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心里非议过师父教学的暴力,好像电影里的老戏班。可谁也没有真的去怨过,忍着,挺着,等着,等着成了[腕儿]的一天。
可师傅说,别人觉得[腕儿]就是大牌,是明星。可对你们,[腕儿]代表着下了多少功夫,吃了多少苦!想成多大[腕儿]?想顶多大光环
?那就得遭多大罪,流多大汗!
所以他们默默忍着,修枝剪叶,精雕细琢。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这就是他们的路,他们的修行。
月风没有想到,自己的路这么快就要到尽头,还在回味着师父说的艰难卓绝,便匆匆的到了最后一课。
时间不懂月风的不舍,一上午晃眼而过。磨磨蹭蹭的收着自己的书本笔记,尾随着师父走出教室。
一只大手拍上季月风的头顶,边走边发呆的他猛然惊醒。自己是来跟师父请退的,可看见师父笑呵呵的脸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都知道了,想继续跟我学主持吗?”想不到老师先开了口,季月风猛点头,他当然想!
“月风,其实我一直很看重你,这些学生中你条件不是最好的,但是你却是最认真的,我看的出比他们更爱这一门。”季月风点头,自
己是被师父精湛的技艺征服的,他向往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做到那样,甚至更好。
“老师,我……”季月风张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月风,你的情况我清楚,你哥都跟我说了。过两年我要到上海去发展,打算在你们这批学生中带些人过去,你愿意跟我去吗?”老师
打断了季月风,直接询问,“我去那开自己的礼仪公司,你愿意给我打工吗?”低下头,老头笑嘻嘻的问。
季月风有点不适应,这么严肃,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到了师父那就不算个事了,不知道怎么答茬。
“当然,以你现在的水平还嫩了点,但是再实践学习一段时间就可以独当一面,你要试试吗?”老头摆了一脸诱拐未成年似的脸孔问道
,几乎把季月风的犹豫和伤感给刮到九霄云外去。
“嘿嘿,师父,我怎么能白吃白住还白学呢,这不是啃老嘛!”明白师父故意逗自己,可一旦活泼起来季月风的痞气就藏不住了。
“白吃白住行,白学可没门!”老头一扫课上的严厉,老头摆出一副想学就求我呀,求我就教你的,逗弄自家孩子玩的脸,一点也不在
意季月风赖皮不敬的语气。
季月风心里明白,师父这是看见他心里难受,故意哄他开心,纵使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可以辜负了师父的心意,辜负一位愿意放下架子
,尊严去哄你开心的长辈。
“说吧!这回是端茶还是倒水?”季月风故作无奈的摇摇头,顺着师父蹩脚的演出继续演下去,心里却真的觉得快乐起来,只要有师父
在的地方总是这么充满乐观。
半小时后季月风脚步轻快,哼着歌走出来,原来事情还没那么坏。
答应了师父与他一同去上海,并且替他打理学校忙不过来事情,用来代替学费。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他面临的大难题。
季月风知道自己只有做的更好来报答如此帮助自己的师父。
“月风这孩子我很喜欢,恩,对,就算不是唐老板介绍关照的,我也会收他做关门弟子,现在像他这样纯良的孩子不多了。”目送季月
风哼着歌离开的快乐背影,李老师拨通了唐朝的电话。
“李老师,你……那您是不想要作为谢礼的……”唐朝一急,然后压低声音。
“哈哈,唐老板真是,你为我选了这么出色的弟子,我还没谢谢你呢。”李老师好爽一笑。
“置于上次谈的关于唐氏宣传策划委托续签的事,不好意思了。虽然做了这么多年合作愉快,但是实在不得已啊,我已经先接受了老友
邀请,准备转战上海,不好反悔。只能请唐老板另请高明了。”略微沉吟了一下,李老师客气的接了唐朝的话茬。
“你……”唐朝气结,摔了电话。
李老师轻轻的放下听筒,不屑的摇头,没想到合作了多年的唐氏,换届之后竟然小人当道。虽然不了解唐朝的动机,但是要他一起去迫
害一个孩子,他自问做不到。
不屑与小人来往,干脆舍了唐氏。
对李老师而言,月风是自家孩子,他唐氏不过是个来钱的道儿而已。
第十五章
听师父说上海是个比他们所在的小城大了很多的城市,也多了很多机会,只要肯努力就绝对会有自己的一片领域。季月风满心向往的期
待着。
师父领着几个师兄着手准备大转移前的交接工作,那些退不掉的任务分摊在月风和十九等几个年纪小的兄弟肩上,算是让他们多做实践
。
于是月风忙忙碌碌东奔西走的到处完成任务,基本上处于随时备战的状态。这么过了一个学期左右,他已经不算新手。
天还是蓝的,明净的蓝,夏日的阳光以扫去清晨该有的凉爽,灼灼的,威风凛凛,神气活现的照耀着地面上的一切,给所有都然上了自
己的温度。
季月风在众人注目下他如鱼得水,挥洒自如,妙语连珠层出不穷总能把观众的热情吊到最高点。
那怕一场枯燥的销售会议也能在他手上变的别开生面,其乐无穷,他的主持就象上演着一场脱口秀,总是别出心裁的幽默新奇的捉住观
众的听觉感官,让人移不开注意力。
似乎很享受这种让全部观众从头笑到尾的效果,季月风几乎调动了自己全部的活力。
意气风发,才华横溢,魅力四射,就象全身都有光环包围的偶像明星,让所有人着迷。
观众总是会从头看到尾,即使散场还恋恋不舍。在工作生活重重压力下的都市人,难得如此开怀大笑一场,结束了总觉得意尤未尽。
季月风几个月来一直接师父给安排的工作,几乎每天都有,学校都不去了,除了主持,还帮忙打理学校的事情,代讲幼儿假日班的课程
,以求尽快把这边的事情全部处理完,尽早成行。
每天都是一样的,象拷贝过的文件。虽然忙碌,又乐在其中,季月风心中依然有着一抹掩不住的阴霾。
忙了一天,季月风回到家,洗了个澡,重重的把自己扔在床上,好累。
松懈下来,说不出的疲倦侵泡了周身各个关节,象是生了锈,每动一下都加倍压榨身体里着所剩不多的力气。季月风觉得自己连翻身都
懒得。
正感觉肚子空荡,却懒得起来吃东西时,思儒给的BP机惊天动地的做响。
又到了约定的时间,该给他打电话了。伸手摸起BP机细看,速回电话,思儒。
寥寥数字,季月风闭上眼,认命了的叹了口气,弓身起来,懒洋洋的爬向床头。
两步都不足的距离,季月风象费了很大劲一样又翻身,重重的砸在床上,倚着床头坐没坐相的抄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放在怀里,拿起听筒
,缓慢的拨着烂熟于心的号码。
话筒那边很快被人接起,没有寒暄“你要去上海?”简单扼要,还是思儒往日的风格。
季月风突然有种冲动想问问他过的好不好,可想想又压了回去。自己先行叛出,又有什么资格问他过得好不好?
“恩。”简单的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几时走?”
“再两三个月吧。”季月风一手握话筒一手无意识的摆弄着BP机,心想着听说这东西在国外是放牛用的,嗤笑了一下,自己算不算是被
放养的?
“你笑什么?”耳尖的思儒听见季月风的嗤笑,有些疑惑。
“没什么,有事么?”季月风没不想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想法可能会让思儒觉得难受。
“走之前见个面吧。”没有追问,停顿了一下,穆思儒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恩,好,你约时间吧。”听出穆思儒的犹豫,季月风心里没来由的一酸,心软了,拒绝的话就说不出了。
“不了,你有空给我打电话吧,听李老师说你挺忙的。”穆思儒回答,很平常,季月风却在里面听出了些许雀跃,甩甩头把着怪异的想
法驱逐出去,跟自己弟弟见面有什么好值得雀跃的。
“恩,那好。”季月风打了个哈欠,右手揉了揉溢出点点眼泪的眼睛,声音上也带了几分懒散,挪挪身体,摆出个舒服些的姿势。
“累了?”穆思儒轻问。
“恩……”咕哝了一声,季月风睡意沉沉。
“傻……还是……可爱……”没听清穆思儒说什么,就听见可爱两字,季月风一个激灵睡意全消。
“你说什么?”脱口问道,坐直了身子,季月风有些不可思议,思儒也会说人可爱,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没,没什么,我说你累了就睡吧。”带了一丝慌张,穆思儒逃也似的挂断电话,留下季月风一个人举着话筒不明所以。
可爱?不知道谁?那就当是说自己吧!盯了话筒看了一会,季月风把电话放了下去,心情好象变好了。
不知道是因为一句夸奖还是因为决定要与思儒见面,反正季月风现在觉得一点都不累了,象打了兴奋计一样。
肚子里发出抗议,季月风几乎一跃而起,真饿啊……刚刚怎么挺的住!套上衣服抓过钥匙,季月风直奔楼下的小饭店。庆祝一下,今天
不吃泡面了。
庆祝?庆祝什么?直到吃饱喝足,季月风也没想到这个问题……
第十六章
不知道是哪来的执着,季月风乐滋滋的准备着与穆思儒的约会。其实他明白,只是个见面而已,可依旧不由自主的期待。
这几天他没有出去跑假期班招生的事情,从师父的介绍下接了几个稍大的文艺场,小小的赚上了一笔。想着哪天约思儒出来,美美的犒
劳他和自己一顿。
把自己赚来的粉红色大票一张一张铺开摆在床上,季月风站在门口仔细的端详,脸上的微笑就一直没有停下。
能这么快自食其力,而且还做的这么顺利是季月风没有想过的,难免的心里有些小小的骄傲。喜不自胜的将手中的百元大钞一遍一遍的
摆弄。
对别人来说这也许不算什么,季月风一叹,这些还不够别人一顿饭的钱在他这,就是活下去的保障。
捻起其中一张,季月风躺在床上把它朝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举起,看着阳光投过,心里又有些复杂。
为什么自己会活的这么累啊?为了几张钞票奔波不休。他想到如果他没有被扔掉,那此刻在做什么呢?
也许娇生惯养,依赖成性,也许家境贫寒却尽享天伦?有太多太多也许,可无论好坏自己都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
自己就象夏天的柳絮,无根的浮萍,在命运的波澜中挣扎,浮浮沉沉,不知道哪天才能靠岸。
说不定一阵大风过了,自己以了无痕迹了吧。偌大的世界自己如同一颗微不足道的灰尘,是生是灭都不会有人注意,激不起一丝波澜。
猛的把手中平整的钞票攥进手心,季月风的消沉中掺杂进一丝愤恨,更多的是不甘。
他觉得委屈,自己什么都没做啊!凭什么被抛弃的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生了我又要我自生自灭?季月风突然又种冲动,找到生身父
母问他们为什么。那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思儒……思儒……蜷缩身子,季月风在心底拼命嘶吼着一个名字,这种时候他唯一想起的一个人。
可他惊恐的发现,那个人的一切都在他的印象里,好象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他的温度。
心底的渴望是不可抑制的瘾,越挣扎越难耐,季月风觉得自己要给这渴望折磨死了。
不自觉的将手放到口中用力咬下去,疼痛慢慢盖过心底难押的渴求,季月风眼神逐渐清明。
他也忘了什么时候开始使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平缓自己的心情,不过不重要,只要能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醒来,任何方法都可以。
不能这么沉沦下去,季月风不断告戒自己。他要放出最耀眼的光芒,他不会一辈子都是一个庸碌卑微的弃儿。他要活的好好的,让所有
人后悔抛弃自己!
可是思儒,对于选择了别人的思儒,他却没有丝毫想法,只是委屈,只是委屈。
思儒……季月风的目光移到电话上,好想见你,好想……压下心里的挣扎。
季月风把手里攥成一团的纸币随手扔在床上,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师父的号码,他要争取更多工作的机会,这样他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这样才能不再受到不公的待遇。
上海已然成为季月风心中的圣地,在那有一片澄净的天空,还有新的开始,一切美好都在那等着自己去争取。
只要到了那,自己就不用再忍受这份煎熬,一切都能重新开始。月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名叫上海的城市。
一拖就是一个多月,季月风把自己的工作表排的满满的,借着忙碌来压抑想见思儒的迫切渴望。
不止一次,季月风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想念思儒?曾经几个月不见都没有一丝感觉的哥哥,怎么突然变的这么不可缺少。
季月风没有想到答案,也许隐隐知道却没有勇气去接受事实,干脆自欺欺人,对恍惚的冥悟视而不见。
反正现在什么都晚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于是答应思儒的见面时间一拖再拖,直到师父说自己先行要过去做前期准备工作,要他留下来处理好必要事物等着自己给他消息,再赴
上海找他
这期间剩下没处理好的事物都交由他办,师父又讲他和司仪公司的老朋友交代好了,要他多照顾月风,多给他些工作。
叫月风别松懈了基本功等等。诸多嘱咐之后老师才带着几名弟子踏上火车。
第十七章
季月风有些怅然,从火车站出来,在街边的公用电话亭给思儒打了电话,本想约定第二天见面,可是电话一通,嘴巴就自动违背了他的
想法。
“有空今天见面吧。”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后,季月风有些忐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自觉的做着一些小动作。惹的旁边等着用
电话的女孩不禁失笑。有些窘迫,季月风干脆转身背对着她。
“好,在哪?”穆思儒微微一愣,拖了一个多月才给自己打电话,看看天边的乌云,怎么今天知道着急了?还是答应了,心底合计出门
要带伞呢。
草草的约定了地点,季月风放下电话。犹豫了一会向着不远处的约定地点走去,心里猜测着思儒违反约定,到底会跟自己说什么。
女侍者客气的把自己引至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伸手一指,随意点了一杯连名字都没看清的咖啡,就不在说话。
若有所思的盯着玻璃,窗外已经开始下雨了,行人纷纷加快脚步赶路,街上逐渐冷清下来,雨点轻轻敲打在窗上又滑落在地上,打湿的
红色地砖上晕开一圈灰尘。
季月风有些入神的看着平常不曾注意到的事情。这么微不足道,就象自己的存在。
门上的风铃随着门扉的开启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季月风笑,真是有情调啊!
在自己那个窝里恐怕只有打破东西时才能听见这样的声音吧,不过那时还会有人注意到那声音是否动听吗?早就拿了埽把扫垃圾了吧。
这就是生活的差距吗?
季月风有些吃惊,是思儒,一身商务西装的思儒,西装革履,笔直挺拔。估计是在上班,却来的这么快。
向环视四周的穆思儒挥挥手,就见他展颜一笑,把手里的伞放在门边的伞架上,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