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想要伸手动一动,一股刺痛便漫上了脑际。
什么东西?举到眼前看了看,居然是两手都缠上了雪白的绷带,顺滑的质感让手上的伤口丝毫不觉不适,但伤口的刺痛还是很清晰。
怎么回事?
白悠睁着眼望着头顶的金黄色雕花床幔,慢慢地,好象回忆起什么似的,眼底越来越清晰。略嫌苍白的唇瓣缓缓地往上扬了扬。
他好象见到了月啊。
即使是在朦胧间,但那双眼睛中的独属于他的温柔,是他永世都忘记不了的。
一种很清晰的感觉,他觉得月回到他的身边了。
把手放在嘴边轻吻着,淡淡的药香渗入了心肺,真的是很真实的感觉呢!
望了半响,白悠才缓缓的从床上起来,眼尾看到了地上的那些碎片,目光马上凝在了那里。
那个是……
连忙走前几步,蹲下身,从那一地的碎片上拾起了一块雪白透明的晶片,冰冷的感觉从手心传到了心中。
碎了啊……
他,终究还是留不住啊……
乌黑的眼眸深邃阴沉,看着那块晶片愣了许久。
慢慢地,在他的眼中出现了淡淡的笑意,心中也是奇异地感到丝丝的快意。
那果真不是梦呢!
能有能力打碎噬镜的,也只有他们而已吧!
是你回来了呐,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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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祭府,位于皇宫的外围,是皇城中唯一不是皇室却能在皇宫建府第的特殊。
此刻,外面依然飘着大雪,厚厚一层把道路铺得满满的,人在上面走过,顿时无所遁形。
左慈坐在祭殿中,一身的黑白服饰显得庄严肃穆,就连他的表情也充满了严肃。
望着手中捧着的一个精致锦盒,里面是整整的一盒乌黑色的晶莹碎片。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了,也曾经尝试动用那得来的异力,却还是感觉不到什么,他始终不能看到神镜会突然碎裂的缘由,就连感应也沉寂了下来,不能有一丝的预感。
这使他十分的彷徨,在圣兽无故离世之后数个时辰,连神镜也失去了,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殿门大开,从殿里可以看到外面的纷扬大雪,一幅纯净的白,没有一丝的杂质。
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把门打开,而不是象一些人那样喜欢在黑暗中干着秘密的事。
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在眼光底下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是有在光明下,他才能减轻那曾经的黑暗……
出神地望着殿外的大雪,左慈坐在殿中的椅上一动不动。
看着那从天上飘下的雪花,轻轻地落在了原本就积满的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一层又一层的落下,把地上的一切痕迹掩没。
突然地,在白白的雪面上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而且,越是的深,和越是的近了。
怔了一下,左慈连忙抬高头。
只见一人缓步向着殿中而来,一身的淡紫色衣衫在寒风中飞扬,居然是一袭的单衣。
那头从不掩饰的蓝色长发,在尾端那里有一截乌黑,在一天的飞雪中尤为的显眼。
还有那在长长的睫毛下的是一双蓝灰色的眸子,闪动着幽幽的神秘之光。
那是……
不自觉地,左慈便站了起来,望着那人从殿外一路走进了殿中,更在他的面前站定。
“您……”
紫冥音淡淡的笑了笑,蓝灰的眼眸望着左慈有点怔衷的面孔。
视线往下移到了他手中的锦盒上,在看了眼里面的黑色碎片后,紫冥音的眼中不着痕迹地掠过了一抹寒光。
“哼!”轻哼一声,“你一直都相信这个的吗?”
左慈顺着他的视线也看着手中盒里的晶块,听到了他如同讽刺的问话,不尤又是一窒。
“您的意思是……”
再次扯动了嘴角,紫冥音笑得有点诡秘,眸光流转间,他已决定了要把话说清楚。
“你知道为什么这面镜是黑色的吗?”
左慈被问得不知所以,摇摇头。
09.惊觉[2]
踏前一步,紫冥音从他手中的锦盒里拿出了一小块碎片,墨黑,温热。
奇异,古怪,诡秘,但却也是意料之中。
“你们称其为神镜吗?”半降下眼帘,把玩着手中的晶片,紫冥音淡淡的说着。“面如黑幕,质如温石,集天地之气,唯光明照耀。”
一面说着,手上恍如无意识地微用力一握,那僵硬如铁的晶块便在他的手中碎成了粉尘,顺着指缝往外泻。
“可惜的是,天分阴阳,地有乾坤。世事万物均有其反面,一面黑,一面白,一面光,一面暗。”
抬眼看向左慈,直视的目光仿佛要刺透人心,“你那么肯定手上的镜子,就是光明的那一面吗?”
定定地看着从紫冥音微张的手指缝中徐徐流落地上的碎末,那细小的黑在外面的白茫映照下,闪动着磷光。
左慈张了张嘴,直觉地要反驳,但随即皱眉沉思起来。
是啊,他怎么能肯定呢?一直以来,神镜里看到的都只是一片的黑暗,从来就没有光明出现过,更不说什么神喻了。就是那么唯一的一次,看到的也是那充满了血红的悲哀。
他,又怎么能肯定这是一面神镜呢?
望着他沉思,紫冥音也不急,了然地一笑。
左家,一个和他们一族有密切联系的家族,在这最后一代中,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事实了吧。
半响,左慈才艰难地开口,“我……我不能确定……”
“那么你们又是以何为「神」呢?”意料中的答案,紫冥音的蓝灰色眸子在白日下闪闪发光,问着另一个问题。
“「神」在你们的心中又是扮演着何种的角色呢?”
这次,左慈连答到答不出来了。
“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那么地相信神之力呢?”那双奇异的眸子慢慢的浮起了冷漠的寒光,就连语气也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又什么是神,什么是魔?既然什么都看不透,又是如何把他们分得那么清楚的?人,真是矛盾呢!”
左慈只能怔怔的站着,听着。一直以来的信仰,在紫冥音短短的几句话动摇,脑子乱成一片。
“我……我……”
“命运之力从来都只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有当你放弃了,它才被别人所拥有。你,了解吗?”
只要他们把命运交给了所谓的「神」,那么他们就会被「他」所利用,就象那个人一样……
“这个……这个……”左慈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见他有所动触,幽然一晒,紫冥音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话音一转,回复到初时的温和,“不过,你手上的那面也的确可以称为「神」镜,只是它不完整罢了。”
“啊?”左慈愕然。
“所谓的神镜,当然不是只能照到光的一面而已,还要映出黑的一面才是!”
“您的意思是说……还有一面吗?”
“没错!那本来是一面双映的镜子,只是被某种力量一分为二,并把它置于两个地方罢了。”说到这里,紫冥音的眼中一抹阴沉闪过,他大概知道是谁把神镜劈开两半,而又分把它们分别给了两个不同的人了。
“但是,但是,现在它碎了啊!”
“那是我打碎的!”
“啊?什么?您?”再次惊愕起来,左慈不可思议地望着紫冥音。
“是的,我只不过是把另一面击碎而已,因为受到连接的影响,你手中的这一面也碎了。不过,它本来就不是应该存在的物品,有了它,你们就只会依赖于它。”这样的话,就更容易被「他」所利用了。
再度的默然片刻,左慈不甚了解的看着紫冥音, “……您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终于进到主题了,紫冥音神秘的一笑,“你想不明白吗?”
“嗯,我不明白啊。您为什么特意到此来向我说明白呢?” 眼中复杂疑惑之色一目了然。
“呵呵!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肩负使命,只是任务不同罢了啊……
天上白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那轻轻的飘落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是如此的动听,也是如此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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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慈一面愣相地呆坐在殿中,视线直直地望着前方,却是视而不见。
刚刚他听到了什么?
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那个把他弄得如此迷芒和震惊的人已经无声的离开了祭殿。
而殿外也已经停止了下雪,黄昏的金黄余挥洒在雪白的地面上,闪闪动人。
脑子乱成一团,怎么会是这样的?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他们一家都是牺牲品,但不知道原来,原来……
目光无意识地往下移,看到了一直死抱着的锦盒,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渗满了冷汗。
突然地,望着那些碎片的眼越来越现出恐惧的神色,一个猛然松手,锦盒嘭然掉下,在地面洒下了那一地的黑亮晶片。
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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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冥音来到了皇城以外的一处河畔,清清的河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寒冷刺骨。
走至河边,微俯身望着那平滑如镜的河面,他淡淡一笑。
在冰面上倒映着的面孔有那么的一点不清晰,把他的蓝灰色眼眸映照成了净蓝,如雪后的天空,一片的净蓝,不带任何的杂质。
然而,冰面上的人影那淡淡的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染上了微微的忧伤神色。
“父亲大人,我和他说了呢!”望着那冰面上的倒影,紫冥音轻轻的说道。
“他有权力知道事实的,也只有他知道了真相,才能避免再一次的悲剧重演。而且,那件事,也需要他的帮忙啊。”
紫冥音的面上依旧冷冷的,仿佛没有什么能使他改变的事,蓝灰色的眸子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
寒风呼啸而过,带起河畔林枝上的雪霜。仿佛是回应着他那恍如自语的话般,风带来了无声的安抚。
那隔了一道近乎透明的冰层,上下两张面孔似乎是一模一样,又好象略有不同,一个冷漠,一个哀愁……
对视良久,天边响起来了雄鹰的傲翔之声。
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如雪般白的苍鹰正鼓动着翅膀往这里疾飞而来。
以紫冥音的眼力,即使是还相隔了很远,但他还是很清楚地看到那苍鹰的一双如红宝石般的眼眸。
那是……水鹰……
蓝灰的眸瞳眯了起来,里面一下子盈满了杀机。
终于来了……
10.血源[1]
那是一座山,一座以其上的一个江湖门派而命名的山。
山高千丈,腰峰重重,绿荫密布,水脉环绕,自成一格。
这是一座带有灵气的清山。
然而,也就是在这清山绿水中,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湖水,林荫被烧毁,白石涂上了焦黑,繁荣被亡魂掩盖。
天空下了雪,一片的净白,却还是掩埋不了那深浓的杀机……
袭击、死亡、怒吼、受伤……
处于堰京南方的大地,不如北方的霜冻,也没有如堰京般的大雪,但这一年的冬天却也是异常地寒冷。
日阳山下,一大群的人马在此聚集,细细地观看,就可以发现,在人群里有穿着正规的军队,也有杂乱的江湖人。
朝廷,江湖,两者一向是河水不犯井水,齐聚一堂当真的少见,更难得的是两方均没有起冲突,这点则更是让人诧异。
阵营很明显地分成两边,大家都虎视眈眈,彼此提防,但还算是相安无事。
在朝廷的那五万大军的中帐中,月影正小心地帮白悠处理着手臂上的划伤。伤口因为曾经泡过水,虽然止住了流血,但也使伤口变得更难以愈合。
小心翼翼地把医师准备的药涂上了创口处,用雪白的绷带慢慢地缠上。
“月影。”不其然地出声,白悠叫着近在眼前的人。
手上顿了顿,马上便又继续起来,月影应道,“是,王爷?”
“若是两人的血液能毫无阻碍地溶在一起,那代表了什么?”
“呃?”虽然奇怪白悠会无缘无故问这样的问题,但月影还是老实地答了。“那是代表了两人有血缘关系吧。”
“……是这样的吗?”白悠静静地坐在塌上,眼眸中流露出一种迷茫和疑惑。
“是啊!”
最后把绷带打了一个结实的结,再用剪刀把多余部分剪去,月影才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抬头望向白悠,见到他眼中的迷惑,不尤心下打了个突。
他斟酢了下,小心地问道,“王爷,在山上……是发生什么了吗?”
在堰京时,由于紫冥音的要求,白悠和左慈便来到了日阳教的聚地,位于南边的日阳山。其实,白悠早就为了对付楼如风而特意调动了在堰京周边的约五万军队悄悄地藏在了附近,好在日后能把日阳教一网打尽。现在也不过把计划稍作变动罢了。
他们连日赶到了此处时,便见到了楼如风和左间明两人,还有就是江湖的另一大势力,水天宫的主人,周航及其下的一众第子。
他们和紫冥音,楼如风等闭门相谈了一夜,最后决定上山,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
而月影当然是跟着白悠一道前来了,不过,到了山下时,他们却只是和几个人上山而已,就连月影也被留在了山下。
一直到将近黄昏了,他们才下来,但每人的神色各异。多个时辰在山上,山下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最让他在意的是白悠还带伤下山,这点使得月影很着急,便又毫无办法。
白悠似乎还很茫然的样子,对月影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
“山上?”
“是啊,王爷。在山上发生了什么吗?您又是为什么,才会受伤的?”
对啊,他受伤了呢,还流了血。
那些血……
一枝劲箭朝他们射了过来,划过了那只在危急中拉了他一把的手背,再擦过了他的手臂。
血流了下来,通过了相握的手,一路垂到了清清的河水上,也交溶在了一起……
“对,对!是血!是血!”象是猛然惊醒般,白悠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啊?”
“没有错的,你说能溶在一起,就表示有血缘关系?!是不是?是不是?”但随即就仿佛很紧张的样子,白悠一把抓住身前月影的手臂,眼睛死死的瞪着他。
“是……是啊!”
被他抓得生痛,月影吃了一惊之余,还是乖乖的回答。
“没错,是这样的……但是……不对啊!为什么……不会的啊……”得到了答案,白悠口中喃喃的道,却是越来越疑惑了。
他放开了月影的手,托着头,皱着剑眉,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王爷……”月影担忧得望着他。
自从圣兽离世,王爷就好象有点不一样了,以往的冷静都不见了,好象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激动万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