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身怀奇病,体内的寒毒只有男人的精阳才可压抑,所以……”
“……你不相信?那,如果我能拿出证明,你会相信我吗?”
“因为我要给你拿证明,证明我从来不曾背叛你……”
古有割发以明志之士,而今战场上的士兵,泼头颅洒热血,铿锵战斗保家国,便是被敌人俘虏严刑逼供至咬舌一死也不愿
出卖国家;而他……刺腹以示清白,谁人能有如何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做到,思及那份震撼人心的坚贞和绝然,鸿烈毓便心
如刀割。
曾经疑虑尘儿刺腹的企图,是否如明清所说的,是一场戏,为了骗取他信赖的苦肉计,但是他怎能不清楚尘儿的脾性,怎
能不明白他做事的原则!那样一个倔强得令人心痛的人儿,莫名的坚持,宁愿自己受伤,也不屑于做出有悖良心的事。想
起南天山下,夺命的凤尾箭插在瘦弱的胸膛上,苍白的容颜仍挂着无悔的淡笑,鸿烈毓决定不再怀疑,开始悔不当初听从
心腹的劝说。
仔细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尘儿所说的病症也非无迹可寻,长平街道的胡同口那次,尘儿一味向他道歉,当时他衣不遮体,
脸色苍白疲惫,还有长平那些他无故失踪的夜晚。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武断,天下无奇不有,或者尘儿当真身怀异症也不一
定,只是,事情似乎总是来得突然。
当他赶上使队,等待他的是满目疮痍,来使队被埋在厚雪之下,明清告诉他操控僵尸的人冥天来袭,带走了尘儿,接着雪
崩使得队列中多人丧生冰雪之下。当时不容他沉沦锥心的悲痛,来使队等着他整顿,厥狄两国的公主还在护送的途中,且
方发现清月公主昏睡不醒,上都路程不能再拖,他只能忍耐着内心滴血的剧痛执行继续皇命,直到现在。
牺牲了许多才得以不负皇命,得来的是什么,兵权被没收,没有兵权的容德王有何用。炎帝,昔日疼爱他的二皇兄已经不
复存在,是在何时?是在他为了杀他而不惜出卖军粮的时候,还是在不顾兄弟之情命令他砍杀三皇兄的时候,也许更早的
,是在大皇兄死去的时候。
唉……,是也罢,非也罢,若然这南朝朝上已经容不下他,他也不愿多留,这些年来,他为了南朝已经做够了。这次归来
,他已准备奉还兵权以及王爷之位,只是万想不到炎帝比他心急。
白日当空,春暖庭院,日中将至。晃眼一个时辰过去,小春子慢悠悠走出御书房,朝鸿烈毓鞠躬。
“容德王,陛下有请。”
“嗯。”
迈步跨入御书房,一股宜人的碧螺春茶香四溢,宁人心神。宫里的人皆知晓,炎帝喝茶向来讲究,茶非极品不偿,这碧螺
春并非一般茶市的碧螺春,而是来自耀天境内最高的山峰擎莹峰,凝香碧螺春。此茶一泡无味,二泡淡色,三泡微涩,四
泡香色俱全,去涩留醇,通常泡一壶凝香碧螺春需得一个多时辰以上。
鸿烈毓闻香了然,掩去嘴角的无奈,半弯腰身,恭敬道。
“臣参见陛下。”
“臣弟无须多礼,来人,给朕臣弟赐座。”
炎帝心情愉悦,一反庭上的怒态,不但招人给唯一的弟弟赐座不止,且邀之同品一年进贡只一担的凝香碧螺春。据说,宫
里能喝上凝香碧螺春的人除了炎帝,就只有他宠爱的妃子华贵妃,被赐予凝香碧螺春可算得上赏赐中的隆恩,也是受宠重
的象征。
“臣谢陛下恩赐。”
捧起金边薄蝉陶瓷杯,凑近轻嗅茶香,香中带醇,可以想象到呷上一口的甘甜舒畅,可惜却不能喝上一口。
鸿烈毓径自凝视冒着白烟的凝香碧螺春发呆,见状,炎帝轻蹙眉头。凝香乃是君赐臣莫大的恩宠,就连朕的妃子也只喝得
上一回,而他每次归来,朕皆赐之,难道还要朕亲手喂他喝不成。
“臣弟,为何只闻茶香,不偿茶味?”
闻言,鸿烈毓抬头瞻仰书案后的炎帝,后者和蔼亲切的笑意任谁见着都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温情,唯有鸿烈毓清楚它后面
的黑暗。静静注视那张酷似自己的脸,直到对方不耐烦,容德王才收回目光。
“回陛下,臣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罢了。”
“……是吗?”
怔怔,鸿烈赫没想到弟弟会这样答复自己,随之僵硬地浅笑,道:“我说过,私下臣弟无须用敬语,你可以像从前那样唤
我二哥。”
从座上走下来,炎帝靠近鸿烈毓,轻拍他的肩膀,俨然一对情深意重的兄弟模样。鸿烈毓浑身一震,站起不自然躲过炎帝
的手,空气为之而滞停。
“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乃天之子,臣不敢亵渎陛下的尊贵。”
九龙绣袍下的手握成拳头,默然收回,炎帝静视曾经一同度过风雨的兄弟,鸿烈毓撇首看不见天子的哀痛。
茗香萦绕,渐转冷,时间似乎流逝许多,鸿烈毓升起离开的意欲之时,一道似曾相识的叹息传入耳中。
“五弟,你也怪怨我的无情吗?怪我不顾兄弟情谊,毒杀大皇兄;怨我冷酷无情,让你督砍三弟;怨我在庭上收回你的兵
权,削去你的名衔;怪我一直以来对你的……”
后面的话没有出口,鸿烈毓却明了炎帝的意思,也诧异对方为何竟清楚自己的想法,叫他更吃惊的是那自己自脱离孩童就
不曾有过的温柔语气。一瞬间,仿佛回到令人怀念的孩提时候,那时的他们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天真单纯
的笑靥。
知道弟弟回忆起从前,炎帝轻抚他俊朗的脸,发际线后一处不明显的凸起被触,鸿烈毓立刻惊醒,欲甩开对方的手,不料
面前不知何时与他相距不及半尺的距离愣住他的举措。
淡漠,悲伤,无奈,还有看不出的情愫,这是鸿烈毓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炎帝露出陌生的表情,忘记挣扎,他匆忙从那
暧昧的视线逃开。
唉……
“五弟,你只晓得怪怨我,可你曾深思我的用意何在?”
“……”你只是为了王位,不是吗?
“呵呵,你也觉得我是为了王位不择手段么?”笑意朗朗,苦涩淡渗,再度抚摸那道伤疤,手收回。“五弟,你还记得虞
妃是怎么死的?”
颤然,想起母亲的死,修罗场上的战神目露凶光,紧握拳头。
“母妃是被毒死的。”
虞妃之死是当年曾震撼宫廷的异事,如今道来也无几许人知晓。鸿烈毓却清楚记得,圆月夜下,母亲挂庭枝,七孔出血,
面目狰狞,死状惨不忍睹。明明是他杀,但由于查不到凶手,先王鉴于宫廷安稳判定虞妃自刎,理由是忧郁难耐。多么可
笑的终结,又是多么可悲,一个诞下皇子的妃子的归宿就是这样。这些年来,亲眼目睹母亲死状的鸿烈毓不曾放弃寻觅当
年的凶手,无奈宫内变迁快速,经年来有嫌疑的人都先后死去,只剩下些许蛛丝马迹,暗影风影每每深入调查则受到不明
来历的势力阻挡,至今仍不知晓当年的真相。
“想知道是谁杀害虞妃吗?”
“……”
炎帝嘴角冷笑,挨近鸿烈毓的耳边,吐露的炽热气息令战神不自在。
“是大皇兄的额娘珍德妃。”
“……!!”不可能,怎么可能?珍德妃是母亲的亲姐,是他的姨娘,她怎么会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他不相信!
“不相信?”挑挑眉,炎帝低声继续道:“也难怪五弟不相信,毕竟珍德妃是你的姨娘,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记得,那道伤
疤是谁给你的。”
无意识摸上发际线后的疤痕,记忆浮现眼前。十岁那年,一天他们几兄弟在武场切磋剑术,他打赢了大皇兄,受到父皇称
赞,连同母亲得到赏赐。没多久,大皇兄约他比武,他应约来到武场,殊不知等待他是浑身通黑的暗杀者。虽然后来被赶
来的锦衣卫救下,头上却留下一条几乎致命的伤疤。事后,父皇彻查此事,罢黜后宫多名侍卫,便作了结。他躺在床上睡
了七天才醒过来,而母亲也守在床前哭了七天。之后,大皇兄开始处处针对他,也仿佛从那开始,他们几兄弟都变了,彼
此不再亲密,变得陌生。但是,那位待他如亲娘般的姨娘如常,依旧温柔待他母亲和他,直到他娘过世后,不知不觉中疏
远没有娘的他……莫非,炎帝说的是真的?
看出弟弟动摇,炎帝继续道:“若然你仍不相信,可以回想大皇兄死去的情境。那天我和你都在场,如果你真的喝下姨娘
给你的茶,你已经不在人世,幸好大皇兄代你喝下了。”
“别说了……”
“说来,要不是我悄悄换掉大皇兄的茶,我俩都已经命丧黄泉……”
“闭嘴!我相信,我相信你的话,所以……”求你别说了。
皆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女儿泪流叫人怜惜,男儿泪流叫人心酸,常年握笔的手茧轻抚眼角的泪,预料
中被无情甩开,只留一丝叹息。
“五弟,莫道帝王无情,但说宫廷情难处。如今,只剩我俩,我又如何忍心处你于死地。五弟性子坦率,本不适合宫中,
我不愿你成为镖靶,惟有废黜之策,你可明白我的用心。”
“臣……我明白。”
喜上眉梢,弟弟终于谅解他的苦心,炎帝笑开颜不到半晌,立刻被对方接下来的话冻结。
“二哥,我早知道暗地里你为了我做的事,也很感激你一直以来的保护,但是我已经厌倦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不管
是军粮的事,还是三哥的事!”
“……五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所想,以为我是怕你功高盖主欲除掉你?”
“……”缄默,无言的承认。
“呵呵……”炎帝冷笑,夹带苦涩无奈。“五弟,你果真这般想我。哈哈,枉我鸿烈赫待你唯一的真,竟被你无情否决,
哈哈哈……活该啊。”
“若是我真的要除掉你,十年前我就不出手助你,决不会等到现在。”
颤抖,战神赤红的双眼对上深邃的黑眸,不由得一阵心慌。
“五弟,你当真能确定你山中见着的军粮便是我派去前线的军粮?那人给你的密函,密函上的字迹你又能确定是我的吗?
”顿了顿,知道弟弟根本不确定,鸿烈赫沉声道。“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你所说的山中藏有军粮的地方,回来的消息是那儿
荒芜一片,根本没有叫做无名的山庄,也没有找到你看到的信。送去前线的军粮被不知来历的人截去,那些朝厥狄边界迅
速逃去无踪,而本以为消失的军粮却不知如何周转到你的手中。”
嘴巴张开又合上,容德王找不到反驳炎帝的语言,俯首深思。确实,他没有逐一剥开军粮细看,除了前面那些他不确定那
些全部都是朝廷的军粮,而密函,由于当时灯光暗然,且内容骇人,也没注意字迹是谁的,只震撼于其中的内容。
满意地看见弟弟重新思虑当中的细节,炎帝准备继续道出事情的前后,门外传来的消息打断他的话。
“至于三弟……”
“陛下,御医馆传话,说清月公主醒来了。还有,耀天的使者晋见,在金銮大殿等候。”
第十三章:和约
自明煊六年,南朝军神容德王击退厥狄联合大军,粉碎其吞噬南朝的野心,三国改变了窥视南朝的策略,从正面走向侧面
的怀柔政策:一方面可令自身国力休养生息,另一方面亦可借此降低南朝的警惕性。
英名若炎帝如何不清楚敌国的野心,设立以他为首的外交部与三国周旋两年多,终于磋商出四方共利的“和约”。当然,
再怎么平等公正的和约里面仍隐藏着许多的不公平,南朝虽为战胜国,但国力却处于下方,炎帝也只可尽量使不平等的“
和约”偏向平衡。经过多次的协调,三国决定各派遣来使队到南朝签订和约,炎帝迫于三国的压力而应下,不过也巧妙利
用这次签订与各国和亲,并且要求三国将各自的公主嫁到南朝。
这是一场很明显的政治婚姻,嫁与娶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利益所在。一般而言,嫁方比较吃亏,毕竟人过去了
必定会变相成为对方的人质。炎帝一直有疑虑,三国会否轻易答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厥、狄、耀天三国竟异口同声答应明显不利而事实上可以反对的条件。行动之快几乎飞鸽传书刚到
炎帝手中,厥狄两国就分别排出来使队,等到鸿烈赫察觉不妥时,耀天也派遣使者来朝,已经不容改口。
两个月前,边界快马加鞭报告耀天来使队已向赪元城出发,速度之迅速连炎帝也难以预计,于是尽快派出武将前去迎接。
如今,耀天来使到达的时间比预期中快了一个多月,几乎和先出发的厥狄来使队同时到达,若非遇上雪崩,鸿烈赫定怀疑
三国同时到达是否早有预谋,否则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来者为客,且三国之来使贵为南朝贵重的客人,迎宾宴是不可或缺的。耀天来使到达的第二天晚上,炎帝为了欢迎三国来
使设宴迎宾厅。皇宫上下忙得翻天,从厨房到走廊,后宫到前庭,宫人太监川流不息,炎帝宠爱的几个妃子受到恩典被邀
请一同出席,如此后宫热闹一片。
乾坤宫中,炎帝伸展龙体任由宫女穿戴,一层又一层绣着龙纹的丝绸锦缎披上,刚刚完成,小春子猫腰一旁禀报。
“陛下,各国来使齐席,只待陛下移驾迎宾厅。”
嗯了一声,鸿烈赫挥退宫女,宫女们立刻聪明地鱼贯离开,最后那个关上房门。小春子眼珠子一转,走上几步。
“陛下,容……五爷说他今晚不来。”一记冷煞,小春子流着冷汗硬改了称呼,一双脚颤抖不停。伴君如伴虎,众人只看
见他风光无限,又有几人明白君心难测,前一刻还和你笑着,下一刻就人头落地。
“哼,”冷冷睨身边的心腹,鸿烈赫眯眼,阴沉了半张脸。“无论如何都得让五弟出席,哪怕押着他来,明白没有?”
“是……”颤声应下,小春子偷偷抹去一把汗,猫腰欲离开,一个压抑在心头多时的疑惑涌现,未等脑子反应过来,嘴巴
已经先行一步。
“陛下,奴才有一事不明。既然您想除去五爷,何不借迎宾宴除去五爷,反而让他出席,引起三国来使注意?”话刚出口
,小春子就开始后悔,因为……他瞄到炎帝嘴角的笑,阴森而冷酷的,吓软了脚,立刻跪下去。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不应多嘴猜疑陛下的用意,奴才该死!”噼里啪啦,小春子自顾自掌起嘴巴。
鸿烈赫好笑地斜督聪明过头的奴才,扬手,小春子忙叩头谢恩。
“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绣着龙纹的靴子从小春子面前走过,一直走向龙床附近的檀木桌,小春子再度经不起好奇心抬头偷看。只见炎帝拾起桌上
一物,一个残旧的小东西,依稀可见是一个藤竹蟋蟀笼,应是很久历史,笼子的藤边都脱了色,不少断口,只有几条主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