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琴分手后,我坐上了车。跟聂宁发了个短信,他也说没问题,寝室里的人虽然都挺白痴的,但也不会在意多睡一人。我不想回学校,真的不想回去,唐冬要上课,不可能成天陪着我,再说一看见他我就觉得惭愧,莫名其妙的惭愧。祁境这一天都没怎么和我联系,我知道他肯定是自顾不暇,小貂的花样也多,一个时尚的上海女孩儿,就算情绪再怎么糟糕也还是会自己找乐子的。我这几天过得没有回学校那天想象得那么惨,“朋友”的力量果然就是永远不变的强。到了人大,聂宁从教室里跑出来接我到了他寝室,人大的小道都挺好看,到处都是宿舍,就跟个小区似的,很亲切。聂宁的寝室条件还不错,有个凉台和面大镜子,莫名的让我想起了祁境的家。指指书桌上一台手提,他说这是他找学长借的,宽带,我可以一直上网直到他下课。我恩了一声,就让他快点儿回去上课,对我做了个鬼脸,他就冲也似的出了门。
琴在Q上。跟他扯了几句,他说他跟学校请了三天假,加上周末这两天,一共可以休息五天,人闲得发慌。我问他怎么不去找大前门叔叔消遣去,他默了一下,说他早就说过,他对大前门叔叔抱着就是种感激……他他妈还崇拜他呢,画儿画得那么好。想了想,我也有些明白那种感觉了,琴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带着压力的,生活背景的种种,说出来挺让人笑的,但可惜那就是事实,没法子。聊了一会儿,我问他最近沈峰怎么样了,有没和他联系。他一下子就乐了,发过来一个两眼红心流着口水的表情,说沈峰其实还是挺关心我的,总是拐着弯子问他最近和我见面没,我身体好不好。我恩了一声,说那你有跟他说吗?琴更乐了,说沈峰那家伙一听他正面提起我,就会问“林墨是谁啊?我不认得”,好玩儿死了。听琴这么一讲,我对沈峰的感觉又转了道弯。我并不了解他,对他的认识也只是通过一些接触慢慢有感觉的,人简直就是千变万化的,一个人的脑袋可以比任何东西都复杂。沈峰的将来会如何,我难以想象。我自己好象也从来没想过未来这种东西,因为我相信任何人在任何一种状况下,都可能在下一秒就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如果现在就开始设想未来,那只是痴人说梦。所以就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潜移默化着让自己改变,直到一切都峰回路转、豁然开朗,可以扬头面对窗外的晴天那天为止。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聂宁发来短信,说他星期六这天的公共课已经上完了,让我快点儿去留食,他要请我吃饭。和他碰了面,他才注意到我的头发,又是一番感叹,说我不是奥特曼是谁,每次见我都能变身……我先是想到了钱的事儿,我跟他说他借我那300块钱十五号就还他,话还没说完他就吼起来了,说我看不起他、不把他当朋友……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和琴是一调调,默了一会儿,我说在北京这么些日子,如果没你们这些朋友的帮忙,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捱到今天。聂宁似乎也动了感情,小声说没事儿,咱们是老乡,又是那么多年的朋友……还有那什么……林墨,其实你挺招人疼的……自己没感觉吗?红着鼻子冲他撇撇嘴,我说别说这个了,再说我都要哭了。他呵呵大笑起来,扬扬手中的单子,说他去拿饭了。掏出根烟抽了起来,我心里有些酸涩。一个人在北京,真就是一个人在北京,这些朋友虽然都不是特了解我,可是他们关心我,这是不是就足够了?晚上还是在聂宁寝室里上网,我觉得挺无聊的,就问聂宁有没什么好玩儿的。聂宁坐在我旁边做高数题,回头对我一笑,说当然有,今天你来得正是时候,晚上有流星雨,保管你看个够!我心里一震,流星这个词又一次让我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团子。我碰碰聂宁,说我以前和韩旭也看过流星雨的,不过一颗都没见到,今天晚上有那希望么?聂宁说应该没问题,北京纬度比我们那儿高点儿,几率大得多。身体有些发寒,停下聊天,我抱着双臂想着,团子在那天晚上是准备期待些什么的呢?等下如果真看见了流星,我又应该许些什么愿望,我有所希望的东西么?……聂宁好象也没心思做作业了,说如果让他许愿,他妈一定让老天让他快点儿毕业,这日子无聊得他过不下去了。看着他忿忿不平的表情,我有些想笑,又有些羡慕。日子平淡些又有什么不好?绚烂只是一时,平淡,才是一世。
十一点左右,我和聂宁全副武装,套上厚厚的大衣,拿着人大军训时的塑料布和一袋子饼干,就快步往楼下走去。宿舍下面那块草坪上居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些女生还说她们已经看见好多颗了。聂宁很迅速的把布铺在地上,拉着我一起睡下了。看着天上,他说咱这才叫真的强,视野最大。地上凉飕飕的,寒气一阵阵钻进骨子里,我居然又想起了迷笛那几天的日子。那时我们没有塑料布,也没有那么厚的衣服,但祁境的头枕在我腿上的时候,我却又那么温暖而平静。聂宁往我嘴里塞了一块饼干,大声吼着流星啊流星,你他妈的快出来!旁边有不少人看着我们呵呵的笑,说我们这招儿挺好的,够干脆够猛烈。轻轻笑着,透过丛丛稀疏的树影,我望着天空,有星星闪烁,灿烂而明亮。心又一次静了下来,现在,我得好好想想自己能对着那些一闪就会消失的星星说什么了。
53、
过了约莫十分钟,还是不见流星的影子,聂宁早就不耐烦了,站起身子,他直接就找站在我们旁边几个长得很不怎样的学生聊天去了。我仔细听着,发现居然几乎全是湖北老乡,清一色的研究生。聂宁也乐了,问他们准备怎么许愿的,其中一个小个子的说流星那东西闪得太快,所以说的话一定要简洁,否则肯定没戏……正说着,我啊的一声指着天边大叫起来,那小个子比我反应还快,扬头就瞪眼吼着“钱!钱!钱!!”……聂宁在一边看得五体投地,笑说你还真他妈够简洁的啊!转回头,他看着我,说林墨,你也学学人家,别一串儿一串儿的说,老天爷会听得烦的!我大声笑着,心一下子放松了很多。生活其实是有很多种面貌的不是?就看你执着于哪一种了。也许很多人处在我这种境况下会比我要开心得多,他们天生就可以顽强面对一切,而不是像我这样一味的退让。和祁境在一起的日子太消极,消极也许是最真实的,但真实的东西往往却并不是最好的。正想着,我又看见一颗流星,立刻扯着嗓子喊着烟烟烟!!!聂宁和身边那几人都笑得弯了腰,聂宁说你他妈够低级的,好不容易许个愿干嘛要烟啊?我脸笑得有些抽筋,示意聂宁把耳朵凑过来。他将信将疑的把脑袋递到了我嘴边,我压低声音,说聂宁,你弄错鸟……我说的是阉割的“阉”,不是抽烟的“烟”……聂宁果然又涨红了脸,我怎么看怎么暗爽。看看周围,他压低声音,说你这孩子,要阉谁啊?我戳他一下,说我这是为你报仇呢,就那个让你两次在留食丢人那王八蛋……聂宁哦了一声,没怎么多问,也转头定定盯着天上了。
流星一颗一颗从天上划过,身后的尖叫声也此起彼伏,这种景象太美丽太震撼人心,所有人都沉浸其中,为将来莫须有的所谓“幸福”努力着。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愿望了,就只是一个劲的把那三个字拿着吼,弄得聂宁已经完全没话讲了。他只是在我边儿上一把一把把饼干往口里塞,一边嚼还一边瞪我。嗓子吼得哑了,我停了一下,碰碰聂宁,说有人讲,之所以流星跌得那么快,是因为它承载的愿望实在太多……关于这种说法,列宁同志您有何感想?他哼了一声,转头就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你那愿望太龌龊太肮脏,流星它老人家肯定不答应!呵呵笑着,我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一件事儿真那么容易就实现了,那它也就不能叫“事儿”了,对吧?……就这么坐在地上,抵抗着北京冬天惊人的寒冷,我和他一直捱到十二点多才乐呵呵的回到寝室。他说咱们俩在地上坐了一个多小时,一共看见十七颗流星,收成已经够不错了。我回着说是啊,我总共喊了51次阉字,如果真成真了,我家那男人还指不定变什么样儿了呢……低头踢我一脚,聂宁说林墨,呆会儿在寝室里你可不能说这种话,我们那儿五哥们儿全他妈小处男,你这么讲了有人会哭的。我恩了一声,说你们人大都是好学生,我一小流氓,会乖乖沉默的。他嘿嘿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没了驳斥我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因为是星期天,我和聂宁都睡到很晚。我们俩就挤在一张床上,还是上铺,虽然难受点儿,但却也安心许多。算算日子,已经是13号了,小貂也已经来了有五天,她先前说的是在北京呆一个星期,好象也快了。发了个短信给她,我问她这几天玩儿得开不开心。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但我心想也不能总这么藏着掖着,大家总归有天还是要面对彼此的。她也过了很久才回话,说还挺开心的,昨天祁境还有一朋友请他们去吃了饭,因为参加那开心辞典得了9000块钱。是李平吧,我想,心里突然觉得好笑。不知道他和张玉看见小貂和祁境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会如何做想,我估计他们也一定在惊叹祁境作戏的投入和演技的高超。在无数人面前来去自如,这就是他的一大本领。我问小貂昨儿跟祁境看流星雨没,她很丧气的说没有,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今天上午了。她还告诉我,说祁境的手机也在昨天被偷了,如果要联系的话,就打家里的电话。话就说到这里,我没再回她的短信。接着,我又在床上跟琴贫了起来,他既然说他日子过得无聊,我似乎就有义务让他开心一下了。我也跟他说了看流星雨的事儿,许的什么愿也告诉他了。他惊叹了几句,说这么绝的东西居然是我这个二B想得出来的,肯定是抄袭!……拿他没办法,我又问他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跟流星说让祁境爱上我,他说他他妈的当然知道:要让祁境那混帐爱上我,是八辈子下来都不可能的事情,连神仙都没法办到,何况是几颗小得丁儿的流星?看着手机我苦笑了半天,觉着琴说起真话来的时候,其实比祁境还狠得多。
我就这么在人大混着,天天上网天天睡觉,什么都不想管。我心里是想一直捱到小貂离开北京的那天的,那样的话,我可以直接冲到祁境家先扇他一巴掌,然后问他,你他妈到底怎么想的。我一定要把他的想法弄清楚,虽然心里知道不可能,但我也真不希望是因为一个“误会”断送了我们之间本就薄弱的连接。自然,如果那真是一个所谓“误会”的话。17号那天,我已经把钱还给聂宁了,祁境用小貂的手机跟我打了一电话,让我过去一趟,说是几天没见,他们想我了。虽然脸上在冷笑,但我还是被他这话给打动了。他嗲着声音说话的语气,是我怎么样都没法子抗拒的。收拾一下,我跟聂宁告了别,就直奔他家去了。上楼,进房间,小貂见了我什么话都没讲,就让我陪她去一趟华堂那边的超市,说是晚上要弄海鲜火锅。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拒绝,因为我有很多话想单独跟祁境讲。看着站在一边目光惺忪的祁境,他却是一副看戏的模样,笑得很好看。他就这么一直看着我,似乎就是想试试我到底有没情绪陪他把戏演到散场的那一天。心里的怒气一点点高涨,我捏着拳头,真他妈想上去抽他一巴掌。小貂有些迷糊,也许那只是装出来的迷糊,她软着声音说林墨你怎么了,老盯着祁境看干什么?我哼了一声,说没什么,我只是发现几天不见,他这老男人好象又变帅了。话一说完,祁境和小貂就一起呵呵笑了起来,那种表情恍惚中带着点真实,就是把我当小孩耍的那种感觉。恍然间我没了和他们较劲的气势,看着小貂,我一字一顿的说了一句:你那天,哭了吗?
54、
小貂先是愣了一下,她语气还是轻轻柔柔的,说哭?哪天?我哭什么?我默默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点端倪,祁境却在一边插嘴了,他说林墨,你是讲那次我们三……恩,那什么?……小貂那是高兴得哭呢,本来我们准备还准备把它用DV给录下来的,但是怕打破那气氛……小貂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说你是说那个呢……说着,她对着祁境使了个眼色,祁境很知趣的退到了卧室里。小貂就站在过道上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她说林墨,你以为我介意那事儿啊?我和祁境还怕你不好想呢……那天你表现挺好的,你觉得不舒服么?我呆呆看着她,心想自己这几天对她的小心翼翼是不是又是多余的我是不是又干了件天大的蠢事??……她小貂怎么会稀罕我那么一点儿愧疚和同情??!小貂没有停顿,继续讲着,她说那只是一种做爱的方式而已,能快乐就好,其他的,不用想那么多。我直直盯着的半掩着的卧室的门,祁境肯定也在那儿听着我们的讲话?或者他只是直接趴在了床上想休息一下,根本就不在意我们在说什么?……直盯着小貂的眼睛,我说没事儿,问问而已……祁境的手机被偷了?什么时候?小貂理理头发,说就是他们去外面玩儿的时候在公车上被偷的。我应了一声,说那怎么办,没手机他可活不了……小貂说他可能再去买一个,也许会向朋友讨一个旧的,不用担心。
我还是和小貂一起坐上了出租车,想通了,我终于还是想通了。跟祁境在一起,所有我认为的“大”事情都是一文不值的,就是这样。在他的生活没有所谓重要和不重要,只有快乐和不快乐。所谓3P他和小貂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就算还记得,也是因为那种残留下来的出奇的快感。我不必去在乎什么,和祁境在一起,我就根本就不用去在乎什么?所谓尊严所谓常理都可以抛弃?……我不知道在感情中非得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才能证明爱得深,或者说,证明我一点儿都不爱……结果是后者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万一不幸,结果是前者呢?那我就只能这么一个人在这里拼命的告诉自己说林墨,你爱错人了,你必须放弃否则永远没有翻身的那一天?……蜷着身子,我坐在车上没有说话,微微张着口,我心想自己是不是毁了,就这么毁在了祁境不经意的每一句话、每个他认为正确的行动中……和他在一起,我总会有种自己是个影子的错觉,我就是飘在北京城里的一个影子,找不到一个真正的依托。我早就问过自己,祁境到底是个男人一样的孩子,还是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我知道自己可以去爱一个“男人”,即使他不够爱你,我甚至可以希望可以通过爱情来改变一个男人,但是,我永远不能奢望用爱情去改变一个“孩子”;孩子是需要爱来包容的,就好像永远吸收不完的海绵,如果我不是海,就不要试图轻易的、毫无保留的去给予什么,否则,连自己都会被湮没,成为陪葬。是的,我从心底希望能够让祁境改变些什么,可是到目前为止,我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能为力的。
恍然中,已经到了华堂,我和小貂在地下超市里买了很多东西。她不断问我喜不喜欢吃这个喜不喜欢吃那个,我只是机械的点头和摇头。我帮她推着车,一直跟着她晃悠,心情居然还挺好。现在我大概已经是彻底放弃了的吧,我是指我已经放弃了让祁境喜欢上我,哪怕只是对我说一句“林墨,我知道你的感情,我懂”的念头。但是我不会离开他,至少现在不会,我必须撑到小貂离开北京的那一天,再跟他好好聊一次。我还想知道些什么,我所懂的祁境还没他本人一半丰富。如果我离开他的时候连他这个人的都没有大致了解,也爱得太窝囊,太没有理由,是不是?呆呆的,我站在超市中间笑着,笑自己太傻太痴,年华似水,在我现在的年龄,明明未来比过去要多,可是为什么我的感觉,就是再也看不清楚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