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前面有个山洞。”明清打探回来报告，然，他的主子此刻眼里唯有怀中快要死去的少年，任何事物都不能进入他

的脑中。唉，情一个字真是害人不浅。

顶著脖子上的人头，明清轻柔迅速从容德王怀中抱过风尘，鸿烈毓才回到现实当中，双目通红，杀气四溢，一掌击向明清

。

“把他还给我！”他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主子！”不敢出手，明清撑著勉强疲劳的身子险险躲过，挑开三丈之远，叫道。“主子！请您清醒一点，再这样下去，

风尘公子真的会死在你手上的！”

怔怔，鸿烈毓似乎清醒下来，眼睛愣望属下手中的风尘，须尔，恢复一片清明。呼，明清松了口气，主子终於恢复正常了

，又道。

“主子，前面有个山洞，请您移驾。现在最重要是处理好风尘公子的箭伤。”

说著，明清带头领路，眼前一花，手中轻了下来，抬头望去，少年又重回主子的怀抱，主子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把少年抱

紧怀中，仿佛什麽宝贝。

“明清，辛苦你了。”容德王对下属道。

“是。”

没有说出口的道歉，明清心里清楚。快步跟上主子，走了没几步，明清回头四周张望，好一会才发现多在大树後颤抖个不

停的马夫，拧上进了山洞。

一个天然的山洞，里面有一些衣服，还有石造的炉灶和干柴，似乎是有人住的。不过，从东西上面铺上半指高的尘埃得知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明清快手快脚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好让容德王休息，并且治理少年胸前的致命伤。

鸿烈毓让明清拿来衣物置於地，放风尘在上面，撕开沾满血的衣物，白皙的胸膛上一支插得极深的凤尾箭，伤口处血流不

断，撕裂得宛如荆棘聚集，狰狞无比。

“嘶……”

跟随主子上战场的明清曾见过无数可怕的伤口，如今看见风尘的伤势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凤尾箭，一种造工精细，

可杀人於刹那的兵器，它共有两个特别之处：一是，它特殊的凤形尾部与箭身，可加速箭在飞行时的力度与速度，且增加

准确度；二是在於它箭端四角各有一个细微的倒挂钩，一旦射中猎物，除非忍受剧痛撕开中箭的伤口治疗，否则绝不可能

轻易拿下，何况箭在胸膛。

明清打滚沙场多年，也没多少机会可亲眼目睹，若非跟随容德王身边。凤尾箭由於造工精细，材料讲究，一箭万金，因此

各国皆不多使用之在战场上。

凤尾翔空弑王，犹敌千军万马。

凤尾的出现，绝对是针对各王各将而来，亲眼看过几名优秀的将军死於凤尾，那些都是武功了了的大将，眼下这个却只是

一个青楼小倌，怕是熬不了多久。这句话，明清只敢在心里面念，怎麽也不敢说出口，刺激仍在努力救治的容德王。

鸿烈毓不顾自己的伤口，也不顾衣衫不整，把白色瓷瓶里的药丸全部倒出塞进风尘的嘴里，盯著他吞下，盘足为其输送内

力。这一连串的行动叫明清差点没尖叫。

“主子，那可是千金难换的九转回魂丹，是您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救命丹药！”全南朝就那麽十来颗，那白瓷瓶里的就那

麽三颗而已，主子珍惜多年不曾用，怎麽可以全部给一个男宠！

“安静！去给我弄点水来。”别吵著他分心。

“不行！”他怎麽在这种危急时候离开主子，万一他走开，有敌人偷袭不就糟了，可是又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

眼睛不意间瞄到缩在角落的马夫，明清唤过他，让他去打水来，自己守在主子身边。马夫似是受到大赦般，慌张离去。

只要他不吵就好，鸿烈毓专心为风尘运功治疗，不敢有分毫差池。眼看，两个时辰过去，容德王的脸色苍白若纸，明清忙

点了他身上数穴，硬把他扯开。

“放开我……”

浑身脱力，鸿烈毓冷汗颤落，仍不舍伸手抓向毫无血色的风尘。

“主子，请您清醒一点！风尘公子已经去了！”

尽管不忍，明清还是酸著眼道破事实。平静得什麽都没有，没有呼吸没有体温，血液也开始滞停，鸿烈毓却知道那张容颜

还有浅笑。会笑的人怎麽会是死人，他不相信！

“放开我，他还没有死，他还活著！”

容德王奋力挣扎，明清死命捆住。大概一刻锺，鸿烈毓停止了挣扎，明清以为他恢复理智，刚想松开束缚，却听见他冷冷

道。

“放开，若再不放开，莫怪本王无情。”

怔怔，明清惊楞，鸿烈毓甩开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无力倒下。没有脚，他还有手！

“主子……”王爷，疯了！谁来告诉他，匍匐地上的人不是那个震惊四国的军神！

突然，山洞外一道白影慢悠悠踱了进来。素衣陆地，不沾半点尘埃，仙骨道风，童颜白发，来人像是江湖人所说的世外高

人。

“咦？你们在我的‘别洞’里干什麽？”来人惊奇问起，惊醒呆滞的明清，挥刀御敌。

“谁？”

听到明清的反问，来人大揍眉头，不悦指著明清道：“那是我该问你们的问题，这里是我的山洞，你们‘不问自入’，算

什麽好东西。”

来人孩子气的话语，配上童颜白发，竟有说不出的可爱。未等明清回答，来人瞄到风尘身上的凤尾箭，还有箭上可以的光

泽，眼睛不由得大放光芒。一个箭步飞了过去，快得连明清也够不了。

“前辈……”

得知来人是位高人，明清半忧半喜，忧的是这人意图为何，喜的是王爷有救了。收回刀剑，明清暗藏飞刀，殊不知这些小

动作都看在来人的眼中，他翻了翻白眼，欲伸手摸上凤尾箭……未遂。

“你干什麽？”

“哇，吓了我一跳，原来不是死人啊。”来人吃惊叫起，旋即又似是看到有趣的事物，手指容德王怀中人，笑嘻嘻道。“

呵呵，该是死人，不过不该死。你们到底是让我救人，还是让他变成‘死人’再复活的好？”

“不该死？”鸿烈毓只听见这三个字，眯起眼上下打量来人。对方不在乎鸿烈毓冰霜的鹰眼，鼻孔朝天，高声道。

“当然，若在我神医度荆手上，便是阎王要人也得我同意。”

神医度荆，曾名震江湖数十年，救人於阎王手中，号称“阎王圣手”，几年前消失忽然消失江湖。此後，多人寻觅神医踪

迹，始终不得其踪，以为仙逝，却原来藏身这座小山中。

鹰眼掠过精光，鸿烈毓紧紧抱了抱怀中人，冷然放下，略略整理仪容，恢复一副尊贵的王爷之相，下巴点向地上的风尘，

道。

“医好他。”

说完，越过惊呆的度荆，步向洞外。

“喂，你这是什麽意思？”回过神来的度荆，哇哇跳脚，朝已经骑上马的鸿烈毓大喊。随便扔他一个“死人”，他以为他

是义庄啊！

“哼，驾！”

望著滚滚烟尘，度荆这次真的呆了。想他几十年不下山一次，谁知道遇到个长得人模人样的无赖扔他一个似乎挺有趣的“

死人”，虽然他确实对“死人”很感兴趣，可是也不能这麽吃亏“帮”那无赖吧。

“我又不是大善人，不做亏事。”

嘀咕著，度荆欲开溜，撞上不知从哪个角落崩出来的马夫。马夫把他当作救命绳，大哭著抱住他的脚。

“神医，你菩萨心肠，心地善良，救救我，我不要死在山里面！”马让王爷骑去，他不能只身下山啊，要是遇到野兽，他

的小命难保！

“你！放手！”

踹踹踹！

狂踹像蛇一样难缠的马夫，直到对方昏迷过去，还未松手，脸上哭得一塌糊涂的。一个哭包，一个“死人”，看都有点恐

怖，度荆抬脚二度开溜，风中传来阵阵铿锵。

“我一定会回来！”

等我，吾爱，风尘……

“呕，真是的，我出世多年，一入世就来个这麽痴情的。罢了罢了，既是缘分，老夫帮你们一把。”

扫掉皮上的疙瘩，度荆叹了口气，认命抱起完全冰冷的风尘，脚上扯著一个，艰难地移向深山去。

第二十七章：极阴之体

南朝西南，连绵千里的雪山，冰封的绝岭，稀疏的林木，只有少数野兽能在此山中生存，何论人类。曾经试过有人上山打

猎或是居住，猎者一无所获，居者难以依归，且偶尔发现山中总有不明身份的尸体，於是百姓把此山称之为南天山。

天上，非人至也，乃天人之地。

一传十，十传百。南天山的传说就这麽被神化，引来无数人的好奇，探讨的人不断，然亲身探索的了了，此乃大多数人知

晓的事实。许是南天山神秘危险，江湖人总喜欢在这里了结恩怨情仇，久而久之，荒芜的山脚慢慢聚集了人气，山下的村

庄城镇也就多了。

炎阳高挂，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人走在南山下某个城镇的某条大街，一双眼睛四周张望，发出感叹。

“啊，想不到才数十年，南天山山脚竟变得如此繁荣。”相较白衣人的悠闲，他身後的青布人心里急得如锅上蚂蚁。

“神医，现在不是感叹世事变更的时候，风尘公子还在山中等著你拣药回去。”听到青布人的催促，白衣人大皱眉头，不

悦骂道：“吵什麽吵，那少年左右半死不活，还差这一时半刻，况且，我下山逛还不是为了他！”要不是，那个似乎不太

好招惹的无赖扬言会回来接“死人”，他倒想把他扔进山谷底算了！想起某个高贵的无赖，白衣人的火就来了，继续开骂

无辜的青布人。

“要不是你那个什麽鬼王爷，老子还用得著上山下海给那‘死人’找草药！老子早就周游列国去了！”他犯贱啊，放著悠

闲的日子不要，惹上那个什麽什麽当朝王爷，还是个战场常胜将军。

“是王爷他让你救人……”又不是他，骂他也没用啊。

“住口！”

青布人被骂得郁闷，反驳一句未完，白衣人炸起，手舞足动，尽管斗笠的面纱遮去他的脸，但行人还是可以想象斗笠下一

张关公脸。

“你说，有谁会像你那个王爷主子这般无赖，让我医好‘死人’，让我照顾他整整大半年，他别说影子，连个屁也没放回

来！他当我啥，义庄？善堂？啊！你……”

“这两人怎麽了？疯了不成？”路过的大叔悄悄问街上小店的老板，老板也以相似的眼神侧目白衣人和青布人。

“不是疯了，也差不多。他们两人在这里吵了半个时辰又多了，害我店里的客人跑了不少。”

“可不是，再这样下去，我的布衣店要关门了。”一旁耳尖的布衣店老板凑了过来，一同埋怨道。

“要不要叫疯人塔的过来关他们进去啊？”

神医度荆，若是这些人知晓白衣人的身份，他们的排斥定会瞬间消失无踪，前提是他们知道曾轰动江湖的神医的性子原来

像个小孩子。青布人，就是半年前被容德王扔下的马夫，度荆把这人叫做小四。当初收留这人时，度荆相当厌恶小四贪生

怕死的个性，不过後来看在他为他打理家务，煮得一手好菜的份上，姑且忍住扔他进山谷的冲动。谁知道，这麽一忍，相

处了半年。

一句句人言人语灌进耳朵里，小四脸色尴尬，也不顾主仆之分，拉起怒气冲天的神医快步跑进横道窄巷。

“放、放开我！”甩开握得他疼痛的大手，若非家里缺个下仆，照度荆从前的脾性，老早一掌折了对方的骨，或者赏他毒

药一堆。眼见神医脸色暗沈，小四连忙安慰解释。

“对不起，小四冒犯神医了。只是，您站在大街上大叫大骂，惹人注意，呆会买药回去容易让人怀疑的。”小四的担忧没

有引起度荆的在意，他哼了声，鼻子朝天。

“哼，谁有那胆子跟我上南天山，老子就跟姓！再说，如果真的有人肯跟上山，还不正好，你家主子的宝贝现在缺的就是

阳气，来得越多越好呢，呵呵。”

看见度荆脸上的奸笑，小四抖了抖，回忆起少年刚被救回来时的恐怖画面，浑身打颤，忙不转话题。“神医，您不是说风

尘公子的伤已经愈合得七八成麽？那……”咕噜吞下一口口水。“那什麽时候能完全‘恢复’正常？”他已经不想看到白

骨铮铮一片。

“恢复正常？呵呵……”神医愣了愣，笑得有点自嘲。“知道麽？一个‘死人’肉体复活，若没了魂魄，那叫行尸走肉。

那如果一个‘死人’灵魂复活，没了肉体，那叫什麽？”

“鬼魂？”没了肉体的人还叫人麽？

“呵呵，鬼魂是完全没有肉体的才叫鬼魂，他是有肉体的灵魂，所以不叫鬼魂。”神医的话时不时颠三倒四，小四搔著後

脑勺，永远也想不明白。

“那叫什麽？”

“呵呵，听过极阴之体麽？天地乾坤，阴阳调和，众生万物，必有雌雄，世间无伦任何事物总有阴阳雌雄，像人有男女之

分，像野兽有雌雄之分，如此，才能滚动天地的齿轮。然而，阳为阴出，阴为阳起，极致之极，源头之源，阳出一方，阴

乃随出。一年多前，天上星宿发生奇异的变动，东方两颗星坠落大地，极阳已出，却未见极阴跟随，老夫还以为乾坤发生

了异相，谁道一年多後，极阴竟出现在老夫面前。”唉，这南朝这天下怕要变动了。

“呃……”什麽阴啊阳，女人男人，小四脑海一沓糊涂。为啥神医每次都尽说些他听不明白的东西，他明知道他脑子没什

麽墨水，难道就不能说些他明白的？

“神医，别说这个了，我们快拣药去，风尘公子在等著。”

倒！度荆脚下一滑，差点倒下，刚想二度开骂这根不识风情的木头，对上那双清澈得一如孩童的双眸，肚子里头的怒气刹

地化作东流。天啊，他迟早让这没脑子的小四呛死！

虽然小四想快，无奈话事的人磨磨蹭蹭，这一买药遍花了三个时辰，回到深山中，天山已经暗了下来。随神医快步走在崎

岖的山路上，来到一个悬崖上，小四抱进怀中的药包，望了望悬崖下无底的深渊，头晕了晕，忙拉回身子。头晕未过，又

让度荆一把扛在肩上，毫不预兆往下一跳。

“啊────！！！！”娘啊，爹啊，菩萨啊，如来佛啊，救命呀！！！！

“吵死了！”

一掌劈过去，这下小四终於可以幸福地昏过去了。再醒来，人已经在神医的房子後面的柴房中，一双白靴子来到他面前，

仰头望去，入眼神医鄙视的神情。

“去给我把这些都煎好，十缸水煲成一碗水。”

“啊……”十缸水煲成一碗水？！那要煲多少个时辰才煲完！呜呜呜，老天，他就这麽讨厌他呢？

“叫什麽叫，再吵再加十缸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