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说什么!”
“大老、请您放开我……”
桐原抓住筱田强力扣住自己颈脖的手。
“我不准!我绝不准!”
被筱田太过剧烈前后摇晃的桐原差点因为压迫感而昏死过去。
下一秒,他就被整个人丢在榻榻米上。
感觉到背上的痛感还来不及出声的同时,有人跨坐到他身上。
虽说是老人,但是筱田的身材远此桐原来得厚实,被他骑在身上有一种肺都要压垮的错觉。
痛苦的桐原挣扎着想逃,反而被筱田抓住领带更用力地扯拉。
“我不准!我不准!”
桐原的眼镜被一连串剧烈的动作用飞在榻榻米上。
梳得整齐的头发也随着摇晃散落在额头上。
“请放……”
桐原撑在榻榻米上的手被彼田的膝盖压住,他痛得叫不出声音来。
“……!”
一个强力的巴掌挥在他脸上,太过强烈的冲击让桐原半起的身体又倒了回去,后脑还撞到榻榻米上。
“你这个蠢蛋!事到如今你居然给我打退堂鼓!?你以论自己有主动提出分手的资格吗!臭小于!”
筱田近乎失去理智地继续摇晃着桐原的身体。
“你以为自己是谁?少给我自命清高了!”
在筱田口沫横飞的罟骂之下,桐原慢慢地找回一点冷静。
“……大老……”
“没想到你这么不聪明!简直是愚不可及!”
“……大老……请您先放手……”
仍在盛怒之中的筱田根本没听到恫原的哀求。
“你把我当傻瓜吗!把我当傻瓜……!”
“大佬……求您放手。”
在剧烈的摇晃中桐原尽量平静地请求。
刚才被打那一巴掌后慢慢在口腔中扩散的血腥味,也让他的意识渐渐冷静下来。
“大老……求求您先听我说……”
好不容易从激怒中平息的筱田这才从桐原的身上离开。
桐原坐起身,把零乱的头发拨到脑后。
拉扯过头的衬衫不但掉了两颗扣子,连布料都因为领带的扯动而满皱纹。
桐原单手摸索着榻榻米寻找被打飞的眼镜,但是好像没有掉在身边。
“你一直敢让我蒙羞?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吗?”
怒气未消的筱田威吓着桐原。
把高价的餐具粗暴地推向一边,筱田抱着手臂正坐在矮桌上。
几个餐具当啷掉落在榻榻米上。
筱田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桐原。
“你应该有听到一些传闻吧!你以为今后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继续工作吗?”
掩着嘴角疼痛的桐原听到传闻二字,茫然不解地仰望筱田。
在下这个决定之前,他就已经有筱田会因气愤而公报私仇地把自己和他的关系在部内散播的心理准备,但却不知道他所指的“
传闻”是什么意思。
“是叫……司马吧?你的那个男人……”
听到司马的名字从筱田口中说出,桐原惊讶地瞪大眼睛。
“果然没错。听说你们的交情很好?”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应该没有泄漏出去的事?桐原凝视着筱田的脸。
表情因愤怒而扭曲的筱田直视着桐原。
“听说他在部内有美男子之称?你不是到他公寓进进出出好几次?”
没想到筱田居然调查到这种地步,桐原惊惧地看着老人的脸。
没戴眼镜的他虽然视线模糊,但还是可以充分感觉到筱田脸上的狰狞。
他想不透筱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司马的名字。
“你在佑天寺租的那个房间保证人不就是司马?”
连这个他都知道?桐原无法不目瞪口呆。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拥有像你这种年纪的小爱人,我也怕到时候会被扯后腿啊!”
桐原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为之冻结。
“女性爱人要的不外金钱、宝石还是房子;男人就不同了,要的是地位和名誉。我是喜欢像你这种聪明能干又有野心的年轻男
人,但是男人出了社会之后人际关系难免变得复杂。比起应付我这种老头子,当然是年轻的身体比较好。暂且不管本人会不会
起歹念,但是我总得先提防被爱人的私欲扯后腿的危机。”
桐原到现在才知道筱田有多么狡狯和精明。
想必他以前也是如此将比自己年少的爱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吧!
只要不飞出自己的魔掌之中,就算玩得过分一点他也能睁一只眼闭只眼。
桐原到现在才知道,这就是筱田这个掌握着莫大金钱和权力的男人厉害的地方。
“司马他……”
桐原颤抖着下唇说;
“他只是我的同期,我们之间没有像您想像中的关系。”
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会间接害到司马,桐原战战兢兢地试图解释。
他本来就有被筱田怒斥的心理准备。
如果筱田坚持不原谅自己,而让他在部内待不下去的话也没办法。
但是,万一筱田也要连司马一起搞垮的话,他一定非阻止不可。
桐原没有权力毁了司马的前途。
“你很可爱,真的很纯真可爱。”
对于桐原的抗辩,筱田发出像抚慰孩子似的声音低语,然后边凝视着他的眼睛边用指背抚摸他的脸颊。
“……你真的这么喜欢那个男人?”
“大老,我跟司马不是您想像中的那样。他确实是我那间房子的保证人,但我们只是单纯的同期而已。”
一心只想维护司马的桐原跪在筱田面前努力解释。
筱田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神色急迫的年轻男人。
那近乎残忍的表情让桐原不由得移开视线。
“我收回刚才的话……”
只要能让司马避免掉这场灾难,他什么都愿意做。
“是我太不知好歹了,我不会再提要分手的事。”
桐原喘息地说。
“所以……”
“算了。”
筱田简短地打断桐原的话。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
“大老?”
知道自己惹怒了筱田的桐原害怕着不可知的处置而颤抖。
“我告诉你……”
筱田缓慢抚摸着桐原的脸颊。
“我真的很喜欢你……”
老人的手指停在桐原的唇角。
“我还曾经想过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大老?”
“就算你跟其他男人有关系,只要能来见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已经老了,就算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筱田缓缓道来。
“大老……”
桐原紧张地喘自心。
“以前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当时我也为了自己的性癖苦恼了非常久……人为何那么容易忘记痛苦的回忆呢?”
筱田凝视着桐原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你……”
桐原用尽全身的力量控制自己别移开视线。
“这算是黄昏之恋吗……”
抚弄着桐原脸颊的筱田心有戚戚焉地说。
“……大老……”
然而,下一秒钟筱田又恢复了原来严肃的表情。
“如果你真的决定要放弃我这座靠山的话,那你自己得有觉悟了。你要是敢把我们的关系泄漏出去的话,我一定会除掉你,而
且部内有不少人知道是我把你推荐到内阁办公室的,很难说不会危及到你的政治生命,你自己要有心理准备。从今以后你的事
都与我无关。”
“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有觉悟了。”
桐原把脸贴在榻榻米上低声回答。
这种传闻要传开来的确很快。
桐原当然知道那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致命伤,但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出去!你在会让我食不下咽。”
筱田挥挥手。
桐原行了最后一礼后走出了房间。
一直到走廊上,他的双膝仍不住簌簌颤抖。
直到觉得面前一片模糊,桐原才想起自己的眼镜还留在房间里。
2
再一次核对过萤幕和传票上的数字之后,桐原按下了ENTER键。
确定画面中的表格已经开始计算,桐原才解脱地伸了一个懒腰。
到了八月之后由于人事异动的关系,桐原又被调回原来的主计处。
但是,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他还是无法适应处内的空气,找不回以前对工作的那份熟悉感。
虽然之前的内合办公室也是相当忙碌的地方,但是比起一手掌控国家预算编列的主计处,气氛是要轻松多了。
俗话说人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的桐原,深深感觉这里的很像某种异质的战场。
同事们的视线和埋头工作的模样不同,甚至连接电话的语气都有一种特殊的急躁感。
尽管这里是桐原曾经待过的地方,从外面调回来之后当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回某种程度的熟悉感,不过那种疲累的感觉却
不会因此减半。
或许是气温太高还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关系,觉得体力已经大不如前的桐原,在工作之馀必须偷空放松一下身体才行。
坐在对角位署的司马刚才好像看了这里一眼,但随即又埋头工作,现在是看不到他的脸。
由于座位的配置跟以前不同,所以从桐原的角度看不到司马的举动。
司马的集中力还是相当惊人。
其他的同事也差不多,在休息的时候会八卦闲聊,但是只要一回到工作,就像切摸开关一样立即专注投入。
所以刚才的司马或许只是无意识地抬起头来,并不是刻意地在凝视桐原。
下个月就要开始商议预算问题了。
桐原也不想为其他事情分心。
他看了画面的试车表一眼后,拿了几个资料夹站起来。
藉着到其他部门去确定数字也可以顺便到外面喘口气。
走出那个充满杀气的办公室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十天前,桐原卸下待了一年半的内阁副长官的秘书之职,回到主计处重操旧业。
优秀的职员被外调的时间通常是一年到两年左右,长一点的会有三年以上。
外调的这一年半,桐原所获得的评价相当微妙。
当时秘书官一职决定由桐原出任之时,由于筱田曾经直接去电秘书室打点,所以部内有几个嗅觉比较灵敏的,已经察觉两人之
间的关系不寻常。
就算不知道这层关系的人,也会以为桐原有英辅这个强而有力的后盾,在岳父的奔走之下,要高升根本是意料中的事。
一年半之后,关于桐原的卸任有人说是因为与筱田的关系结束了,也有人说是因为新年度的预算编列在即,当然要把到了一趟
内合办公室就彷佛镀金的桐原召回来帮忙。
而且,由于前年的渎职事件,位居全政府部会之首的财政部,原有的权威感已经降到历年最低。
在“进财政部就能平步青云”的神话已经动摇的现在,桐原的人事异动当然会引来不少猜测。
有人会认同桐原被选中当上秘书官的过人能力,有人却认为是他失去了彼日这座靠山才被贬回。
就连桐原也搞不清楚长官对于自己的评价究竟为何,还有调回财政部究竟是不是筱田撤手的关系。
只是现在的他对于自己的评价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患得患失了。
仔细想想,连长久以来盘踞在心中的价值观也完全被颠覆。
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直的改变了许多。
但奇妙的是,桐原并不觉得害怕和空虚。
就像把褪色的过滤器拿掉一样,他的世界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他在事物上找到了以往被自己所忽略掉的价值,整个视界增添了无限色彩。
或许原因就像你生所说的只是一些小事,但桐原明白这些已经足以改变一个世界。
而且,桐原发现自己还很期待今后会有什么新的变迁,那种不需要背负任何恐惧包袱的爽快感是前所未有的。
桐原转了几下僵硬的颈脖,拿着资料夹准备进入旁边的办公室时,跟一个矮小的男人撞个正着。
是主税局的伏屋。
他与桐原同期,跟司马、桐原是当时最有希望出线的三个新锐精英。
桐原跟伏屋分属不同部门,平时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况且跟他又没有什么话说,桐原并不是特别想跟他碰面。
听说他在与主计处不太合的主税局是上司相当看好的精英,他本人也对司马和桐原深具敌我意识,但是看在桐原眼里并不觉得
他比司马有能力。
或许他在工作表现上真的很突出吧,但桐原就是挥不去对他那种一天到晚跟数字为伍,獐头鼠目的印象。
大概是因为他担任税务,所以让桐原有先人为主的想法。
伏屋故意用半边肩膀挡住桐原。
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有话要说。
虽然桐原不太愿意跟他有所牵扯,但既然擦肩而过也不能无视于对方的存在,况且他又正好挡住自己的去路。
“真可惜啊!”
伏屋毫无开端地说。
桐原不解地看着他。
本来就长相平凡的伏屋,一身老鼠色系的西装和霉菌绿般的领带更是拉低了自己的品味。
连桐原这种对服装不太在意的人都觉得他的西装颜色不大好。
天生毒舌的司马还在背后叫他“跑龙套”,桐原觉得他形容得好。
“是太可惜了,难得筱田大老那么帮你。”
桐原这才知道他是暗讽自己失去了筱田这座靠山而落井下石。
不过,更令桐原吃惊的是,自己对于伏屋的讽刺居然没有什么感觉。
由于丑闻相继不断的关系,在财政部名声扫地的现在,部员们都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而惶惶不安。
但是这个男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耍嘴皮子?
逞一时口舌之快又能怎样?又能改变什么?
或许侮辱桐原就能满足他无聊的虚荣心吧!
这种男人只会让人觉得可悲而已。
桐原清楚地感觉到以前占据自己心中的价值观已经完全崩塌。
然而,那绝不是令人绝望的毁灭,而是像柏林围墙被拆掉似地那种世界焕然一新、爽快至极的解放感。
虽然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已大不相同,但桐原还是桐原。
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都不会受到伤害。
何况是一个自己根本不看在跟里,只会逞口舌之快的无聊男人所说的话?
桐原站在伏屋的正面俯视着他。
伏屋比自己矮了有十公分左右。
桐原的体格虽然也强壮不到哪里去,但是托了伏屋身材太差之福,桐原看起来硬是比他高大许多。
体格上的差距和自己毫不畏惧的视线,以及一言不发的沉默,似乎给伏屋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压力。
观察了几分钟后,俯视着伏屋的桐原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伏屋心虚地垂下视线。
他没想到自己的椰揄对桐原居然起不了作用。
桐原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是被伏屋这么明显的侮辱也不可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只觉得伏屋身上这套老鼠色的西装太适合跑龙套的人来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