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楼 下卷 参商——今日痴
今日痴  发于:2011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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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卑微的青年役丁,利用短短歇息的片刻时光,给心上人做一封倾注爱恋的树叶信,溅着泥污的面上满是恋爱中独有的幸福甜蜜。

凰艳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说道:“倒是直白有趣。”话里分不清喜怒,敛下的眸光,却有一种隐敝的情绪一晃而过。

当晚,阿汉一掀开月白绢缎精心制作的树叶串儿,面色僵了下来。“什么意思?”

凰艳唯在阿汉昏睡之时才敢偷偷过来看上几眼,其余时间均是海京服侍前后。阿汉其实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客客气气,人不犯我,不会主动犯人,更不会为某一件事情刻意迁怒旁人。但是这一些建立在没有触犯他的禁区的情况下。这几日,海京已见识了太多次,阿汉自温驯瞬间毛发竖张,尖牙利爪的模样。

海京察言观色,看到狸猫又悄悄伸出了意味不善的尖爪。可是没奈何,无怨不悔地担任着炮灰的角色。

“这是我们主子亲手所做的,送给公子的。”

“你明白这串叶子所代表的意思?”

海京挑着词,隐晦道:“有心人自可意会。”

阿汉将原物厌恶地丢了回去,冷笑了三声,道:“海管家看来是不明白。在我们滇南,这串叶子代表的是男子对心爱女子的表白之意。这东西若是没送错人,那可真是大大的出问题了。”阿汉拉近了眼光,很专注地对准海京的眼睛,语气咄咄:“海管家,哪来的女子,哪来的表白之说啊?回去同你们主子说了,开此等靡浮轻挑的玩笑,比凌虐阿汉的身体时,下流十倍!”

海京回去交差,看着凰艳隐隐期盼的眼神,跪了半天吱唔着不知如何开口。凰艳面色黯淡,半晌挥了挥手。

阿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被救了回来。他身上鞭伤未好,因为服了毒的缘故,身体至今十分虚弱,稍一动作便有眩晕之感。几日来身边大夫车水马龙地过场,大家对他能在鹤顶红此等奇毒下重生表示吃惊不解。阿汉给询问了不作半句解答,心里头隐隐明白,他身体似乎对毒药有一种抗体。虽然没有百毒不侵的地步,但还是有一定的缓和作用,已至于他在阎罗殿门口转了一圈,仍是捡了命回来。

身体上虚弱,心中的怨忿却半分不少。

海京走后,他在床上躺着,左思右想越发恚怒。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给人拿去视为女子轻侮,真是孰不可忍耐!想了想,破天荒地主动请了凰艳过来,对着面色难掩惊异喜色的凰艳问道:“会弹琴吗?会奏乐吗?”

凰艳一时猜不透他意思,怔了一会点头,小心翼翼:“你是不是闷了?要我为你弹奏一曲吗?”

阿汉在他试图踏着一步时轻轻挪了一下身,是拒绝的意味。凰艳于是不敢动了,听他温声说:“我知道你的心意,既是有心悔改了,这样僵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样如何,你为我弹唱一曲,我们之间所有不愉快一笔勾消,前尘尽弃。”

天大的好消息砸下来,令凰艳一时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差点手舞足蹈,差点喜极而泣。

结结巴巴道:“你明白我的心意?你愿意原谅我了?”

阿汉没有应声,对他温颜微笑。

取过侍从替来的琴,凰艳整个节骨分明的指尖都在打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稍平稳了激动的心绪,柔声问道:“你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

凰艳的眼光痴黏在阿汉身上,面上满溢的是细软的柔情。一撩衣角居然便直接坐在阿汉前方的空地上,盘起两膝,将焦琴架在腿上,信手一捻,琴丝滑出优美流畅的音乐。

弹奏的是凤求凰。凰艳是恨不能剖开自己的心放到阿汉的面前,殊不知这听在阿汉耳里,像在提醒他凰艳赠送树叶情书的亵侮,恨得牙根都痒了。

一曲既罢,凰艳抬起眼睛,期盼地看着阿汉。海京一脸喜色,从凰艳手里接过了琴。凰艳起了身,走近了几步,尝试着将手按到阿汉手背上。

阿汉怫然变色,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凰艳的手僵在半空。期艾道:“阿汉,你方才允诺的……”

阿汉将头扭在一侧,一瞬间面上的表情可恶至极,语气里带着诘问。“我方才允诺了你什么?不是给了你了么?”

凰艳傻眼。

阿汉笑道:“你弹琴给我听,不过是让我空欢乐一下罢了。我允诺与你,亦是让你空欢乐一场而以。你瞧,多公平。”

凰艳化成了木雕。倒是海京气得扬起兰花指,怒道:“你好大胆,竟敢戏弄、戏弄——”凰艳挥了一下手,紧紧地盯着阿汉的眼珠:“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

阿汉白牙森森,冷冰冰道:“做梦。”

凰艳像给狠狠揍了一拳,早先的惊喜此时换成极致的黯淡。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下去,不敢半句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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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艳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失去了控制,对象还是他最心爱的人,血液里天生的狠戾在叫嚣着不能善罢干休。

这些年来历历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好几遍,从三年前的李啬胸口的朱砂蝶记起,那个重五之夜,李啬他匆匆回赶,口里的要事究竟是什么?若当时他不是那么着急紧张将他重兵锁在那片阁楼,让他有机会将那话说出来;不是宫门紧闭,在与众大臣商议了皇后大殓事宜后,紧接在检查皇后尸身时遇袭,命悬一线,不是方相的倒行逆施,一切便该不同了吧?

凰艳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阿汉身旁那个身形令莺四感觉熟悉的桑椿正是当年一同失踪了的莺十二。现在的种种疑点都指向了那个阿秀。印象中似乎是个秀气沉静的女子。那么她是不是将李啬自天牢里救出的那人?她又是使用什么手段控制了莺十二,将李啬变成阿汉现在这个样子,并将他的记忆夺走的?

阿汉的这个样子,还有可能恢复吗?

所有的这些问题,令他抓心挠肝。

那一夜,他亲眼看到了阿汉容貌蜕变的样子。

他看到他白皙的脸皮教一层灰色的雾气迅速笼罩,雾气之中隐隐有极小的东西在钻动,就像揭开盖的锅面,水蒸气在氤氲缭动,他的面目在这层灰气之中模糊,再然后,灰色的东西迅速的拼凑,紧贴,凝结,他的轮廓也迅速地清晰,鲜明,变成阿汉的样子。

凰艳需要狠狠在咬住自己的手背,才不让自己在那种可怖的景象中尖叫出来。

究竟是什么人,在李啬身上施了什么样的邪术?

他下了秘密逮捕整个小桃村村民的指令,几日后却收到了负责此事的卫队长的加急文书,有人捷足先登屠杀了小桃村上百余口人,一把火连房子与尸首烧个精光。对方心狠手辣的程度,让凰艳也不禁侧目。

那几日李啬仍躺在床上晕迷着,小桃村的事情自是半点风声也不敢透露给他知道。下边的人也一个个嘱咐了,若敢乱嚼半点口舌,一律打死。

从房中走了出来,海京在后面斗起胆子进言道:“主子,您这样纵宠下去,可也不是个法子……”

凰艳心中暴躁又凄然的无名火正燃得旺,偏又不能发作出来。一回头瞪着海京,神色间阴晴不定。海京膝盖一软,只道自己正撞到刀口上,免不了一番惩责了。却看凰艳突兀地绽开一抹妖艳的笑,轻声说:“你说的对。”

五天后的晚上,凰艳来得极早。寝室教下边的人收掇过了,鲛纱透白绣金床帷半撩着,薰了一整天的凤髓香浸染得一室皆春。雨过天青色瓷盏养了素白的玉茗花,漆金琉璃底垫上精美的玉如意,处处精致,像奢华的梦。

凰艳挑了最轻簿最撩人的纱衣,将自己供品一般地投入鲜花浴桶里头,就着微温的温度将肌肤蒸成湿润透着簿胭脂的色泽。在此之前,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果不久后便听海京在外边轻扣门扉,低声禀报道:“成了。”

凰艳抿唇笑了一下,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减弱了他面上的棱角,平添了一份艳丽妖娆。

他轻轻阖上了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等待。

很久之后,又仿似是一瞬的事,房门开启。

凰艳缓缓回头,看到他日思夜想的人立在门口,眼光发直,模样痴怔。

“凰艳……”

凰艳哗啦一声自浴桶中站起,长腿一伸,便跨出了桶沿,朝他大踏步走去。

湿透的簿纱贴在男人精壮的躯干上,曲线毕露,几乎全裸。李啬痴痴傻傻间似乎也觉察了那份危险,拨脚想退开,却给他一捉手腕,拽入了房内。凰艳连给他喘息的时间也没有,按着他的后脑,狠狠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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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汉睁开眼时,眼前的情形可称谓晴天霹雳。

他看到赤身裸 体的自己,这不打紧。可怖的是身边趴着一个同样赤 裸 的人,那人头垂在一侧,长长的头发散在一边,从肩头至大腿,满布着情 欲过后的青紫伤痕。阿汉的一边腿横跨在他两 腿中间,阿汉忍着大吼出声的欲 望急急收腿,眼尖地看到他流淌在大 腿内壁半干涸的血迹。

一副饱受蹂躏后的境况。

很不巧的,种种迹象表明,那个施暴人百分百便是自己。

阿汉头嗡嗡地响,面上一阵冷一阵热。偏在这时凰艳眉峰轻蹙,睫宇轻颤,醒了过来。

他的躯体只稍动了一下,便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他那对稠丽的眼眸睁开,与阿汉实打实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随即似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面色一黯,风格哀怨浓烈。

实际上阿汉此时已经手足无措,脑间一片空白,只余一声声电闪雷鸣。

那感觉就像强 暴了良家妇女,并给捉 奸在床一样。

冲击太大了,以至于他半晌无法思考,只回旋着一系列的感叹号与问号: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都做了什么事情?!

凰艳盯了他半晌,幽幽地说:“你走吧,趁海京他们还没进来。”

阿汉完全没办法思考,闻言像得到了特赦,抓了一件衣衫,也不管是谁的匆匆往身上一套,逃也似地出了房门,十几天内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全没有底气,抬不了头。

假如阿汉能回头望上一眼的话,会看到凰艳原本拿腔作势的脸此时完全笑开,咬着手指,像只偷完腥的猫,下流猥琐。

一瓢冷水淋了满头,阿汉卡在脑门的那根木栓霍然断开了,于是,神智渐渐回笼,越想越是不对。

昨晚半夜睡到迷迷糊糊,只觉得口干舌躁,摸索着起身倒了茶往口里灌,咽入喉咙才猛发觉是性烈的烧刀子,只是已经迟了,呛得他差些呃断喉咙,之后的事情,便一片空白,完全没有记忆了。

就算他酒后失德,他怎么会摸到那人的房间里去?那人平常那么骄傲深不可测的一个人,居然能给他成功地摸到他的床上,没有拒绝,任他作那苟且之事?

这其中的阴谋关节一想就通,偏偏事情明摆着,他阿汉是硬上了人家的那一个,真的是哑巴吃黄连了。阿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没有一处是不焦躁的,今天服伺的那些人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来烦他。阿汉独自在房里转了半天,当机立断让人请了海京过来,提出要走的要求。

十多天来没要走,是不想自己一身的伤痕回去吓着了阿秀,是以隐忍不发,此时身上的鞭伤也差不多大好了。因前段时间催促下头的人送个信给阿秀告知他没有事,却一直没有收到回音,阿汉心下也颇是挂念。想起当日自己不顾阿秀的劝阻,冒着生命危险与那人进了禁地,结局却是这个下场,之前的怨忿此时已经没有那么浓烈了,却不免唏嘘,心下已打定主意绝不再与姓李的纠缠不清下去。

海京一听阿汉的话,凉凉笑道:“公子这会子要走,不太好吧?”

“如何?”阿汉警觉。

海京道:“公子可知道,我家主子,今早生病了。”

一股热血冲向阿汉脑门,他无意识地重复:“生病?”

海京叹了口气:“是啊。不知道怎么着居然着凉了。我还以为公子会知道原因——”

阿汉喉口给扼住,扭开了头,一会后才寡淡地应:“他生病,关我什么事。”

第三十一章

树要无皮必死无疑,人要无皮天下无敌。他胆大心细脸皮厚,于是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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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京说:“公子有所不知,这几日白城可不太平,江堤上一些役丁受了教唆四处闹事,主子加强了府里的戒备,没有他的手令,只怕没人敢放你出去。”

阿汉心浮气躁,在几个下人的亦步亦随之下在后园逛了大半天,几乎没把园子里的落叶数遍,末了又在自己房内踱了数十圈,一会儿心里在咆哮我不能再给关在这里了!一会儿,又浮现起那人玉山横陈,香艳刺激的样子,踢出的脚步便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这一天,心情不平静的不止阿汉一人。

凰艳面上还带着一点伤风的红晕,始终没办法定下心来批改自行宫转来的奏折。海京受了命地来回二处跑,不一会便报告阿汉那边的动静。一听阿汉浮躁的样子,刚开始凰艳还有点正中下怀的小得意,心下暗暗盘算,倒看阿汉能忍耐到几时才跟他示这个弱。眼见日落西山,月亮自林梢升起,那边还不见动静,不由得颓然叹息。

海京顾念着凰艳的身体,在一旁不知劝了几遍,让他早些歇了。凰艳才要放弃这一天的等待,一小厮匆匆地跑了过来,跟海京小声报告,凰艳此时已是一有风吹草动便细细留意的地步,耳尖地听到“阿汉”二字,眼睛一亮。

阿汉一副道貌岸然,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未跨入门槛,迎面来的海京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一碗药送到阿汉手里,如获救星一般对阿汉说:“好公子,我们主子爷为这一碗东西闹腾了不知多久,他一向可是特别听你的话的,这事情便拜托你了!”不给阿汉拒绝的机会,反手关上门,一溜烟便跑了。

凤髓香依旧,闻得久了似乎身上也沾染了味道。重重罗幕,鲛纱帐帏间人影横卧着。阿汉捏着碗,手心渗着汗,有些进退失据。

凰艳半眯着眼睛,等了极长的时间,才听衣料窸窣的声响。阿汉伸出二根手指,极快地扣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醒一醒。”阿汉此时觉得自己是来错了,正忖思着如果床上躺的人没反应便在最短时间内退出去。可不过转念之间凰艳已睁开了眼睛,用一种幽然柔软的眼光看着他。

阿汉来之前还觉得他生病一事三分真真假假,此时一看他的面色,知道他是实打实地着了凉发烧了。进而绮丽无边地想到他们在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登时又有想逃之夭夭的感觉。勉强开口道:“喝药吧。”

凰艳矫情地扭了下头,阿汉眼神压根儿不放在他脸上,口吻上极好商量的样子:“你若不想喝,我代你将它倒了。”

于是凰艳郁闷了。

“你不喂我,我怎么喝?”

“伺候人的事情还是海总管拿手一些。你若是要喝了,我唤他进来。”阿汉无赖地说。凰艳不语,幽怨地望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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