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秋苑 下——抽刀断水流
抽刀断水流  发于:2011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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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剑,已无锋……

一把琴,已断弦……

丧魂突然抬起头,满脸怀疑表情地盯着她。

蓝绣叹了口气,她还没任何举动,他就在怀疑她,蓝绣不知道是否该把准备的饭菜酒水端出来了。

低头不看他的神色,还是在大牢的铁栏边蹲下,边把酒菜拿出来边说:“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你也可以不吃我带来的食物,但我希望你把害你的人指出来!你应该明白我们想抓他的心意。这也是给你报仇了……我还记得你说过长这么大,没见过好官,其实我哥哥以前真的是好官,他不会放过恶人的……”

丧魂突然伸手拿起一个盘子,蓝绣震惊看着他那只很瘦很瘦的手,然后抬起头,笑道:“你想尝尝看吗……”昏黄暗淡的灯火照着她的素容,莹然生辉。她的话还没说完,丧魂倏的将那一盘子菜倒在了她肩膀上。

蓝绣闪身站起时,已然迟了,黑黑的酱汁从她的肩膀上流到前襟。她没有再说话,难过又失望地看着丧魂,神情异常复杂。

蓝绣默默地站起来,默默地转身,默默地离去。

丧魂明白她那一怔之下的惊怒,她再也不会来了……

看起来很纤弱的背影消失在由黄变黑的光线中,丧魂垂下头,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她似乎不死心,又转回来了,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一个罪大恶极的人隐瞒真相?”

因为你们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也斗不过他,丧魂想咧开嘴嘲讽地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蓝绣等了半刻,见他一点“交待”的意思也没有,只好离开。

这次真的死心了吧?丧魂冷冷地看着她。

蓝绣走了两步却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三天后我会再来的。”那笑极为自信,也极为美丽……

39.斗智

过了一日,天蔚云淡,骄阳直挂柳稍头,天气和人心似乎都是一派平和。蓝府的高檐重第宁静了不少,庭院内的奇花异草又被蓝绣照顾得欣欣向荣,最妙的是它们的花期都不同,此开彼谢,你方艳过我登场,清香永飘于蓝卓门前。

欧阳亦天没有再听见小冯的大呼小叫,也没见他在门口徘徊,问过蓝卓,才知道蓝卓打发他送信去了。蓝卓把以欧阳亦天默写出来的《蜀国公主词集》和阅文堂印制的《蜀国公主词集》都交给了小冯,附上一封书信,派他送到汴京,询问恩师崔白阅文堂多印出来的那几阕词是否公主真迹,还有秦晨是何许人也。

嵩阳书院文人雅士众多,欧阳修,司马光等名扬天下,能在那里当先生教书不简单,蓝卓却从未听说过这个秦晨!

蓝卓忙完了孜文堂的杂务,说要去纸坊看看,欧阳亦天便要同去。蓝卓看他对孜文堂的事越来越上心,把回汴京的事丢到了一边,心里颇感喜慰。

他们正要上马车,总书房的卫伯却跑来说周老板来了,有事要谈。蓝卓忍不住蹙眉,他非常不喜欢那个周老板,欧阳亦天见状忙道:“纸坊下次再去吧!我去接待周老板。”

蓝卓对不能与欧阳亦天同心深感遗撼,被欧阳亦天催了好几次才上车离去。

欧阳亦天看着他恋恋不舍的表情觉得好笑,不过分开一小会儿,至于么?

其实欧阳亦天也不喜欢那个周老板,不过做生意就是生意,由不得自己任性。现在又不是太平盛世,可以走南闯北,将孜文堂发扬光大。只能暂时盘据在郑州这一片天地,坐稳首席书斋的位置再说。

欧阳亦天掀帘进厅,周老板穿着圆领大袖的儒衫,坐在一张铺着冰绡的方椅上,斜眼瞥着小几上小全捧给他的那杯清茶,神情有些不屑。

欧阳亦天想起郑州的书商出入行会时的穿戴坐驾,都是鲜衣怒马,一个个都像阔少大老爷似的,一看就是颐指气使,舒服享乐惯了的,孜文堂的茶是铁公鸡蓝卓买的,的确不能拿来招待他们。

“周老板,生意可好?现在已近午时,若不嫌弃,我陪你找个酒楼,边吃边聊如何?”欧阳亦天连忙笑着说。

周老板看着欧阳亦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如此便有扰了。”

两人坐车去了郑州最大的酒楼----嵌玉楼,远远看到那两层皆髹红漆的檐台,门框角雕刻的生动睡莲纹,欧阳亦天就觉得此楼不凡。他们随着青衣小帽的店小二上了楼,看见门厅里摆满了精美的酸枝木案,四脚高椅,几个气质儒雅或高贵的食客,在清清幽幽的琴声中低语长谈。

欧阳亦天庆幸自己没有穿那件白色短褐衣,眼下身上那套深蓝色绞麻边饰的直裰,虽不甚好,也不至于出丑。

店小二捧了一本紫红色的漂亮菜谱来,请欧阳亦天和周老板点菜。

欧阳亦天自然让周老板点,周老板捋着长须笑了笑,随口点了清炒菜薹,葱香鲫鱼脯,竹拌虾三个菜。

欧阳亦天心想:这周老板吃得好清淡,难道是替他省钱?

不过在这种充斥着文人气息大啖熊掌鲍鱼的确不雅,侧头一看,周老板的神情颇深邃,显得高深莫测,倒让欧阳亦天疑心起来,这老匹夫不会摆鸿门宴吧?他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不免草木皆兵。

等周老板把菜单递给欧阳亦天,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周老板哪里有给他省钱啊?菜谱前几排的菜肴均在三两到五两之间,已算不便宜,周老板点的这三个菜却全是嵌玉楼的特色菜,清炒菜薹二十两,一个菜薹竟要普通人家将近一年的菜钱了!哪来的天价菜薹?翠玉做的?葱香鲫鱼脯和竹拌虾更贵,都是三十两。

还好铁公鸡蓝卓不在,不然他一看菜价就会抚袖而去。不过依他的性子,也不可能请周老板吃饭!欧阳亦天想的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也许一场酒饭照待过后,周老板不会那么难说话。

幸好他把从家里带出来的银票揣了一部分在兜里,不然今天可糗大了。

这个周老板,分明是在处处为难欧阳亦天,莫非他一点也不忌弹自己老爹和大哥了吗?欧阳亦天眯起眼睛,冥思苦想却不解其意,只好不动声色地问道:“周老板,今天来孜文堂有何贵干?”

周老板喝了一口嵌玉楼的香茶,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听到欧阳亦天的话却立刻皱了眉,做出一副苦相来,“老夫经营不善,最近外面的世道又不景气,一时之间竟导致我的书铺资金周转不灵,可否请欧阳公子体贴下情,还是把我那笔定金退了吧?哎……老夫实在是为难到了极点,不然也不会找你开这个口!”

欧阳亦天心里冷哼了一声,书铺经营不善,资金周转?那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品茶吃饭?果真如此你早就愁眉不展了吧?老狐狸,你的火候未到,戏唱得还不够精湛!想我在家时,哪天不把先生夫子哄得团团转,这点道行还想骗我?还是回去再修炼个一千年再说吧!

可是若我直接开口拒绝有显得不够人情了,这老狐狸,昨天和他说起我老爹和大哥,他还是一副一心想巴结的姿态,怎么十二个时辰未到,就转变得这么快?除非……除非是有更大势力的人才能诱惑他!

欧阳亦天想起了奸臣蔡京……李云浩说过他的《蜀国公主词集》就是通过蔡京,询问徽宗是否能印的,看他一脸自信的模样,这话多半是真的,那么中间捣鬼的必然是他!

很好!又让我看出一个破绽来!不要以为你把丧魂的那件事处理了就可以安枕无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会把你们的狐狸尾巴都揪出来的。还好这件事我早有对策!

欧阳亦天突然长叹了两声,说:“不巧!我早上已差人把周老板定好的三千册《桃园行》都送过去了,听伙计回说当时您正好不在,想是赶来孜文堂在路上错过了!行会规矩,售出去的书籍除非货不对版,质量低下,别的一概不退!周老板是前辈,不会带头做坏这规矩吧?”说时满面忧色,可比周老板演得逼真多了。看得嵌玉楼的伙计和食客都怜惜不已,这样一个俊美公子,愁眉深锁,薄唇微抿,真是让人不忍心。

老狐狸,我这一手生米煮成熟饭如呵?

同情地目光俱都飘向欧阳亦天,愤怒的目光则盯着周老板不依不饶,中间还夹着一个女子的低呼,声音柔美至极。欧阳亦天回头一瞧,一张熟悉的俏脸半掩在相隔酸枝木案的红海棠间,正是官牙林崇涓。

她似乎正在和人谈事,发现欧阳亦天也在嵌玉楼,也不拘束,和那桌的人说了一声,娉娉婷婷地走过来打招呼。

周老板的一张老脸被那些愤怒的目光瞪得通红,看到林崇涓走过来更是大惊失色。

林崇涓带着浅笑,盈盈道万福,说:“相请不如偶遇,真巧啊!欧阳公子,周老板。”

周老板站起身,说:“欧阳公子,林官牙,老夫想起家里还有事,耽误不得,告辞了!”也不等欧阳亦天和林崇涓回答,就如同落荒而逃般地走了。

40.林崇涓

周老板站起身,说:“欧阳公子,林官牙,老夫想起家里还有事,耽误不得,告辞了!”也不等欧阳亦天和林崇涓回答,就如同落荒而逃般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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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欧阳亦天和林崇涓面对面地互看,欧阳亦天尴尬地假意虚咳两声,他也怕见这个聪明利害的大美人,只是没周老板拉得下脸,可以不顾面子掉头就跑。

林崇涓猜到了他的想法,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欧阳公子,我曾两次去蓝府拜访你,蓝老板都说你不在,真是贵人事忙啊!”

欧阳亦天顿时心如明镜:林崇涓查过我!不然她怎么知道我住在蓝府。绣绣说不买这个林崇涓的两个丫鬟,她便不罢休,果然不错!还好蓝卓把她拦下来了。

希望我和蓝卓同居一室的事不要传出去!想到这里,欧阳亦天脸上有点挂不住,两朵红云浮上了双颊。

林崇涓忍不住暗赞,真是出众的人儿啊!与号称郑州第一美女的珊珊相比都毫不逊色。

欧阳亦天很怕蓝卓会突然出现,上次说了不吵架的,如果让他看到自己和林崇涓在一起,情况可不妙!孜文堂的幕后大敌还未浮出水面,我们现在要一致对外!

林崇涓见他左顾右盼,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笑道:“欧阳公子,你觉得此处说话不方便?那请你去寒舍小坐一会吧!我母亲自从上次见过公子,一直念叨你呢!”

想起和蔼可亲的林姨,欧阳亦天又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好吧!那我去看看林姨。但是……你原来坐的那桌的客人怎么办?”他转头看向掩在海棠后面的那桌,这才发现那里人去楼空。

林崇涓早就看到那伙人悄悄地溜了,他们只怕还以为她一点知觉都没有呢!也不想想,她此行的目的已达到,卖了两个丫鬟,还留他们作什么?虽然还有油水可捞,她身为官牙,行事也不能太过分。

欧阳亦天全然不知情,还钦佩地看了她两眼,心里赞她大度。

店小二正好送周老板点的菜过来,欧阳亦天婉惜地瞟了一眼,八十两银子啊!一口没吃就要走了!上次碰到林崇涓好象也丢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没办法,欧阳亦天只好付钱。

林崇涓忙道:“多给十两,作盘子的押金,我们把菜带回去吃,浪费了可惜。”

欧阳亦天心想这又去了十两,盘子肯定他当然会放在林家,不拿走了。林崇涓送来退钱,又给她赚了十两。

欧阳亦天结帐后,店小二拿了一个缀满新鲜黄色小花的提蓝出来,把菜装好,交给林崇涓,倒也别致。

两人离开嵌玉楼,欧阳亦天小心翼翼地左察右看,生怕遇到‘不速之客’。林崇涓看得分明,却不揭穿,免得尴尬。

欧阳亦天跟着她穿过红墙璃瓦的街道和人潮涌涌飞渡桥,桥下的潺潺小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泛着白色的光,清波粼粼,倒映着塔尖云立,烟雾袅袅,隐然有含着高深阐意的诵经声传出的寺庙,那座名动一时,看起却很普通的青色知君亭也历历在目,还好一路无事。

林家的精美小宅进入眼帘,远不如蓝府的门口大气宏伟,但显得别具一格。小巧的白色台阶,看起来象美玉一般温润,其实是一种特殊的大理石。

上次欧阳亦天来得匆忙,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这竹制的门真是尽现主人的心思别致,翠绿盎然的颜色与旁边的树木溶为一体,若没日人引路来,很难看出这里有一户人家。倒是一个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世的藏身好所在。

林崇涓推开竹门,笑道:“请!”候在一旁让欧阳亦天先进去,礼恭肃客。

不过,一个更‘礼恭肃客’的绣鞋迎面飞来,要不是欧阳亦天闪得快,就会正中他的面门。身手高强的林崇涓轻巧接住那只绣鞋,不满地叫道:“大姐,你干嘛?”

在林家会乱扔东西撒气的只有林依瞳!

果不其然,林崇涓眼前一花,林依瞳怒气忡忡地从她房里跳了出来,只见她满身尘土,叫道:“我房里的银票……又不见了……”

林崇涓蹙眉说:“你为什么不把银票藏好?”

林依瞳瞪眼:“我把那银票用油纸包了,封入蜡烛,放在鞋里,挂在横梁上,还叫藏得不好?”

闻言,欧阳亦天觉得自己见世面长知识了。他把银票缝在罗衣里的手段真是无知。

林依瞳藏得这么隐密的银票居然也会不见,那么那个取走银票的人绝对是神偷!

林崇涓和林依瞳凝重地对看了一眼,似乎知道银票的去向,只是当着欧阳亦天的面不便深究,没有再说这件事。

欧阳亦天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

林崇涓叫道:“娘,欧阳公子来了。”

好半天之后,林姨才慢吞吞从房里地走了出来,看着欧阳亦天,笑道:“公子,好久不见。”

欧阳亦天谦和地行礼说:“前几天,我和‘好友’蓝卓一起经营的孜文堂书斋的仓库走水了,所以一直在忙修茸的事。很想来看看您,却腾不出时间来。林姨,一向可好?”

林姨叹道:“那件事我也听说了。孜文堂是郑州最好的书斋,我们家三个孩子买的书多数都是孜文堂印制的。还有孜文堂的时文,更是一期不漏地买呢!前几天她们看到一个叫南山子写的时文,说国库紧张,朝不保夕,士兵即将断粮抗战,还捐了不少钱给边疆士兵。希望你们尽快把孜文堂的仓库修好,以后小心烛火。”

“是。”欧阳亦天吃了一惊,不好意思说“南山子”就是他。没想到林家人也这么关心国家时局,想来因为林崇涓是官牙的关系吧。

林崇涓举起手中的鲜花提篮,笑道:“这是嵌玉楼的招牌菜,是欧阳公子买的。娘,我们就在院子里摆上长案碗筷,看着外面的风景吃好吗?”

咦?好品味!原来林崇涓也是风雅之人啊!欧阳亦天对她刮目相看。

41.毒计

阅文堂。

李云浩举着火把走进密室,这个进入密室地下暗门连岳佳泽都知道,是岳佳泽的父亲悄悄的告诉他的。

忽明忽暗的烛火照着李云浩微黑的脸,他嘴边那抹残忍阴冷的笑显得格外狰狞。快要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李云浩的笑容立刻收敛,换了一副儒雅和气的模样。

几个躲在密室的少年一见火光眼神都凌利起来,悄悄地分占四角,准备见机行事,情况不妙,他们就先下手为强。

等他们看到来的人是李云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收起拳脚,不再防范。

李云浩心里暗暗冷笑,脸上却摆出一脸气愤的神色来。几个少年看见他的表情,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纷纷问道:“ 李公子,怎么了?可有探到我大哥的消息?”

李云浩点点头,脸色更加凝重。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有的皱眉,有的咬牙切齿:“难道孜文堂的使奸计抓了大哥不够,还要害我们?”心情越来越焦燥不安,像随时都可能扑出去的一群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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