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双腿悬空地乱蹬着。
“哼,一个下人也敢如此无礼。让你主子出来,跟我们世子赔礼!”
“麻烦,昨晚萧允说要遮遮掩掩,坐的是小马车……”夏轻尘推开一直缠在身上的皌连景袤。
“上面的人给我下来!”带头的家丁伸手来掀车帘子,就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一只大手铁钳般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他
用力一挥,竟然没有挥开。
“识相者离远点。”萧允顶着被揍青的眼眶,穿着昨夜皱巴巴的衣服挡在车前。
“怎么,一个下人也想要多管闲事吗?”那被糕砸中的年轻士族开口了“你们知道本世子是谁吗?”
“我还真不知道,雍津城里有哪个姓李的大户。”萧允不悦地说道。
“我们公子是永州李爵爷的世子,南王府的座上客。”那李世子的随从神气活现地说着。
“永州李爵爷?李长秀那个二等忠孝伯?”萧允不屑地笑笑。
“大胆!竟敢直呼爵爷名讳!”
“怎样?”
“找打——”
“住手。”车内一声轻喝,止住了将要动手的萧允。夏轻尘用折扇挑起车帘,看了看外面。那李世子一身橘红绣金的的牡
丹袍子,精致的面容擦着薄粉,一脸飞扬跋扈的笑。唯一不协调的就是,在他的袖子上,有一块糕点馅料沾上的污渍。
“真抱歉,不小心扔到你身上了,人没事吧?”
那李世子一时竟呆了过去,直直地愣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夏轻尘露出的半张脸。那张脸上,没有世家子弟惯用的脂粉
,白白净净的,细长的眼角微微一笑,直将他的魂魄都勾跑了去。
“你的衣裳我赔了,刚才实在抱歉。”夏轻尘示意四宝取了银票给他。
“啊……啊,无妨……”李世子结结巴巴地说。
“世子?”
“你……你是京中哪一家的公子……”
“嗯!”那李世子恍惚地靠上前去,却被萧允一臂挡下。
“呵……我不是京城人士……”夏轻尘放下车帘。萧允愠怒地转身,围堵的人群慢慢让开一条道路。于是马车又再次缓缓
向前行动了。
车内,皌连景袤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脸坏笑地看着夏轻尘踩在自己两腿之间关键部位的那只脚。
“爱卿,可以将朕放了吗?”
“啊……”夏轻尘吓了一跳,忙将脚缩了回来。
“爱卿,再使劲一点儿,朕就让你给废了。”
“对不起……刚才怕你跳出来……”
“为什么担心暴露身份。”
“因为当朝少傅乱丢垃圾很丢人啊!”
“又不是你丢的……”
“因为被人知道主上坐在这样的马车里还乱丢垃圾就更丢人了!”
“呃,咳……那个是永州李长秀的儿子。李长秀进京述职把他也带上了,大概是想为他出仕铺铺路吧,想不到这么快就成
了南王府上的客人。南王拉拢人心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
“再快也快不过你生儿子。”夏轻尘黑着脸打断他。
“轻尘”皌连景袤理亏地靠上来“南王也生过儿子……”
“那是在我认识他之前!”
“啊……少傅,朕的儿子保证是个乖学生,绝对不会像他的小坏蛋那样气你……”皌连景袤一把将夏轻尘扑倒在车里,压
了上去。
“你……这时候你干什么,这里是大街上……”
“所以别太大声啊,外面的人会听见的……”皌连景袤在他耳边吹着气,慢慢地将身体贴上,将自己坚硬的下-体摩擦在
他身下“这都怪你刚才不轻不重地乱踩……”
“你起来……我不要……”夏轻尘挣扎地推着他。
“轻尘,好轻尘,你昨晚在我身上欺负了个够,我还一次都没有……”
“唔……”夏轻尘还要反驳,嘴巴已经被他堵了起来。原本就酸痛的身体,毫无反抗之能。
缓慢的马车,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啊……原来这就是爱卿说的谈恋爱。谈恋爱真好……”
“你这披着龙袍的流氓……”
※※※※※※※※※※※※※※
城南西市的酒楼上,李世子坐在雅座之内,面对着一桌丰盛的酒席、对面美貌的歌女,失魂落魄。身边其他几个士族子弟
,一直吵吵闹闹,他也充耳不闻。只看着自己袖子上那块污渍,痴痴发呆。
“李世子,李世子?”
“啊?啊……”
“李贤弟今儿个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让哪个姑娘把魂给勾走了?”
“不……不是……”李世子急忙解释道。
“无妨,为兄替你找几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保证每一个,都比那大街上的好。”一旁的黄公子指着座上弹琴的歌女“你看
那个怎么样?”
“唉……再找十个也不及我今日见到的那位一分……”李世子垂头丧气地说道。
“哎,你倒说说,到底是哪家的女人,找出来也好让我们看看。”
“哎呀,那不是女人不是女人!”
“哟”旁边两人捂着嘴笑起来“看不出,贤弟的还有这等雅兴……”
“唉……你们就别笑我了,我现在饭都吃不下,酒也喝不出味道了……”李世子放下酒杯,一脸花痴地回忆着“那个少公
子,长得就像神仙一样……”
“贤弟,你可打到他的身份了?”
“没有,只知道是个寻常士人,不是京城人士。不过,我已经让家里人跟着他们了。”
“那贤弟准备打听到了,如何追求?”
“追求?”
“是啊,既然没有多大来头,又不是京城人士,人生地不熟的。你备一份厚礼,给他送去,然后甜言蜜语,他一个下等士
族必定受宠若惊。到时贤弟再经常拜访,然后长把他带出来看戏听曲,日子久了,他自然就依赖于你,到时你就做他在京
中的庇护人,这么自然而然地,将他收进房中……嘻嘻……”
“哎呀……那得等多久。我现在,只恨不得立即把他弄回驿馆去,立即抱一抱……可就是,他身边带着一个高手,旁人想
近一步都难。”
“哎?要快也有法。就看贤弟舍不舍的钱,敢不敢冒个小险?”
“哎呀,那等美色,别说是要我千万金亿万两,就是要我把所有家底都搬出来,能换得到,我也愿意。你说,什么法?”
“来……”黄公子一招手,李世子立即附耳过去。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只见李世子听着,脸上慢慢露出了兴奋又贪婪的笑容:
“好……好……这个好,这个正合我意!”
“哈哈哈哈……来,喝酒。等跟踪他们的下人一回来,咱们就立即找人去办,哈哈哈哈……”
第六章
入夜的雍津城南,一派通晓不眠的繁荣鼎盛。灯红酒绿的乐坊之内,夏轻尘与皌连景袤坐在雅座的纱帘后面,静静看着舞
台上上演的戏码。皌连景袤生在皇城,虽然就在京城之内,然而一墙之隔,让他很少有机会,亲眼看见自己的子民。今生
唯一一次私下的远行,却是在亡命天涯中遇上了今生最美的邂逅。
“轻尘……”紧握微凉的手,皌连景袤轻轻将温烫的脸贴在他的手背上。对于他,他一直亏欠太多,还了一次又欠一次。
宫闱的生活沉闷而寂寞,幸亏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支撑着这个朝廷。他常想,如果自己不是帝王,只是一个平凡的百姓
,他宁愿天天这样,紧握着他的手,守候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他只能在这一天,与他朝夕相伴。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
,他却还舍不得这种美好。而他,始终长久地等在宫门之外,又是何种滋味?
“轻尘,你平时晚上,都做些什么?”
“嗯?”夏轻尘有些出神地回过脸来看着他“不做什么,晚上光线太暗,看书伤眼睛,小翠又怕我累着,一早就催我躺下
了。”
“啊……”
夏轻尘无心地看回舞台上,没太在意他话中之意。舞台上,正在上演着一出说唱剧。两个带着面具的戏子穿着表现武将的
青玄衣,绘声绘色地吟唱迂回的戏文。那戏文初时不惹人注意,但后来,却无意间触动了他的耳膜。
那出戏,演的是一场战争:
“粗鲁的蛮族,也妄想践踏中原的土地……”
“孱弱的少年,还妄想挡住我手中的画戟!”
“为这句话,你要付出代价——”
长枪舞,马鞭动,象征战场厮杀的动作,宛如倒行的旧日之景,一幅幅在夏轻尘眼前上演。他心头一颤,一种深深的辛酸
席卷而来。
“轻尘?”皌连景袤见他神色有异,轻轻推了推他 “怎么了?”
“啊……你刚才说什么?”夏轻尘掩饰着心虚。
“没什么……”皌连景袤抓着他的手,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对他说“我只是在想,你晚上睡的时候,会不会希望身边有个
人陪着?”
“当然了。”
夏轻尘没在意地答了他一句,心中没来由地一阵轻一阵重。
只见舞台上,交战的两人已除下面具,辗转在舞台上交替念唱起悲哀的歌来。
“梦中向往的山河啊,就在这山脉的另一边。但为何朝思暮想的人,却挡在自己眼前?你听见我心中的哀伤吗,你是否感
到我的痛?”
“一心守卫故土,誓死保护领下的子民。我自以为做对了一切,但为何,你是我的敌人……”
“啪”地一声,夏轻尘手中的杯盏掉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轻尘?”
“我出去走走……”
“慢着……”
匆匆起身,不理皌连景袤的阻拦,夏轻尘脚步不停,一路快步奔出了乐坊,目中无人地在大街上狂奔起来。
“大人,大人……”萧允跟在后面紧追出来,见他越跑越远,当下纵身一翻,跃过人群,落在他面前的路上,一把拦住他
:
“大人,大人息怒。明日我就抄了这家乐坊,将那写戏的抓来严刑拷问,看是谁在背后指使他这样乱写!”
“不必如此……”夏轻尘有些气喘地立在原地“演得都是事实……”
“可是”萧允气不过地说道“这分明是有心人恶意散布流言,有意离间大人与主上。”
“萧,主上再度立后,生下太子,我都没有像此刻这样难受过……”
“大人……”
“也许……我的宽容,只是不够在乎……”
“不……不会的。大人若是不在乎,当初又怎么会选择回到主上身边呢?”萧允一把抓住他的肩“不管大人心里有谁,大
人最爱的仍旧是主上不是吗?”
“可是我……始终放不下……”夏轻尘闭上眼,两滴眼泪顺着面颊滑落。璀璨的灯火中,他脆弱而忧伤的脸如梦似幻,萧
允看不到周遭往来的人群,凝视着他,痴痴地抬起手去,欲擦拭他眼角的泪水。突然——
手腕一紧,皌连景袤快要喷火的双眼出现在夏轻尘身后。
“主……”萧允心虚地低下头退了开去。
“走吧,我的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东西……”皌连景袤握了握夏轻尘的手,拉着他往集上面食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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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仙境,京城最豪华雅致的酒肆。京中有身份与钱财的富贵人士,常在这里宴请自己的宾客,权贵士家也常常在此地召开
文诗酒会,招揽门客。
皌连景焰穿着单边袖子刺绣的春装,腰上系着玉月带,带上拴着金丝空心球,左腰侧佩着白鞘长刀,俨然是时下最入流的
款式——夏轻尘的打扮——然而那艳丽的红色和袖子上大朵大朵的牡丹,却又像是昭显着对这种款式的不满似的,张扬着
抢去了所有人的眼光。
“小王爷知道吗?这半边绣花款式的来历……”阮洵坐在偏座,懒洋洋地看着酒宴上名伶的舞蹈。
“不是少傅先这样穿的吗?”
“是啊。不过小王爷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穿吗?”阮洵像是握住了某个诱人的东西一样,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表情?那么想说就说出来吧。”皌连景焰扬了扬眉毛。
“哈……”阮洵的双眼笑得更弯了“事实上,这不是少傅故意想出来的新花样。而是有一天,少傅从朝中回去,赶着要去
赴宴,而当时夏府伺候起居的翠娘正好外出,少傅看着翠娘折好在桌上的衣裳,以为已经做好了。于是匆匆换上就走了,
后来才发现,那衣裳还绣差了一只袖子。而外人不知,只觉得与众不同,还以为是新的款式,于是竞相效仿,成了城内入
时的打扮。”
“哼……翠娘吗……”皌连景焰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看杯中荡漾的光影“以前还做过我的侍女呢。颇有胆识的女人,当
年众多的女婢中,只有她敢管我。能在南王府众多的婢女中,一眼挑中她,少傅的眼光,果然很犀利。”
“小王爷对少傅,看来颇为赞赏啊。”
“他比司马强。懂得言谈举止因人而宜、因时而异,对自己掌管的范围恩威并施,是真正的聪明人”皌连景焰深吸一口气
,猛地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只可惜,这样一个聪明人,侍奉的却是一位无能的主君。”
“啧啧……小王爷这话,当心隔墙有耳啊……只可惜小王爷这样欣赏他,他却始终将小王爷当成天真的孩子……”
突然,阮洵眼前寒光一闪。他本能地夹起酒杯一挡,皌连景焰的刀正正戳进他的杯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