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关系——芝兰真由
芝兰真由  发于:2011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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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将视线移到俯卧在床上沉睡,连翻个身的力气都可能涓滴不剩的秀司脸上,伸出指尖轻轻拨开覆在他额际的发丝。
冷不防地,一阵甜蜜的痛楚划过他的胸口,春季连忙把手指缩了回来。
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对感情不忠的人。
他喜欢浩之的心情并没有改变。如果要他当场在秀司和浩之两者之间选择一个,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浩之。
可是,他也不能否定一想起秀司双唇带来的灼热和激情,他的胸口就会鼓躁不已。
下班回家,才刚洗完澡踏出浴室便接到秀司打来的电话,老实说他真的大吃一惊。尽管如此,当他询问方不方便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给了正面的回答。
他窃喜着工作才告一段落,秀司立刻想起了自己。
当秀司激烈地拥抱自己那一刻,他可感觉到秀司是多么渴望他,他的身心也跟着燃烧起来。他知道自己追求的只是单纯的快乐,但秀司身体的温暖和强壮是如此真实,跟他再怎么喜欢却连触摸也不可能的浩之截然不同。
将视线从秀司身上收回,发现窗外的天色正逐渐泛白,春季眯起了眼睛。
缓缓地往窗台下方望去,只见长方形的栽培箱里开着黄色的花。
“……”
他坐在地上把半身往前探,用手指触摸纤弱的花卉。
这个栽培箱是母亲几个月前寄来给他的。
“你一个男孩子住在外面,房间一定缺少布置吧!只要每天早上浇浇水就行了。”
脑海里响起好一段日子都没聊过天的母亲透过话筒的声音。
这几年来他都没回过老家。并不是他被赶出家门了,只要他想回去随时都可以,然而,自惭形秽的他却无颜面对自己的家人。
他温柔地抚摸一朵又一朵的花,最后停在红色的花朵上。
明明是同样的品种,不知为何却只有这一朵开成了红色的。形状和香味都跟其他的一样,却因为颜色的不同使它看起来特别醒目。
在它含苞待放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奇怪,等到它真正的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朵时,春季忍不住笑了出来。
母亲送来的种子统统都是一样的,小小的嫩芽和叶子的形状也完全相同。对,在成长过程中全部都相同的。
小小的栽培箱让春季想起高中教室那小小的世界。
大家都穿着同样的制服,年龄也一起增长。春季也是其中一分子,与同学们共度三年的时光。从表面上来看,他跟其他男同学没有任何差异。
尽管如此,还是抹灭不了自己异于常人的事实。
把玩着红色花朵的春季鼻头一酸。
——上天真是爱捉弄人。既然给了他男性的躯壳,为什么不让他爱上女子?既然让他只爱男人,为什么不干脆给他女性的躯壳?
红色的花在春季的触摸下颤栗着。然后,像是负荆请罪般幽幽地垂下了头。


第四章
黄金周刚结束,秀司便约了春季一起去兜风。他们的目的地是东京湾。
交往也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了,他们还没有在白天一起外出的经验。明知他一定会拒绝,为什么还是约了他?好几次都告诉自己算了吧,等他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口跟他提议了。
“我才不要。这不就跟约会一样吗?”
果不其然,春季不假辞色地向他重申除了上床以外别妄想束缚他。意料中的回答点燃了秀司的怒火。
可是……
“那就算了。”
秀司故意在他面前翻开写着女人电话的通讯录,春季像是自觉说错了话,从背后搂住了他。
“我逗你玩的啦!约会也无所谓,我答应陪你去。”
听见春季这么说,秀司苦笑着回过头。春季似乎也对自己的回答大感意外,美丽的眼眸不安地游移着,令人印象深刻。
他虽然也对春季的首肯吃了一惊,但他更不敢置信的是,自己到头来还是开口约了春季。难得邀他去玩,要是被拒绝了不是很可笑吗?这样的想法,不知在他脑袋里转了多少次。
以前还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每当结束一件工作,秀司就会找个地方去旅行。虽然偶尔是跟朋友一起,但绝大数都是跟交往中的女友同行。
可能是因为养成了习惯,才会不知不觉地邀了春季吧!秀司为自己的行动做了如此的注解。
程式设计这一门工作的性质原本就像写论文一样,只要在期限内完成课题就行了。工作塞爆的时候根本顾不得放不放假,只有等到成功过关斩将,才利用非假日把累积下来的休假休完。
他现在是自由之身,更是不受时间拘束。
避开交通尖峰时段的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便走到围栏边眺望海景。撇开情不情愿这点不说,春季倒也玩得挺开心的。
两人并肩倚着栏杆眺望无边无际的水平线。在车内还没什么感觉的海风呼啸而过,将春季没有扎进去的衬衫下摆吹打得啪哒作响。
不经意地往身旁一瞥的秀司发现春季的头发被海风吹乱了,长长的浏海似乎随时有可能碰到眼睛,令人不得不去在意。
“春季。”
他呼唤他的名字,伸手帮他拨开浏海。春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
望着春季垂下浓密睫毛的表情,秀司的心怦然一动。
最近,春季一些细微的举动常绊住他的视线。跟他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前,早看惯他各种表情了,然而在那双熟悉的眼眸凝视下,秀司的一颗心便开始起伏不定。见到他从未有过的表情时,甚至会痴痴地看得入迷。
不知春季是否也一样,他将视线从温柔地为自己拨开头发的秀司脸上别开,喃喃地说:
“……风好像很大。”
“……是啊……”
两人交换了短暂的对话,拉开原本伸手可及的距离。秀司不再把手伸过来,春季也一如往常把自己裹在看不见的保护膜里,将秀司隔绝在外。
换作平常,沉默绝不至于带来苦闷,今天却偏偏在他们这间形成令人不知所措的气氛。
春季似乎也有同感,他向秀司绽开靥,打破刚才那股有形无形的气氛。他按住飞扬在海风中的头发怀念地说:
“我想起了自己念高中的时候。”
“高中?”
“嗯……有一次放学的时候,我跟浩之跑去看海。”
“哦?”
听见从春季的口中说出浩之这个名字,秀司微微蹙起了眉头。原本和谐的气氛由于秀司的态度转趋严肃,而起了些许的变化。
留下倚着栏杆探出上半身眺望海面的春季,秀司独自走向摆在一旁的长椅。
黄金周才刚结束,尽管路上交通阻塞,这一带来往的人潮却比想像中少了许多。秀司坐在有三阶的白色长椅上点了一根烟,春季也跟着走了过来。他没在旁边坐下,只是站在他的身旁眺望海面。
在车上的时候,春季并没有提起任何有关浩之的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秀司闲聊他的工作,自己也断断续续提了一些打工时的琐事。
然而,他一望见眼前辽阔的水平线便反射性地聊起浩之,让秀司不心生不悦。
低头看着脚边的秀司并没有发现谈论浩之的春季脸上带着焦虑。
他的眼光避开坐在长椅上吐着烟圈秀司,接着说:
“我的老家在福岛,至于东京则是在我高中毕业以后才来的。那一天放学后我邀了浩之一块回家。”
秀司对着被海风吹湿的香烟皱眉,春季站在他身边兴奋地告白着。
“浩之并不是什么表现特别优异的高材生,不过他很懂得照顾别人。他在学生会当书记,我们放学后总是各走各的,前前后后就只有那么一天我们是一块回家。”
“学生会……”
“跟你、我都无缘,对吧?”
春季居高临下地向他微笑,秀司心里很不是滋味。
谈论着浩之的春季满脸喜色,跟他在打工以及做爱时的表情有明显的不同。和年龄相符——不,或许看起来要更年轻,仿佛在炫耀自己的事情一般,既得意又骄傲。
吐出一口白烟,秀司将视线从春季脸上撇开,眺望着水平线。
总觉得很不愉快。
他们两个一起出来玩,他干嘛选在这个时候提那个叫“浩之”的男人?难道没有其他的话题了吗?他是带他来兜风的,不是来听其他男人的事情。
“……”
稍纵即逝的感情让秀司蹙起了眉头。
春季不是第一次提起浩之这个男人,以前他也听过无数次。迟钝的浩之丝毫没有察觉同学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以及春季谈起这段青涩的初恋时,总是掩不住喜上眉梢的神情,这些秀司都非常清楚。
春季两眼发亮地告诉秀司,他有多喜欢、多憧憬这位诚实而从不投机的同学,秀司也只好半带苦笑、半带揶揄地在一旁敷衍几句。这早已成了固定的模式。
心烦意乱的秀司粗鲁地捺熄烟头。受了潮吸起来索然无味也是令他恼怒的原因之一。
“我们学校离海边有段距离,不过因为位在高原上,因此从教室还是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景象。第一次跟他结伴回家的那一天,我问他要不要绕远一点去走走。”
春季悠悠地描述着。秀司收回视线,望着春季美丽的侧脸。
兴奋而羞涩的笑容绝不仅只于享受海风吹袭的缘故。看在眼里的秀司不觉生起了闷气——紧接着,他心头闪过一股不好的预感。
说不定我在不知不觉间动了真情。说不定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无法用单纯的肉体关系来划清界线了。
可是,秀司又随即甩甩头赶走这个瞬间占据心头的想法。
之前,交往过的女人个个为我神魂颠倒,她们的眼里只容得下我,用那种跟春季想像着“浩之”时,流露出来的一模一样的眼神凝视着我。所以,我现在只是觉得无趣罢了。因为,我们两个一起出来玩,而他的眼里却始终只有别的男人,所以我很不高兴。
一直发来,浩之只是个令秀司好奇的对象,这是第一次对他滋生嫉妒感。
漂亮的春季乍看之下很轻浮,实际上是个标准的死心眼。
他无法光脱不可能有结果的初恋所设下的牢笼,身体与他人享受着快乐,内心却绝不允许他人跨越雷池一步。
秀司真想会会那个令他如此魂牵梦萦的男人。
“不过,说远嘛其实那么夸张。”
他靠近兀自滔滔不绝地诉说的春季,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要回去了?”
“嗯。”
这样放任他说下去,八成得听他没完没了地说他们俩“散步”的内容。再也不想听下去的秀司,于是趁早打断他的话题。
才讲到一半就被迫喊停,春季显得很不高兴。
“时间还早啊!”
“到了傍晚路上会塞车。”
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向停车场。从阳光灿烂的户外踏进室内,只觉得停车场笼罩着一股阴凉,昏间得有些可怕。
春季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背后,噘起的嘴唇和写满抗议的眼神无言地谴责着。
明明是你自己邀我来的,哪有人这样说走就走的。望着似乎有满腹牢骚的春季,秀司故意问他说:
“那个叫浩之的家伙现在在做哪一行?”
“……他是个上班族。”
“学生会的干部跟一般学生也没什么两样嘛!到头来还不是跟人家一样当个平凡的上班族。”
听见秀司的讽刺,春季皱起了秀丽的双眉。
秀司对他怪罪般的眼神视若无睹,又尖酸地继续说:
“要是哪一天,你也能跟你那位心爱的浩之出游,不知道该有多好哦!”
秀司残酷的冷言冷语让春季瞬间露出受创的表情,但下一秒他便换回平常那张不苟言笑的表情接了口。
“……说的也是。”
“……”
“和你一块来,就跟临时找个替代的没两样。”
春季傲慢的回嘴把秀司气得额头爆出青筋。明知道这样有失成人的风度,他还是挑起一边的眉毛隔着车子向下斜睨着春季说。
“那好吧!你就去搭那个浩之的车回家!反正我只是个临时的替代品!”
“……好啊!我也不想坐你的车回去!”
“是吗?”
秀司无视于赌气把头撇到一旁的春季,将钥匙插进车了里。秀司都上车了,春季仍顽固地站在原地,不肯打开助手席的车门。
或许是拉不下脸吧!春季硬是不肯妥协。秀司不禁苦笑说:
“……你不上车吗?”
“不上。”
原本想说要是他的态度和缓一点,就考虑原谅他,然而春季就是坚持不看秀司一眼。
要是被留下来,伤脑筋的将是既没车子、又不知道怎么回家的自己,但春季就是气不过秀司把浩之当傻瓜,他板着一张脸一动也不动。
结果,反而是秀司被他那副既可爱又孩子气的态度给打败了。
“……刚才是我不对。”
“……”
“我不是有意在侮辱他。我跟你道歉,你就别再跟我呕气了。”
“……”
“好了,快上来吧!”
秀司从驾驶座远远把手伸过来从里面打开助手席的车门,春季终于坐了进来。
或许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先行认错的秀司吧,他低着头不发一语,紧抿的双唇透露出他余怒未消。
就算秀司有心反省自己不该出言挑衅,春季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又令他打了回票。
他踩下油门,在内心嘀咕着。
(有个这么爱你的人,真是你的福气啊!)
对着脑海中那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浩之这么说完,他觉得自己真是发神经。
****
一回到房间,春季便仰天躺在床上。
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胸口逐渐涌上一股想哭的冲动,他连忙打开了电视机。
无聊的短剧动不动爆出夸张的笑声令人看不下去,结果春季还是立刻切断了电源。
“唉……”
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真不该跟秀司一起去兜风的。
最后,他们俩几乎都没开口,沉默得叫人快窒息了。
他也知道自己为了一点小事大发雷霆,像个小孩一样赌气。每天工作到深夜,过着晨昏颠倒的生活,事实上他心里一直很期待这次的兜风。
可是……
他不愿去回想刚刚的争吵和倔强的自己。
想起吹着海风和秀司一起眺望海景,春季轻轻地闭上眼睛。
每次提到浩之的事,秀司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说话可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所以他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就谈起了浩之的事。
为什么今天的他会突然发脾气呢?
一点一滴地回溯着今天的对话,春季长叹一声。
(是不是因为我不该没话找话聊……?)
他想了又想,还是只想到这个原因。
其实,当时他并没有冒冒失失地提起浩之的意思。他只轻轻松松地消磨时间,就像在车里聊天的时候一样。
(谁知道……)
春季气呼呼地噘起嘴唇。
说实在的,跟约会没有两样的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和秀司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浩之在他心里的影子就变得越淡,甚至快要烟消云散。
和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共度一段几乎可以称之为约会的时光,自己居然心跳加速地乐在其中,他害怕自己轻佻和对感情的不忠……于是情急之下只好搬出浩之的名字好为自己的心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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