傅请来王宫,就新礼服的制作仔细商讨上好几个钟头,力图使
自己届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鉴于他的身份,这一点似乎很容易达到;然而在那一大片赞美的颂歌里,究竟哪些是倾倒于他的魅力,
哪些是倾倒于他的王冠,总是逃不过洛贝朗身为一名君主的洞察力的。
事情本该在这喜庆的氛围里,一路顺风下去,不料在此期间,倒发生了一出意外的插曲……
那是在某天下午,刚与国王商议完礼服制作的德尔雷尼师傅和谢斯东侯爵,在宫殿的某个隐蔽角落发生了一场小争论。起因是由于裁缝
师傅此次为国王的礼服选用的布料,不是由侯爵大人指定的布料商提供。二人协商无果,撕破了脸,展开了激烈的相互指摘。
老裁缝仗着恩宠,不顾尊卑之别指责侯爵私吞国王拨给的制衣款。侯爵则一针见血地揭穿御用大师的得宠真相——
“贪心的老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把破尺子上搞的把戏!”
“是啊,大人真是忠心不贰啊!”裁缝狞笑,全然有恃无恐,“您尽管去告诉国王吧!告诉陛下,他的腰围永远也恢复不到二十八寸以
下了!看他以后还会不会拿那么多钱出来做衣服!”
就是这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不幸被一名偶然路过的仆人听到。对这个身微职卑的下人而言,无疑是个赚取国王宠信、继而飞黄腾达
的良机,遂将这此事不那么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洛贝朗一世。
令人惊讶的是,国王非但没有追究两个弄臣的欺君之举,反而将告密者驱逐出宫廷。
“这个搬弄是非的蠢才不但破坏了我美好的心情,还显得我十分愚昧!”
在那个可怜人哀号着被从他跟前赶走后,洛贝朗如是道,并且显得十分不以为然。
这桩不愉快的小事本是国王私下处理的,不料隔墙有耳,还是被两位当事人得到了风声。尽管国王对待他们依然和颜悦色,与平时无二
,但精明的老裁缝和谨慎的侯爵难免心有余悸,于是不约而同地学起了贝恩公爵,称病告假。
“阿尔戈”号的船舷上少一处精美的雕花,伊阿宋仍可以取得金羊毛*;而没有了这两位知心达意的弄臣,国王将注定没有新礼服参加
近在眼前的盛装舞会。
于是,在他们“卧病在家”的第二天晚上,一辆马车载着一位宫廷官员,依次敲响了侯爵府和裁缝店的大门。到了第三天,这二人眉开
眼笑地回到格兰达宫报到。总算,到了舞会当天,那套历经波折才得以完成的华丽礼服,被按时送到了国王的更衣室。
*金羊毛,希腊神话,忒萨利亚王子伊阿宋(Jason)乘“阿尔戈”号智取金羊毛的故事。
第三十七章
萨拉班德舞(上)
依照国王的吩咐,舞会在格兰达宫最富丽堂皇的大礼堂举办。
如人们此前估量的,这显然是今年以来,由王室举办的最盛大的一次社交活动了。从前一天起,宫里的大小官员仆役就忙着布置会场,
筹备饮食。宫廷乐队被分为两班,通宵轮换演奏,既减轻了乐师们的劳累,又确保了音乐的质量。数百只完整的大蜡烛被安置在吊灯和
四周墙壁上,当城市被黑夜笼罩后,这里将是太阳神的宫殿,始终辉煌明亮。
当晚十点,作为主办者,国王在近臣们的簇拥下率先到场了。
如洛贝朗所期待的,人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集中在了他身上。尤其是贵妇们,说确切点,她们的目标是国王那件深红色绣银线的华丽长
裙。女士们羡慕的同时,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衣服上的每一处细节,看看有什么新的花样,以便后来效仿。
这种由一个男人带领一国女性着装风尚的事件,真可谓是空前绝后了。而读者们也可以想象,有了眼下这一景象,德尔雷尼师傅和谢斯
东侯爵也就保住了他们对王家衣橱军团的指挥权。只不过,裁缝师傅要换把新的尺子,而衣帽总管大人则要换一位新的会计。
二十分钟后,蕾贝卡王太后驾临。
“我眼前的难道不是埃克兰的第一美人吗?”
不管出于何种考虑,母亲也免不了要奉承儿子;话虽如此,太后自己那一身的珠光宝气,论雍容气派,甚至比国王更甚。
果然,洛贝朗谦虚地笑道:“夫人,您把自己的头衔施舍给我,实在太教人难为情了。”
“噢,淘气的小宝贝!真会哄你可怜的老妈妈!”太后欣喜若狂,抱住儿子,用力亲了亲他的脸颊。
接下来,蕾贝卡也亲切地问候了那几位年轻英俊的宠臣,并对贝恩公爵的因病缺席深表惋惜。而对于紧靠在国王身边的弗兰肯大使,她
视而不见,连个眼神都不给就过去了。这情形虽然尴尬,也丝毫不出人们所料——尽管其为埃克兰国王最亲密的伴侣,西格诺夫?法尔
森却始终得不到洛贝朗母亲的友谊,大概因为他身为外国人,不像本国贵族那样值得信任与笼络。
十点半钟,舞会名义上的主角,德西亲王一家也按事先通知的时辰抵达了会场,作为王国第二高贵的家庭,受到了人们的全体敬礼。
“看那张笑脸面具,没准又在策划什么坏事了!”蕾贝卡摇着扇子掩饰嘴上的动作,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儿子说,“当心
点,人老了,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懂得轻易妥协!”
国王微笑不语,上前两步对朝他走来的亲王表示欢迎——
“我亲爱的叔叔,您可算大驾光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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