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守候(昨日今朝 出书版)+番外 BY 眉如黛
  发于:2011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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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回头写黑板,他就钻了出去。

严维一溜,大半的男生都坐不住了,老头弯腰捡粉笔,又出去一个,老头翻讲义,再出去一个,十分钟后教室就空了一半。

放了学,郁林找到严维的时候,他已经写完了悔过书,拿着根球杆,和别人在比撞球。雨水啪啪的撞着铁皮,像有人从楼上倒水一样。劣质绿绒线编织的球网,被球塞的鼓鼓囊囊的。

母球隔的太远,严维找了根长杆架着,踮着脚,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

郁林进来的时候,怀里抱了只两、三个月大的野猫,他穿着连帽外套,浑身湿漉漉,正碰着严维球进了,手翻着记分牌上的标码。

严维看见郁林,吃了一惊:「小林子。」他半蹲下来,用指头戳那只猫的脑袋,「哪找来的?」

「捡的。」郁林说着,抵抗了会,还是在严维的拉拽下脱了上衣。

那只幼猫蜷着身体,毛色一丛白,一丛金,漂亮的像个小公主。那边有人叫严维,他随口应了一声,把自己丢在一旁的学校制服扔给郁林,坐在一旁拿巧克粉擦起球杆。

「我想养。」郁林说。

严维笑起来:「得了吧,你家里那漂亮地方,沙发还不得给抓坏了。」

他想了想,把小猫双手抱了起来,用鼻子碰了碰猫鼻子,「还是跟着我划算,嘿,小尾巴,小心肝,小心肝肉。」

郁林披着制服,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在一旁帮着用三角框圈着红球。

严维的一个哥们拿了几张一寸的红底照片,说:「维维,看看,怎么样。」

严维左胳膊搂着猫,右手接过,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女的不错。」

那人叼着烟闷笑了几声:「真人更不错,这妹妹说想跟你认识认识,有没有兴趣?」

严维傻呵呵的笑了会,下意识的看了眼郁林,小猫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郁林那小子像患了失聪似的,在柜台买了盒牛奶,蹲着喂猫。

后来又玩了几局,各有胜负,聊了些流言蜚语,说长道短。等外头雨小了,才意犹未尽的挥手离去。

郁林抱着幼猫走前面,严维哼着小曲子跟着,转过街角,路上已经没人了。

郁林突然回头,按着严维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力气大得几乎能咬出血来。

严维推了他几次,没推动。那只小猫柔软的皮毛挤在两个人滚烫的胸口,唉唉的叫着。

严维发出唔唔的声音,咬紧了牙,死不让步。

僵持了一会,郁林还是不得其门而入,恨恨的罢手,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郁林的手伸到他裤袋里,把照片都摸出来撕了。

严维骂他:「你这小子突然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

两个人低着头往前走了一段,严维一直埋头擦着嘴角,似乎被咬破了些皮,用手挤挤,能挤出几滴血珠子。郁林的脸长得一点都不亲切,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像生气,他突然回头,板着脸说了一句:「可你要真跟谁好上了,我就发疯给你看。」

发的誓,总比过的日子动听。

严惜一路都低着头,快到机场门口的时候,才问了一句:「你会跟他好吗?」他的头微微仰着,声音喑哑,「郁林我怕。」

郁林默默开着车,良久,眼神黯了一下:「都过去了,别怕。」

严惜的手颤得厉害,「我真怕,他醒来是好事,可我……」刺耳的刹车声像是一把刀,扎进人心里,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郁林把车停好,拎着行李箱,快步走到另一侧。

严惜自己推开门跳下车,拽着郁林的袖口,半天才挤出一句:「郁林,我跟他不一样,我只离开几天。」

「我知道。」

他们的手同样冰冷,郁林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拉着严惜向出境大厅走去。严惜突然问他:「如果我做过什么错事……」男子停下脚步,回过头,静静地望着他,「你会不会……」

严惜手心全是冷汗,没有再说下去。

晚上的风吹得人惬意,一阵阵牛毛细雨,落在小阳台上。郁林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植物只在黑灯瞎火里露了一抹绿,顺着叶的脉络舒展。严维蹲在叶子后面,扳坏了一个衣架,用露出的那截铁丝戳着老猫。

郁林顿了顿,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在右手上,「在干什么?」

严维抬头。「我想让它在这方便。」

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水晶土,有着猫褐黄色的粪便,看多一眼都寒毛倒立。

郁林已经踢掉了鞋子,说:「楼上有猫砂。」

「这个做肥料会好些。」

郁林把客厅的灯拧亮了,勉强朝他笑了笑:「进来看电视吧。」

严维还想和猫亲近,结果被富贵掉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看着牙印,发了会愣,把那只手藏在身后,慢吞吞的走进来。他坐在沙发上,郁林拿了双棉拖鞋,放在严维身前。

「这个……是要换?」

郁林斟酌了会:「换了会舒服些。」

严维左脚踩着右脚,把便鞋慢慢的褪了。

郁林在一个沙发垫上找到遥控器,放在他手心,「会用吗?我去热饭,你挑个喜欢的节目……」

郁林站起身来,刚走了几步,身后电视突然发出的巨大的节目声音,轰隆隆一阵响,耳膜都痛起来。

郁林回头看,严维正握着遥控器,深陷在沙发里,脸被电视不断变换的五颜六色的色块,印得花花绿绿的,不由低声嘱咐:「音量……稍微调小些。」

郁林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更清楚一点。严维应了一声,低头找按钮。

冰箱里的菜碟被包在一层层保鲜膜下面,郁林把冷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取出来,又倒了两杯鲜奶。

餐桌上悬着缠枝纹样的铁艺灯,长桌末端的烛上,还插了几根未用尽的香薰蜡烛,结着厚厚一层烛泪。

郁林拿着鲜奶,问了句:「想坐哪吃晚饭?桌上,还是边看电视边吃?」

听见声音,严维有些神经质的关了电视,「啊」的叫了一声,过了会,又「啊」了一声,低声问:「今天不回医院?」

「嗯,没事,有空房。」郁林把玻璃杯子放在茶几上,替严维重新开了电视,犹豫了会,才说:「我已经办了出院手续。早就可以出院了,复健可以在家里做,在楼下花园走一走,逛一逛,和住医院……差不多。」

严维点点头,不知道听清了没有。富贵从阳台进来,慢慢的爬上二楼的楼梯。

郁林看着他拘谨的握住装满鲜奶的杯子,喝了一小口,再喝了一小口,饭菜是全然未动。

两人这样各怀心事的坐了半个多小时,郁林才站起来,轻笑了一下:「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那间房间在二楼,白惨惨的墙壁,组合式的书桌和木床,床边墙壁上挂着小电话,书架空空的,放着几个装满水晶土的空玻璃杯。

郁林蹲在地上,从床下掏出几卷墙纸,低声问:「墙纸一直没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这里有米色的,大马士革……小碎花……」

严维应了几声,心里突然闷的慌,连忙说:「别忙了,你去休息吧。」

郁林蹲了会,拍拍膝盖,站起来,「没事,浴室在这边。」

他站在门口,指了个方向,严维眼神摇摆了很久,才落在他脸上。

郁林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严维跟上来了没有,二楼的洗手间里,半身镜,地上一块长方形的毛毯,再往里是个小隔间,扇形,两扇玻璃门,里面是淋浴的莲蓬头。郁林孜孜不倦地教他,怎么开热水,怎么开冷水,说:「洗澡的时候,把玻璃门关了。」

他从走廊上的壁橱中,拿了新的浴巾,还有没用过的内裤。

他说什么严维都应着,就是不接话,最后咧着嘴笑说:「没事,我今天没出汗,洗什么澡。」

郁林皱了皱眉头。

严维是个猴精,学什么东西的时候看不出来他哪里精明,可谁什么时候高兴了,不高兴了,他比谁都清楚。

他看着郁林,张了张嘴,勉强笑了笑,还是把衣物接了过去,低声笑着:「还是洗洗干净,不能弄脏了你家的床。」

郁林吸了口气,盯着浴室天花上的白炽灯,半天,才缓劲过来,把严维半推进浴室,关上门。自己站在走廊上呆站了一会,里面过了很久,才等到哗哗的水声。

他走开了一下,拿了个小簸箕,把阳台上的猫粪,弄脏的水晶土,一起铲了。想倒掉,犹豫了会,还是在勒杜鹃的荆丛下拨了个坑,当花肥埋了进去。

郁林回二楼的时候,发现走廊的实木地板上已溢了水。富贵翘着尾巴在舔。

「严维,严维?」

郁林敲着门,严维在里面模糊应了一声,里面哗哗的声音很快停了,他还没擦乾身子,就套上了原先穿的那套衣服。

郁林往里面瞄了一眼,发现洗手间里更加狼藉,垫脚的那块长毛毯已经湿透了,想了想,才问:「不是教过了,怎么不把玻璃门关上?」

「关着,闷。」严维还在用手抓着背,那里有水珠子不断滚下来,痒痒的。

原本用来清洁流理台的肥皂,变了位置,大概是那人当洗澡的香皂用了。

郁林过了一会,终究没说什么。等严维进了房间,他才去找了个拖把,把水拖了,毯子拿到阳台上,摊平了。

他把菜收好,关了电视,把碗碟塞进小型洗碗机里。

郁林回到卧房,躺下,慢慢把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扔到床下。眼睛看着天花上的欧式吊灯,双人床,一个人躺,总觉得闷得慌。他想起什么,翻身坐起来,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没穿过的睡袍,挂在手臂上,去敲严维的房门。

严维还没睡,弓着身子,坐在床边上,灯也没开,见到他,又站起来。

郁林把睡袍给他,见严维不接,又解释了几句:「睡觉穿的,会舒服点。新的,没穿过。」

他见严维呆站着,又把袍子披在自己身上,示范了一遍,怎么系带子,严维这才接了。严维有些恍惚,寡言少语的,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发现郁林还站在门口,严维笑了下:「睡吧。」

郁林似乎才回过神来,转身就走,突然听到严维的声音。「不来吗?」

郁林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懂,「来什么?」

严维笑了下,坏坏的。「我帮你泄火吧。」

走廊上的灯还亮着,橘黄色的光,跨过半敞的房门,刺得屋里的人眼睛酸疼。严维半仰着脸,脸上露出痞子的笑。

严维坐在那里,笑着说:「怎么了,你还不乐意?」他已经很累了,眼皮浮肿,肌肉软的像面团,皮肤粗糙松弛。不像严惜,严惜更年轻,更漂亮,比严维更像严维年轻的时候。

严维等了一会,眼神黯下去,「哈」的一声。

郁林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严维脊背弓得像虾,把头埋在自己胳膊。「过去你想要成什么样子……」

郁林轻声说:「严维。」

「成天黏着,成天黏着,你家里没办法弄,就想办法去我家。最后都出血了……」

郁林摇了摇他,严维还是哆嗦个不停,牙齿咯咯的碰撞着。

他伸手拽着郁林的衬衣,用了些力气。郁林往下弯了弯腰,严维干涩发白的嘴唇贴了过来。

郁林措不及防,刚感觉到唇上翻卷着的死皮的粗糙质感,就像被烫到一样,用力推开,力气掌控的不好,有些大了。

严维仰躺着看他,郁林的手也在发抖,他飞快地从严维手中挣出被扯皱了的衣服,大步转身。

走廊上装饰柜上花瓶的釉色,温润的,像水光一样淌着,里面插满了洒着金粉的塑胶花,满满一束,半遮着复古造型的钟摆。求而不得的焦虑痛苦和既得之后的厌倦无聊构成了人性的两极,人生的钟摆永远在焦虑和无聊中沉闷的摆动着。

富贵蜷缩在走廊的一角,厚软的地毯上到处是一小撮一小撮的猫毛,郁林用手驱赶着拍打了几下,见它没什么反应,就由它了。

每次回想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人们总会发现记不全,有几个小时,自己也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在脑子里筛来筛去,也不过是想起了几句话,一些情绪。

郁林醒来后,更衣洗漱,在厨房里倒了杯鲜奶,和煎蛋一起搁在碟上。

富贵在他脚下,啪嗒啪嗒地舔着食盆里的牛奶。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他们往往不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知道怎么样让别人快活,却偏偏要弄得别人不快活。

那只老猫抬头斜睥了一眼,慢吞吞的踱出去,严维光着脚站在厨房口,见了猫,不轻不重地踹了它一脚,咒着:「忘恩负义的家伙。」

郁林回头看了他一眼,把早餐递给他。严维不接,粗着脖子说:「我想吃豆浆小笼包。」

郁林的手没有收回去,静静看着他,严维和他僵持了一会,还是狠狠端了,走到沙发前用力一坐,用手抓着面包片咬了几口,皱着眉头哼哼:「什么怪味,医院里还能点餐呢。」

郁林淡淡的接了一句:「医生说的,豆浆没鲜奶好。别整天阴阳怪气的。」

严维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不停的搓自己的鼻子,像是要搓下一层皮。严维觉得自己像枚酸杏,遇上郁林这榨汁机,只得把酸酸苦苦的胆汁滴答了一地。「我还阴阳怪气,我阴阳怪气……」

他重复了好几次,把右腿翘到左腿上,不住晃着。肚子里的火气乱窜着,没处发,有些难受,想找句狠话说说,却觉得五脏六腑都是软的,软成滩泥。「我向来就这个德性,你爱看不看。」

郁林的眼皮半垂着,指指他吃剩的东西。见严维没反应,把餐具都收拾好,迳自去了书房。

严维站了好一会才跟过来,书柜玻璃上映着他浅浅的倒影,像一个小偷,眼睛里赤裸裸地露出怯意和不自在。

郁林刚侧过身,严维又立刻装得精神抖擞,「这是电脑吧,变这么薄了。现在什么系统的,给我看看,有游戏吗?」

郁林把那副只有五十度左右的金丝框眼镜取下来,放在一旁,捏着有些酸疼的鼻梁,存了个档,示意他自己去琢磨。

严维俯着身子,挪动着滑鼠,叫着:「怎么滑鼠屁股后面没线,有意思。」

他几乎压在郁林身上,没碰到,却似乎有热度,有重量,沉甸甸地磕着心脏,艰难而酸胀的鼓动。

郁林看着严维脑后的两个发旋,伸手去摸,还没碰到,手就缩了回去。

「那我坐你椅子了?」

郁林应了一声,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严维玩踩地雷,然后坐在一旁的布艺沙发上看起报纸。

严维的话挺多,近乎罗嗦:「那时候一周才那么一次电脑课,玩金山打字游戏。」

郁林搭着话:「我记得,超级玛莉什么的。」

严维猛地回头盯着他,「现在还玩那个吗?」

郁林愣了下。「有更好的,后来出的。」

严维一脸没意思的表情,「我真以为能红一辈子的。」说完了那句,软在椅背上,微闭着眼睛,整个人无精打采。

郁林把眼前挡着视线的那张报纸,对半折了一下,看着他沉默了会,问了句:「红一辈子,你信吗?」

郁林的眼睛黑得发亮,想事情的时候,瞳色深得能把人吸进去。严维猛地抬头一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好眼睛。

郁林说的是问句,一辈子的事情,严维摸不准,他竟然也摸不准。

第二天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郁林出门的时候在鞋柜上留了点钱,放在外卖单旁边。本意是想那家伙饿了叫点吃的,可他门一关,严维揣上钱,蹬着拖鞋就跑了出去。

严维喜欢折腾,他们那里长大的孩子,都跟野狗似的。开车走三十多里路随地一扔,第二天又能摸回来。家家户户养小孩都是放养。天亮放到巷口,三五个聚一堆,抽陀螺跳格子,天黑了留口饭,弄不丢的。不像现在,一个个都是祖宗。

严维踢踏着拖鞋,从别墅区中穿过去,坐着高尔夫球观光车下山。循着路牌找到车站,找个面善的随手一拍,「哥们,附近有游戏间什么的吗,要搭几号车?」

等车来了,看着众人一个个都排队上车,严维啧啧了几声,学着样老老实实的排队。投钱的箱子标了价格,他少数了几枚硬币塞了进去,也没人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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