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3————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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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伙看看周围的架势,慌忙收了银票,点头哈腰地退开,招呼了一声,酒楼里的那班狗腿子一时间消失无踪。我朝着玉烟父女淡淡地一笑。
      玉烟亭娜着上前,轻轻万福道:“多谢凌大公子搭救之恩,小女子真不知如何答谢才好。”
      我挥了挥手,淡然道:“那银子就当作刚才的听资吧。你的曲子倒是唱得好。”
      玉烟微红了脸,笑道:“既然公子喜欢玉烟的曲子,玉烟愿意随时伺候公子左右,以答谢公子的恩德……”
      我一听这话,脑中嗡的一声响:呵,竟又是一个送上门的。我摇了摇头:“不必了。”
      玉烟近前又道:“虽然玉烟身份卑贱,却也是识得情趣之人,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抬眼望她,但见她眸中泪光点点,似乎在为我轻视她而懊恼。我淡淡地说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我转头望向窗外,风里边,依稀是那淡绿色的影子:那家伙,唉……却总是这般让人牵挂--

      “原来,公子有喜欢的人了。”玉烟捧起地上的古琴,轻慢地拨弄了两下,低声问道,“不知道公子可以告诉玉烟那人的名字么?”
      我转头,想斥责她:一个卖唱的女子竟如此僭越!可望着她朗朗的眸光,隐然是一丝哀怨,心中竟软了,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哈哈哈--凌天翔,亏你三千年的修为,到了人间,依然还是情痴一个!这个关口,我们不帮你,谁帮你!!!”
      云烟一晃,面前的西风亭散了,还出一片青葱的竹林,绿叶婆娑,竟是那燕山上的紫竹林。玉烟和那老头子也消失了,伫立面前的赫然是一对长身的男子,一个青衣玉面,一个黄衫玉绦,相互偎依着,眉眼间蔼蔼的一片和光。

      我望着他们,愣住了:难道过往的一切,都是红尘一梦?
      “你们到底是谁?”我终于记得这个问题了。
      青衣男子颔首窃笑:“他还是认不出我们。”黄衫的点了点头,笑道:“我叫竹君,他是叶青。我们管的是这天上人间地老天荒的姻缘。你想见那个人,还不来求求我们?呵呵呵呵……”

      姻缘?我和他也是一段姻缘吗?就那样爱过,纯纯的爱着,然后,错身而过。我能希求和他的永远的姻缘吗?也许吧,不试试怎么能知道结果呢?我赶紧上前一步,作揖道:“请两位仙人帮我指点迷津。”

      “不客气,不客气。当初我们瑶池对弈的时候,你还是个棋风不错的君子,那家伙就那样站在你的身后守着你,想起来,那样的日子就在昨天呢!”竹君说着,叶青在一旁点头应和。

      我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只是想知道他们口中的“那家伙”的下落。只听得叶青接口道:“只是这世间万物都有一个劫数,花开也必花谢,只是那家伙不忍你伤心,所以才要承受那灭寂之苦。你再不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真的吗?我会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急切地催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你们快告诉我!”
      竹君一笑:“毕竟是恩爱的一对,还是记挂着对方啊。要是你对我也这么好,我就不会跟你较劲了。”一双眼睛却瞟向了叶青。
      “你还说昨天的事,要不是我让着你,说不定你又要让我吃闭门羹了。”叶青把他攘到怀里,深深地说道,“难道我爱你还爱得不够吗?”一句话,说得竹君低下了头,颊边已现红晕。

      我心中一阵惶急,问道:“他在哪儿?”
      “呵呵……”两人一起对着我笑了,身影一晃,竟淡去了,空气中,缭绕着那欢快的笑声,“这不就是么?呵呵呵呵……”
      我凝神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竹林化成一片花野,百草丰茂,只是身边的一株绿玉牡丹,已没有了生气。天空中,响起了笙箫琴瑟的声音,袅袅娜娜,仿佛是前生的记忆,我蹲下来,手指探向那枯萎着的绿玉牡丹,眼眶一热,一滴泪水落在了花瓣上--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年我还是天界的护花使者,有一对金色透明的羽翼,可以在这片花野上尽情地飞翔徜徉。淡金色的长发,一直拖曳到脚踝,同时还拥有着所有天界人都忌妒的翡色眼睛。所以,自己孤傲无羁,对任何仙子都不假以颜色。可是,有一天,我喜欢上了这一株绿玉,喜欢上了它的淡雅,它的雍容,我偷来瑶池的水,浇灌它,呵护它,于是,它便有了它的精灵,是我给他取的名字--绿玉。可是,天帝降罪于我,罚我下界。而我,就这样与绿玉天人两隔。想不到,他依然寻了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灭寂呢?

      翡色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绿玉上。
      花儿,吸收了翡色的眼泪,萎靡的叶瓣,重新焕发生命……
      一阵风过,他重又伫立在我的面前:“天翔,你还是为我伤心了。”淡绿色的眸子,也是一般的荧荧泪光。
      我一把拥住他,就像我以往那样拥有他:“绿玉,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笑了,像孩童一般,揩拭着我的眼泪:“不会了。我哪里舍得!”
      “可是……可是那天,你不是一句话都不留就走了吗?”我微微嗔道。
      “那个时候,我想只要再和你在一起一段时间,一段完全快乐的时间就够了。我不想让你为我伤心流泪,虽然只有你的泪才能救我。”他满心欢喜地说着,仿佛灭寂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毫无痛楚的事。

      “为什么?早知道我的泪能救你,要我给你多少我都愿意的。”我抓过他的手,深深地,埋到胸口。
      “在你被罚下界以后,我跟随着你到了人间,在暗地里守候着你。由于受不了人间的俗气,我的生命就日渐消泯。我去问姻缘二老,他们说,只要你的伤心泪,就可以救我。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不希望你伤心,哪怕你留一滴泪,我也是舍不得的。”他郑重地看着我,笑了,“你对于我,是唯一的存在。”

      “傻瓜,没有伤心事,哪里能品味得出快乐。我们现在不是开心地在一起了么?”我爱惜地将他深攘入怀,紧紧地拥住,心里更坚定了: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会把他放开……

      PS:关于姻缘二老,详见情见录之《竹君》

      青蛾
                 --情见录之五八

      西子湖畔,柳岸里,有青灯摇曳,晚风徐徐过面,拂起鬓发蹁跹。我百无聊赖地伏在纱窗边,窥视佛堂里三五个比丘尼正襟危坐着,勤心念诵《大悲懴》,亭亭袅袅的声音,绕梁婉转。为首的那一个,白眉流连,缁衣褴褛,却一身的清净平和。可是,我才懒得去理那些超凡脱俗的事理呢,打了个呵欠,却便被一旁的母亲瞅了个正着,她伸出指头轻戮了一下我的额头,笑骂道:“你呀,真不是修炼的料。这一点,倒是真像你那肉骨凡胎的父亲。”说着,仰头去望那苍天新月,唇边流露出一丝恬美的微笑……

      我不依不饶地扯过她的袖子,问道:“娘亲,您倒是跟我说说他的事。”
      母亲抚弄着我青松的额发,轻巧的眼帘里满是笑:“都是过去了,他也成了皇帝老儿的刀下忠臣,我的心里边,有他没他也都是一样的了。”
      有他没他都是一样的?怎么会一样呢?我巴眨着大眼睛,细长卷曲的睫毛撩着眼帘,有些痒,逗弄着母亲的柔水般的长发,调笑她:“可是你还是牵挂着他。怪不得九百年的修行,你还成不了仙!”

      “傻孩子,想他,念他,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一念错过了,也就一心清净了。”
      我又打了个呵欠:“娘亲啊,别老说这些老掉牙的道理。来,跟我说说我那未谋面的老头子是怎么样个人物啊?”
      母亲的眼睛蔼蔼的全是和光:“他呀,才不是老头子。二十年前,他不过是一个蟒袍加身的文弱书生,在苏堤蜘蛛精的网上救下了我,我当时痴心一片,化人服侍于他,于是便有了你。可惜他一心忠于那个皇帝老儿,不愿修仙成道,到头来却成了新帝的刀下亡魂。想起来,人世间匆匆忙忙,演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场名利的戏。”母亲平和地说着,似乎那些往事与她毫无瓜葛似的。

      我偎依在母亲的怀里,抚慰她:“娘亲,您一定也伤心过的。”
      母亲扶起我的脸颊,笑了:“那个时候是的。不过,如今回想起来,爱恨也由着他,离合也由着他,虽然他死了,化作灰了,可我与他的那一份爱念却始终在的,喜欢的时候提起来,忘记的时候任它随风去……”

      我凝视着母亲恬淡的微笑,发觉,天底下的美丽尽现于斯--
      “娘亲,你好美!”
      “傻孩子……”母亲还是忍不住笑了,“要是你是个女儿身,娘亲还不要输了给你?”
      我颔首,倦倦地合上眼,在母亲的怀抱里睡去,梦里,是一夜的窃笑……

      京城里,车马喧嚣,大腹便便的商贾和峨冠博带的书生摩肩接踵,亮红色的冰糖葫芦在草衣孩童的背上闪着旖旎的光彩。我好奇地四处打转,欣赏着这个与南方水乡截然不同的北方大城的气度。不远处,是巍然高耸的大红辕门,门边的大石狮子和两排旌旗摇曳、威武精神的兵勇显示着内里的雄浑和威严。

      那里便是皇城么?是父亲曾经呆过的地方。还有,是那个皇帝老儿住着的地方。母亲一定想不到我会到这里来吧?反正在杭州呆烦了,出来玩耍,顺道看看杀父仇人的模样,也许顺手解决了,也是一件散心的事情。

      我这般想着,径直往那辕门闯去。兵勇们一团围了上来,长矛挥舞,喝道:“哪里来的刁蛮小民,胆敢冲闯禁城!”
      我正想使一个呼风唤雨法,将这些家伙一排放倒,可是,辕门上一面阴阳镜突然射出万千光芒,将我的妖力罩住。我眼一瞪,恨声道:“什么地方,有什么了不起?”转身要走。

      兵勇们却依然围着,为首的喝道:“拿下了!”
      “你们唠噪什么?”一声清朗的叫喊,我抬头,望见那高头大白马旁,伫立着一个红缨铠甲的男子,浓眉大眼,轩昂的鼻梁,棱角的唇吻,古铜色的脸庞上,满是不可凌越的威严。可是,当他望见我时,眸中星光一闪,再闪,淡淡的,竟有了一层水雾。

      却听那为首的兵勇向他回报道:“原来是许大人,这个刁民想直闯宫门,我们要把他拿下讯问。”
      我媚笑了一下,叹道:“原来这里是皇宫啊,请大人恕小民不知之罪。”低头,作揖。
      那男子与那兵勇说道:“算了,你们犯不着和他计较,放过他吧。”
      兵勇们似乎慑于他的权位,悻悻地答应着,包围我的人一股脑儿撤开了,回守到辕门两侧,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那男子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轻声问道:“你……”
      我一笑:“我叫青蛾,谢谢许大人……”窃笑着,扬长而去,身后,是他喃喃的话语:“青蛾,青蛾……喂--”我却不管他呼喊我,顾自走开,三折两折,就到了另一扇门边。

      果然,门上依然有那种古板的阴阳镜,我的妖力根本施展不开。
      那我该如何进到宫中去呢?正踌躇间,却见旁边一个小门边进进出出着些阴阳怪气的人物,心里一动,走了进去。

      “小桂子,你看,又来了一个。这个可真俊俏啊!嘿嘿,我来动手。”一个老男人,眯着色眼,下巴上却没有一丝胡子。那个被他唤作小桂子的男子只比我稍大些,白净的脸蛋儿,却也是没有一丝男子气。

      我心里暗道不好,退了一步,张望了一眼周围阴森森的气氛,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老男人拿出一把稀奇古怪的小刀来,桀桀奸笑:“想进宫就得过这一关,别担心,不会很疼的!”一伸手,来扯我的衣衫。
      我心一惊,双眼一瞪,发动慑心术,房间里顿时弥漫起一团幽幽的清油香。我坐到桌子上,看着这两个神魂迷混的男子,低声问道:“你们拿刀干什么?”
      “想进宫当太监的男人都得去势,这刀就是……”老男人说道。
      “去势是什么?”我越来越好奇。
      “去势就是……”老男人即使在迷混的状态中提起这个,竟也禁不住全身颤抖,似乎身体和心灵上都经受着沉重的伤痛。
      我听了个明白,禁不住脸儿一红,想了想,喝道:“就这样了,我已经去势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个人没有意识地应和着。
      我收了玄功,他们立时清醒过来,那老的手里还握着那刀,对我正色道:“你现在可以进宫了。”他正低吟着,却听见一个更加妖异的声音从内廷传来:“小云子,今天有什么好货色没有?”他一听那声音,慌忙必恭必敬起来,对着那摇摇摆摆走进这个房间的老男人低头说道:“原来是大内总管焦大人,今天这个小子倒是不错。”说着,给我使了使眼色。

      我抬眼去看那老太监,居然穿着蟒袍,胸前一串翡翠、一串檀香、一串沉香……也不知道他那脖子是什么做的,能受得了这么多挂饰。想来是为了安慰自己的无力,便尽量用这世间的浮华来掩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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