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表在我眼前摇晃，有点晕眩。
“从现在开始，你将进入回忆的睡梦中。沉睡——直到全部想起来为止。1，2，3！”
“爸爸——”
“爸爸——”
声嘶力竭。
“月瞳，”我被身边的警察阿姨抱着，“爸爸已经不在了，你一定要坚强！”
“让我过去！阿姨，让我过去！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大声痛哭。从来不懂得如何表达感情的我，此时此刻，哭到几乎晕厥。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了。为了保护我，车祸的一瞬间，爸爸——
忽然间停止了呼喊，只剩下眼泪默默地流。
四年前的一天，妈妈突然心脏病发，就这么永远离开我和爸爸了。记得那个时候刚刚办好移民手续，本来我们一家三口都会出国的。而现在——
我低着头，刘海遮住了我的眼睛。
没有葬礼，孤儿的小孩也注定要承受同样的命运。低着头站在墓碑前，脸上满满的阴影，我发誓再不会哭泣。我不会认输的！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我绝对不会就这么屈服的！我——红月瞳，一定会幸福——很幸福！
想到这里，我便转身走上了回孤儿院的路。
“喂，新来的。”几个年纪长的男孩子围住我，“你还不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吧？新来的就要有点欢迎仪式！”
我没有作声，只是继续朝宿舍走去。
“喂！你没听到是不是？！”其中一个推倒我，“居然当我们的话是耳旁风？！不教训一下真是不行的！”
说着，几个人便上来围攻我。
拳头打在身上，我没有还手，只是瞪着他们。
最嚣张的老大陶野我是认识的。
“真是让人不爽的一张脸！”他皱了皱眉头，“明明是个男孩子，却长着一张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脸蛋！真是恶心死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来找我茬的吗？”我瞥瞥他。
“你说什么？！”他推开别人的手，拉起我的衣领，“你当我陶野是什么人？！居然那么拽？！新来的，你真的欠扁是不是？！”
说着，便举起了拳头。
“你们在干吗？！”
这时，班主任来了。
陶野立马放开我，给老师陪笑脸：“老师，呵呵，红月瞳这个人虽然是新来的，却老是欺负同学，我们身为这里的大哥哥，当然应该给他一点小小的警告啦！”
“是吗？”老师看看他，又看看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情。虽然没有人敢来告诉我，不过到底谁比较会欺负人，我当然看得到。不要把我李老师当瞎子。”
“是！是！我知道了，老师我们先走了。”陶野还是怕她的吧！这个女老师。
“好了，没事了。不过月瞳真是懂事，都没有还手。”李老师笑笑。
“但是真得很痛。”我揉着被打的地方。
“呵呵，这样吧！到保健室去，我给你包扎一下。”她不由分说，便把我拉到了保健室。
“月瞳，不喜欢这里吧！”李老师一边帮我消毒伤口，一边问。
我没有说话。
“其实，这里是怎么样的，老师也很清楚。但是没有办法。社会上就是会有那么多不负责任的父母，抛弃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抛弃？！
我抬头，看到了李老师寂寞的侧脸。
“既然是因为相爱而生下了小孩，又为什么要抛弃掉？！”
她自言自语。原来说她是在这个孤儿院里长大的传闻，是真的。
一直以为爸爸妈妈只是在天国里守护着我，如今想来，似乎也是被抛弃了呢。如果当时没有紧紧拥抱着我，或许此时此刻我已经跟他们在天国幸福的在一起生活了也说不定。不是说爱我的吗？可是，为什么只有我留下了呢？
这——算不算是抛弃呢？
开始慢慢习惯了孤儿院里的生活。统一的纪律，我觉得像一个监牢一样让人不适。虽然已开始我沉默寡言，也不喜欢去刻意融入集体。可是，身边的同学都很关心我，渐渐的，便走进去了——其他人的生活。
就这么过了3个月。
“红月瞳，到院长室来一趟。”
“红月瞳，到院长室来一趟。”
嗯？不是在上课吗？怎么——
也没有多想，向任课老师行了礼以后便匆匆赶往院长室。
“院长，我是红月瞳。”敲了门，我道。
“进来。”
打开门。眼前除了校长，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被一种压力团团围住。他的笑容太诡异了，有点可怕。
“院长，您找我什么事？”我站在门口。
“来，过来坐！”院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示意我坐在那个男人身边。
我不太自在，低着头，双手拽着裤管。
“红月瞳，这个叔叔说想领养你。以后，你就有新爸爸了！”院长笑着说。
“啊？！”我猛地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却刚好撞上他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全身一搐，就这么僵在那里了。无法移开视线，我的眼睛被他吸住了！这个人要做我的新爸爸？！——这么恐怖的男人？！
“哈哈哈哈——”冷不防他突然笑起来，我更是一紧张，回不过神来，“看来你很怕我呀！我就那么面目可憎吗？哦哦，‘面目可憎’——你听不懂吧？”他伸手摸摸我的头，我没有避开——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就动不了。
“是像洪水猛兽一样凶恶的意思。”我几乎是本能的跳出了那个词的含义。
他一怔，马上微笑：“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一瞬间，我好像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彩虹一样。
“怎么样，红月瞳，答应了吗？”院长急切地问。
我看看这个男人，他冲我温柔地笑。已经没有刚才的恐惧了，或许是幻觉。
“我答应了。”我点头。
我是真的需要一个家啊——希望被宠爱着，喜欢温馨的感觉。我想在爸爸看报纸的时候趴在他腿上逗小猫咪玩；我想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吃妈妈做的点心——
真的好想！
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下来——静静的。
被一双结实的手臂锁在怀里，耳边富有磁性的声音：“乖！以后爸爸会好好疼爱你的！”
爸爸？
对，爸爸——
好久没有叫过了呢。可是一点都不陌生。每天晚上睡觉以前都会默默地祈求天上的爸爸妈妈能够保佑我。
我每天都有努力做个好孩子。
不哭。
不跟其他孩子吵架。
上课认真听讲，课后按时完成作业。
好好做值日，吃饭不浪费。
可是，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哭？为什么跟那么多伙伴在一起却仍然觉得好寂寞？
爸爸——
爸爸——
“爸爸——”又一次放声大哭，抱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堆积了许久的郁疾，彻彻底底崩塌了——
第二十一章
跟随着这个叫姬帝冥的男人来到他的宅邸。仰着头，看着奢华得有些夸张的房子。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他笑笑，“等一会儿，我给你介绍家里的其他人认识。”
我点点头。自从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过以后，我的命运似乎已经被我自己所打破。跟随着他，前途理应一片光明。事后才知道为什么院长会如此热心——姬帝冥是一个大商，也同时扮演者大慈善家的角色。所以，只要满足了这个男人的要求，便能够为孤儿院谋得捐赠；而这其中，无论什么事情，院长都会去努力。
所以，成为他的养子，看似我自己决定的，可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我并不认为如果我拒绝了这件事情，还有机会继续留在孤儿院。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道主义了。
“人道主义”？呵呵，真的好笑。一个十岁的小孩，脑子里面居然有这样的字眼。为了使自己变得出色，我用尽一切方法；而所有的一切，却让我的内心变得矛盾——早熟的悲观，渴望温暖的年幼。
“在想什么呢？”出神时，冷不防一只大手在眼前晃了晃。
“姬先生！”我一惊，“没，没想什么。”
他皱了皱眉，道：“不是说好了吗？应该叫我——”
“哦，对不起，爸——”我顿了顿，“爸爸——”
“这样才乖嘛！”他笑得很是温柔，“来，浅水，给你介绍，这个就是你的新弟弟——月瞳。”
我抬头，看到一个男孩子从楼上走下来。锐利霸道的眼神，富家公子理应如此吧！他只是盯着我看，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言语。
“浅水，快过来！”姬帝冥皱着眉，催促道。
这个叫浅水的男孩子仍然站在楼梯口，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但是我可以看出来他的不友好和排斥。
“爸，为什么要把一个外人带进我们姬家？！”
终于爆发了。
“你在说什么？！”姬帝冥很是生气，“我已经去办过手续了，月瞳已经是我们姬家的正式成员了！”
“得了吧！爸，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妈去世以前你就是这样！”
“浅水，住口！”姬帝冥看看我，接着冲着浅水底声吼道。
“为什么？！我就要说！”说着，他疾步下来，瞪着我，道，“你啊，听好了！别以为可以就这么轻松的进入我们姬家！”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愤怒的双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啪！”——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姬帝冥还未放下的手，以及浅水通红的脸颊。
“爸——”浅水底着头，全身颤抖，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你为了他打我？！好，为了一个外人——外人！”
“姬帝冥，你不再是我爸！”
浅水夺门而出。
“浅水——”
姬帝冥的目光中闪烁着愧疚。
“对不起——”我轻轻说，“如果没有我——”
“不关你的事。”他立马道，“应该是我道歉才对，那孩子太没有礼貌了。”
姬帝冥看了看浅水离开的方向，转过头来对我说：“月瞳，来，我们去看看的房间。”
我点点头，跟随在他后面。
浅水——他应该没事吧？
转过头，见自己已经跟不上姬帝冥，便不再多想了。
“就是这里了——”上到二楼，姬帝冥打开一扇门，“以后你就住这一间。怎么样，还满意吗？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马上跟我说。”
我愣在原地，真是——太漂亮了！真不敢想象自己可以拥有那么大的房间。跟客厅里的华丽不同，用处处温馨来形容这里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温暖的颜色，清丽的花，我的笑容挂上嘴角。
“好像还算满意嘛！”姬帝冥笑道，“喜欢就好！那你自己整理一下吧？洗个澡，等会儿晚饭管家会叫你的。饭后我会带你到处走走的。”
“好的，姬先——”我一下子捂住嘴，“爸爸。”
他笑得阳光灿烂，点了点头。
躺在浴缸里，我想着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应该是幸运的吧？很幸福的孩子。美好得如同梦境，但是总觉得有所顾虑。是这个看似真实实为虚假的家吗？还是——
“浅水——”
耳边回响起姬帝冥的叫喊，我不禁全身一颤。
浅水吗？
“你啊，听好了！别以为可以就这么轻松的进入我们姬家！”
外人——没错，虽然在法律上，我的确成了姬家的儿子，但是终归没有血缘关系，也算是寄人篱下了。
“怎么，浅水少爷还没有回来么？”姬帝冥皱着眉，质问管家。
“回老爷，少爷一直都没有回来过。”管家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什么，惹主人生气。
“算了，开饭吧！”姬帝冥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压抑的气氛，我真想这晚餐可以快点结束。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我这个外人。或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情，姬帝冥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冲我微笑。
顿时豁然开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月瞳，我还有点事要回公司处理。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可以吗？”饭后，姬帝冥拿着公事包，整理着着装。
“放心吧——爸爸。”叫他的时候，还是会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地低着头。
“呵呵，不好意思啦！”他摸摸我的头，离开了。
目送他远去，管家笑道：“月瞳少爷，您真是好福气呀！老爷已经好久没有那么好心情了呢！”
“是这样吗？”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啊。老爷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呢，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夫人——说的是浅水的妈妈吧！
“但是浅水他好像很讨厌我呢。”说到这里，心里又有些憋闷了。
“其实少爷的事，您不用担心的，他就是个烈性子，并不难相处的。”管家非常和蔼，“日子久了，也就不会排斥了。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的。”
但愿如此吧！——我是没什么奢望，只要不为难我就行了。
“姬帝冥，你不再是我爸！”
不是我说，他真的很凶！
走出房子，来到月光流泻的庭院。原本只是想绕一圈，看看风景。没想到，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尽，而且好像有些摸不清方向，似乎——迷路了！太荒谬了吧！在一个庭院中迷失了方向，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承认，姬家的一切或许对我而言过于奢华和神奇了。
累了，坐在亭子里，靠着柱子，闭眼嗅着四周不知名的植物幽幽的香气。
“你在这里干吗？！”突然想起来的质问令我一惊。
转过头，趁着月光，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男孩子。
“浅，浅水——”微微动口，不禁轻唤他的名字。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居然被他听到了，我低下头去，“怎么样你也应该叫我‘哥哥’！”说着，他别过头去。
“嗯？这么说，这么说——”哥哥？！他是承认我了吗？好开心！我忍不住兴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管家说的果然没错，他真的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呢！
“你干吗？！笑得那么开心——”他扁扁嘴，上前来拉住我的手，“你啊，是不是迷路了？真是没用！这个庭院很大的，如果没有人带着，自己不要乱跑啦！”
“嗯，我知道了。”嘻嘻，真是好人！
“先回房子里去吧！明天白天我再带你参观庭院。”他不由分说，拉着我离开了庭院。
跟浅水到了他的房间。简直就是完全的西欧风！
“喂，你别老是东张西望的，刚刚在庭院里就是这样。”他嘟囔着，“要看前面，看前面啦！”
看前面？！
完全不懂！
“不要这么迷茫得看着我！”他的脸通红，语气几乎暴怒。
说实话，虽然看了很多书，懂得很多道理，但是与人交往上，我的确比较迟钝。完全没有把握。
偷偷看了一眼浅水，却不巧正碰上他的视线。
“你！”他颤抖，“居然还偷看我！这很不礼貌的，你到底懂不懂啊？！”
偷看？！
不礼貌？！
憋闷！
爆发！
“喂，你说什么？！我哪有偷看你？！”我瞪着他的眼睛。
“拜托，你以为这么等着我，就可以说明刚刚没有偷看我么？！”他也不甘示弱，瞪着我看，气势汹汹。
“你——”
无言。
“哼！怎么样，没话说了吧？！”他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你——是——大——白——痴——”我眯着眼睛，道。
他一愣，几秒钟以后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大吼：“你说什么？！”
我闭上眼睛，后悔刚才的逞强。说不过人家就闭嘴，居然人身攻击了——
“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学乖的！也不看看我姬浅水是什么人？！”
完了，碰上那么暴力的人——
“哈哈哈哈——”
好痒！
“你——哈哈哈哈——卑鄙！！”
居然搔我痒！
“哼哼，知道厉害了吧？！居然说我白痴！”他“恶狠狠”地说，“就要让你尝尝厉害！”
唔——
这个小人！
“哈哈哈哈——”
越挣扎，他手上的力道越大，真是一个恶魔！什么好人嘛！我收回刚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