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
“琨……”走动多时,夏轻尘有些倦意地靠在他怀里。
“嗯?”
“这种口气很像大叔……”
“哈……”
皌连琨搂着他,坐着小船逆流而上。一江碧水,两岸红花,渐渐如同画卷一般,在视野连绵不断地延展开来。往来的货船
游舫在江面上喧嚣徘徊,如同水上的集市一般,热闹非凡。缝隙之间,划着木盆与竹排的小贩在向过往游人兜售着自己的
货物。
“这位先生这位公子,夏日炎炎,你们要来两碗酸梅汤降降火吗?”一个幼小的孩童划着木盆靠了过来。
“呃……”夏轻尘面露难色。
“买两碗尝尝吧。我的酸梅汤酸酸甜甜,刚刚才用井水拔凉的呢。”
“好啊,就来两碗。”皌连琨递过一块银子,然后接过黄釉的粗碗举到夏轻尘面前“忘带银子了吧,来……”
夏轻尘脸一红,接过那冰凉酸梅汤低头喝了一口。
“热了吧……”皌连琨用帕子擦了擦他脖子上的汗,顺势往他领子里擦了擦。然后满意地喝着自己那碗酸梅汤,看他红脸
的样子。
“您可真是疼儿子啊。”
“噗——咳咳咳咳……”
“爹,您慢点儿喝……”夏轻尘替他拍着后背,报复性地拍着他的背,看他眼角的抽搐。
“我……咳……”皌连琨用帕子擦着嘴边的酸梅汤“我真后悔上这条船……”
舟行数里,在一处宽阔的浅滩上靠了下来。皌连琨向那船夫嘱咐了几句,就扶着夏轻尘下了船。
那滩头也是一座小小的集市,虽不如前面的码头热闹,却也十分周全。吃喝杂货一应俱全。滩头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如
同一头狮子般蹲在河边。
“知道那块石头上发生过什么吗?”
夏轻尘摇摇头。
“那是剑师名满天下的地方。”皌连琨远远看着对岸说道“你应当知道,他铸造‘含滟’、‘敛波’两口剑的旧事吧?”
“嗯……”
“那块石头,就是他当年洗剑的所在。当年名器现世,昊光冲天。引动天下剑手纷纷前来围观,那石头边上的浅滩,就是
被前来看剑的人一脚一脚给踩出来的。当年主上还很小很小。我只能让他骑在我的肩膀上,让他看得远一些。”皌连琨回
忆着当时的情形“凌剑师就一人站在那石头顶上,双剑齐挥,劈开十里冰河,从此名动天下。”皌连琨很高兴似的舒了口
气“无尘啊,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师父。”
“嗯……”夏轻尘脸上有一丝无奈“可惜我天资有限,无法继承他的衣钵。”
“他并不急着再收弟子,知道为什么吗?”
“是因为……昊清师父的原因?”
“真聪明”皌连琨摸摸他的小脑袋“他和昊清是同门师兄弟,同门同宗,一脉传承。”
“那后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关系。”
“哈……人的感情,有时就脆弱得如同脱胎的白瓷,一碰就碎呀。”皌连琨拉起他的手,朝沙滩边的岔路上走去“当年他
们抛弃了身份之差,一同投身铸剑神手门下,习武修艺,情如手足,一心只想炼就旷世名器。当年剑界有传闻,皇朝北征
胜利之后,北域之主将烈炎之剑折断之后沉入了极北之地的鬼没河。那是一口神器,能承受极阳之焰,举起万钧之力。为
了找寻名剑碎片,他两人一同前往极北,冒着性命危险,从鬼没河的深渊中捞出了残剑。烈炎之剑经过了鬼没河万年深渊
的冰封,成为可容冰火双气的炎铁。
就在他们二人带着炎铁返回师门的途中,遇上了前来夺铁的江湖剑客。争斗中,误伤了一名年轻女子。无奈之下,他们将
这名女子带回师门疗伤。这女子貌美如花,风情万种。昊清当时年轻气盛,对她一见钟情。然而剑师却以师兄的身份,反
对他爱上那个女子。”
“这又是为什么?”
“个中细节我并不清楚,只是据昊清说,剑师当年认定那名女子来历不明、别有所图。但当时两人一心重炼炎铁,并未就
此事有太多争端。然而就在炉火封顶,铸炼完成当日,剑师与那名女子起了冲突,出手将她打伤。那女子负伤而走,昊清
匆匆追赶而去,却追之无果。待回来,炎铁却不见了。”
“这……难道昊清认为是师父将炎铁藏了起来?”
“嗯。此时剑师一直否认。他说炎铁是被那女人偷走的,但他却无法在她身上搜出。但事发当时,铸剑房内,并无其他人
。偏偏他有对那女子下了手,昊清便认定他是将炎铁藏了起来,企图杀人灭口了。”
“这不可能。师父不可能做这种事。”
“当年的情形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人亲眼看见。昊清的心情,很难体会。稀罕的铁可以成就旷世名器,炎铁对你我来说,
未必有价值,但对铸剑师而言,大不相同。他们两人曾约定,一旦炎铁可以重铸,便人一半,共同打造一对旷世名剑。炎
铁的遗失,那名女子的失踪,让他们之间有了隙缝,一同铸剑的理想就此破灭了。昊清愤怒之下,放弃了铸剑,改行锻刀
,发誓一定要超过剑师的手艺。”
“原来事情是这样……”夏轻尘无奈地看着脚下的沙子“因为一块铁,两个人成了半辈子的仇敌。”
“很惋惜是吗?”皌连琨拉起他的手“如果有一天,你我之间,有了难以化解的误会,你会不会一辈子不理我……”
“我……”夏轻尘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不会……”皌连琨一把将他抱住“就算你心里藏着其他人,就算我们之间有了无法冰释的误会,我也不会放弃对你的
爱……”
“琨……”夏轻尘垂下的手慢慢抬起,悬在他的背后,犹豫地张开又矛盾地握紧,重垂了下去。
“先生,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天儿热中暑了?”路人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夏轻尘再度忍俊地看着皌连琨抽
搐的眼角。
“真是……扫兴啊……”皌连琨长叹一声,拽起夏轻尘离了那滩头,往一旁的小岔路上走去。
“琨……琨,你要做什么?你别乱走啊……”
“本王真正中暑了”皌连琨恼火地钻进路旁的树丛。
“琨,你做什么呀,这是人家的菜地……”
“等着……”皌连琨远远扔过来一句话,就没了动静。夏轻尘等待多时,听不见动静,正要跟着钻进去的时候,皌连琨捧
着两个西瓜钻了出来。
“啊……”夏轻尘一把捂住脱口而出的呼“你偷摘人家西瓜,你一个王爷,居然带我来偷人家西瓜。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
“夏日游玩,哪能没个解渴消暑的食物。本王挑的瓜,保证甜。”说着他一把将乱了方寸的夏轻尘拉到路边的土墩上坐下
,举起西瓜往膝上一摔。只听一声脆响,又水又翻沙的红瓤就出现在两人眼中“我说的没错吧,这个熟得刚刚好。来,快
吃。”
皌连琨将那半边西瓜放到夏轻尘腿上,自己动手抠出瓜肉吃了一大口:
“嗯!这块地里的西瓜还是这么甜……”
“琨……主上小时候不会也跟你一起来偷过西瓜吧?”
“嗯……”皌连琨咬着西瓜含糊不清地说着“他还偷了两个带回宫去……”
满头黑线= =|||
“快吃啊……”
“你带我来,竟然是偷西瓜……”夏轻尘在衣服上抹抹手,抠了一块心上的瓤放进嘴里,只觉得清凉多汁,鲜甜无比“嗯
……”
“不错吧?就是在宫里也不到这样现拧的瓜。”
“不错……”夏轻尘鬼鬼地一笑,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会儿吃完了,把那个也带回去。”皌连琨看看脚边的那个。
“你们好不知足啊……吃完了还想兜着走!”头顶一声大喝。夏轻尘和皌连琨同时一愣,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年轻农民举
着木棍站在身旁的路上,身旁站着两条呼哧呼哧的大狗“偷我的瓜还踩坏我的藤,你们一大一小两个瓜贼!旺财,小强,
给我咬!”
瓜农一声令下,狼狗咆哮而来。
“啊——”皌连琨与夏轻尘同时大叫一声,扔掉手中的西瓜,拔腿疾奔。
“给我咬,咬死他们!”
“奇怪!这园子何时养狗了……”皌连琨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叫道。
“琨,你死了,你死定了……救命啊——”
乡间土路上,两人提着衣摆,疯狂躲避着狼狗的追赶。
第二十三章
“啊——呀呀呀呀——”
“大家一起打啊!”
“不要打不要打——”
“别打了!住手啊!”
“贼老子带着个贼儿子一起来偷瓜,还这么猖狂,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偷瓜还踩坏瓜藤,简直可恶至极!大家一起打啊!”
“别打了,救命啊——”
“哈哈,现在知道叫救命了,大家用力打!”
河县县城之内,夏轻尘和皌连琨被捆成两个粽子,被一群村民连拉带扯地一路打着,送上了衙门。
“大胆!”座上惊堂木一拍,县官鲁直怒斥道“公堂之上不得咆哮!”
“草民拜见县大老爷……”一群村人急忙跪了下去。
“何人击鼓?”
“回老爷,是小的。”被盗的瓜农应了一声。
“你姓什名谁,家住哪里,何事击鼓?”
“小的李四,就住在县城外的河滩边儿,家中以种瓜为生。不料今日,家中瓜果被贼人盗了,还踩坏了藤苗。小的当时就
发现了,将偷瓜贼抓住。请县大老爷替小的做主啊!”
“哦?光天化日竟有盗贼横行。”鲁直怒道“你擒住的贼人何在?”
“就是他俩!”李四指着一旁绑在地上的两人。
“哦……就是你们俩呀。哼,果然是贼眉鼠眼。”鲁直看着满脸是灰的两人冷笑道“你二人姓什名谁?家住何处?”
“啊哈?贼眉鼠眼你也看出了?”皌连琨不满地抬了抬头。
“堂上问话,不得搪塞!”鲁县官猛拍惊堂木,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我姓夏,叫夏琨;他姓连,叫连无尘。”夏轻尘无奈趴在地上说道“我们二人住在京城,今日出城游玩,途中酷暑难耐
,就摘了两个西瓜解渴,虽然没有事前知会主人,但是……”
“但是什么?”
夏轻尘叹了口气:“我们说了赔钱的嘛。”
“县老爷你不要听你胡说八道。这两个人自从被村民抓起来,就说会赔偿,但是却拿不出钱。然后他们便耍花招,要众人
放他们回家去拿。”
“这……都是因为村民放狗追赶,才导致钱袋遗失。我说话算数,放我回去,自当取钱来还。”皌连琨在一旁解释道。
“住口!好一名玩弄口舌的窃贼。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啊?”鲁直嚣张地斥责道“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河县,雍津府直属
的县城。知道上面谁管着吗?”
“嗯?”夏轻尘莫名地抬起头来。
“雍津府的府尹,就是沈明玉沈大人。沈大人头上是谁你们知道吗?那是司隶校尉夏无尘,当朝的少傅!你们两个毛贼,
竟敢在夏大人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光天化日为非作歹,本官掌一县律法,怎能姑息放纵。”
“咳咳……”夏轻尘心虚地咳了两声,狠狠瞪了一眼旁边无可奈何的皌连琨。
“此处有原告李四请人代笔的状纸,上面状告你二人偷瓜毁苗,并且毁坏村中田地与财物多处。你二人可有辩解……既无
辩解,那就在供纸上画押。本县依照律法,判你们半个月监禁之刑,并且知会家人前来赔偿村民的损失。”
“这……还要让家人前来呀……”皌连琨面露难色“这真是有点为难了……”
“丢死人了……”夏轻尘抿着嘴。
“你二人家在何处,详细说来。”
“这个……”夏轻尘苦笑道“不便……告知……”
“什么!你想藐视公堂不成!来人呐——让他见见本县的堂威!”
“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夏轻尘一愣,只见两名捕快走上前来,将他按在地上,拿出了木板。
“住手!”皌连琨脸色一变“谁敢动他!”
“竟敢咆哮公堂,一同拿下!”堂令之下,
“别打,别打!”夏轻尘脸贴在地上叫道“我说!我说!我是……我是夏无尘夏大人府上的侍从,我就住在冷香净苑……
”
话语落,公堂之上一瞬间的寂静。随即便是:
“大胆刁民!竟敢口出狂言,愚弄公堂!私下散播谣言损害少傅的名誉!少傅大人府中规矩何等森严,他的侍从怎会在城
外闲逛,还偷人家西瓜!说!是不是有人授意你们诋毁少傅的名誉!是谁指使你们!”
“不是啊……我说的是真的……”
“哼,以为本县没有机会让你们说实话是吗?来人,先将他二人打入大牢,稍后本县会亲自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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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王府偏院的锻冶房内,昊清抡着手里的铁锤,一下一下,力道精准地敲在发红的铁条上,个。屋外风啸之声和着他敲击
的声响,让他的眉头越蹙越紧。终于,他铁锤一放,将铸铁扔回炉膛,沉步走了出去。
“够了。要用你这混乱的刀法吵我到几时?”
昊清沉声说了一句,屋外,正在挥刀乱舞的皌连景焰停下手中的长刀,愤愤然站在原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