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水穷处——如水涟漪
如水涟漪  发于:2011年04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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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见,就这一把。悻悻的放下了帘子,郑雷在外边嘀咕着,害我找那么久,都不说声谢。声音却不大不小正

好让马车里的叶紫听见。

叶紫抿着唇不出声,嘴角却泛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快到王都了。

行至水穷处之二翔凤篇

13

一弯弦月,慢慢地爬上树梢。月色清冷,苍白而无情地俯视着人间。

叶紫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自己倒影在水中的面容,也是苍白如纸。他知道是因为久病的缘故,所以只是无声地叹息。这些日子

里,他一直在想,王爷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让自己去扮演这样一个不恰当的角色。

在顺利到达南赵国的皇都翔凤之后,王爷第一次召见了叶紫,是在梨花巷雍王府的书房。

“锦河要负责全府的安全,本王安排你和浣衣住一个院子可好?”

“听王爷吩咐。”他只是低了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而实际上王爷这样的口吻,让叶紫在意外之后,生出了一丝恐惧。他想起还是老王爷的时候,有多少人,在主子们温和甚至仁

慈的语气下,被当场杀戮。这样想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并没有面对死亡的决心,特别是在已经死过一次的情况之下。这条命,

是藕儿拿自己的性命才换回来的,不管是不是甘愿,他都不能随随便便地就糟蹋了藕儿的心意。

“王爷有什么要吩咐叶紫的?”于是他谨慎地、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次进京,最需要拉拢的是吏部的史尚书,你应该听闻过,他嗜好什么?”敬铭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温和,听在叶紫的耳

中却如尖刀刮过耳膜一般。

王爷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敢抬头观察王爷此时的表情,只好在心里凭借着语气和字面意思猜测。史尚书的那个嗜好……他自然知道,可以说整个

南赵国的百姓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几乎每隔几个月,便会从他的尚书府上,抬出几具不成人形的少年的尸体。民间绘声绘色地

传闻史尚书是恶鬼临世,叶紫自然不会去相信这种没有凭据的谣言,理性推测的话,只有一个结论,这位吏部尚书是个虐待狂

。但偏偏是极有势力,让皇家都无法轻易动他,又因为被他虐待致死的少年,几乎全部是买来的奴隶,让想弹劾他的那帮大臣

,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南赵国的律法明确规定,主人有随意处置家中奴隶的权力,即使不小心,弄死了别家的奴隶,也只要向

那家主人赔偿一定的银两就可以了。

王爷此刻向自己提这件事情,显然不是随便说说,或者找自己商量的缘故。如果要吩咐下面的人找几个漂亮的奴隶少年给史尚

书送去,便根本不用问他叶紫的想法。因为即使在往日,他也一向不管这类的事情,除非……

叶紫猛然抬头,惊诧地看着他眼前神色随和的王爷,“您……想让我去吗?”

敬铭王爷便眯着眼睛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叶紫……并不是那位尚书喜欢的……类型……”

他艰难地筹措着词汇,心里却清楚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根据他所知的传言,那位尚书喜欢的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而自己,无

论如何也算不上少年了,何况,也不够美人的标准。王爷既然想拉拢他的话,是不希望事情的结果失败的。所以,即使知道王

爷说出的话,很少有收回的可能性,他还是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么你想法子让他喜欢好了。”敬铭王爷收敛了笑容,话里是不容置疑的冰冷。

“……”

“怎么,不乐意?”

“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请王爷容叶紫回去准备。”

“嗯,去吧。也不用急,今晚白大少爷要过来看你,你先准备陪陪他。”

“叶紫记下了。”

他默默地退出了书房。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一向都知道的,不是吗?不过是叫自己去收买那位大名鼎鼎的吏部尚书,尽力就是了,想那么多又

有何用?万一完不成任务,王爷也会派其他人去的,也不用担心被王爷处罚,那时候自己大概已经埋在不知名的某处了。

但是直到今晚,叶紫还记得,那时他退出了王爷的书房之后,才发觉背上的冷汗,已濡湿了衣衫。

不过王爷,确切地说是白家少主的算盘,竟然并没有打错。吏部尚书史汝远(后来叶紫才知道他的名讳)出人意料地接受了送

上门的礼物,既不是少年也不会美人的甚至有些病怏怏的叶紫。自然王爷不是把叶紫整个儿地送给他当作礼物,叶紫还使住在

京师王府的小院子里、浣衣旁边的房间,隔三差五地才去尚书府邸探望。剩余的时间,有时会被叫去陪白家少主,有时自个儿

呆着看着院子发半天的愣。

他有点儿恨白屺玥,恨他给王爷出这么一个主意。有时叶紫会想白家的这位主子,可能还在报复自己八年前反抗时做下的错事

。但是白屺玥不挑明,他也不会去主动地问。而白屺玥过来住的时候,也不是光光叫叶紫去侍寝,更多的时候,是喝茶聊天看

书画画,倒有那种情人之间才有的和乐融融如漆似胶的感觉。

但是王爷是怎么想的,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王爷不是随便就接受别人意见的人,素来都是很有主见的。

不过自己为何一定要弄明白王爷的想法?叶紫反问自己,结果只好苦笑了。

“你改改这个习惯行不?深更半夜的洗澡……”

清脆悦耳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夹着些微的责备,生生的打断了他的思绪。于是他忙拿起搁在井台上的衣物,随手披了才转过身

去,“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浣衣挑了挑眉,“你下午跑哪儿去了?不要告诉我去了白少主子那儿,我可是亲自跑那儿找过你。”

“可是,我确实在白少主的涵音阁……”叶紫为难地看了看浣衣,“只是……让他帮我瞒你……”

“你!”

浣衣的脸色变得如她身上素色袍子一样地苍白,她倚着房门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由愤怒转为冰冷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叶紫,

逼得他低头,也依然能感觉到如芒在背的尖锐的刺。

对不起,浣衣。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因为这一次,让白屺玥帮忙瞒了浣衣,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是的,他计划了很久,不

能让自己和浣衣的关系继续这样融洽下去了。从浣衣身边的那个藕儿,轻易地失去了生命之后,他不能让浣衣在将来的某一天

,也因他而遭遇不测。哪怕,这个可能性是如此的微小。

郑雷说藕儿是自愿的,怎么可能?他叶紫不是傻子,你想如果只是藕儿愿意,配药的过程能如此轻易,和顺利?所以到翔凤的

前一天,他抽空拉住了锦河问:“是不是主子下令的?”锦河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反驳。因此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几乎完全正

确。主子因不知的原因,或者仅仅是一时兴起,就为了救自己而逼死了藕儿。这个事实至今还让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过去的事情,再怎么后悔也无法挽回了,但是将来的事情,总是可以预防的。所以,他要离浣衣远远的,甚至锦河,最好也不

要再扯上关系。正是因为不知道接下去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要尽自己所能地防范于未然。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和浣衣,甚至任何一个比较亲近的人说,不然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叶紫可以肯定浣衣不会猜到他想做什么,至少现在还不会。故而,在这样深深的夜里,彼此难堪的沉默背后,或许都珍藏着,

彼此的心意。

在长长的沉默之后,浣衣的眼神冷了下来,最终是轻轻地转身,只抛下一句:“算了,我就当好心被狗咬了。”

叶紫目送着她进屋,关门,屋子里的烛光燃起,又熄灭。

早春夜里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衫,渐渐逼人。

14

白屺玥觉得自己喜欢上这个地方了,表面上。要不然不会住这儿的时间比住家里还多。家里,呵,想起那个繁华至极又虚伪至

极的地方,他只感到好笑。这儿,当然也不会多么纯净,起码眼前这个用无比笨拙的姿势弹着琴的家伙,在顺从的面目背后,

还隐忍着对自己的怒火。

可能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儿吧,才让自己一次次涉入。八年前的伤疤其实还没有完全好呢,却忘记了疼痛的感觉。

因为心里的宁静吗?和叶紫在一起时心境是如此的平和,他都忘记了自己还有可能有这样平和的心境。五年前的那场变故,造

成的是无法愈合的伤痕,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狰狞。

于是他放浪,他虚伪,他残忍。

他的行为终于让在朝中德高望重的父亲无法容忍,找借口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放逐到了雍地。

在雍地再次看到叶紫,是在王府的融月阁。八年的时光,让记忆中那个放肆的小奴隶,变成了如今顺从隐忍的模样。但他不会

被这表面的顺从给欺骗了,他白屺玥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背后的固执和倔强?

而更重要的,是叶紫依然澄澈的眼睛,让他在融月阁重逢的那一刻,定下了一个计划。曾经那满心的愤懑,和刻骨的绝望,他

都要得到足够的报偿。

只是……

听着刺耳的琴声,他竟有一些不忍。

叶紫弹的琴,可以说是白屺玥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刺耳的声音。他是知道叶紫不会弹琴,或者说不可能会弹琴。因为叶紫并不是

作为家伎乐工培养的奴隶,自然没有可以接触到乐器的机会。他原本想,稍微教一下,应该还能听吧。结果在自己亲自调教之

下的琴声,唯有惨不忍“听”可以形容。

为着自己屡受蹂躏的耳朵着想,白屺玥挥手示意叶紫休息一下。

“清商,可以叫人上点心了,”他推开窗对着站在廊下的贴身侍卫吩咐,“还有,不要忘记再去要一坛花雕。”

“少主子……”清商的语气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答了一声“是。”

“你亲自去,这次不要再拿掺水的来糊弄我。不然,连你也不会饶过。”

“我不会的,少主子。”清商从容地面对了他的口头威胁,转身去吩咐候在院子里的丫环把点心送上。

“他是个好侍卫。”

“我自然明白。”白屺玥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可惜我不算个好主子。”

“不,您是个好主子。其实,您希望他不仅仅是侍卫的,对吧?”这些天的朝夕相处,让叶紫有机会,从各个方面了解这里的

一切。白屺玥,清商,还有不知姓名的那个人。开始的时候,他惊讶于白屺玥纵酒寻欢的生活态度,他知道很多纨绔子弟是这

样过了一辈子,但是白和他们不同。与其说寻欢,不如说是在摧残自己,从身体到心灵。

但是为什么?作为赫赫有名的白家的独子,他几乎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不顺利?还有什么不满意?

后来他私下里找机会问了清商,清商用很无奈的眼神瞧着他,半天后才下定决心似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少主子心里有

个人,再也得不到的人。”

“得不到吗?因为什么?”

“抱歉,我不能再说了。或许哪一天,少主子会亲口告诉你。”

看着清商为难的神色,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主子们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他该过问的。偶尔有些疑惑,也是藏在心底最为妥当。

叶紫想白屺玥应该不会乐意他知道太多事情,就像王爷,向来很讨厌下面的人随意猜测他的心思。

他不能为难清商,从融月阁的初次见面开始,他就对这个表面冰冷而实际上善心的侍卫有些好感,以及愧疚。清商那时因为素

不相识的自己而无故地领受了鞭刑,现在若万一再为自己的一时好奇而被主子责罚,那他就太对不住清商了。

两人虽然并不熟悉,但尽量不牵连别人是叶紫做事一贯的准则。

那时候,还是把白少主想得过于残忍了。因为少年时的一段记忆,白屺玥在叶紫的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残暴印象。一种叫做偏

见的种子,就这样在心里生根发芽。直到这些日子,相处的时间多了,才发觉到他的性格里根本就没有残暴的因子。

一个人本性是否残暴,是可以从细节中看出的。而白少主,不管是对下人,还是清商,都是比较宽容的。或者说,对他人的冒

犯持无所谓的态度?

最多见到的,是他嘴皮子上威胁别人的桥段,说多了又老是不见行动,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威慑效果了。

自然,这并不表示叶紫会天真到认为白屺玥是个好人。他只是慢慢地,感觉到他心里的孤独感,所以才会说出“您希望他不仅

仅是侍卫”这样的话来。没有任何思量,完全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白屺玥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如此放肆了?”

这一次叶紫没有向往常一样顺从地低头,而是直视着白屺玥的眼睛,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他看着白少主在听到他的回答后被激怒一般地扬其左手,他也没有闪避。但是白屺玥的巴掌最终没有落到他的脸上,而是在半

途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改换手势捏住他的下巴。

“昨天没有睡觉吗?脸色这么差,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

“我……”叶紫别过脸,去看桌上刚刚端进来的点心,绿豆糕和千层酥。

“早知道这样昨天我就不帮你了……”他松开手,回到桌边坐下。

“吃点东西去榻上睡一下吧,今天不用陪我喝酒了。”伸手递了一块绿豆糕过来,“要不然,我怕你今晚上会吃不消。”

今晚上……

是啊,今晚上又要去史尚书的府上了。白屺玥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一切,连具体的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他要自己学琴

,都是出于讨好史如远的目的。而自己,又何必选择性的失忆呢?既然,已经下了那样的决心,也开始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叶紫又一次,深深地把指甲陷进了手心。

15

尚书府所在的榴花巷离雍王府并不太远,若是计算直线距离的话只隔了两条巷子。但是因为巷口朝向的不同,得绕上好长一段

路才能到达。故而,叶紫每一次去史府都由雍王府专门派马车接送。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当叶紫小心谨慎地抱了琴,从雍王府后院的偏门跨上早已等候的马车时,白昼的最后一丝微光也早已消失殆尽,晚风轻拂,夜

色深深。

车夫如往常一样拿着马鞭站在车旁,叶紫没有细看,更何况深深的夜色,也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因此他只是安静地把青色暗花

绸缎包裹的七弦琴搁在了膝上,然后伸手放下了帘子。

马车的车轮在青石板路上缓缓地轧过,驶出了巷口。叶紫闭着眼睛歇息,昨晚上几乎一宿没睡,所以正如白屺玥所言,现在疲

倦正一点一点地爬上身来。

待会儿到了尚书府中可不能这样迷迷糊糊的。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很讶异自己竟然有些心神不定。

这是怎么啦?

感觉今天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虽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然而半睡半醒中的叶紫,还是没有注意到马车向着与尚书府相反的方向驶去,一直到北安门才停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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