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迈出门去,捡起地上的血衣出去,扔进灶膛里烧了。然后来到屋后,捡起地上的宝剑看了一眼,随后拿过铁锹在墙根
掘出一条沟来,将那剑埋了进去,然后双脚在地上的泥沙里来回踢蹭,掩去地上血迹。随后又将沾了血的麦子捡出来扔进
灶膛,把屋后的麦子重新堆成原来的样子。这才转身回了屋子,一把抱起那受伤之人就往外走。
“阿得,你要带他去哪里?”
“这人不是什么好人,我把他抬到后山上扔了。”
“不行,他会死的!”
“就是要他死。”
“你疯了!”夏轻尘拉住他“我不准!”
“你认识他?”阿得睁着大眼瞪着他
“我……不知道……”
“那你平白揽这么个麻烦!这人明显是被人追杀到此!你可知道,他肩头的伤口是被弓箭射穿的。弓箭,只有朝廷专属的
锻冶坊可以炼制,寻常市井禁止买卖,只有护城驻军和州府以上的官兵才可以配备。此人是被官兵追杀的,那就是逃犯啊
!我不将他丢出去,万一官兵搜来,我们都得杀头啊!”
“阿得,别扔掉他。我求你了,等他醒过来,再问清他的身份。”
“等他醒来,你就死了!”阿得扛着那人,一把纠过夏轻尘的脖子来,盯着他颈上干涸的血痂“这伤口是不是他用剑刺的
?”
“是……”
“我活埋了他!”阿得大力得将夏轻尘往床上一推,扛着那人大步地出了门。
“阿得,阿得……”
夏轻尘追了出去,待出得门来,又恐叫声惊动街坊,只能疾步紧追而去。
第八章
深秋的旷野,一望无际的麦子沉睡在藏蓝的天空下。阿得的叹息,就像是入夜的晾风中翻飞刮过地面的麦草。
“啊……”床上之人挣扎地晃着脑袋,两道入鬓的剑眉颤动地纠结着。
“唔……”夏轻尘在他身边的炕上醒来,睁开发困的眼皮,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刚要一咕噜爬起来,就被阿得抓着手臂
面对面地压回了枕头上。四目相对,阿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接着睡,我来管他。”
于是起身探了那人伤势,下床打凉水,绞了布巾冷敷。
“他发烧了。”
“什么是发烧?”
“就是额头很烫。”
“受伤便是如此,他挨得过就活,挨不过就死!别指望我给他请大夫买药”阿得坐在炕头“咱们的钱是留着给你看大夫的
。”
“那……咳……咳咳……”
“哎呀,你才好一点儿怎么又咳上了”阿得连忙扶过他的身子替他拍着背,当看到他颈上发红的皮肤时,不由变了脸色“
你这脖子怎么又红了?”
说着拉过他的胳膊,捋起他的袖子,看着他同样泛红的手掌和手腕。
“你又去搬麦子了!让你别搬的……”
“我没搬啊,我是今天拖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又是因为他,我真该把他给活埋了……你痒不痒?”
“很痒啊,咳……我不敢抓。”
“唉……明日带你进城去看大夫。怪不得你一直睡不安稳,这么痒可怎么办,也没有东西可擦——要不,用水洗洗?”
“不用了,我今天洗得皮都要破了”
“唉!”阿得扯过被子,将夏轻尘全身上下严严实实包成一个粽子“就这么把你裹起来,你想抓也抓不了,才能死心睡觉
。快睡。”
“哦。”
阿得在他身后躺下,伸过那长着茧子的大手抹上他的眼皮,强迫他闭上眼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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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未明的清早,野林路上,阿得用板车推着面粉和夏轻尘不紧不慢地往县城走着。
“阿得,我们为什么天没亮就急着赶路。”
“早些走不用在路上晒太阳。”
“哦。”
“你要是困了就接着睡,到了地方我叫你。”
“我不困。我在担心,咱们把那个人独自留在屋里,他要是醒了怎么办?”
“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走了最好。”
“也不知道他醒了会不会注意到我留在他枕边墙上的字……”
“他要是跟我一样不识字,你写再多的字也没用。等他醒了,就让他走。这种人来历不明,你可不要好心害了自己。”
夏轻尘坐在车上默默听着,不置可否。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当夏轻尘观念中的早晨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县城门口。
初城的名字凿在城楼青灰的石砖上,夏轻尘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名,有些茫然起来,自己究竟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
“阿得,县城就叫‘初’吗?”
“嗯。在北域,小的县城只有一个名字,州府以上的才有两个字的地名。”
“初城离雍津有多远?”
“车马不停,少说也得半个月吧”
“那雍津在初城以南还是以北啊?”
“南……你别老念着去雍津好不好。”
“我没念着去啊,只是我就知道这两个地名,搞清楚它们之间的相对位置,也好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嘛。”
“你是哪家闺藏的小姐,还是从哪棵树的果子里蹦出来的痴呆,就知道两个地名!?”
“我……”他要如何解释“那你再多告诉我几个嘛。”
“不告!”
“那我们一会儿上街买张全国地图吧。”
“地图?作战布兵用的地图?”
“呃,不是那种,我说的是——你们应该叫做:地理志!”
“你是朝中议政的公卿,还是州府的大人,还要看什么地理志。你知道一册书要几两银子么?”
“唉,那算了……”贫穷有时会剥夺生活的快乐,他得想办法赚钱才行。
进了城,阿得将板车推到米粮行门口停下,然后开始从车上将装面的麻袋扛进去。
“你坐着等会儿,我先把面给卖了。”
夏轻尘慢慢从车上下来,站在粮行的门口,看阿得进进出出,跟人家谈价钱。卖完了面,阿得将板车搁在米粮行门口,拉
着他就要走。
“车子就这样放着吗?”
“嗯。”
“不会有人偷走吗?”
“不会。走吧,先去医馆。”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阿得脱下自己有些汗味的外衣,盖在夏轻尘头上替他遮挡阳光,两人步履缓慢地经过闹市。
夏轻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商贩们卖的几乎都是想象之中的东西,他看了半天,依旧寻思
不出赚钱的路子。正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耳边传来的说话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气血不足,卫阳不固,夫人近日可是时时畏寒,入夜难以安睡啊?”
“啊……诚如先生所言,确实如此。”
“哦……”那人夸张的口吻让夏轻尘不由自主地一皱眉头“夫人可否借掌心一看?”
“这……好吧。啊!”
那女子一声轻呼,夏轻尘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转过头去看了起来。只见路旁一个简陋的摊子,旁边竹竿上挂着一块招牌幡
,上书“问生断死阎王判”几个大字。一名男子正一手握着对面女人的脉搏,一手正握着对面女人的玉掌,暧昧地摩挲着
。夏轻尘观那女人侧脸,似有几分姿色;再看那男子,穿着普通,年岁比自己稍长,容貌十分出众,也难怪那女人半推半
就,红着脸让他这么握着。只是那男子的笑虽然迷人,却是三分俊美,七分风流,眉目之间暗送笑意。他握完那女人的手
,又伸出修长的指托起女人娇嫩的下巴,俨然已经没了大夫对病人那种一本正经的口气,而是用近乎慵懒的柔软嗓音说道
:
“手这样凉,脸色这样苍白,夫人的症状是阳虚阴盛——”
“那依先生看”那女人早已红了脸,头一偏,轻举衣袖半掩面孔,声音也跟着嗲了起来“该怎么治啊?”
“自然是——采阳补阴啦……”
“轻尘,看什么呢?走吧……”阿得在身边催促着。
“呵……这个大夫很有意思……”古代社会,光天化日,原来也有这当街泡妞的事。
“哎呀,这些江湖郎中十个里面有十个是唬人的,咱们还是上医馆去看吧……”
“慢着!”
阿得将夏轻尘头上遮太阳的衣服拉低,牵着他正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一声大喝,转身一看,那郎中已经跃到了桌子上,拔
出腰间扇子,指着阿得的鼻子,俨然要动手的架势。
第九章
“你说谁是江湖郎中?”
“别理他,咱们走。”
“哪里走”那郎中一个翻身挡住他们的去路“竟敢说我是唬人的江湖骗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这明明是算命的挂子,却在这儿冒充郎中给人看病,不是骗子还能是神仙?”
“让你给说对了,鬼手神针阴阳问,是生是死我一手判——我就是当今世上最神最风流倜傥的活神仙杨思修,你竟敢把我
跟江湖郎中混为一谈,我打……”
“哎——不要打”夏轻尘举起手来劝道“这位小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们没有要妨碍你做生意的意思,你继续,继
续啊……”说着一把拉起阿得就跑。
“休走!”那郎中一个箭步晃到夏轻尘面前“哈,脚轻身颤,又不是瘟疫你盖头盖脸的作什么?”
说着手中扇柄一挑,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掀掉阿得的臭衣服。阳光刺眼之间,夏轻尘分明得看到那男子的眼中毫不掩饰地
流露出惊艳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轻轻托起夏轻尘的下巴,迷死人不偿命地看着他,突然眼神一变“你生病了。”
“嗯……”
“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是寒症;气嘘浅短……”说着突然弯腰一把搂住夏轻尘,脸紧紧地贴在他胸前。
“啊!”
“呼吸浑浊,是喘症!”
“诶!”
“肌肤红而微肿”温热的触感贴上夏轻尘的颈侧“仿佛发热,是敏症。你昨日吃什么了?”
“你放手!”不等他反应阿得猛地冲了上来,扯开他扒在夏轻尘身上的爪子,用力一推,将那郎中推得在地上摔一个大跟
头。那郎中摸摸自己胸前被推的地方,脸上有些变色的抬起头来看着阿得:
“你好大的力气……”
阿得脸色复杂地瞪了他一眼,上前要继续揍他,夏轻尘却一把拉住:“算了,快走吧。”
“壮士留步!”
“你还要怎样!”阿得吼道。
“请问壮士姓名、师承何人?”
“我是个种田的村人。”
“不会吧,你刚才推我……”
“你这郎中一直缠着我们,到底想干吗?”
“我替他治病,你与我打一架,如何?”
“你这人真是好没来由,咱们走……”
“哎,你若不让我替你身边的少公子看诊,他只怕活不长了。”
“你少胡说八道!”
“他啊”那郎中抖抖衣服站起来“脸色白中带灰,有气血亏损的迹象。胸中闷气累及心脉,显然是抑郁成疾,如今再加上
这新染的敏症,你若不让我诊,这个秋天咳也能把他咳死。”
“阿得,他说的好像都准诶……”
“嗯……”阿得犹豫片刻“你当真会看病?”
“当然,我是杨思修啊,天下第一神针手,你们没听过?”
整齐地摇头。
“总之你记得我叫杨思修就行了,这初县里最近拐骗良家妇女的案子都是我犯的”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桌前拿起纸笔飞快地
写成两张药方“今日也算有缘,这两副方子送你们,分别治他的喘症和敏症,记得多加休息,切勿劳心费神。诊费嘛就免
了,看你们像是别处来的,跟你们打听个消息.”
“什么消息?”
“最近可曾见过一位身长八尺、浓眉大眼的男人?”
“浓眉大眼,你说的是阿得吗?”
“我九尺!”阿得重重地用外衣将夏轻尘包起来,不让周围热辣辣的目光看到。
“呃呃,是我形容错了……应该是一位气宇轩昂、剑眉星目、举止雍容的高贵男子。”
“没见过。”
“这么肯定。”
“医生,你这样找人找上三年五载也找不到,至少也该画张图啊。”
“这,我要是画得出来早就画了……”那郎中话未说完,只闻头顶一声大喝,抬头便是一面鞋底:
“你这该死的小辈!”
“哎哟喂呀——”那郎中狼狈地避过一脚,从桌下滚了过去。
“张之敏!你竟敢顶着我的名号四处为非作歹!”
“师兄,你终于出山了!”年轻郎中从地上滚起来。
“我不出现,等你再继续败坏我的名声吗!问声断死阎王判”那人一把扯下招牌上的布幡“这也是你配用的称号吗!你这
以下犯上的蠢材!”
“师兄,你听我解释,我有要事拜托你……”
“毁我清誉还敢跟我谈条件,给我死来!”
“师兄饶命啊——”张敏之绕着桌子躲跑了起来,眼看自己不敌,连忙抽出腰间扇子抵挡。这一来自己接招不要紧,对方
怒意更胜。
“张之敏,你竟敢用五文钱一把的纸扇冒充我的‘阴阳’,你你你,你该死!”
“师兄,师兄,我是逼不得已,我真的有天大的要事啊——”张之敏一边躲一边急急解释,眼看撑不下去,拔腿就要逃跑
,忽又瞟到躲在角落里的夏轻尘,猛地冲上去捧起他的脸,隔着空气做了个吻的嘴形“小公子,来日有缘,你要陪我饮酒
。”说完高声道:
“杨思修,有种来城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