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4完————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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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鬼哭狼嚎般的笑,我摇头,又点头,接过了他手中的刀。

      阿修罗是慈悲的神,锄恶就是她最大的慈悲……

      湖童
                 --情见录之六六

      我在做梦,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重复着一个梦:
      黑白的空间里,有一面镜子一般的湖,湖水很清澈,却深不见底。湖边有一个白衣的少年,大大的黑色的眼睛,撑着一片大大的荷叶,坐在巨石上。他似乎很忧伤,一直很忧伤,眼睛似乎在问我:“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我知道,的的确确,我很爱他,似乎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可是,梦魇一般的沉默扼住了我的咽喉,我无法告诉他。我伸出手去,想抓住他,他却一转身,跳进了平静的湖水,甚至连一丝波纹都没有留下……

      总是在这个时候,我惊醒了,汗如雨下。
      在飞往中国西安的飞机上,也许是因为连日来的旅途劳顿,我打了个盹,依然是那样的梦,只是惊醒的时候,空姐惊疑不定的眼睛望着我,用流利的法语问道:“先生,您没事吧?”

      我用手拂了一下额前的汗,微微笑着,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回答她:“我很好,谢谢。”她更加诧异了。其实,我学习汉语一点障碍都没有,在巴黎上汉语课的时候,基本上是老师讲一个词,我头一个就能够读准它,而且明白它所有的意思。后来,我开始大量翻阅中文的各类典籍,了解了这个古老国家的所有历史,发觉唐宋以前的故事我都耳熟能详,而之后的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我也应当算是一个中国通吧。我把诧异留给了漂亮的空姐,顾自转头去看窗外,在这片古老而广袤的土地上空,丝一般的云从手边流过,底下是一条黄橙橙的河流,我知道,那是中国人的母亲河--黄河。这个时候,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哄天动地的呐喊,金戈铁马的撞击和嘶鸣,强烈的溯源感袭上我的心头:也许是前世,或者前前世,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而且,可能是一个手持冷兵器的武士。我这样想着,看看表,快到西安了。

      从巴黎飞来中国的时候,我先到的是北京,毕竟,它是这个东方古国的首都,拥有几千年的辉煌历史,但是,踏上它的土地时,我并没有深切地感觉到我所追寻的那种古朴和典雅。当我在中国的版图上看到西安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却立刻充斥了一种期待,仿佛只有这里才是我此行中国的目的。于是,在匆匆扫眼紫禁城之后,我就登上了去往西安的飞机。

      终于,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缓缓停住。机舱开了,拂面而来的是一种久违了的黄土和琉璃的气息,还有闪烁不定的烛火和杯盏交错的宴酒的味道。取了行李,我打了一辆车,我问司机:“朱雀大街上有宾馆吗?”

      司机也诧异我这个金发碧眼的男子的中文水平,闷了半晌才说道:“有,叫浮云阁。”
      “好,就去那里。”
      小车在街面上向前滑行,似乎西安刚下过雨,空气里有奇怪的水气,似雾又非雾。
      “到了。”司机停下车,说道,“请按计价器付费。”
      我去掏钱包,突然车窗外掀起一阵雨雾,涔涔的,阴郁的天似乎又哭了。我的耳朵里响起一阵悠扬的旋律,笙、箫,还有箜篌的声音,车边恍恍惚惚飘过一队人影,那服饰我在中国的历史书上看过--白衣招摇,有丝带牵引的碎细声响,当先的一个,油黑发亮的长发高高挽起,在头顶上盘成一个髻,手中捧着的,是一排高低不平的竹管。她突然转过头来,修长的眼睛凝视了我一眼,淡淡地笑了一下……

      “先生,”司机的声音,“您没有人民币?”
      我恍过神来,雨似乎瞬间就停了,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一辆吉普从车边飞速驶过,仿佛隔了几个世纪。我掏出了一张二十元的人民币,推开了车门。
      现代的宾馆,服务生礼貌的微笑,熟悉又陌生:“先生,您好!”他先说的是汉语,然后是英语。可是,我的耳中却恍惚着另一个声音:“先生,公孙大人来了,在洗砚厅等您。”

      眼前冉冉如烟,摇曳的烛火,空气里的清新的酒香,红绸白絮的挽帘,青龙盘旋斜倚白壁的剑。一个美髯青衣的男子在厅前伫立,作揖说道:“诸葛先生,太后命您亲自监军平定叛乱,只是碧波潭再兴恶浪,那可如何是好?”

      我定眉,轻蹙,并不是为了那碧波潭,却是为了一个什么人:“我让云博子守定结界,应该无碍。”
      云博子--
      云博子--
      云博子--
      “先生,您还好吧?”
      为什么我老出神?我看到服务生满脸疑惑的表情,微笑了一下,问他要了一间房,麻烦他把我的行李提上去,自己却不休息,一个人,到街市上溜达。
      似乎再熟悉不过的街市,只是岁月迁移,老房新楼交错,一切又似乎应有的陌生。恍惚间,那里本来是有一个灯柱的,临晚了,会有人给点上昏黄的烛火,可是,现在却是一个公共厕所。那里本来应当有一间胭脂铺,香粉的味道一直会飘到三丈以外,可是,现在却是一株老柏树,斑驳的树纹叙述着千年的沧桑。那里原先有一片空场,垂髫短衣的孩童在那里作趣玩耍,可是,现在,是一群老头老太太,随着喧闹的音乐,在扭秧歌,过于浓艳的胭脂掩盖了些许苍老的气息,可怎么瞧,怎么觉得沧桑……

      雨似乎又下了。我依稀看见遥远的古槐树下,有一个白衣的身影在向我招手,我疾走几步,迎上前去。是方才那个纨髻吹奏的女子,樱桃红的小嘴,微微一嗔,一扭身,飘出一丈远。我心中一阵狐疑,这女子似乎很熟悉,却又说不出的陌生,我于是想追上去,问她一个清楚。可是,等我到她身后的时候,她却又往前飘出很远,如此这般,每每在我触手可及的时候,她总是往前挪去,难道她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问道:“小姐,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她回转头,微微一笑,却不说话,抬起手,往东北方向遥指,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晃眼的功夫,凭空消失了。
      我很好奇。雨里雾里已经看不见回去的路了,我心一横,朝着她指引的方向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雨始终在下,天色也是一般的阴郁,脚下却没有什么泥泞,奇怪的是,只有柔软的青草叶子。
      渐渐地,雨雾被一阵微风吹散了,我看到一棵巨大的槐树虬结着身躯,伫立在苍天之下,蔚蓝无云的天空下,是一潭巨大的平静无波的湖水。一个白衣的老妇拄着黄木龙头宝杖,银白色的头发也挽成高高的髻。

      我上前礼貌地问道:“老太太,请问这里是哪儿?”
      老妇笑了:“是你想来的地方啊。”深刻的皱纹绽放开来,像一朵奇怪的大丽菊。
      我回头去看那湖水,是啊,很熟悉啊,难道不是我梦中的那片湖水吗?是的,就是它!
      我正要将我的惊人发现与人分享,可是,回头看时,却发觉那位老妇也烟一般地消失了。耳边只有老槐树的叶子在微风里沙沙作响。这时,我也诧异地发现,风里边,湖水的表面依然平静,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真的是镜子一般。

      突然间,我的心狂跳:那么,那么……那位少年呢?他是否就是在这个湖边,是否依然是白衣,撑着一片大大的荷叶?
      我围着湖边疾走,遥远的地方,果然,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巨大的湖石上枯坐着,面朝湖水,大大的翠绿色的荷叶,在风中摇摆。
      近了,是的,我看见了他的眼,他的鼻,他有些俏皮但是很分明的唇。比梦中的一切都要真切。我急促地问道:“喂!你……”话到嘴边,却忘记了,忘记了应该问些什么。难道应该问,为什么你一直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吗?那岂不是很荒唐?我正疑惑着,只看见那少年抬起沉思的眸子,望了望,那眼中决绝的神色,无非是梦中的那一句话:“你爱我吗?”

      我的心被全身的血液冲击着,一股压抑了经年的情感立刻涌到了唇边:“我爱你!”
      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本来黑白分明的颜色更加夺目。他摇了摇头,冷冷地笑了一下,一转身,跳进了湖水。湖水就像从来没有被分开似的,马上又合璧如初。
      我伫立在巨石上,微微的湖风吹来,竟有些刺骨。
      一切如梦--
      我转身,也许该离开了,离开这里,就会把这场梦从头到尾地结束。我叹了一口气。
      眼前一晃,一个白色的影子伫立在身前,是清澈的声音,一个问句:“爱是什么?”
      我定睛一看,是他,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撑着大荷叶,纹丝不动地站在我的面前,仿佛他从来就是站在那儿的。
      我尽量遏制自己的惊讶,尝试用语言来解释那个概念。突然,脑子中却是一片糊里糊涂的说明和事例,爱被无数的艺术家颂扬和演绎过,被无数的思想家解析和谈论过,被无数的道德家升华和畅想过,可是,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说得明白。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是爱,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是爱,但是,他们之间的爱难道不是有差别的吗?而我对眼前这个少年的爱,也是一样的吗?魂牵梦绕,却从未有过真实的存在,难道我真的爱着他?

      少年看着我惊疑不定的脸色,却又笑了,不过,不是方才冷冷的笑,而是天真浪漫的:“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一个天底下最伟大、最善良、最崇高的人。不管要等多久,我都要等到他。”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满眼都是期待,是那种漫溢着阳光和春风的期待,一张年轻朝气的脸像神灵一般泛出耀眼的金色。

      “他是谁?”我不禁有些嫉妒。毕竟,在梦里,我多少次期待过爱他。
      “他是我的先生,”少年仰头望向苍穹,微风掠起他鬓边的发丝,仿佛无数颗星星在闪,“先生复姓诸葛,单名一个英,字敬德。”
      我的内心深处顿时一片电闪雷鸣,诸葛敬德,诸葛敬德,诸葛敬德……
      耳边瞬间响过无数的声音,男女老幼,或亲近,或遥远,都是一个声音:“诸葛先生,诸葛先生……”
      我如鲠在喉,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吐露出来,可是,梦魇中的沉默又再度席卷了我,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等我平静下来的时候,少年又静坐在那块巨石上,眼睛仰望着天穹,似乎还在思念他的先生。
      我被触动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对我讲:“云博子,是先生给我的名字。本来我没有名字,先生把我从战乱的沙场上捡回来,给了我名字。”
      云博子,云博子,云博子……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我竟觉得心头有一种奇怪的欣赏和愉悦,幽幽然似乎又如此得无法割舍,是的,我是爱他的,我一直以来就很明白,我是爱他的……

      我伸出手去,想拉住少年的手,可是,他却摇了摇头,一转身,跳进了湖中。
      又是这样,为什么?还是和梦中一样。我颓然坐倒在巨石上,任凭湖岸上的风袭击我。
      幽幽的,我看见远处的老槐树下一个雪白的身影。难道少年一会儿功夫就躲到那儿去了?我马上起身去追逐他。反正在这个空间中,似乎一切都是可能的。
      不是他!因为我看到了一个高高的银色纨髻和一张奇怪的大丽菊般的脸。那个老妇说道:“诸葛敬德,你也在为失去记忆而痛苦吧。呵呵呵--”
      我一脸的莫名,难道我真的叫诸葛敬德?!!
      “人因为轮回总是要忘却前世的记忆的。但是,你当年强大的灵力还是帮助你来到这个地方。我问你,你想恢复记忆吗?”老妇拄着龙头拐杖,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前世,是因为她提到了前世!冥冥中,我是相信前世的。于是,我点了点头。
      她的脸重又舒展开来,一个大丽菊的花朵:“你去那边的殿里找一个装红药水的蓝瓶子,喝下红药水,你就能恢复你的记忆。”她的手遥指北方。
      等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去看时,她却一溜烟地消失了。
      隐约地,我看到了一角流檐。
      快步绕着湖边行进,我奇怪地发现湖水的颜色竟是在变换着的,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竟能呈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颜色,难道是因为空气的原因?可是,我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很快地,我到了那个建筑物。应该是一座庙宇,坐北朝南,是中国传统的建筑风格,在檐角伸展出的弧线上,镇守着各种灵物,有仙人、凤凰、麒麟和龙,檐角下是橙黄色的铜铃,风吹过来的时候,发出奇怪的铿锵之声,仿佛武士在用刀戟扣击地面。

      我踏上台阶,推开那扇宽敞的红漆大门,发现庙宇中很简朴,并没有什么塑像和对联,只有两条随风飘舞的白幡,上边用金粉书写着歪歪扭扭的文字。中间是一面落地大圆镜子,镜子周围是用金银镶嵌而成的凤凰图案,在镜子前有一个矮矮的供桌,桌面上铺了一层金沙,金沙上便是那个老妇说起过的蓝瓶子。瓶子是透明的,可以隐约看出其中的药水的颜色,这两种颜色混和着,竟似乎晃成了紫色。

      我刚要伸手去拿那药水。却听得身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到底是谁?怎么可以进到先生封禁的法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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