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上——吴沉水
吴沉水  发于:2011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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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吗?”

葛九脸色有些灰白,却强笑道:“好啊,又平白多得钱,我作甚不要。”

“九儿,”我有些急迫地道:“你莫要以为我瞧不出你的打算,樊姐儿你为何打发了不让跟来?”

葛九有些尴尬,笑道:“她,楼里不是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好……”

“你想与我共患难?”我有些恼了,急道:“都说了多少回了,你莫非真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葛九一双妙目登时涌上泪雾,怒道:“我作甚不能与你共患难?你当我们寨子里出来的女儿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你也太

瞧不起人……”

我长叹一声,伸手道:“过来。”

她倔强抹去眼上泪滴,扭过头去不理睬我。

我无奈一笑,道:“这个样子,怎的跟小琪儿有一拼?过来,我有事要嘱咐你。”

她瞪了我,方不情不愿地挪过来,我拍拍她的胳膊道:“我非瞧不起你,但人总得为自己个留条后路。小琪儿,”我吸了

一口气,继续低语道:“小琪儿,我现如今放在一位朋友处。那位朋友姓沈名墨山,是极有本事之人,待我,也恩重如山

。我如今是私仇未复,新恩未报,你出去了,也能替我传个口信,就说,我对不住他。”

葛九啐了一口,骂道:“少乌鸦嘴,你定然平安无事,我求了神明的……”

我笑着点点头,道:“是了,九儿心最诚,神明定然会瞧着你面子赏我多几年活头,所以你听我的话,可否?”

葛九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复杂,泪眼婆娑,却终于仰天一笑,咽下眼泪,强笑道:“好了好了,听你的便是,省得你蛇蛇

蝎蝎,没完没了。”

我真心地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葛九,虽是女子,却拿得起放的下,洒脱豪迈不输男人,是能交托性命,能让她扛住事的

就在此时,却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葛九立即掩口不说,站了起来,快手快脚替我覆上面纱,正戴好,就听得杨文骔的声

音在外温润响起:“祭司大人,葛姑娘,大厅上悬腰舞比试已然开始,不知大人歇息得如何,若好了,就请移步观舞吧。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葛九快步去开了门,笑道:“杨公子,劳您大驾,祭司大人现下旧病有些犯了,走不得路,您可否安

排小子们抬个软藤塌椅?”

我一愣,随即明白葛九的用意,示弱永远比逞强好。果然,她此言一出,杨文骔立即问:“是何种旧病?要不要紧?鄙府

尚有良医……”

“倒是不碍事,”葛九笑吟吟地道:“只是四肢乏力罢了。”

杨文骔吩咐了跟着的小厮抬塌椅来,自己告了罪,走进屋子,朝我拱手道:“祭司大人,您身子欠安,小可不才,早年也

略习了些医术,可否让我把脉问诊?”

我抬眼淡淡扫了他一下,却见此人眉目英挺,一脸正气,全然一副名门弟子,侠义正道的嘴脸。我微微一笑,轻声道:“

杨少侠有心,只是我这病乃天神惩戒,罚我窥探天机而得,凡间种种药石,是不奏效的。杨少侠古道热肠,实属难得,只

是此番恐怕要令少侠失望了。”

杨文骔有些尴尬,道:“也是,我这雕虫小技,倒在大人面前献丑了。”

“过谦了,”我摆摆手,伸出左手,脉门朝上,道:“若少侠多了解一门古怪的顽疾病例,旦诊无妨。”

他瞧着我的手腕,反倒踌躇起来,两眼直勾勾盯着腕骨突出之处,突然似回过神来笑道:“适才是杨某唐突了,祭司大人

切勿怪罪。”

我收回手,冷淡地道:“少侠客气。”

正说到此处,四名小厮已抬着软榻而来,葛九与杨文骔一人一边,扶起我坐到软榻上,杨文骔装作不经意托起我的手掌,

只一下,便以内力试探于我。我被他内力一激,浑身一震,登时歪在榻上,葛九惊道:“祭司大人,祭司大人,您怎么啦

,哎呀,这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杨文骔此刻大概真的探明我全无武功,且身染疾病,并非妄言,不由有些愧疚,道:“杨某孟浪,请祭司大人恕罪。”

这般坦言,倒出乎我的意料,我忍住胸口刺痛,蹙眉道:“杨,少侠,可放心了?”

杨文骔脸颊透着微红,拱手道:“祭司大人恕罪。”

葛九怒瞪了杨文骔一眼,咬牙道:“这就是忠义伯府的待客之道?果然忠义两全,名不虚传哪。”

杨文骔尴尬地呆立当地,葛九正待继续出言讥讽,我叹了口气,哑声道:“罢了,走吧。”

四名小厮依言抬起软榻,葛九冷哼一声,紧随我的身侧。左拐右弯,却终于踏进正面大厅,内里此刻乐声燥然,腰鼓檀板

,金铃叮铛,舞姬们湘钩学步,娇喉妙态,尽显一时。我被抬进去的时候,大厅中央一位舞姬舞得正欢,腰臀各处,无不

抖动得酣畅淋漓,尽显魅惑之色。

这等抖法,非正宗蛮夷女子所不能,悬腰舞原为当地寨子中大节庆宰牛祭神时所舞,男女赤足踏地,载歌载舞,讲究腰臀

以下各处关节皆抖如筛子,极富韵律感。

那舞姬瞧见我,竟然一路舞,一路朝我过来,妩媚的眉目间带了崇敬和喜悦,一张小脸骤然间光彩夺目,正是适才救下的

女子娜迦。我斜倚榻上,微微一笑,示意小厮们放下软凳,伸出手去,娜迦登时欣喜若狂,舞过来深深折腰,我按寨子里

祝福的方式,将手掌置于她的发顶轻轻摩挲。

“祭司大人为娜迦祝福了。”葛九高声宣告,大厅上众位舞姬立即纷纷欢呼,其余操琴鼓瑟的乐人若为夷籍,也皆面露微

笑,住了弦乐。想必我下午止住陆孝东行凶的事在这群贱籍的可怜人当中已然传遍,大伙纷纷簇拥过来,朝我深深鞠躬,

淳朴的脸上均带有真诚的笑容及真实的敬仰。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我坐了起来,扶住葛九的手慢慢站立,缓缓地道:“怜我子民,皆多困苦,从善之心,终得庇护。”

这是葛九往昔念祷文时最后四句,我在头回听得,还曾不以为然地想,何为从善之心?难道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就能得

到神恩庇护?那么这世上千万受苦受难之人,堕入贱籍无处翻身,为人侵害无从抵抗,这般逆来顺受,神的恩又体现在哪

但此时此刻,我却骤然明白,弱如蝼蚁,贱如草芥,若无心中那点信念支撑,人又如何能辗转求生?

有很多时候,这些南疆人要与恶劣的大自然搏斗,与狡诈奸猾的天启人较量,与自身困苦颠沛的命运相抗,活着本身,就

已经耗尽全部的精力和欲望。

我念完这四句,周围人一片肃然,纷纷合掌躬身,一起颂道:“怜我子民,皆多困苦,从善之心,终得庇护”

我心情沉重,葛九似是明了,挥手道:“大伙继续吧,拿出咱们的看家本事,让祭司大人看看。”

众人欢呼起来,迅速散开,少顷,鼓声大作,数名舞姬纷纷下场舞动,个个精神亢奋,情绪饱满,一场青楼味十足的歌舞

竞技,到得此刻,却变成一场祭神的隆重而欢乐的赞舞。

更有力,更磅礴,更壮阔,更激动人心。

我看得心旷神怡,这才是南疆人应有的悬腰舞,举手投足,俱是源自大地的呼吸和韵律。

舞到极致,葛九一声高喝,将抱着的七弦琴推入我怀里,解开斗篷,谁手往后一甩,露出内里鲜红明黄的舞衣,跳跃着进

入厅中。

我会意一笑,右手金指套猛然拨弦,裂帛之声响彻厅内。众位乐师立即停止,大厅内登时静默无声。

众人屏息以待,葛九身姿妙曼,却犹如定格一般,伫立中央。我再一拨琴,葛九一颤,手持小鼓槌,慢慢叩响腰间悬鼓。

我们一琴一鼓,慢慢应和,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隐隐犹如雷霆万钧,万马奔腾,我十指奋力抓弦反松,砰的一声,犹如

金石对击,葛九猛然一跃,半空中狠击了一下鼓,落地之时与琴声韵律一致,四下又一片寂静。

我笑了起来,这才波动琴弦,开始弹奏摆夷人皆耳熟能详的欢愉悦人的舞曲,众人仿佛如梦初醒,纷纷喝彩高呼,其余乐

师也一声高喝,击鼓操着南疆特有的抱琴,和上我的曲调,一起奏响这曲气势磅礴的祭神之舞。场上舞姬,不管此前大家

如何存了争奇斗妍的心思,此刻皆抛下异见,纷纷下场亢奋舞动,那等盛况,怕是堂上那些只知道流连青楼的公子哥儿所

想也不敢想,见也未尝见的。

是的,就该这样,该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武林名门、侠义之辈瞧瞧,悬腰舞决非他们能赏玩猥亵,这是一种与神明沟通的律

动,是一种,源自命脉血液的感激、畅想、悲苦和欢喜。

一曲既毕,场上悄然无声,隔了半天,宾客那头方如梦初醒,纷纷站立鼓掌,赞叹连声。我住了琴,却见葛九红着脸颊,

微微喘气着朝我走来。我伸出手,葛九满脸笑容,灿若山花,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笑。

这时,却听得宾客那边纷纷发出赞叹之声:“这等悬腰舞,晚辈平生未见,真当得起惊天动地四个字。”

“想来是因为那位祭司大人在此,我等方有此福分,得窥悬腰舞真谛。”

“确实如此,老夫平生阅舞无数,却至今日方知,此前种种,竟如浮光掠影,丝毫不得与今日盛况相提并论。”

“此等盛况,皆为祭司大人之功,不若我等举杯,共贺祭司大人?”

“正是。”一个老者朗声道:“如此,就请祭司大人赏老朽一个薄面,满饮此杯,也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可否?”

我浑身一僵,目光收缩,却见一位气宇轩昂,一脸正气,长得与杨文骔有三分相似的老人越众而出,面带笑容,亲切有礼

地向我走来,正是这一代的忠义伯,以刚正侠义名扬天下的南武林盟主杨华庭。

却也是,我处心积虑,想手刃的第二人!

第 31 章

杨华庭,字子恺,世袭忠义一等伯,南武林盟盟主,素享刚正不阿,论理不帮亲之侠名。此时的他,虽年过半百,却无一

丝老态,一身葛绸长袍,腰悬温润美玉,面容清俊,颌下五柳长须,发际之下有清气而无一点庸气,且目光如炬,一望便

令人心存高山仰止之念。

这样的人,任谁一见,都要道声前辈高人。

但我却知道,越是姿态如仙,便越是歹毒异常;外表装得越是道骨仙风,内里却愈加肮脏龌龊,贪婪鄙陋。

谁也没想到,这样道貌岸然一个人,私底下却畜牲不如。

他不好女色,唯独喜爱十五六岁,正处于发育未完全的少年,且最爱那种通体白净,肌肤无暇的孩子。

只因,他最喜的便是,于玉质肌肤上留下各种鞭痕烫痕咬痕血印。

他喜欢在少年们的惨叫声中出精了事,他喜欢的并非交 媾,而是在交 媾的过程中,折磨得对方生不如死。

杨盟主,有一间密室,专为满足私欲,折磨少年,里头暗无天日,淫具皮鞭,层出不穷。

据说,从密室弄出来的少年尸身,已不知多少,若他发了狠,则绝对没人,能被他玩过三天。

其实,哪里需要三天?他只需扒光了你,再以猥亵肮脏的眼神仔仔细细看过你全身每个部位,犹如把玩名贵器皿一般玩弄

你的下 体,你就会羞愧欲死,你就会深深感觉,那污秽已深深烙入你的肌肤,侵入你的骨血,令你终其一生,都无法摆

脱那种被玷污的耻辱感。

根深蒂固的耻辱感。

以至于及至此刻,我只需与他打一照面,便能在刹那间,全身上下开始莫名疼痛,胃部收缩,似乎忍不住想呕吐。

我知道,我的身子,即便用武林中千金难寻的良药修复过,即便在小彤妙手之下容颜早已不复当年,但却从未忘记过,那

时候落入这位侠名远播的武林名耆手中时,受过的屈辱和痛不欲生。

真是刻骨铭心。

“祭司大人神技,老朽叹服不已,今日借水酒一杯,聊表我等凡俗之辈,得窥看此等祭神盛况之荣幸。来人啊,给祭司大

人上酒。”他大手一挥,旁边立即有仆役奉上白玉斗琥珀酒,献到我面前。

我冷冷看着他,却一动不动,这个老匹夫,我恨不得食肉寝皮,便是心里再明白此刻不得轻举妄动,但要我接过他献上的

酒,与仇人把盏同欢,这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

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被削面子,唤作旁人只怕已变了脸色,杨华庭面上的笑却分毫不减,朗声道:“莫非祭司大人嫌老朽这

俱是凡俗庸品,不肯屈就。也难怪,大人化外仙人,自当如此,只是老朽却是从头到脚的莽夫,舞刀弄枪了半辈子,见着

钦佩的人,只懂敬酒吃肉,可弄不出那些繁文缛节,唐突了,唐突了,呵呵。”

他连消带打,话里机锋,却巧妙为自己留了台阶,真不愧是南武林总盟主。此语一摞,众位武林同道皆哈哈大笑,有相熟

的打趣道:“可不是,老家伙,快点收起你那套粗人做法,仔细吓着祭司大人。”

有溜须拍马的立即反驳道:“杨世伯真乃过谦,您若是俗人,这天底下便无一位高人了。”

或有那胆大的晚辈即可大叫道:“杨盟主,我们哥几个可好吃肉喝酒,您可得做粗人到底,不然叫小的们怎么放开肚皮吃

喝,怎么尽兴啊。”

厅上登时一派笑语欢声,其乐融融,葛九见我始终没有反应,忙上来笑着道:“杨盟主说的哪里话,咱南疆儿女,最是豪

爽,吃酒跳舞可不逊各位。今日谁要是说一声不得吃酒,我葛九头一个不依。”

她笑语嫣然,美目顾盼,柔媚中带了三分飒爽英姿,登时博得满堂喝彩,柔声道:“只是啊,这里头有个缘故,祭司大人

才刚身子不适,已经服了药,这会又喝酒,岂不解了药性?”

“哦,有这等事?”杨华庭假意不知,回头询问弟子们。

杨文骔越众而出,垂首回道:“叔父,祭司大人早先出手教导陆少侠,却未曾想引发旧疾,才刚侄儿欲延医问药,但大人

自备灵丹。”

杨华庭蹙眉道:“可曾要紧?”

“不打紧的,”葛九笑着接过仆役献上的玉斗,道:“祭司大人只是不能饮酒而已。这样吧,杨盟主若不嫌小女子高攀,

则由我代大人满饮此杯,以寿盟主,盟主以为如何啊?”

这等情形,岂容杨华庭拒绝,他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举碗与葛九碰了碰道:“葛姑娘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老朽佩服得紧,怎会心生嫌弃?来来,咱们干了。”

两人仰脖干了各自的酒,亮了杯底,众人皆一阵欢呼。杨华庭豪气大涨,一掷杯朗声道:“从今往后,葛姑娘便是我忠义

伯府的贵客,谁敢怠慢她,便是不给我杨华庭面子。”

葛九眼中露出神采,笑着盈盈下拜,口称:“多谢杨盟主,杨盟主不拘陈规小节,这才是真英雄,大豪杰。”

这马屁拍得极为真挚,出自风尘女子之口,却比江湖儿女要有力得多,今日之后,谈起南武林盟主,恐怕便多了真性情真

风流的美名。杨华庭便是再矜持老道,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三分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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