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碧宵——绸效
绸效  发于:2011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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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镇眼眯了眯,向衡阳帝鞠身道:“儿臣恳请父皇加强身边护卫以保我衡阳国千秋万代。”
言方抿嘴一笑,也随后道:“如今以父皇安危为上,请让儿臣也尽上一份孝心。”
一人一句,衡阳帝这才脸色稍霁,“好好,查毒盅之事便交予阵贝与镇儿一同来办,宫中守备需加强的事就交给方儿吧。”言罢衣袖一挥便要起身离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立住对三人说道:“如若是知道何人所为,定要灭其九族!”
三人马上答道,“臣遵旨。”
衡阳帝这才怒气未消的离去。
言镇言方对视一眼,言方那猫儿眼透出一丝冷笑,以身子不适为由先行离开,留下言镇看向阵贝,阵贝发觉便微微一笑,两人走在一起,言镇问道:“你是如何了解此盅的?”
“这是南疆当地的一种毒盅,当年行军的时候便吃过此盅的苦头,不过幸好此盅养起来也不容易,而且生蛇盅破了便会反噬其主,此毒极凶险,盅主也往往因此投鼠忌器,是以没有造成大碍。”
言镇挑眉,“如此有风险的盅毒竟然也会有人拿来用……”顿了一顿,笑道:“如若是你,会这样布么。”
阵贝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来:“如若是我,第一重盅必不是我亲布,若是成功尚好,若不成功,便利用这反噬之毒育下下一代毒盅,虽然第一重盅会打草惊蛇,但是毒盅之物防不胜防,此招实为先攻其心再取其身。”
言镇但笑,“可想到了什么人没有。”
阵贝垂眼,“没有。”
望着阵贝离去的身影,言镇知道本是定下的南疆一行算是没了影子。

8

天气虽是暖和了些,却仍是还有寒气,原以为养好的病没想料到起起伏伏。
那老古怪般的山羊胡御医又过来一趟,搭在阵贝的脉上沉吟了片刻,哼哼两声说是,没养吧。
阵贝懒得理他,反倒是染衣急的不得了,跟前跟后的问。
等到御医走了,阵贝抓着书就坐在屋外的走廊上看起来,染衣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抱着狐裘暖炉放在他的身旁。
染衣已经去煎药,阵贝垂眼盯在书页上,“怎么现在过来了。”
是锦绣,从九折的回廊里闪了出来,立在阵贝的身旁,“不要吃御医开的药了。”
阵贝不置可否。
她将一天青瓷瓶放在他的身旁,道,“大人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吃。”
“既然有人看着,就让人看的快活吧。”
锦绣不说话了,许久才道:“你令我难做。”说罢转身便离去,与端药而来的染衣擦身而过。
屋外的池水碧绿的深不见底,幽幽的反着光,阵贝侧着头看着,忽的把手里的书给扔在了水里,染衣吓了一跳,煎好的药也泼了一些,阵贝将药一仰而尽,说道,“看不懂,索性丢掉。”
泛黄的书页已经沉下水去。
披上狐裘便独自的出了门,信步逛在街道之上,离祭祀愈来愈近,也便热闹了许多,阵贝走在桥上,看着河水粼粼,心里暗暗的思忖着这次的虫盅之灾,到底是谁动的手?
是李辅连?权势已倾天,大有一争之势。
是言方?刁钻古怪的性子,可也不至于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来。
还是言镇?
阵贝轻轻摇头,他已是皇储,又向来得了皇帝的宠,其位难撼,犯得上冒这样的险不成。
难道是……他?可是也不可能,锦绣没有传过这个话来,而且他也自是明白现在这么做百害而无一利。
微微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这脑袋里的麻是越来越乱。
“阵大人?”
阵贝回过身来,竟是言镇一人站在桥的另一侧,与他相望,倒映湖水的脸庞被染的柔和许多,阵贝忙要行礼,却被他攀住手腕,“这里人多。”
两人相看无语,言镇的心思似乎还有些飘,抓着阵贝的手腕也不知道放开,倒是路过的人多看了两眼才让言镇觉出了些什么,放了手,两人下了桥边走边谈,也不过是些天南海北的闲扯,言镇这才发现,当年阵贝走了许多的地方。
走得久了,两人便进了京里最大的酒家醉云楼,掌柜的眼尖,认出来来的是贵客,忙引了两人上了楼。
楼上早就聚了一帮子人,似是什么诗会聚会,儒士书生居多,执酒笑谈,诗画文章,倒也是颇热闹。
言镇向来就喜欢这些个风花雪月的事物,于是便索性靠坐在一旁,一边品酒一边听那边吟咏,听到偶有佳句里便微笑起来,回过头来,却是发现阵贝与他看的方向却是相反,托腮望着楼下街道,似是对其不甚在意。
恰逢此时有人吟道,忆梅何所思,念梅何所忆,但借春风剪,裁得一枝归。
“觉得如何?”言镇出声问道,阵贝好似如梦初醒,挑挑眉,尔后才惊觉与礼不合,才答道,“在下未曾注意。”
“一直都未曾听?”
阵贝轻笑,“在下行军出身,只念兵书,实在惭愧。”
言镇摇着手中折扇,颦眉道,“可是我却是记得你呈上来的折子一手好文章。”
“王爷,这一切皆是文书代劳。”阵贝不欲多说,其实他的确是一手好字,不过他的字写的好也是当年楚云池给逼出来的,谁叫那位沧阳将军到底还是脱不了那股儒气,这也便是为何阵贝当日说曾被楚云池骂的颇惨的缘由。
言镇收了折扇。
此时从楼梯间又走上一人来,竟是何至烟,他看到坐在一旁的言镇与阵贝时大吃了一惊,言镇却是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声张,何至烟倒也识情识趣,便加入文士之中,不再朝这么看了。
阵贝轻轻一笑,“何至烟才是写了一手好文章。”
言镇被他忽如其来的笑给愣住,温文如玉的脸庞,本是总隐在眼底的戾气也因这一笑消散不见,这才像起双十的少年来,言镇咳了一声,“我当年也是看了何至烟的文章,少年铮铮的影子。”说罢便朝那边看了一眼,那边笑闹的声音大了些,大抵是因为何至烟的关系。
席间一人举酒而立。
苑边花外,记得同朝退。飞骑轧,鸣珂碎。
齐歌云绕扇,赵舞风回带。严鼓断,杯盘狼籍犹相对。
洒泪谁能会?醉卧藤阴盖。人已去,词空在。
兔围高宴悄,虎观英游改。重感慨,波涛万顷珠沈海。
言谈之中,已有送别之意。
阵贝心中一动,如若是何至烟要调,他是刑部的人,理应是先报了刑部,尔后到吏部那里备案,再通知各部,可是如今竟然他就要走了自己仍是不知,摆平是将他架空的架式,心里涌起怒意,脸面上却又发作不得。
“看样子,何至烟是要出京了,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游玩。”阵贝笑道,言镇品了口茶,“原本是想带着他到南疆走一趟,没想到父皇这事出了,便耽误下来,可是何至烟的调令我却忘记,待到想起来,已经尘埃落定,这样也好,索性让他出去历炼一番。”
“原来是王爷直接下的旨意,难道阵贝不知道。”话语之中含着责意,不管怎么说,九王爷这一手,插是太远了些,着实不客气的将了他一军。
言镇笑着,心知是略胜了一筹,“我看这几日你身子愈发的差了,才没有告诉你,不如好好的休养一段时间,等安康些,再回来主事。”
阵贝心里一震,敢情九王爷的心思不是其他,不过谈笑之间便要杯酒释兵权,眼睛略微转了转,忽的一笑,“谢王爷关心,阵贝的确是要休养一段时日了。”
这一手倒是出了言镇的意料,正当准备说些什么,旁的人酒过三巡,闹的愈发的大声起来,这样一来,他们倒也不能再坐下去了,言镇笑道,“如果没事,我约了言方,一同看戏吧。”
阵贝冷冷一笑,“刑部还有些事尚待交接,恕阵贝不能相陪。”
“也好,不过不管你在不在,都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谁那么的胆大包天。”彼时的语调已经冷了下来,阵贝回首,却是发现言镇仍旧是微笑看他。
“是,阵贝一定早日查出何人敢如此大胆谋害皇上。”阵贝垂首,眼里泛起一股寒意。
那天晚上的事情被摁在皇宫内苑里,是言镇向皇上讨要的旨意,巫盅之事宣扬开了,便是一场祸事,总会被有心人利用着,不如暗地里查来的好,衡阳帝思忖了片刻,同意了,虽是应的相当勉强,不过那日守在寝殿外的宫女与太监却都仗毙,言方亲手选的人,里里外外都换了。
他怎么忘记了,这虫盅如若是能取了皇帝的姓命自是最好,届时便是由言镇名正言顺的登基,但若取不了,把皇上身旁的人都给换了,这也是一招先机。
下了醉云楼,阵贝轻笑,这样也好,既然水都搅混了,谁都可以下去摸一把鱼了。
言镇淡淡的瞄着阵贝离去的身影,轻轻一笑,也离了醉云楼。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砚小环的声音的确是很美,天下地下独一份了。
“桃瑛快生了吧。”言镇问道,言方笑的满是柔和,“快了。”
“想好了名字没有。”
“若是男孩便叫子夏,若是女孩便叫子姜。”
“姜?”言镇愣了愣,“会不会太辛了些。”少了富贵的气,怕是会吃苦。
言方沉吟,“改天叫人批批。”
砚小环旋了个身子,台下叫好一片。
只是今日看样子九王爷今天非常没有心情,摒退了所有的侍卫,扯着言方便离了去,深冬已经过去,空气中的味道也并非那么寒凉,两人顺着街道慢慢往前行着,青石板,灰瓦墙,京里在这小巷深深的位置少了几分浮躁,多的是柔媚的味道。
“楚云池怕是……”言镇说道。这么久了,生不见人,恐怕也是死不见尸了。
言方抬眼看着往南的方向,“那边的副将不将这件事情报上来,硬生生的拖了这么久,恐怕还有其他的猫腻。”
“听说那副将当年是从唤家坡一役回来的人,也算是阵贝身旁的人吧。”
言方的眼睛转了几转,“捅出来吧,难不保到时候报上来个因天花而亡,查也无法了。”
事到如今也不能怕再和言方有牵扯了,不过事到了如今,与言方牵挂起来了关系也不大,言镇点点头,“那边,总是我的一块心病。”
言方垂下头,不曾说什么,眼里泛着幽色。
言镇静静的盯着言方,“当年母后走的时候,我还小,你拖着我想跑的时候,是在想什么?”
“……,皇家无父子。”
言方说道,似是想起来了什么,这一刻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言镇才道,“那就保不住父皇身边的那只鸟了。”淡淡的语调,“桃花集的主人家怕是会伤心吧。”
“毕竟是兄弟。”言方轻轻一笑。
那个被他辗转到不留痕迹送进宫里的孩子,在他的印象中已经是模糊一片,记不清是什么样的人了,只是他只着绣有白翎的衣裳,于是,在他的心里,那个孩子便只剩下一片灿灿的银翎色。
连个名字都不曾留下。
再往前走了走,便热闹多了,今日也许久才开一次的集会,人来人往,买卖人高声呼着喊着,举着风车糖葫芦满街转的,举着胭脂水粉头钗布料的,甩两套拳脚功夫的……言方嫌闹,本来是想避开,却不曾想看到了前方的那个测字卜吉凶的卦店,便拉着言镇走了过去。
原以为是个普通的卦店,打开门做生意的应是寻常的布帘,却没想到竟是竹木的门,青透透的光。
两人对视一眼,言方推开门去。
屋内光线昏黄,一名青衣男子半卧在竹制榻上,九重的青纱衣轻飘飘的挂在身上,长极的青丝随手挽了个髻,余下的却仍是渲了个满榻,与衣袖之间露出白如温玉的一段手腕,竟是愈看愈有股子寒凉的味道。旁边一名老人怀里抱着暖炉,虽是正耄耋之年却仍是显的极为矍烁,拿着书本兀自打谱,似是自顾沉浸于黑白子之间,半点不管到底发生何事。
室内浮着桃花酒的味道,此情此景倒有几分的诡异。
言方有些奇怪,“可是测字卜卦?”不过心里却在嘀咕,哪有这样的卦店。
老人这才抬起头来,正待着要说些什么,旁边的青衣男子从榻上半抬起身子,在老人的耳边缓缓说了一句,回过脸来的时候冲他们眯眼一笑,他本就是长的好,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但却是让人觉得狐气重了些。
老人看着言镇:“两位要卜什么?”
言镇摇头,替言方道:“不是我,是我的兄弟要替孩子批字。”
老人定定的言方身上看着,叹气,“抱歉,不批。”
“为何?”
“命中无子,何必批字。”
一句话说的言方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言镇扯住他,却也是沉了脸色,“先生这句话是怎么说。”
老人轻笑,“这些皆是命,命中注定的事情,也是强求不来的。”
言方气怒起来,猛的一甩门离了去,言镇心里被挂了挂,开口道,“若真要强求呢。”
老人也顿住,才道:“为他人作嫁。”
言镇脸色微变,推开门而去。
老人叹气,看着那青衣男子,无奈道:“看吧,又得罪人了。”
“哼,怪我啊。”那人挑眉,眯眼笑时露出媚气,“若自己个不是喜欢惹事的人,也不会在这儿装神弄鬼了。”
在街上,言镇拦住言方,他的怒气未消,猫般的眼里满是杀气,言镇心里沉了沉,这一下试出了桃瑛在言方心里的份量,有了如此的份量自然会是弱点,虽这么想,嘴里宽慰着言方,“江湖术士的话,能当真么。”
“单凭那句话,就可得剐了他的皮。”
“荒唐。”言方恼怒的看着言镇,却见他也是知道说重了话,转圜道,“为了这么一句虚话你就下重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等着吗。”
言方深吸了口气,“我会掂量着办的。”尔后又道,“这句话,我也要给你,阵贝可是爬过父皇的床的,你若是要收他,自个儿也要惦量着办。”
说罢便甩开言镇,独自一个人离去。
言镇知道他的脾气是说来就来的,但是也不会分不了轻重,不由苦笑,虽然年岁上是言方年长,可是却远比弟弟还来的任性,大概也是当年在母后身边的日子比较久,惯出来的。
人却是转回头又进了那家卦店,那两人见是言镇,有些奇怪,言镇轻笑道:“可否替我卜一卦呢。”
老人眯睛一笑,对旁边的那男子吩咐了一声,“阿苏,上茶。”

9

阵贝心里生出的气怒几近满溢,脸上虽是平常,喜怒不到台面上,但是眼里却是泄了底,迈到挽竹院里时,那阴狠的眼神将抱沙震了震,旋即便沉下脸色。
他是向来不喜欢他的,总是一副不冷不热不凉不淡的样子,像冰一样,像他小时没有钱吃穿时,冬天里落下的雪,虽漂亮却令人憎恶,盖不住性子里的寒凉,妖青的诡异,腐朽的颓靡。
阵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把这个放到何至烟那里,他不能再留了,越留是非越多。”
抱沙接过来,温润手感,玉的质地却是寒气外溢,绿中一点紫青,锦花颓丧后的枯亵,勾得人的眼睛沉沉的压在上面,狰狞的妖媚,心里一惊,险些将那玉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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