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得如此相像?如果景生是太阳王的亲子,那……那这华璃……这华璃……和景生……难道竟是兄妹乱伦所生的吗?——天
哪!小元觉得头痛欲裂,不敢再想,面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这——这到底是怎样混乱的局面呢!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景生一看小元剧变的脸色就知道他可能是头痛了,这和自己偶发的症状很像
,“如果想起来头痛就别想了,也不见得是多么要紧的事情。”
小元攥紧拳头,指尖儿抵着掌心,钻心的疼,——怎么会不要紧呢?景生比他的生命更紧要呢!
“算了,我还是送你回泽兰吧,你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说着景生便踏前几步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微一提气便带携着小元飞
奔入花阁边的林苑,愁眉一见不得了,只得也提气追上去,因为华璃自小多病不能习武,他身边的内侍宫女都是卫太后从清平
阁精挑出来的好手,愁眉一向轻功绝佳,可此时遥遥望着前面几丈远的两个迅捷飞奔的身影,也不觉咂舌,再如何提气也赶不
上。
“大蜀残将送你来做质子就没指望你回去吧?他们以为我和母后定会杀了你,可你空有一身功夫,又为何会受人要挟呢?”景
生不觉如何,边行边问,小元却已大惊失色,他此时是勉力调集内力才不至于完全依赖华璃,绝无余力再开口说话了。
景生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心里暗叹,——母后一直说卫鸾生和他的父王卫恒一样凶残狡黠,如今看来也不过
就是一个伤心欲绝的美貌少年,虽身具武功,功力却也只是尔尔,虽看起来冰雪聪明,骨子里却很憨实,
“……呵呵呵……”想及此,景生不觉嗬嗬笑了,手臂微收更紧地搂着他,“……呵呵呵……你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呢……你怎
么会有那么多名字呢……”再一想自己名字:——景生,华璃,阿璟,成帝,更是混乱不堪,不禁失笑,“你好歹是我的表兄
,当时南楚攻蜀,大夏武力疲弱,也因为你父王的行径,大夏不能出手救援,但如今你既然到了东安,就真的安心住下吧,我
自会劝解母后的,你不需担心。”
听着他的清谈笑语,跟着他的步伐向前飞跃,感到耳边夜风的低鸣,贴着他温暖的怀抱,小元忽地一种恍惚,窒闷的心里慢慢
,慢慢地透出一丝亮光,伴着亮光汹涌而至的是无限的欢喜和安然,像个濒死的人抓到了浮木,小元不管不顾地,只想享受这
片刻的美好,——任他是谁呢,景生也好,华璃也罢,小元只想与他这般御风而行,直至天涯!
“前面就是泽兰驿所了。”景生缓下脚步,发现臂弯里的少年眼眸迷蒙,如置身梦中一般,不禁伸指轻轻抹过他明媚的凤目,
“你这双眼睛真美,我……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呢……”蝶翅般的长睫擦过掌心,酥酥痒痒,景生猛地一顿,像被烧
红的针刺入手掌,他一下子蹙紧长眉,掌心里明明是柔滑的肌肤和扑簌的眼睫,怎么会令他产生那样尖锐的痛楚呢。
小元一动不动地倚靠着他,当他的手指擦上眼帘时,小元浑身战栗,已浑忘身在何处,今夕何夕,鼻端倏地漾起一丝香氛,鲜
明而生动,他蓦地睁开双眼,——这——这味道,分明便和景生胸臆间生发的一模一样!
“你……你……你是……”破碎的低喃溢出唇瓣,小元眼前看到的却是明黄羽纱上的团龙刺绣,想说的话又一次沉入心底。
景生收回妄动的手指,微退半步,有点窘迫地望着小元,心里十分懊恼,责怪自己鲁莽,那一刻,好似受到了盅惑。
“我称呼你什么呢?小元吗?”景生随口问着,发现小元的面色突变,揪然不乐,转瞬他又微微淡笑了,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
丝妖娆魅惑的光,“叫我……小鸾。”说着他就迎上来,景生还未及反应,唇角已被他轻轻咬住,小元灵动的舌头伸出细细描
摹着他的唇线,辗转舔吮,景生身心俱震,心尖儿上像有羽毛撩过,刚迷蒙着要张嘴迎合,不料心头轻撩的羽毛已于瞬间变为
利箭,毫不容情地刺入心房,剧痛炸开,锥心刺骨!景生‘啊’地痛呼,轻推开身前的少年。
“怎么了,你——”小元惊异地望着满面痛意的华璃,声音微颤。
“我……我前阵子受伤了……还没痊愈……有时会突然心悸头痛……不过……”——不过,刚才胸臆间突发的剧痛可不是普通
的心悸,景生拍拍胸口,那凶猛的痛来去无踪,此时他已感觉不到什么了,此时便一下子又回想起刚才小元的举动,——那柔
软微颤的唇瓣,急促的轻喘,如此销魂又如此……如此令人痛楚!
景生的脑海里悠悠晃动,竟摇曳起无尽怆然悲凉的感觉,这难忍的哀伤,清晰而鲜活,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景生摇摇头
,无奈地笑了,伸手拍拍元嘉的肩膀,“——嗯,没人时我就叫你小鸾,可好?”
——好!元嘉在心里答应着,点点头,抬眸凝注着华璃,月光穿透林间枝叶,斑驳地映上他的脸,那近乎完美的五官间又闪现
出沉郁之色,仿佛已深植于心了,元嘉的心也跟着揪扯起来,——华璃似有千面,瞬息万变,却……却如此摄人心魄……竟毫
不逊色于景生!
“我们明天见,午时左右你来咸安殿,我和母后在那里等你。”景生低声嘱咐,随即转身欲走,却不料衣袖被元嘉轻轻扯住,
“……明天见……你……你不会忘记我吧……”
景生没有转身,只微侧首,含笑答道:“你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忘记呢?”说完便快步跃入林荫,心中空洞迷茫,似再无一
物,——忘记?他忘记了什么人,什么事了吗?
第九十二章
翌日晌午时分,早朝刚过,卫太后匆匆回到翎坤殿,最近这些日子早朝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一般都要将近午时才能结束,上
朝的文武官员也越来越多,各部省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部站班。下了朝,成帝往往还会单独约见一些主管大员议事,无暇经常在
帘后旁听,不为别的,只为能更多的了解阿璟,只为能更细致地看看他,隔着十七年漫长的时光,如今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娘娘,您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端午迎上来,随手递给无暇一杯桂花茶,娘娘和其兄卫无殇都酷爱桂花,但因大夏地
处北方,鲜桂花难寻,如今宫中用的桂花茶还是以桂花蜜调制而成的,“娘娘,说来也怪了,原来皇上一向不喜欢桂花,总说
它味道太艳,可就在昨天,皇上却说桂花味香清远,还说要自己酿桂花酒呢。”端午说得兴冲冲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卫无暇又
陷入了痴想,——如今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最古怪的事情已经发生,就近在眼前,这半个月来,东安皇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如
置身梦中一般,也跟上足了发条的陀螺似的,疯狂快乐的旋转。
“这也不早了,都快午时了,皇上正和工部的程老爷子商量铁冶场的事,最近还要召集朝廷各大船场的主薄,技师来讲习,给
他们教授改造船只的技法,皇上连图样子都画好了。”卫无暇说得兴致勃勃,心里满是感慨和感动,还有一丝惶恐,生怕自己
是在做梦,等一觉醒来,阿璃,阿璟都离她而去了。
“我前些时候还担心皇上累坏了身子,可您看,他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精神如此充沛,当真像张医正所说的那样,竟像有几
十年的深厚功力一般,劲气醇和宏大,是我平生仅见的。”端午不断咂舌,这些天她已发现成帝的武功修为非同一般。
卫无暇点点头,嘴里咕哝了一声:“他……是阿璟呀……”——他来自天外,神秘而强韧。
“午膳前我还得去趟咸安殿,璟儿说那位世子要来请安,唉,真不想见。”卫无暇拧眉摇摇头,她对卫元嘉非常排斥,脑海里
滚来滚去的都是十九年前那惨烈的一幕,但此时,卫恒已死,虽说有父债子偿之说,但,如今细细想来,特别是听了璟儿那天
早朝时的一番话,她又狠不下心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就算是为阿璃和阿璟积福了。
“我听泽兰驿所的宫侍说那孩子倒是挺安静,长得确实标致,不愧位列当世三美。”这些日子端午心情舒畅,任何疑难杂务在
她看来都不在话下,且富含娱乐性。
卫无暇嗔怪地睃了她一眼,正准备换装后去咸安殿,就听珠帘后响起一位女官的声音:“回禀太后娘娘,刚才礼部来人报信,
说是南楚御前内侍总管明双寿突然到访,是为王太子青鸾殿下的眼疾而来,礼部问太后娘娘要不要见他?”
——哦?卫无暇一下子顿住,心中浮起微澜,她看了一眼端午,见她也脸现哀怜,不禁叹口气,“我还是去见见他吧,怪不容
易的,你这就去咸安殿,告诉愁眉,叫皇上饿了就先用膳吧,不必等我了,也不知几时能完呢。”
立秋已过,北方的节气一向精准,一夜之间,金风飒飒,将天空吹得无比高远,天色是那种最饱满的蔚蓝,若是盯着看得久了
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沉陷其中,沉陷于一个遥远无垠的天湖。
此时,双寿怀抱拂尘站在泰坤殿中,午时金色的阳光明晃晃地直射进来,照得大殿通透敞亮,干燥的空气中浮荡着一股秋天独
有的味道,甘甜而丰裕。双寿抬眼打量着四周,心里荡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恍惚感觉,景物依旧在,人心已苍老,明艳的天光下
,为何他看什么都像蒙着一层黯淡的灰色呢,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双寿更是心中凄伤,——青鸾,南楚的骄傲与荣光,已双
目血盲。
正自唏嘘慨叹,双寿忽见那道与正殿相连的明黄纱帘后人影憧憧,随即便听到柔和的问话声,
“双寿总管,你一路北上可还顺利?”
双寿身子一颤,立刻俯身跪倒,“双寿拜见太后千岁,千岁万安!谢太后关心,双寿此行非常顺利平安。”
卫无暇打量着殿中之人,隔着纱帘也看不十分真切,只是觉得他白净文秀的脸上笼着深深的哀愁,不禁关切地询问:“不知青
鸾殿下的眼疾可有好转?你此次前来是为他求医寻药的吗?”
双寿深拜下去,压抑的声音从胸腔内迸出:“双寿铭感娘娘的关注,青鸾殿下仍目不能视,但自从用了大夏太医院周洲太医之
方后,他眼前的血雾已渐渐淡化,武王陛下甚为欣慰,特派双寿前来迎请周洲太医前往南楚,亲为青鸾殿下请脉开方。”
——呃?!纱帘后的卫无暇一听此言就眉头紧皱,无奈又苦恼地与端午相对而视,端午忽然灵机一动,伏在无暇耳边低语数句
,无暇沉吟了片刻便为难地说道:“周洲此时已出外游方,具体行至何地无人知晓,但他每年重阳之日必去夏阳祭祖,他家族
宅就在夏阳,青鸾殿下的眼疾不能耽搁,你看是否能请殿下重阳时前往夏阳就诊呢,就是太委屈了青鸾,但总比来回传话省时
便捷。
双寿心里咯噔一下,失望焦虑混杂着无奈翻涌而上,一时竟忘了回话。卫无暇看到帘外俯跪的人肩膀抖动,知道他定然心情沉
重,无法平复,眼眸一转,卫无暇再次开口劝慰道:“夏阳乃大夏陪都,在其城北有一座灵泉寺,不但佛法庄严,香火鼎盛,
寺中的那眼灵泉对治疗眼疾更有奇效,若以泉水洗涤双眼,或能辅助治疗,所以,双寿总管不妨回去和武王陛下商量一下,夏
阳距离临州很近,水路三四天即到。”
双寿心里一动,他似乎也听说过这个典故,据说每天都有很多信众排队去灵泉寺取水,如果九月重阳时青鸾能请周洲把脉开方
,再辅助药泉洗涤,说不定真能痊愈呢。
“双寿代武王陛下,青鸾殿下谢谢太后千岁的照拂,我回去就将此事回禀王上。”
“——嗯,那就这样吧,你一路辛苦了,快回驿所休息吧。”卫无暇说着便站起身,想了想,又补充道:“医药方面,如有任
何需要,敬请提出,我们都希望青鸾殿下能够早日康复。”说完,卫无暇便起身离开了泰坤殿。
双寿站起身,望着已空无一人的大殿,那道纱帘被风吹拂得微微晃动,内里一片静谧,早已人去屋空,双寿的心上也漫起一丝
空寂,想着与杜华面容相像的成帝华璃,双寿不禁转身望向殿门,除了渲泄而入的金色阳光,再无一物,多少都有点失望,双
寿暗叹一声,匆匆迈出殿门,向泽兰驿所走去。
泰坤殿与泽兰驿所相距不远,穿过太明池畔的柳荫,再转过几道回廊就可到达了。初秋的柳枝依然浓翠欲滴,毫无凋落之像,
但在前方等待着它们的明明便是寒冬,此时的澎湃活力好似只是为了凋败那一刻的凄凉,就像此时的青鸾殿下!
双寿正低头疾走,忽然从侧前方的浓荫里传来了笑谈和脚步声,双寿刚要绕道,就见两个人影分花拂柳地走出了树荫,双寿定
睛一看,不觉大惊失色,他踉跄着急急倒退,砰地一声后背狠狠地撞在一棵大柳树上。
从树荫中走出的正是景生和元嘉,他们早已听到双寿的脚步声,因其平和不带煞气,他们便未在意,此时看到惊怖莫名的双寿
,都是一愣,元嘉闪身隐入树荫,景生看看双寿身上的服色,迟疑着问:“你是……是……南楚的宫侍?”再细瞧他的面貌,
忽觉依稀眼熟,好像……好像以前见到过,“你是……南楚大兴宫的御前内侍总管双……双……”景生脱口而出,却一下子忘
记了他的名字,不由得窘迫。
“——奴婢正是双寿。”双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黄袍少年,绿柳拂面,阳光穿枝过叶游上他的衣和发,他眉眼如画,淡
淡笑颜在光影映照下灿若明霞,他——他分明就是杜华!双寿的心像被人一下子捏住,疼得他浑身震颤,他——他身穿龙袍—
—分明又不是杜华!
“——啊,对,明双寿,朕记得你,三年前你曾来过大夏,是为了送旧蜀遗物,公公此次前来又是所为何事?”景生在脑海中
努力搜索着,同时轻声问道。
双寿便将刚才面见卫太后的经过简略复述了一遍,最后倚靠着柳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双寿蠢钝,竟未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万岁万万岁!”
景生琢磨着母后对此事的解决方案,不禁暗暗好笑,没想到自己信手写来的药方真的能救助青鸾,却也因此惹了麻烦,医者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