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浩一边缓缓地摇头,一边瞥眼打量他们的表情:“我听说了一件事!孜文堂的人心狠手辣,为了不让丧魂兄供出他们的恶行,竟然割了他的舌头!”
“什么!?”少年都惊呼起来,满脸激愤,其中一个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找孜文堂的人报仇血恨。李云浩眼疾手快地拦住他,沉声道:“不可轻举妄动!蓝卓手段巧妙,心机深不可测,奸诈狡滑,极不好对付,你们要是一个不小心,全军覆没,到时候还有谁能帮丧魂兄呢?李某一介书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拿命去拼也不是蓝卓的对手!你们应该还记得,那天你们和丧魂兄把蓝卓困在积翠峰仙人台,他都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几个少年互看了一眼,顿时心意相通,一起地在李云浩面前跪倒,声音哽咽:“请李公子帮我们想一个计策,不报大哥之仇,我们罔为人也!”
李云浩急忙抢上去扶起他们,嘴里假惺惺地道:“就怕大家不肯听我安排,毕竟我不是……丧魂兄……”心里却暗暗得意:放心吧!我一定会如你们所愿,让你们和孜文堂斗个你死我活!
几个少年诚恳地道:“李公子放心,我们一定言听计从!”
李云浩这才缓缓地松开眉头,“好吧!李某尽力而为!士为知己而死,我和大家一样,心情沉痛,为丧魂兄愤愤不平!此刻最好的法子就是……”
蓝卓一到纸坊就觉得不妙,白色的纸浆满地都是,汇成了几条细长的水流,涌到他的脚边。
纸坊的工人都是谨慎仔细,专精此业的人,绝不会如此马虎。
蓝卓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目光犀利的眼睛隐然透出寒光,丹枫色的薄唇微抿,嘱咐车夫小心,看到不妙就先走,去报官。
车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脸色变得很难看,想阻止蓝卓进入这个好像会吞噬掉他们的地方。蓝卓却敏捷地推开了纸坊的木栅栏,轻盈的身体犹如一只大鸟,腾空跃了进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蓝卓看到眼前的一切大惊,水井四周,纸坊的几十个工人一人身后插了一个木桩,都被绑得动弹不得。嘴里塞了布片,不能求救。
工人们见到蓝卓,好像都松了口气,还有人激动得流下泪来。蓝卓心里暗骂:可恶!是谁干的?让我抓住你,十倍奉还!
他连忙冲过去解绳子。
蓝卓原本是京官,视遵守国家律法为理所当然。这次实在是气得狠了,才会想到自己动手惩戒敌人。那人对他出手,他还能忍。他最忌讳的就是伤害伙计和家人,尤其是……欧阳亦天。
想起欧阳亦天,蓝卓越来越不安,生怕敌人也对他出手,解绳子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只想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一切,飞奔到欧阳亦天身边。
一个工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起来。蓝卓知道事情有异,背后同时感觉到细微的掌风。看来有人想趁他不备偷袭!动手的人是高手!他却不转身,手轻轻一抖,一柄刀锋血红的剑从他的衣袖里滑了出来,直指身后。
如果来者反应够快,武功高强,就会及时避开,如果来者不是一流高手,则会自己撞到他的剑尖上。
手上微有阻力,蓝卓冷笑回头,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捂着右肩翻了两个空心跟头,远远地避开了。看来他只受了点轻伤就发现不对,一招“回身跃”既避敌又留后招,这样的身手已算上呈。
蓝卓早有准备,他手中的烈炎剑刺到敌人,不但会有灼伤,剑上还抹着一种会令人浑浑沉沉的药物。这是教蓝卓武功的怪侠的密宝。蓝卓学武之后,从不轻易伤人,更没有使用过烈炎剑和药物,如果不是敌人累及无辜,他也不会如此愤怒。蓝卓知道纸坊里有古怪,故意抢上去就解绳子,让别人以为他毫无防备,伺机动手,其实他成竹在胸,烈炎剑早就蓄势待发了。
蓝卓挥剑斩断工人身上的绳索,剑招轻灵,出手巧妙,只听“唰唰唰”几声,几十个工人均已脱困。
黑衣人最后看到就是这一幕……
等蓝卓冲到这个摊倒在地,像一团烂泥的黑衣人面前,发现他的双眼里流出两道黑色的血。蓝卓心里一惊,用剑尖挑开他的面罩。
这人才十七八岁,脸色惨白,鼻孔和嘴角都在往外渗黑血,显然是七窍流血,已经中毒而亡!
蓝卓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仔细一想,原来他是……丧魂的手下!难道丧魂身在牢狱之中,却仍在想方设法害孜文堂吗?
林家。
林崇涓在一株兰花旁摆长案,欧阳亦天也要过去帮忙。林姨忙拦住他,笑道:“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呢?”
欧阳亦天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没事,怎么没看到白小姐?”他只看到林崇涓和林依瞳两人忙里忙外。
“哦!珊儿去城外看她一直照顾的一个小丫头去了,那小丫头也怪可怜的,没爹没娘,崇涓说帮她找户人家帮佣,珊儿又不同意,说孩子还太小……”林姨叹道。
欧阳亦天想起了上次跟在白珊后面,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心里也充满了同情。那个小姑娘没有吃的,竟蹲在地上画饼充饥……如果他现在不是暂居蓝府,而是在汴京自己家里,一定把这个小丫头买了,让她衣食无忧,再跟着别的丫鬟学点认字什么的。
此刻他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愧疚地看城外方向一眼。
林崇涓叫道:“可以吃了!”声音柔和悦耳,让闻者心情为之一清。
林姨请欧阳亦天先入席,她才和林依瞳,林崇涓一起盈盈坐下。
林崇涓笑着给欧阳亦天斟酒,嘴里谦道:“这是我们自家酿的梨花酒,酒劲不重,适合量浅的人喝,欧阳公子将就着饮几杯吧?”
欧阳亦天见那酒色如瑚珀,香味浓郁,赞道:“这般好酒,怎么说是将就喝?在下不敢当,拜领才是……”手却突然一抖,整杯酒都摔到地上。欧阳亦天顿时脸色铁青,心像被人缚住一样抽紧。
林姨惊讶问道:“怎么了?”
欧阳亦天急急告辞:“对不起!林姨!对不起!林小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先走了!”他恭身行礼后,立刻朝门边跑去,脸色之焦急让林家三母女茫然不解。
林崇涓追了上去,她家的房门是特制的,暗藏机关。除了她,林姨,林依瞳和白珊,谁也打不开!刚才被欧阳亦天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忘了这一点。她提起内力,身如翩虹般地掠到欧阳亦天身边,果然见他在和门较劲,却打不开。
42.心狠手辣
欧阳亦天见门打不开,忍不住在门上狠狠地拍了几下。全然不是平时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模样。
林崇涓叹了口气,悄悄地按掩藏在门边花丛中的机关。
欧阳亦天正要转头问林崇涓是怎么回事,门却突然自动开了,他焦急地闪身出去,心情越来越不安。觉得肯定出事了。
林崇涓跟着他深蓝色的背影一起出门,突然瞟见直入她家里的这条小巷子中停着一辆马车。如果是别的地方有车停在路边一点都不奇怪,可她家地处城北最僻静的一角,门口还有白珊布下的迷踪阵,一般人不可能找到路进来。
一点也不知情的欧阳亦天已快离开白珊布下的更精妙难走的三连阵,跑到那辆马车旁边去了,林崇涓像只随风起舞的蝴蝶般优雅地张开双臂,借力一跃,挡在了他面前。
欧阳亦天差点撞到她穿着红衣的纤背上,还好他一见眼前的绿林换作了绛纱,就停下了脚步。林崇涓身上的幽幽兰香被她带起的徐风送入欧阳亦天鼻子里,清新好闻。本来他还想斥责林崇涓为何挡路,念及她是女子,只好敛起怒意,说:“你做什么?”
林崇涓一双灵活的妙目警惕地盯着那辆马车,没有回答。
欧阳亦天忍不住跺脚:“我的大小姐!别闹了!我还有事啊!”
话音未落,马车里跳出三个蒙面人来,其中一个扬起手中黑蛇似的长鞭甩向林崇涓。他们看出是这个女子拦住了他们就快要到手的猎物----欧阳亦天。忍不住拿她开刀,打算先杀了这个坏事的人。
林崇涓一边躲开鞭子,把欧阳亦天推回门内,一边叫道:“大姐,快出来!”
欧阳亦天跌跌撞撞地倒在林家院子里的草地上,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从他旁边擦身而过,他只能凭那衣服颜色猜是林依瞳。她的动作快得欧阳亦天根本看不清楚。
林依瞳和林崇涓并肩而站,冷冷地看着慢慢包围过来的三个蒙面人。
林崇涓笑道:“姐姐,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有人怕我们烦闷,自己送上门来了!”
林依瞳不喜欢说笑,一双肤若凝脂的玉掌一措,左掌攻向拿鞭的蒙面人,右掌攻向另一个拿单刀的蒙面人,她的武功比妹妹高,出手也更凌利狠辣,叫人避无可避。
林崇涓出手攻向剩下那个持剑的蒙面人,她的招数不及林依瞳沉稳,胜在聪明机智过人,一招还未使老,马上又接新招,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看似毫无章法可言。叫那蒙面人完全不知该如何防备,几次都差点着了这个小女子的道儿。
林姨忙走过去,扶起单手支着腰的欧阳亦天。
欧阳亦天满脸焦急地看着林姨,说:“怎么办?外面有人滋事!是三个蒙面人!林小姐……”
林姨自信地笑道:“放心吧!我女儿对付得了!”
闻言,欧阳亦天依旧心急如焚,毕竟林依瞳和林崇涓都是纤弱女子,他放心不下。他冲到门边,又拍又推,却打不开那道看似平凡,实则固若金汤的竹门。
欧阳亦天转头向林姨求助:“林姨,请您帮我把门打开!快!”
林姨伸手在他肩上一拍,气沉如水,神情自若:“不要出去!”欧阳亦天这才发现这个眉稍眼角都略为松弛,显出刀刻般年龄和经历的中年妇人的不凡。
欧阳亦天的心情平静了下来,把耳朵凑到门上去听外面动静,一声声鞭子抽到地上的响声夹着林崇涓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他终于放了心。
林崇涓笑得这么甜,她们两人必定游刃有余。
林姨也把耳朵凑了过去,她背对着欧阳亦天,才敢露出担忧的神色。外人不了解她这个二女儿,她却知道:越是危险,林崇涓越是爱笑。
李府。
刚刚坐马车回家的李云浩,看着妻子,面露微笑。
陈紫恒走上去,温柔地帮他脱掉外衣,软语问候:“夫君,用过饭了没有?”一字不提她那天在阅文堂听到的话。
李云浩揽住她的纤腰,笑容邪魅:“不必麻烦!紫恒,我这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冷落你了。”
陈紫恒羞涩地半推办就,倚在他怀里说:“夫君说哪里的话!男子汉本应该以事业为重!夫君前些日子选印的《蜀国公主词集》好评如潮,爹赞你眼光独到呢!”
李云浩笑容变浅,若有若无,握起她的纤手,说:“印皇族或高官的诗词总不会错!对了,紫恒,我想起还有一些公事还没办完,去书房了。”
陈紫恒不露一丝不悦,仍笑说:“好!夫君,妾身不打扰你了。”
李云浩一点也不留恋地放开了她清香柔软的侗体,转身去书房。
陈紫恒等他的身影隐没,眼里才浮起一层醉人的泪光。
李云浩把窗户上挂的半卷竹帘全部放下来,室内的光线暗了不少,他划亮火摺,点燃生动的狮形,顶上有四支蜡烛的烛台。
他看着那头精美的狮子,皮肤微黑精致脸庞显得异常艳丽,宛如花瓣般地薄唇像饮过血一样鲜红,纤细修长的脖子拢在深紫色浮花纹襦衫中,绣着锦线花纹的袖子里伸出的手干净整洁,慢慢地拿起一本飘着淡淡墨香的新书,食指上戴着那只羊脂玉戒指闪动着莹洁的光,衬得他嘴角的微笑迷朦起来。
今天,李云浩的心情非常好,不管是蓝卓杀了丧魂的手下,还是丧魂的手下杀了蓝卓和欧阳亦天,对他来说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只需坐等两边斗个你死我活就行了。若是丧魂的手下杀不了蓝卓,李云浩也给了他们死药,并暗示过他们,被蓝卓抓到肯定是剜目割舌,惨不堪言,不如自行了断。丧魂的手下肯定会全军覆没,省得他再去灭口。
若是蓝卓这么没有用,被人干掉了……放心,他是不会放过蓝卓的妹妹和孜文堂的。
不用他动手,手上半点血腥不粘,却能把事情越搅越有趣。
蓝卓啊!你要是死不暝目的话,就到阎王那告我一状好了。
蓝卓发现那个黑衣人已死,顿时满脸忧色。这些人连命都不要,到底和他们结了什么仇?
绳子被斩的工人重获自由,他们拿出嘴里塞着的布,问道:“老板,那个人……死,死了,要报官吗?
蓝卓想了想,说:“要。小余,你去报官!大家不要弄乱了现场,收拾好都回去吧,把这里关了,过几天我会派人通知大家在新纸坊开工。我怕孜文堂出事,先回去了。”
工人们忙道,“是,老板。”不少人心有余悸,答话时声音直抖。
43.小胜
蓝卓看了众人一眼,他们不过是勤勤恳恳,老实巴交,在孜文堂纸坊工作混口饭吃的平民百姓而已。他今天却害他们莫明其妙被绑了大半天,受惊不小,蓝卓说不头痛是假的。
冤有头债有主,敌人却把这么多人都牵扯了进来,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蓝卓步履稳重但走得极快,恨不得跑到马车那去,又怕增加众人的担心和疑虑。还好这次阔建纸坊,他选了一个僻远的位置,不怕再有人捣乱。
车夫见蓝卓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松了口气。
蓝卓一步跨上马车,接过车夫手中的鞭子亲自驾车,这时候也顾不得爱惜马儿了,举鞭就打。
两匹骏马长嘶一声,跑得犹如风驰电掣一般。车夫慌忙抓住座位上的扶手,这才稳住身子,头上戴得一顶旧毡帽却被风吹飞了。
车夫大惊,蓝卓手一扬,轻轻松松地抓住了帽子,还给他。
车夫把帽子揣入怀里,不敢再戴在头上,笑道:“这是孩子他娘亲手做的呢!”提起妻子,他憨厚的脸不禁带上了一抹温柔。
蓝卓内心的情愫也被他牵动了起来,更加挂念欧阳亦天,又隐然觉得遗撼,他何尝不想语带骄傲自豪的对别人说起自己恋慕,想共度一生的人。可惜欧阳亦天的想法与他大相径庭,不但不会送礼物给他,还每时每刻都想和他划清界线。
正在自怨自哀,一阵呼呼的风声从左侧倏的袭来,蓝卓反应迅速,手疾眼快地隔着袖子抓住了攻来的武器。原来是一条乌黑细长,顶端带爪的索链。
一匹马儿突然惨呼了一声,跪倒在地,车在飞驰中猛然停下,差点整个翻倒。蓝卓抓住车夫的衣领,纵身一跃,兔起鹘落,及时避开,才没有被车甩出去。
剩下的一匹马被死去的马和半倾的车厢缚住,跑不动了,只好顿住四蹄。
三个蒙面人从四周清翠的长草里跳了出来,围住脚刚落地蓝卓和车夫。车夫被这突然发生的偷袭惊得目瞪口呆,气都不敢喘了。
蓝卓脸罩寒冰,狠狠瞪着这三个蒙面人,他本来就觉得纸坊的事不像是一人所为,心急之下也没有细问工人,猜想还有人埋伏在道上。果然被他料中了。
蒙面人越走越近,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他们也不急躁进攻,几次交手,已知蓝卓身手一流,别说单打独斗他们不是对手,就是三人齐上,也未必能稳操胜算,占到上风。
还好蓝卓要顾及他的车夫,不能随心所欲出招,这是他们的优势。
蓝卓见三个蒙面人分别拿着飞爪铁链,长柄铜锤和板斧,右手一抖,烈炎剑已出鞘,血红色的剑刃被阳光一照,犹如蛇信一般。
蒙面人也不是蠢才,他们曾听丧魂说过,兵器若一出鞘,便威势震人,就得小心防范,不要被伤到。这样的武器不是粹过毒,就是有来历的神兵利器。他们的对手蓝卓不止武功深不可测,又有利器相助,那个车夫也许会绊住他的手脚,但蓝卓近来的所作所为比黑道中人还要狠毒,他们也不能高估了车夫能起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