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公主饶命!呜呜呜……”
狠狠一巴掌砸在劝话的婢女脸上,清月乱踹她几脚,直到对方求饶才稍稍下气。这时,门外跑进一个侍卫,报。
“公主,容德王向您的房间走来了。”
“什么?鸿烈哥哥来了?我这里这么乱,怎么办好?”千万别让鸿烈哥哥看见她的房间如此凌乱,而她也衣衫不整,太失
礼了。
清月阴狠的脸色一变,羞涩娇俏,忙整装上下。
“来人,快给我更衣。”
“是。”
由于清月反复无常的脾性,服侍她的人总做不长,不是因不堪折磨而死便是被贬至冷宫当最下等的女仆,剩下的惟有从小
跟随在身边的贴身婢女琉兰。琉兰之所以能够在清月身边服侍多年,除了因为清月对她的欢喜,也因为她背后有所支撑。
其他的也就大多数为新手,每每遇上清月无端发火,只敢乖乖当她的泄愤工具,哪里敢像琉兰那样到一边站着。
琉兰利落地为清月更衣妆扮好,回身见房间还没有收拾干净,不满意地重斥。
“怎慢吞吞,莫要让公主在王爷面前不成,快点,否则你们哪个也别想下船!”
言下之意,众人不得不为其惊恐,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三两下整理好,匆匆离开房间。仆人们后脚离开,容德王前脚就
踏进清月的房间,眼睛瞟到仆人手上的东西,心生些许疑问,迎上花枝招展的公主,没能说出口。
“鸿烈哥哥!”
亲热挨近心上人身边,挽起他壮实的手臂,嗅到男人身上的气息,清月内心荡漾。公主啊,你是在“病”着,怎么可以这
样,琉兰心里为主子着急,死给对方打眼色,谁料清月堕入爱河,完全看不见容德王以外的事物。
“公主,公主……”
“公主,你身体无碍乎?”
闻言,清月两眼亮了起来,红晕爬上两颊。
“多亏鸿烈哥哥你及时相救,清月身体已经好多了,谢谢鸿烈哥哥的关心。我、那个,为了答谢鸿烈哥哥,清月想……”
“夜已深,公主若无要事,本王先行离去。”
方进来,脚站在那儿不足半刻,人则说离开就离开,如此明显的拒绝,她堂堂厥国清月公主如何能吞下这口恶气。
“站住!”
男人果然站住了,不过没有回身面向清月。
“公主还有何事?”
一句可有可无的话,联想起男人和那个害她一同落水的男宠,怒意急升。
“容德王,清月明白自己的脾性有所不足,为了配得上你让你欢喜,这些天我什么都依你顺你。而你呢?你只顾着那个什
么都不是的男宠!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今天你若不给我解释,就别想离开这儿!”
娇横无理向来是厥国公主的专利,一旦认真起来谁也阻挡不了她的胡来,鸿烈毓相当清楚忤逆她的后果,但该说的迟早也
得说,该断的终究要断的。
“公主,本王从来不曾有轻视公主之意,亦无别的情感之意,公主于本王单纯是南朝重要的宾客、厥国以示友好的来使,
如果本王做了什么令你误会,本王在这里向你道歉。”
“那个男宠呢?”
其实,清月从始至终在意的只有一件事,要是得不到完好的解释,她是绝不会罢休的。这鸿烈毓当然也明白,不过,男宠
一词实在刺耳。
“公主误会了,那位青年乃是本王的知己,本王与之相识久时,希望公主往后莫侮蔑本王的知己。”
知己?有哪个男人可完全不顾众目睽睽,一脸紧张,像抱女子一样抱起知己的。张口欲拆穿这个别扭的谎言,转念一想,
清月卸去阴沉的恶气,宛然一脸淡笑,高贵雅致,惊呆了身后的琉兰。
“啊……”公主竟能有这样的笑颜,她是不是未睡醒啊?
忽略身后的惊呼,清月慢慢踱至男人的身前,又是一记高雅的笑。
“是清月言语不慎,损了王爷友人的声誉,清月在这给你道歉。”
“公主无需如此降尊,你的歉意本王替友人心领。”
轻轻福身,预料中被扶住了半身,清月抬首,清晰瞧见男人眼内闪过一丝精光,清月便知道她这次压对宝了。
无意睹看窗外,东边有点蒙蒙亮,第二天的黎明眼看快要过去了。
“今天经事,公主想必惊恐,请公主好好休息,本王先行离去。”
“王爷请慢,咳咳咳……”
身后传来咳嗽声阵阵不断,鸿烈毓略略担忧。
“咳咳咳……”
“公主,您躺躺。啊,公主,您的额头怎这样烫热?莫不是病了?奴婢叫御医来……”
唉,看来他又得食言了。
“外面人大多都睡着,你去叫御医来。”
吩咐琉兰执命去,鸿烈毓走到精致华丽的大床边,望着床上因病娇弱无力的清月,犹豫了一会,坐到床沿上。
“公主,御医快到了,你忍耐一下。”
“嗯,谢谢王爷关心,清月没事,咳咳咳……”
鸿烈毓虽冷漠,但决非心肠铁硬的人,许是受到去世的母亲的印象,对女性总有一种难以拒绝的情愫,尤其是面对一些柔
弱的女性时,最是容易将之与母亲的身影相重叠。男人怔然呆望清月憔悴的脸色,却看不见她嘴角边的笑,诡异的得逞。
地狱般的寒冻不知道维持了多久,久到风尘以为过了一生,浑身瘫软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也难以拨动,只剩下阵阵剧痛
过后的痉挛。闭目休息了一会,感觉身体不那么僵硬,慢慢坐起身来。
窗外几许阳光笼罩地面的木板,风尘才察觉天已经亮了,现在大概辰时,怎么没有人来唤醒他的?汗水冻结,粘粘稠稠一
身,风尘正要唤人,明清捧着饭盆走了进来。
“醒了?清月公主昨夜病发,王爷留守那边照顾,让明清来照顾风尘公子。”
“是吗?”昨夜他没有回来,幸好啊……。
“公子,你说了什么吗?”他似乎听见一声轻叹。
“没,没有。”摇摇头,笑笑掩去失态,风尘想起浑身的不适,吩咐道:“明清侍卫,你可否为我准备热水,我想沐浴更
衣。”
“可是,公子你大病初愈,不宜沐浴。”
“这……不用担心,昨夜神医已为我看病诊断,他说我经过他的医治已经完好八九,可以沐浴。”
“既然神医说可以,那明清立刻为你准备。”
抬足踏出房,身后的声音叫住了他。
“等等,那热水要热些。”
“是。”
热些?热水本来就很热,再热点皮都要熟了。虽说天气突然变冷,但还不至于冷得像深冬吧。抓抓脑袋,抱着疑团,明清
转进厨房。
第九章:寒梅独折
鹅雪北风不饶人,绝崖寒梅独折枝。
灰蒙蒙的天开始下起大雪,风猛烈地刮,刮得让人睁不开眼,冬季已经步入大雪的气节。两个月快过去了,因为风雪的关
系,原定两个月的路程不得不延长至两个多月,能否及时到达皇都还得看老天爷的心情。
横渡沄江后,一路过去竟是出奇的安稳,众人惊诧之余,不免心感不安。骄横成性的厥国公主自从堕江后,脾性大变,一
改过去娇蛮,如今的她温文尔雅,娴熟高贵,俨然一个真正皇族公主。对于这位反复无常的公主突然改变,鸿烈毓虽奇怪
,却乐见其变,至少不用再对他纠缠不清,多亏如此,大队的进程才得以正常。
绕过凤阳山,途中遭到凤阳山山贼的滋扰,万幸,这些山贼的滋扰虽频繁,但不具规模,组织性差,完全不是纪律严明的
容德王部下的对手。几番波折,大队赶在大风雪到来前,住进凤阳山下最大的城镇九阳。
九阳是凤阳山下最大的城镇,但由于地理位置使然,城镇仅仅方圆百里,当地人自耕自足,来往物品,住宿客栈等都较为
稀缺。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像样的客栈,因长年无人租用的残旧引发一路耐着性子的厥国公主暴跳。无奈之下,鸿烈毓与当
地权贵交涉,征用其门府安置两位公主以及来使,他与其他人住客栈,事情才安顿下来。
呼呼呼……咚咚咚……
北风肆意地刮,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挂在客栈外的字牌撞击墙壁,响起钝器磨砺的咚咚声飘进客栈中每一个客人的耳朵
,今夜似乎不可安睡。
嗞,烛影摇曳,突然拉长身影,噗嗞一声,吐尽最后一丝元气。大手扬手,半途返回,鸿烈毓叠好地图,踱至内房。房内
,床上躺着一个人,靠近床边,柔弱的雪光下一张秀气的脸,俏皮的发丝钻进红唇内,乱了一床,给平静徒添可爱。鹰目
沁入柔情,挑去乱发,轻抚光滑的肌肤,手下的温度让他蹙眉。
这是熟睡的人该有的体温么?冰冷,甚至乎冰冻,不像活人的温度。
不信邪地,鸿烈毓从厚厚的被子下拿出风尘的手,习惯性为之把脉,惊愁。如此微弱的脉搏,几近于无,气息却正常无异
,他从来不曾见过像这样怪异的脉象。不行,他必须向尘儿问清楚此事。
这一个月来尘儿总是对他躲躲闪闪,和出发前的热情完全不同,现在他们依旧亲吻拥抱,但没有进一步的接触。开始的时
候,他以为尘儿堕江不适,所以才每每紧要关头叫停。
咦?慢着,那个娇蛮的公主,尘儿,两个人的改变似乎都是在堕江之后,难道说……。
风雪连续刮了整整七天才缓慢下来,厚雪堆积及人的膝盖,无论马还是马车皆不能行,大队被滞留九阳。众人无不惆怅天
公不作美,唯厥国清月公主称赞这雪下得壮美,大家纷纷疑之却不敢真的开口问其由。
银白的雪地上,一条黑色的身影飞掠,地上几乎不留丝毫痕迹,可见此人轻功之高超,功力之深厚。后面紧跟另一条青色
的身影,每一次落地留下一个淡淡的脚印,功力虽不若前者,轻功却也是难得一见。
躲在杂草中的小雪狐眨了一下眼,两条身影在它眼前闪过,速度之快媲美猎食自己的狼只猛虎,它惊慌跑出杂草推,撒腿
逃跑,不料他的举措反而引起别人的注意。
“嗯?”那是……两条尾巴的……动物?
雪地上,一只拖着两条毛茸茸尾巴的东西在跑,好奇的明清前脚转个方向,跨几步,伸手捞起。惊吓的小狐狸立刻尖叫,
尖叫声刺耳难耐,若非明清内功够强劲,定让它震晕。
“你这畜生,叫什么叫,我又不是……别挣扎啊!”
“叽——!!”
尽管明清捉小狐狸只是出于好奇,奈何对方只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小动物,被捉住就本能反抗,而明清并不想伤害它,于
是俊气的脸蛋很快挂了彩。
“啊——!!”一道堪称凄厉的惨叫冲天而上,震得树枝上的白雪纷纷落下。
朝东了望,雪地连绵,万里江河皆淹没于白雪之下,景观之壮丽,气势之浩然,令人叹为观止,然而,这些都不是鸿烈毓
所关注的。目光从高岭移向官道,再推前至远处依稀可见的树木,树上枯黄的叶。
那是……
为了求证自己所想是否与眼前所见的相同,鸿烈毓倏地储气而提,几个利落,身已置远处树木之下。仰头,果见枯黄的树
叶,脚下的触感,鸿烈毓绷紧的俊颜恢复平淡。回头欲返,他才察觉本该紧随自己的心腹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环顾四周
,发现雪地上一个青衣的青年正和一只雪狐玩耍,准确来说,是青年费力抱雪狐,雪狐死命挣脱。
难得见心腹出馍,男人淡漠的表情一丝笑意浮现。明清从前虽不至于木讷不懂情趣,在他面前却很少有恭敬以外的表情,
什么时候他可是改变?……是在这段时间吗?
捆住狐狸不断挣扎的四肢,封起它尖叫的嘴巴,明清满脸红丝伤痕,狼狈不堪,狠狠瞪怀内颤抖的狐狸。
“呼呼,我让你抓,回去剪掉你所有的爪,看你再凶狠!”
“呜呜……呜呜……”
小狐狸可怜兮兮,滚圆两只金色的眼珠子,那模样无辜无助,叫人怜惜,明清不由得升起一股罪恶感。第一次遇到这种状
况,青衣青年愣然。
“呃……”
“明清,你在干什么?”
见主子走来,明清连忙跪地,略带惊慌。
“王爷,明清违令,恳请……”
“罢了,在外面无需拘禁。你手上的可是一只雪狐?”样子有点怪……,倘若他没看错雪狐的尾巴好像有两条。
“谢王爷。回王爷,这确实是一只雪狐,不过这只雪狐和其他的雪狐有点不同。”呼,松了口气,幸好,王爷没有责怪的
意思。“它有两条尾巴。”说着,将还在他手上扭动挣扎的狐狸一抛,小屁股转过来,两条毛茸茸的尾巴映入鸿烈毓的眼
内。
“嗯,这雪狐甚是奇妙,世间罕见。”
雪狐本来就是罕见的动物,拥有两条尾巴的雪狐鸿烈毓是第一次见着,然而这不是他紧紧盯住雪狐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南朝近海,冬季有雪,由于山地较少,积雪不会沉积过厚,一月份的时候大部分的雪融化成水,溪河川流生生不
息,滋润每一寸土地。冬季寒冷,持续的时间却相较内陆要短,如今战乱时代,物质缺乏,每年御寒的衣物供应不足,南
朝的百姓能够穿上棉袄已经算得上是富有的人,但这只是底层的自足罢了。
大寒冬,皇族富贵不无嗜于猎取动物的皮毛作冬衣,大至深山凶猛的王虎,小至敏捷的雪貂都是他们猎取的对象。而不知
从何时开始,动物的冬衣有了贵贱之分,斑驳粗糙的狼皮为贱,纯净光滑的狐皮虎皮为贵,其中雪狐冬衣是众多皇族贵族
的女性最爱。谁若得到一间雪狐冬衣,那将是象征她高贵的身份。
迄今为止,南朝内只有两件雪狐冬衣,一件在皇陵作为太皇与太后的葬品,另一件则在在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华贵妃手
中。
“王爷?”
“呜呜……”
一人一狐的声音唤回鸿烈毓的失神,鹰眼掠过已经放弃挣扎的雪狐,提气而起,明清拽起捆成一团的雪狐,忙追上。
“明清,回去从营部跳出一百个最壮的士兵待命,下令准备两天后启程。”脚不留痕迹飞掠雪地,鸿烈毓对明清命令道。
“王爷,但这雪……”不能在两天后融化掉,马匹和马车皆不可行,如何启程?
“甭管,依本王说的吩咐下去。”
明清心有疑惑,脚下不小心拌了一下,一脚踩入厚雪当中,眼睛死死盯住雪地,夹带惊喜。
“王爷,这是……?!”
“嗯,走吧。”看来他的心腹明白他的用意。
“是!”
吃力地用餐,身体浸入冒烟的热水中,然后熟悉的寒冬袭来,嘴角弯起,剧痛扭曲之。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吗?风尘怔
怔望着屋顶,褐黑的梁柱交错。明天启程,这热水恐怕以后再也难得,寒毒该如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