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变 中————小裹
小裹  发于:2009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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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路靖凤眼高挑,斜睨着他们,冷笑道:“你们还想讨酬劳?”

      彭倨彭质被他瞪的背冒冷汗,同时扑前,携捂住彭矫的嘴,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小仙不敢!能为上仙效力,是小仙们的荣耀,怎敢还妄想!小仙们不敢妄想要上仙解我们禁制,赐我们自由;也不要强求上仙赐我们祭祀血食,飨我们口腹之欲;更不敢奢求上仙会赏些灵丹仙草,渡我们成仙……”

      张路靖本待生气,但见他们三个明明冷汗涔涔,却还强自大着胆子想讨便宜,也觉有趣。狠色稍敛,袍袖一挥,将他们三个扔进帐中,笑道:“废话少说,待你们作好此事再论功过!”

      三尸兀在帐中叽叽喳喳,迟迟不肯回那周兴体内,张路靖等得不耐,掀开帐子要逼他们回去。他们才齐齐化为黑烟,自周兴脚底涌泉穴钻回宿主体内。

      张路靖办完此事,这才再次跃窗而出。
      ----杀那昭阳公,或是截下密报,倒是容易。只是张路斯一天仍吃着那皇粮,便得不了安宁。尤其是眼看朝中日益混乱,他虽不懂符谶推背图,却也看出武氏当政乃天命所趋,届时酷吏告密之风怕是要再盛,要保兄长就更是不易,不若直接断去祸根。

      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这群有审讯定刑权的肃政台御吏身上。
      这周兴乃新受武后提拔,在御吏中极有权势,有定案之权。张路靖这才选了他来下手。

      ………………
      ………………

      为三尸神定了三日期限,张路靖才暗暗后悔。他要监督三彭行事,是以竟得夜夜守着周兴。这事他在南阳时虽也常做,可窥探对象不同,个中滋味当然完全相异。
      前两夜均在周兴卧室外,听得他和妻妾翻云覆雨时的浪言荡语。直烦得想一把火烧了那恶吏。
      却又想到----跟了张路斯这些年,倒是没见过他和石沐霜同宿。莫不是他运气好,长兄都选在他为驯服体内龙丹进山修练时和妻子行的房?还好,若给他听得那石沐霜如此对大哥甜腻言语,搞不好他会按捺不住火性,做下冲动之事……


      张路靖想着想着黑了脸。
      甩甩头,赶走脑子里奇怪的画面。
      转向别的方向苦恼,他想了四年的难题----要用什么方法再进入张家的生活才好?
      “可恶!……臭大哥,竟敢忘掉……”
      手指无意识的抚着掌中龙石,即是憎恨又是欣喜----恨的是他忘掉曾有的幸福;喜的却是,他同样也不会记得,化龙那天,他以龙炎伤他而心生恐惧……
      “现在,你不知我真身,没见过那可怖的样貌,若可重新开始……倒也是……”

      他正暗自低语,听得室内响起唏嗦杂音,暗想周兴今夜独居,不应有声响,或是三尸神有了动作,便运起天目,隔了墙壁向内窥去。

      ……………
      ……………
      大理寺少卿周兴,在兵乱之前原只是个八品的尚书省都事。因他生性残暴,在同僚间颇受厌憎。怎想,这场给天下无数人视为灾难的兵变,却是他生命的转机。籍着武后的赏识,周兴一跃成为司刑少卿,时来运转。这奸险男子大喜,更使出浑身解数,欲以严刑替代大唐沿用百余年的律法。除了忙着创造各种刑罚,在那些已被投简铜匦的“乱臣贼子”身上试用效力,他也已开始着手准备为朝中的那些“敌对”势力“创造事实”……


      可是近来,这位司刑少卿却开始觉得心神不宁。
      每日大理寺忙碌完归家后,家里的一群待妾又开始吵闹不休。甚至上月,后院藏了珠宝财物的一座阁楼突然莫名起了场天降大火,害他损失严重。
      家中下人开始有流言,说他是坏事做多得了报兴,周兴偶然听在耳中,更是震怒。
      后来,耐不住几房妻妾绞缠,周兴不得不请了个道士来家里禳福消灾。

      说来也怪。那道士到得家里一番察探,指着对街太乐署官员新起的一坐宅院,说----问题就出在那做大宅。
      原来,那座新建楼宇的墙角正对着周家的正门,在风水上这叫“飞簷煞”,为大凶。主财气受损,人丁伤亡。角对左边男人不利,角对右边女人大伤,极是凶险。
      周兴大怒,伙同一群狐朋狗友,罗织了个理由将那太乐署官员下狱,还拆了他的新宅。说来也怪,那“飞簷煞”一破,周兴马上又时来运转,大发利市。
      这个素来坚信不信鬼神报应的恶人,也不由得开始对连武后都不要信奉的神佛,稍有了些敬畏之心。

      这晚,周兴在大理寺忙碌了一天,实在没精力应付妻妾,便自去卧室安睡。睡得正沉,却忽觉脚心一阵奇怪麻痒,把他惊醒。
      他低声咒骂几句,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床尾处三团黑乎乎的东西聚在一起。脚底的麻痒,似乎正和那团黑雾有关。
      他暗自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暗自窥探。
      却见,那三道黑气竟是从他脚底板溢出的,气雾尾端还与脚心相连。

      这是……鬼上身?!

      周兴大惊。尤其是看那雾气感应到他所思似的化做三个模样丑怪,只得上半身的小鬼,更是吓得牙齿打架。
      那三个小鬼似乎没听到诡异的响起的“咯咯”声,俱都右手持笔,往左手的书简上各自书写,一边不时交谈。

      “嘿,这姓周的今日又以来俊臣的小妾起了淫心,需得记上一笔。”最左边的小鬼说着,似模似样的在书简上写下一行字。
      “他一直妄想要取索元礼而代之,也不能忘记要参他这本。”最右的边小鬼也忙揭发,愤笔疾书。
      “他今日忘了办理刑部急催的青州响马案。这是大事,疏忽不得。”居中的小鬼斯条慢理,下笔却不逊于兄弟。
      “还有,收工部樊尺白的贿赂。”
      “伙同来俊臣拟定污告狄仁杰。”
      “仗势欺人,到韶光楼吃白食,宿妓……”
      “纵马过朱雀大街,伤一老妇,惊二儿童……”

      小鬼们说的头头是道,越记越速,室内一片沙沙作响。
      周兴暗里额冒冷汗----这些小鬼们所言分毫无差,竟然,连他心里的狂言妄语都一清二楚。他也不知这是梦还是现实,越想越怕,偷偷用指甲在指肚一掐----清楚的痛感,竟然,不是在作梦?!


      那些小鬼们忙了好一阵,才把周兴今日所做的恶事诉完记毕。
      却听当中一个小鬼叹道:“我们也算倒霉,跟得这姓周的,每日辛苦不断。害我今年笔都写秃了几十竿。”
      “是啊是啊,每逢庚申日去报天曹,少不得要嘴皮子磨薄一层。”居左的小鬼符和。还把鬼脸凑到同伴面前,指着足有半尺厚的嘴唇抱怨道。

      周兴正在暗疑不知他们说什么。三个小鬼就又体贴的开始说明----把他们三尸的来历职司讲了个清楚。
      ----原来,每一个甲子有一个庚申,年用甲子排,六十年一甲子,月也用甲子排,两个月一个甲子,所以六十天当中有一个庚申日。而这一天,三尸神便需“上诣天曹,诉人罪过。”


      那照此说法,岂非自己平日所为,上天均都知晓?!
      ----周兴正吓得六神无主。又听右边那个小鬼开始“嘿嘿”阴笑。

      “还好。我估这辛苦日子也要到头了。”
      “咦?怎么,莫非这姓周的大限将至?”
      “你们刚才没听我说吗?周兴今日计划要冤一个南阳县令。”
      “那人怎样?难不成要先下手为强,作掉这周兴?嘿,若是如此,咱兄弟倒可早日得了自由了!”
      “嘿,那姓张的县令倒没这主张,是个死到临头犹不知的凡夫。只是,这人的祖上,却是个周兴不能得罪的主儿。二位兄弟怕还不知吧,那位上仙,就是咱们的那个上司主管啊!”

      “姓张??咦,莫非你的说是……那位大人?!”

      周兴正在暗奇,却看三个小鬼同时面露恐慌,齐齐做着噤声的姿势。
      左边那个上尸彭倨牙齿打着战,压低声音道:“周兴若敢冤死他的后人,怕是死后下得地狱,少不了被请入瓮中!”
      周兴只听他们形容的那位大人,原是阴司中专定酷刑之人。为人冷酷,最是护短记仇。若有人敢对他稍有不敬,便定会惹来残忍报复。接着,彭倨又绘声绘色的对同伴解释何为“入瓮”----取一口大瓮,以三昧真火炼烤,将鬼魂投入瓮中。鬼魂虽无肉身,但被圣火所炼,苦不堪言。

      他们说的形象,却原是张路靖以龙炎炼他们时的可怕感觉,现在又思及,不由同时打起寒颤。
      看在周兴眼里,自然又添说服力。

      “那,照你说法,这周兴岂非要在地狱受生生世世的酷刑,再无超生之望了?”中尸神彭质又问道。
      “嗯,依我看,也不尽然……”下尸神彭矫若有所思,道:“他又还未判定对那张路斯的刑罚。非是已入绝境,不无转机。”
      随即,三小鬼又作讨论状,详细的为周兴定了个破灾之法,正是那“张氏上仙”要求的----张路斯罢官免职,不施刑罚;再对密告的昭阳公追究个陷害同僚之罪,入狱查办。


      三尸神这番夜谈,只到四更鸡鸣时才结束。
      他们听得窗外公鸡报辰,这才各自收了笔简。齐齐回了周兴体内。
      这恶吏僵硬四肢,动也不敢动的躺了二个时辰,此时仍是手足冰冷,暗叫庆幸----若不是给他偶然听得三尸神私语,真是给昭阳公害死仍不自知。
      不过他想想,也觉可疑。次日天光亮,便去寻了那为他禳福的道士,询问三尸神之事。
      那道士便将三尸神来历职司讲给东主,周兴见与昨晚听得完全无差,更不敢多泄露自己暗闻天机之事。忙赶去大理寺,翻了张路斯的案卷出来,大笔一挥,判定结案,速速发给下属办理。


      张路靖暗中窥得一切,暗暗好笑。
      三尸神固是指桑骂槐将他抱怨了一番,但总算答成他所托。
      他心情大佳,也不以为忤。
      运起天眼,暗窥得周兴入了大理寺,见他栽定案卷发送出去,这才露出出个得意笑容。

      当晚,张路靖兑了对寄于周兴体内三小鬼的允诺,各赐他们道灵符。届时,待他们脱了周兴之体,可将符化水服下,去体内污气,化为净灵,就可不再为鬼差。只是,那三道注在他们体内的火种却不曾取出,以防再生不测。

      三彭虽仍有不满,但想想已讨得天大好处。便各自抱怨着回了周兴体内。
      张路靖也于当夜上路回转南阳。

      …………………
      …………………

      张路斯的罢免令不日送至。
      这位南阳城民中有口皆碑的县侯大人,实则早对仕途厌倦,况眼下朝局动荡,更是归心急涨。见被判撤职,正中下怀。
      只是,张路斯也担心这一免职,宿敌昭阳公会趁机落井下石,这便急急整了行裹。将大印托了县丞交由继任官员,带了妻子亲随勿勿返乡。连府衙捕役、里甲乡绅们办的送别宴都免了去。

      一行人轻装简行,离了豫州直奔颍州而去。

      从长安回来的张路靖骑着他的驴儿到了南阳城门时,正赶上长兄一家出来。他惰性上来,也不愿再隐匿行藏,便自吩咐那老驴坠在张家一行身后,悠闲的跟着他们一路向颍州而去。

      他一身红衣鲜艳夺目,张家诸人自是不免发现。又猜不出他的身份目的,心存疑虑。
      张路斯几次欲等他近身问个清楚,他却总是一想起要和长兄说话,就心跳脸红,控制不好情绪,只复先忍痛避开。一路上追追躲躲的游戏进行了不知多少次。
      张路斯等人见甩也甩不掉他,近也近不得他身,便只得死心,任他跟随。

      张路靖骑在驴儿上,无事便在脑里排练过去和兄长搭话的台词,可惜万条提案都被他不满否决。
      途中,也有几批昭阳公派来的杀手追上,均被他暗中打发。
      路遇的强盗窃贼,当然也不免被他顺手给仗义的“积德行善、为民除害”了。

      不多日,这便到了宿州境内。
      张路斯一行人因贪路错过了客栈,决定在一座杨树林内露宿。
      他们停下,张路靖当然也下了驴儿,倚树休息。只是,远远瞧见张路斯和妻子谈笑愉快,不由妒意高涨。恰见那劣性老驴一双圆眼偷瞧着他,竟象是在笑。更是又羞又气,忍不住又把一肚子怨怼发泄在老驴身上。老驴皮粗肉厚打起来不知痛,他便加倍下狠脚,每一腿踢出,都是崩石碎碑之力。可怜那老驴无辜受连累,却也不敢远逃,只得嘶叫着讨饶。又引来张路斯等人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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