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楼 中卷 重生——今日痴
今日痴  发于:2011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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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忘。”

“可是这……”

“笨蛋,你以为给那人喝的是什么?”

“蜜茶啊……”

“呵呵。”阿南掩嘴笑:“他的那一杯可不一样,下了解药的。可惜了领头的那个公子哥儿,容貌可真是百里挑一呢……”

这一边树林尽是高大的木杉,几名莺卫各攥了一根粗木杆权作探路,木棒落到之处,四处有活物簌簌逃窜的声响。

“这女子的话,你们认为有几分可信?”

“从方位来看,路线是可行的。这位夫人热情好客,属下看不出她有什么歹意。”

“这路上的活物极多,看起来确实是绕开噬血妖花的路。听她的话里的意思,食人族在离渊天堑以北,我们路走得对的话,正常不会绕到里面去……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路上多加小心就是。”说着阿汉哟喝了一声,让大家仔细注意四周是否有异响或异样的血腥味,动物尸骸等。

莺卫们照例是没有回应的,何参事早就看不惯阿汉一路上大大咧咧,没半点敬畏的样子,斥道:“这里一切调度都听公子的,哪里轮到你这刁民发号施令?”阿汉回头裂嘴一笑,呵呵道:“何大哥,这不是事急从权嘛!你看这荒郊野岭的,再事事行那繁文褥节,有时可是会耽误事的。”

何参事大是不以为然,哼道:“巧言令——”色字还未脱口,身形一个趑趄,阿汉伸出手扶住,好心道:“何参事仔细脚下。”何参事倒是惊了半头热汗,刚想接着阿汉的力攀起身体,阿汉却忽然松开手,他一个不注意,手指在空中腾空抓了二下,便以比方才更为狼狈的情势趴在地上。

阿汉状似懊恼:“何参事方才斥责的也是。我一个平头百姓,未经何大人的允许随便拉住你的手,确实太失敬意。所以临时醒起,还是应该先询问一下大人为好——草民现在可以扶大人起来了吗?”

何参事跌得不重,可如今已气得说不出话了。

凰艳皱眉道:“还不把他扶起来?”

眼神在警告他适可而止。

阿汉落落大方地伸出了手,何参事原是不想再接受阿汉的猫哭耗子的,只是二日来赶路正在逐渐挑战他二条腿的极限,这一趴下去,两腿哆嗦,一时竟无法自己站起来,只得含辱接受了阿汉的扶携。

他的手虽是长年握笔的秀才手,但肤色暗黄了一个色调。与阿汉的手一暗一白在空中交握,用力扭紧,一攥。阿汉的袖口上翻,露出一截白皙肌肤,凰艳的眼光一瞬扫过,交握的手,半截肌肤的画面,便如有实质地浮现在脑间。

凰艳对何参事说:“阿汉在这片林子的一切调度等同于我,四周危险重重,应该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明白吗?”何参事唯唯呐呐,凰艳转头对唇角上翘的阿汉说:“走出林子,请你自重,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嗯哼,只怕走出林子,也没机会了。

阿汉觉得自己一边快乐,一边忧伤着。

临走过他身边时,凰艳突然抓住他的手,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

“有句话你说错了。”阿汉愣了一下。凰艳唇角一勾,带出个笑容的形状,“小心眼确实是病,不光长得好看的人有,长得丑的也不遑多让。”

真是——真是无聊!

凰艳的手抓得有点紧,阿汉狠狠一甩,便挣开他的手。眉毛往上挑,嘴里文诌诌说:“你说的对。”

这句肯定的话,听起来说不出的别扭。

好半晌,凰艳才醒起,这句话之所以会那么刺耳,是因为阿汉学的是他早先那句顺坡下驴的话的调调:你说的对,我太着急了。

好家伙!表面看起来坦坦荡荡的,底子里原来连他不小心甩了他一下手,也记着哪——

凰艳唇角一阵抽搐。眼光不自禁望向走在前面的阿汉,他的手背垂在衣袖下面,一晃一晃——

凰艳觉得后悔。

两手交握的场面……脑中演绎了数遍,多看了两眼,竟然似乎是惦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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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来得极为突然。

一名莺卫的木棍往一颗木杉树一捅,啪答了一声,树上有一个事物掉了下来,随即一阵令人后脑发麻的“嗡嗡”声,有溜黑烟飞升,散开,迅速罩遍他们头顶。

有黑色的小黑点附冲,便有莺卫痛呼了一声,已被蜇中!

是蝼蜂!何参书惊骇的声音几乎能震破天穹,下意识蹲下,死死护住自己的头脸。阿汉骂道:“还不快保护你们公子!”一手极快地扯下自己的外衣,挥手便往凰艳头顶周身挥去,原本盘旋在凰艳头顶的蝼蜂一下子改变了目标,一只只朝阿汉飞起。

凰艳眼见不对,一时也不及多想,一手拖住阿汉的手,往地上迅速一滚!

仍是不够快。

尾随而来黄褐色的毒蜂有些蜇在凰艳身上,有些蜇在阿汉身上,二人口里同时都发出了痛哼声。蜂群阴魂一般嗡嗡地盘着,见人就咬;莺卫们有样学样地脱下外衣挥扇,此时亦是自顾不遐;凰艳也抓起阿汉的衣衫用力甩动;阿汉疼得发狠了,一边问候上边那边天空的爹娘,一边跳了起来,手里探入怀中取出火褶子,从附近一个莺卫手里抢过一件衣衬点燃了,呼喇喇地狂舞。

蝼蜂怕火,不一刻便逃得没有踪迹。

阿汉一口气还没有松下来,很快便发现自己是场上唯一一个仍然生龙活虎的人。

凰艳挥着衣服的手停了下来,身形紧跟着一晃,阿汉及时将他抱住,满眼的吃惊。“你怎么了?”

凰艳的眼神有些迷离,嘴里却清晰有条理的说:“毒蜂。”

……毒蜂?为什么他除了痛之外,没有什么感觉?阿汉将他放在地上,跑过去用力摇了摇何参事,何参事将自己蜷缩成虾状,阿汉一推,他便卸了力地软在地上。人神智倒是清醒的,只是有些崩乱。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阿汉对着他的面颊就是二巴掌,大喝道:“蝼蜂是什么东西?解药是什么?”

“解药?没有解药……给蝼蜂蜇到命不会活过6个时辰的……我要死了……”

阿汉连再赏他一巴掌也懒得。快速兜了一圈,对神色都有些涣散的莺卫逐个扫了一脚,大喝道:“好好保护公子!明白吗?”

一个莺卫拎着尖刃一下子便给自己皮肉上戳了一记,鲜血直涌,人似乎也清醒了一些。稳稳地应:“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公子,只要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他出事。”

凰艳望着阿汉,眼里的焦距没有对准,唇边却有一抹笑。

“血脉运行会加速毒气上侵,尽量别动,等我回来。知道吗?”

“嗯。”

阿汉甩头要走,手背却给人捏住。“小心点,最好先发制人,那个女人不怀好意。”

“你放心,我会回来的。你们也会没事的。”说着抽出了他身上的兵器,拉着他的手握到剑柄上。

凰艳扭过头,一直看着他,直至他成一个点消失。

一瞬间,却似乎是自竹林到离渊天堑的漫长。

想不到,与他共生死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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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汉的左右袖分别藏了一把匕首,面上虽着急,但看起来没有恶意。阿南夫人依旧优雅,笑得妩媚。

只是话一出口,便有些变味了。

阿汉将路上所遇简略地说了一遍,问道:“夫人可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解那毒蜂的蜇伤?”

阿南夫人惋惜地摇了摇头。面上转而露出几分耶揄来:“阿汉兄弟说只有几人给蜇倒了,怎么你的同伙这么无情,放心只让你一个人过来问药?”

“夫人对我们盛意拳拳,难不成会有什么危险?”阿汉吃惊。垂头却暗暗打量着四周的情势。他的后背站了二个土人,一左一右是挟制之势;阿南夫人坐在大案后面,身后左右都有二个下属护着。

阿南夫人道:“请恕我冒昧。阿汉兄弟可不可以将你的来历给我说一往遍呢?我十分好奇你的身份。”

阿汉一愣,笑:“这有什么。夫人想知道,当竭尽所知。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告诉夫人……”尾音略拖长,阿南夫人下意识侧耳倾听,阿汉就在这时动了。

腿一扫,桌几翻倒,阿汉蹂身上前,左手一碗热茶,右手一把匕首分别打向横案左右二名土人。手一扼,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压住阿南夫人颈上的大动脉,最后一把匕道紧紧抵上。

“告诉我解药是什么。”

这一场拉锯战,虽然有些裹脚布,但胜得没有悬念。

阿南夫人对神殿的信仰,还没有虔诚到献身的地步。特别是给挟持到阿汉遇到蜂蜇的地点后,她惊恐地发现那名长得好看的公子虽濒晕迷,却有数百种可以令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不过吃了一点苦头,便开始合作异常。

可再合作的女人,也是麻烦的。

解药其实很简单,毒蜂巢里的蜂王浆而以。说出了解药,阿南夫人死活就不肯再说出圣殿的地址。在这一点上,眼见将人弄死了也没用。

阿南夫人不会说,因为说了就算阿汉一群人放过她,神殿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对于她来说,如果要死她宁愿死在阿汉他们手里。

只是,凰艳眼里的杀机浮起时,阿南夫人便缓了口吻了:“我不能说,但是在没有犯禁的情况下,我可以尽量提示!在此之前,你们必须与我做一个交易,你们擅犯了我们的地方,本来就是死罪,若这样放你们走,我对我的族人也不好交代。你们必需先帮我办一件事——到距离这里半里远的地方的黑风洞给我们取出酋长的尸骨,我才能把话告诉你们,并阻止我的族人继续追捕你们。”

这个女人的信誉并不好。阿汉与凰艳对视了一眼,凰艳冷笑:“你这心肠歹毒的娼妇,只怕又是寻个由头将我们骗到什么地方送命吧?这次是什么?毒蛇?野熊瞎子?还是毒蜘蛛毒蟾蜍?”

阿南夫人一嗤,面上却流露出一丝伤感来。“那里当然有危险,外边有什么里面就有什么。这片丛林,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你放心,之所以一直没有将他的尸骨取出,是困为那里是我们的禁地。你们把他的尸骨取出来,也算为我的族人立了一个大恩,作为回报,我不会再为难你们。”

于是,协议成交了。

三日后,一群人在历遍了凰艳口里所说的,毒蛇、野熊瞎子、毒蜘蛛毒蟾蜍之后,九死一生,他们终于到达十一部的范围。

圣殿土褐色状似蜂巢的建筑,象龇开獠牙的恶魔,诡气森森地在十一部环护之中。

第二十五章

进入十一部落,一行人的行踪再没有隐匿的可能。

部落的巡卫将他们围住,气氛一触即发。阿汉裂开笑,眼里有抹狠色,捋起袖子还想擒贼先擒王大显神通。结果当人给客客气气请到酋长的帐包里面,人愣是半天没醒过味儿。

“右冀营副使是什么官?为什么那个酋长听完后态度大转?”

何参事应道:“右冀营副使是临沧大将军座下的一个副官。”

阿汉诧异,难道压根没有山高皇帝远这个词,当官的威慑力当真这么大,不过一个副官而以,居然震慑到这里头来。

越想越觉得此事邪呼,阿汉朝凰艳比了比大拇指,极为赞赏。凰艳却没有多做说明。

这群人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何惧一个小小副官?他们怕的,不过是驻扎在骊山山脉的三十万临沧大军而以。

部落的土人倒是没有怠慢,给他们送来了清水和食物。莺卫拿银针试过了方服侍凰艳吃下,又略略作了整理,凰艳眼睛合着,睫毛与眼珠子微微颤动。

明明一副好整以遐,阿汉却感觉他的紧张。

土人给他们分配的帐包极大,条件却极是简陋,地面是铲平了的黑土地儿,中间堆着篝火,用一根土棒烤着半腿羊羔,正嗤啦冒着油星儿;四周放置的大都是木制的器皿,只有一个吊壁灯盏与一柄舀水的勺子是银制的。一张矮桌几把小凳,唯一有点看头的是那张四四方方看起来象床的竹榻,凰艳独自坐在上头,便没人再敢挨过去。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滇南地区湿热多雨,天黑时外面便陆陆续续飘着细丝雨,温度却没见降下去;泥土地里发出令人窒息的腥气,混着燃烧着驱蚊的艾草的烟气,是个活物都有股坐立不安的冲动。

阿汉以为第一个受不了的会是凰艳,可是他的忍耐远比他想象的好;反倒是何参事先叫嚷出了声,半死不活的。一半莺卫散在营帐四周护卫,阿汉靠在大帐入口,数着雨丝有点发愣,心绪莫名的茫然,偶尔回头视线会从凰艳面上掠过,很轻易便捕捉他焦躁与心不在焉的痕迹。

多长的旅途,终究有到达终点的一天。

他们一同涉过险,在最困难的时候互相打气,亲密如兄弟,可结束了,才发现那些暖昧不过是温暖的错觉,他与他,仅仅是毫无相干的同伴而以。

他早以迈开了一步,将七情抛向他不可触摸的未知;而他,醒悟得不慢,可仍是迟了。

这种感觉,真是很不妙。阿汉告诫自己,必须早点习惯。

稍晚些矮肥的酋长过来回话,阿汉才醒悟凰艳是在等他的消息。

老酋长说,入乡就要从俗。人想带走,可以。只是得按他们的法子来。这一点上,官再大,也一样。

凰艳问:“什么要求?”

酋长笑眯眯,圆滑又可恶,说:“三个难题。”

“什么难题?那个人……现在如何了?”凰艳语气平常,只是右边的手扶在竹榻的把手上,捏得有些紧,关节隐隐透着白。

“人么,总是要吃点苦头的。不过请放心,性命并无大碍。副官大人不辞艰险来到这里,想必这个人对你极为重要吧?”

“现在可以把难题的内容告诉我了么?”酋长说:“大人不要着急,明日自会有人告知大人。塔矣神善待每一个心怀挚诚的人,相信大人会勇闯过难关的。”酋长面上的笑容极为刺眼,安慰的话,比直接告诉你“前面会很危险”还来得让人难受。

酋长一走,莺卫压低声音问:“公子,我们是否要寅夜打探一番?”凰艳面有沉吟,阿汉反对,神殿和部落之间禁忌极多,暗藏莫测的危机,此时节外生枝,只怕适得其反。凰艳的手紧了再松,揉着额头道:“先静观其变吧。”

除了凰艳坐着的那张竹床,帐内没其它可躺着歇下的位置,阿汉心内一百个小九九盘算着窥伺那张可爱的床,可转念一想到凰艳会躺在上面,心慌气促的感觉就会浮上来。登时便打了退堂鼓。事实也证明,经过长途跋涉的人没什么好挑剔的,他和何参事二人各占小平桌一边,挪了个小板凳伏在上面,居然没多久便模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背心一疼,阿汉一个激灵给惊醒,茫然不解地抬起头,凰艳正趴在竹床上,幽幽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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