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爱我……
“小谦，小谦，你醒醒，不要再哭了，你已经哭了三天了，再哭会瞎的……”陆衽迦抱起小谦，拼命的摇晃着，三天了，他不能再这样任他在睡梦中哭了，可是喊着喊着自己却跟着哭了。
“哪有……哪有劝别人不要哭的人……先哭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洛谦睁开眼睛，扯了扯嘴角，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明知道他醒来后会这样说话，陆衽迦还是忍不住抱紧他哭了起来。
强颜欢笑和不断流泪，哪一个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为什么老天偏偏要对他如此残忍，从他身边夺走郭映寒不说，还要从他身边再夺走宿天……不对，他有什么资格去责怪老天，是他亲手夺走了郭映寒，又是他间接夺走了宿天，最最该死的人是他，是他陆衽迦！
“对不起……对不起……小谦……对不起……”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和我说对不起，郭映寒是，宿天是，就连你陆衽迦，也是……”洛谦轻轻推开抱着自己的陆衽迦，看着比自己哭的更凶的一张脸，说道，“你们没有欠我任何东西，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我自己先放的手，如果我争取，映寒哥在你来之前就已经是我的了，如果我争取，什么狗屁皇帝我洛谦根本不放在眼里……”
“小谦……”陆衽迦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冲进皇宫去找慕亦轩拼命。
“可是……我终究还是不忍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着映寒哥对我始终只有哥哥看弟弟的眼神，我放弃了，看着小天在我和皇帝之间摇摆不定的眼神，我放弃了……说我懦弱也好，不管最后的结局对我是好是坏，我只知道在此过程中我不想看到朋友为难的样子，我可以想象映寒哥是因为我的放弃而遇到了你，也可以想象有一天宿天夙愿达成也是因为我替他做了决定，只是如此，我便满足了。所以，你们与其和我说对不起，倒不如说谢谢，我想我会更愿意听到这个词。”
陆衽迦惊讶的发现自以为对洛谦已经很是了解，却不想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成熟，这一番话听似固执，甚至到了一定执着的境界，但是，不得不说，在他们最为烦恼的时候，他早就为每个人做了最好的选择。
他放弃了爱人，却得到了知己。
洛谦，我到底该说你是被神遗弃的孩子，还是被神眷顾的孩子……
“小谦，谢……”
“嘘……不要说。”洛谦阻止道，只是将手放在他的心口处，说，“朋友的话，那两个字是用心去感受的。”
“小谦……”陆衽迦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啊！说出来就轻松了！”洛谦伸了个懒腰，重新躺了回去，双手搁在后脑，一派轻松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开朗乐观的像太阳一样的人，“上次是映寒哥，这次是小天天，下次不知道又是谁，不过情这东西还真是要人命，希望下次那个可以晚点来，要不就不用来了，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知己顾，两者皆可抛！小甲，我这可算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再所不辞了吧。”
“小谦，下次你再遇到喜欢的人，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放弃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一定将他看牢了，再不让他从你身边离开！我陆衽迦对天发誓，若违此誓，必不得好死……”
“停！你不要再来什么生男世世为奴，生女代代为娼，你跟着映寒哥是绝对不会有这个机会啦……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最多以后我努力不让你违誓。下一次，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出现，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行了吧。”
笑容再次回归洛谦的脸上，陆衽迦却知道他装的很辛苦，失恋了，哪有人说几句话就可以真的放松的，但他不忍去拆穿，那张比任何时候都努力笑着的脸，他实在不忍心去拆穿啊！
“小甲，有客人……”正当两人沉默的时候，林语眉推门进来了，看他们两人神色不好，下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林姐，你先把客人带去我房间吧，我马上就来。”陆衽迦头一次这么好说话，以来他想逃开那张笑颜，二来，这几天林语眉待他和洛谦不薄，知道洛谦生病，不仅给他安排了一个好房间还专门去请了大夫和下人来照顾，不但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林语眉做这些也是出自真心，她是真的待洛谦和自己好，这种感觉就像母亲对儿子那般，让人觉得这个贪财贪利的女人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只不过他对她的戒心太重才把什么都看复杂了。
“要不……我推了？反正这几天对外也称你病了，我还是去推了吧……”说着，林语眉转身就要走。
“真的不用了！我没事，林姐你去安排一下吧。”陆衽迦站起身说道。
林语眉最后看了一眼眼睛还有点肿的陆衽迦，脸色转而严肃的说：“不行！林姐做主了，今天咱不接客，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小谦就好。”
陆衽迦知道林语眉是个行动派，她说的话几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作罢。
林语眉走后，他又哄洛谦睡觉，这么一折腾，竟已是下半夜了。
不知道慕亦轩那边怎么样了，宿天不知道有没有陪在他身边……想到宿天，陆衽迦忍不住回头去看洛谦，见他熟睡着也没掉泪，这才放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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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谦又恢复到原来那个可以大叫大笑的洛谦了，但陆衽迦却越发的沉默了，虽然明白症结在哪里，但短时间内许是无法治愈了。
也许，要到洛谦的命定之人出现，他的心结才会解开，否则，他和映寒之间，总会有一层似有若无的隔膜在。
如此看来，幸福，仿佛离他们又远了一点呢。
映寒……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
我……想你……
“三弟？三弟？”叶向岚见他又在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麻烦大哥再说一遍……”陆衽迦一脸抱歉，好像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出神了。
“就是关于上次那封信，方堂主见你一直没有回复，所以打算亲自来一趟，只是凤凰楼人多口杂，又有朝廷的介入，所以想约你明日子时在老地方见面，他说你知道老地方在哪。”
“我知道了。”
“三弟，虽然我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但是最近组织中人员变动太大，我想大概是有什么大事快发生了，希望你和二弟都能全身而退。”
叶向岚说得诚恳，陆衽迦听得也是心里一暖，不知不觉一个问题脱口而出：“如果大哥能全身而退，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浪迹天涯，小到搬砖掌船，大到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叶向岚想做的事——只是，此刻我只想找到我的妹妹，不论结果怎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后半句话，叶向岚是说不出口了。
“大哥为何不问堂主，也许他知道些什么。”陆衽迦问完就自行找到了答案，叶向岚在方云天身边这么久，肯定是问过了，既然堂主不说，定是有什么缘由，不如明晚借此机会问一下也好。
见陆衽迦一副了然的神情，叶向岚自是知道他已经猜出个中原因，只是朝他苦笑了一下，便不作声了。
陆衽迦本就不是主动攀谈之人，而叶向岚的性格也是被动型，没了洛谦做调剂，两人只是相对无言，徒有尴尬。
望着陆衽迦略带忧郁的侧脸，叶向岚知他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洛谦的事他也听说了，只是这感情的事，他不懂，所以来之前也只是去洛谦那边小坐了一会，嘘寒问暖了一番，想来，他这个大哥做的还真是名不正言不顺，若不是陆衽迦看得起，恐怕……今日他也无资格坐在这里与他攀谈。
陆衽迦不是池中之物，叶向岚早就看了出来，一个小小的杀手被皇帝判刑竟动用了两个堂主为其周旋，单从这点来看，陆衽迦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再者，方云天亲笔的信再三关照只交他一人，连林语眉也不得知晓，更是看出了陆衽迦对组织的重要性。只是，如此不凡之人，为何到现在也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杀手？
是无心还是故意？又或者都不是……
猜来猜去，叶向岚更看不懂陆衽迦了，也罢，反正在他眼里，他不过是值得让人结交让人心疼的三弟，如此，便好。
“大哥，不知你对林姐这个人有何看法？”
陆衽迦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叶向岚的脑子差点转不过来，思索了一阵之后，说道：“大概是个最适合用暗花两字来形容的女人。”
“哦？大哥也觉得她是个谜？”
“恩，且不说她是如何坐上这暗花堂堂主位子的，光是她的身份就已经是个谜了，就好像是个凭空出现却又理所当然会出现的女人，然后又理所当然的坐上暗花堂堂主的位子，一切都顺利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之前暗花堂一直由方堂主接管，林语眉又是左长老亲自推荐，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有什么隐藏的缘故。”
“那大哥所言是……”
“小事能用，大事……还需谨慎。”
陆衽迦默默念着叶向岚那句话，似是在考虑什么……
能让一向深居简出冷静异常的方云天因为自己没有回复而亲自出来，必是事情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只是，那个认真固执得像头牛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么违背自己道德底线的事。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劝的动他，只是这个人已经死了……还是自己亲眼所见，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么，还有谁？
也许答案就在明日子时揭晓。
50.子时
子时，正是万籁俱静，众人皆梦的时辰，青楼赌坊却如白天一般热闹非凡。
陆衽迦坐在镜前，望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笑了笑。林语眉曾特许他午夜一过不用接客，这次正好派上用场了，虽然不用为退场找理由，但如何走的悄声无息，保险起见还是易容下比较好。
“小谦，我不在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转过头，陆衽迦对着在发呆的洛谦说道。
“恩，放心吧，这里有我，我一定不让任何人发现你不在房间。”洛谦朝他露齿一笑，仿佛刚才发呆的不是他一样。
“……那我去了，你见机行事，装不下去就别装了，我尽量早些回来。”陆衽迦将原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既不想让人知晓，他又何必去拆穿。
“去吧去吧，回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教我易容术！”洛谦对着已经准备跳窗的陆衽迦小声吼道。
“恩。”
应了一声之后，陆衽迦从二楼窗口跳了下去，虽然没了内力，但武功底子没丢，二楼还不至于受伤，再加上他易容过，如此他便走的神不知鬼不觉了。
黑夜中，一个身影匆匆穿梭于小巷中，只是他并未发现，在他身后更远处还有一个黑影在角落中暗暗扯了扯嘴角。
由于易容耽搁了不少时辰，当陆衽迦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再一次来到熟悉的地方，看着周围一草一木和一砖一瓦，小时候的回忆纷纷涌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算不上快乐的童年竟也可以勾起他无数的记忆。
记忆中那张严肃的脸已经模糊，但他说的每一句却依然清晰在耳边。
“小鬼，没事不要粘着你老爹我，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要动不动就哭！”
“迦儿，你要好好练武，将来必有大用！”
“陆衽迦，你走吧，此后……不及黄泉无相见！”
那个自称是老爹的人从最初称呼的“小鬼”到喊他全名，从可以开玩笑到渐渐冷漠，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只是这个问题还未等他想清楚，那个男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真的实现了。
不及黄泉无相见……老爹，下一次见面，就是黄泉路上了。
“迦儿？”
在陆衽迦还在发呆的时候，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神情有些激动。
“方堂主……”陆衽迦突然眼角有些湿润，大概已经有五年没见了吧，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现在已经是“黑孔雀”四大分堂的堂主之一了，是组织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是他爹当年的至交好友，更是他的……
“这里没有别人，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二爹。”方云天笑着说道，眼角有些细微的皱纹，但从他依旧清秀的脸上，不难想象年轻时也是美男子。
“二爹！”陆衽迦情难自禁的扑了上去，虽然在来的路上反复的警告自己不能任性不能撒娇，但真的见到了那张熟悉温柔的笑脸，他就什么都顾不着了。
“自你爹死后，这么多年来，还是这个称呼叫的我心里最舒服。”方云天抚着他的头说道。
“二爹……”陆衽迦知道方云天又在想他爹了，小时候他不懂，总觉得爹和他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关系，长大后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但自从自己爱上郭映寒后，他才真正的懂了，爹和二爹不仅是知己好友，更是两个相爱却阴阳两隔的情人。
“迦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二爹一直想来看你，只是……”
“二爹，我明白的……”外公也就是“黑孔雀”的左长老禁止方云天私自见陆衽迦，原因无非就是自己的女儿爱上的人岂能容别人窥去，而他女儿生的孩子又岂能和女儿的情敌那么亲近，让自己叫他一声二爹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其他的就是想都不能想的事，如果不是方云天的确是个人才，不然早就被他外公杀了。
方云天看着怀里的懂事的陆衽迦，不禁笑的更是温柔了。
“不说这些了，迦儿，这次我找你，其实是你外公叫我来的。”
“外公？”陆衽迦担心的看着方云天，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进屋再说。”方云天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说道。
跟着方云天进屋后，陆衽迦迫不及待的问道：“二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外公……”
“我给你的信，你看完就烧了吗？”
“恩，只是信上说的不清不楚的，所以我猜一直没有回复，而且凤凰楼不是一个传递消息的好地方，除了小谦我一个也信不过，但我也不能让小谦冒险。”
“我知道的，迦儿，你的性格我最清楚，所以我是故意那么写的，一来我和你担心的一样，二来，我想借此机会和你见上一见，也只有这样，你外公才会答应。”
“二爹……”陆衽迦有些感动，方云天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人，当年爹死后，外公用爹的死逼方云天不再和自己见面，他答应了，这一答应就是五年，自此，他就再没见过他，可见，方云天是个正人君子，答应了的事，就算再为难也会做下去。恐怕，这次的事，也是外公用爹来逼迫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