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上——吴沉水
吴沉水  发于:2011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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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起咱们的悬腰舞。”

“不是,九儿,我……”

“怎么?做咱寨子里的汉子辱没了你?”葛九假意怒道:“你瞧瞧你自个,穿咱们的衣裳,才显出三分刚性,今儿个好比

上战场,没个好点的战袍可怎么好?”

我闻言顿住,半响,方哑声道:“谢谢你。”

“谢甚么?”葛九嗔怪地瞥了我一眼,忙忙碌碌地替我摆弄头上包布,道:“我早几个月即放出风了,今儿个替我鼓琴的

,可是咱们族里最年轻的祭司,是最厉害的琴师,他一双手弹出来的琴啊,可能引来天神祝福的。”

我看她,明明眼圈微红,却掩饰着强笑,不由心中一痛,道:“难为你了。”

“我可不爱听这些。”葛九笑道:“若要谢我,完事后,孝敬老娘一坛子江州曲凌,人人都到那酒好喝,我还没尝过呢。

我微微笑了起来,点头道:“好。”

这一日,我做这副打扮,以祭司不能被无关人等窥见面目为由,堂皇冠冕地白纱覆面,跟着葛九来到占地甚广,建筑宏伟

的忠义府。我们自侧门而入,那里早已停满马车,一路上莺声燕语,全城的舞姬几乎都云集于此。葛九名气最大,竟不用

下车,由忠义府家仆领着,马车走宅子边的窄巷,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大堂前停驻。

我坐车内,一路上不住听得外面有人议论:“这哪个楼的姑娘?排场如此大?”

“你走眼了不曾,这是大名鼎鼎的葛九姑娘乘坐的香车啊。”

“啊?葛九来了,那我等还比什么?”

“谁说不是呢?”

“那也未必,她年纪在那呢,我就不信她的腰有我的软,臀有我的会抖。”

……

我笑了起来,转头调侃闭目养神的葛九道:“腰可还软?臀可还能抖如筛糠?”

葛九睁眼没好气地啐道:“呸!软不软的,空口无凭,你要不试下?”

我呵呵低笑,摆手道:“我可不敢。这么着听,外头的小舞姬,倒率真得可爱。”

葛九眼中带了笑意,道:“那是正宗从寨子来的女儿,爱恨情仇写在脸上的,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自然不像

这的花魁名妓有那许些花花肠子,明明恨我恨得牙痒痒,却偏偏遇着了却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姐姐,听得我难受得不行。

我笑了笑,温言道:“我晓得你不喜这些明争暗斗,陪客应酬,再忍过今日,明日就可回去了。”

葛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放心,细软都收拾好了,车子也备好。”

“那就好,”我欣慰一笑,正待说话,却听车子嘎吱一声停下,外头有人朗声道:“玉衡楼,葛九姑娘。”

葛九眼中骤然显出神采,拍拍我的手低声道:“我先下,你随后再下。”

我点了点头,她拉起裙裾,推开车门,款款而下,这才娇声道:“我车上可有贵客,这位大哥,这人来人往的,我那贵客

可不是一般人,最受不得污浊之气,冲撞了神明可是会降罪的。早几天我就打发小子来禀报总管大人了,要一间干干净净

的屋子,闲杂人不得入内的,不知可备了不曾?”

那人答道:“早备下了,九姑娘放心,贵客临门,也是我府之喜,这就请人下来吧。”

“那就好,”葛九娇滴滴地扬声道:“祭司大人,您请下车。”

我含糊应了声,将面纱裹好,伸出手去,借着葛九,慢腾腾下了车。

却见四下俱静,我挺直腰板,缓缓扫视过去,这么多年,倒也能学到谷主三分冷冰威严的仪态,果然,我视线所到之处,

那些异族男女,个个垂头行礼,表示恭敬,就连忠义府家仆,见状也忙欠身,道:“祭司大人有礼了。”

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气味太差,走。”

葛九立即道:“是,大人切勿怪罪,这位大哥,请快些带路吧。”

我正待抬脚,却听身后一个男子声音不屑地道:“什么玩意,边陲小地来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声音何其太熟,我心下一凛,缓缓转过身去,身后不远站着两位青年,均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出口伤人的那一位却是老

熟人,虽然经年不见,那少年时代的青涩轮廓如今已变英挺俊朗,但那一脸不屑的神情,却一如既往,令我想扁他。

第 29 章

葛九扯住我的衣袖,笑道:“祭司大人,这里人多,气味差,仔细熏着,还是随小哥去净室是正经。”

我知她怕节外生枝,于是淡淡浅笑,看向那位故人,暗暗点头,不错,瞧这一身皮肉长得,看得出丝毫未曾受过半点苦楚

,连那内里的莽撞与刻薄均原封不动,丝毫未改。

该说这位好福气,不是吗?

我缓缓转过头去,正待迈步,却听他在身后故意大声道:“连真面目都羞于见人,别是长着一张丑八怪的脸,怕吓到这里

的许多美娇娥吧?”

他大概是通过奚落我,在众位美人眼前出风头,只可惜过了这么些年,这人没有长进,内里委实仍是个草包。今日过忠义

府跳舞的女子,大多乃正宗南疆各部夷人,她们敬畏神明,视祭司为神在世间的使者,是以适才我环视四周,众人均鞠躬

行礼,无一人与我平视,如此一来,她们又忍得旁人无礼嘲讽?

我尚未出声,立即有位年轻女子叉腰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呸,你这地上生地上长的男人,也敢妄想觐见祭司大人真容?

告诉你,那是要诚心祷告三日三夜的,而且啊,你瞧着脸白,心里定是黑的,祭司大人怎么肯见黑心人?”

我听那声音,清脆响亮,正是适才说葛九腰肢定然不够软的女子,不由留神看过去,果然面目秀美,身材玲珑,这一张嘴

,利落泼辣,犹如带刺娇花。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异族舞姬登时你来我往,尽是谴责,有说:“真是无礼,竟要看祭司真面目,瞧着也像读书人,怎么

我听说天启朝最重诗书礼节的,原来都是胡扯的吗?”

“多半不算胡扯,而是这位后生吃饱了没事在这吠呢,就跟咱们寨子里养的狗一样,吃饱了不给它拉出去遛遛,不就要吠

几声吗?”

“那可不好办了,要是狗,割了蛋蛋就安静,这人可怎么是好?”

“也割了不就完了?两条腿间白长了那玩意儿,留着祸害谁呢?”

“请祭司大人施法,替他去了那孽根,大家干净。”

……

异族女子不比他们见惯的闺阁淑女,又兼混迹青楼酒肆,说话更是荤腥不计,肆无忌惮,不一会,那青年脸上顿时涨成猪

肝色,手里紧握剑柄,却又不好对女子下手,传出去一世英名,皆毁于一旦。

葛九待众人叽叽喳喳得差不多了,方抿嘴一笑,扬声道:“各位姐姐妹妹,那位后生显见还未娶婆姨的,莫要吓到人家,

到时候以为女子皆如此泼辣,婚床上那家伙突然不好使了,可对不住人新娘子了不是?”

她这话实际更为嘲讽,众女子登时咯咯笑作一团,那适才领头嘲笑的年轻舞姬高喊道:“后生哥,你那玩意儿好使不好使

,我们空口说了可不算,不然亮出来姐妹们瞧瞧,大家也来评点评点,如何啊?”

此言一出,青年再也按捺不住,眼神一寒。我暗道糟糕,刚踏出一步,却听唰的一声,那把明晃晃的宝剑却以架到那名舞

姬脖子上,他咬牙切齿道:“你一个低三下四的贱妇竟敢满嘴污言秽语污蔑本公子,今儿个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公子手中

的剑有多好使。”

这下变故,众人皆有些呆了,那女子尽管泼辣,可却未曾真受过威胁惊吓,这时早花容失色,却强自镇定道:“你,你敢

在祭司大人面前动刀子,小,小心大人整个祷告神明,降罪于你。”

他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冷笑道:“是吗?瞧着那位大人连下个马车都脚软无力,指着他来救你,下辈子吧。你这等娼妇,

命贱如草芥,小爷杀了也不过花个几两银子就能完结了的事,你真当少爷不敢动你?”

则已不由得我不动手了,我朝葛九使了眼色,从怀内掏出管萧。

葛九大喊:“姐妹们把耳朵堵住。”

众人愕然,那青年冷笑道:“怎的?还要吹吹打打,送人上路不成……”

他尚未说完,我已吹响管萧,这是一曲《夜枭》,曲调尖利高昂,盘旋刺耳,无有武功之人只觉耳膜难以承受,有武功的

人,却会觉内息絮乱,失去引导,在体内乱冲乱撞,几乎破腔而出,轻则消耗内劲,一身内力付诸东流,重则会走火入魔

,大口吐血而亡。

不是我不念旧情,只是他从来任性妄为,若本家尊长无人教导,那么就让我来替人教教孩子。

教教他,什么叫吃亏,什么叫他人性命同样金贵。

我一面吹奏,一面冷冷注视他,手中长剑哐当一声跌落,他面色转白,额头上逐渐冒出豆大汗滴,强忍着运息抵挡,却不

知一运内息,腹中即犹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

周围众位女子早已掩耳失色,见这人瞬间萎靡倒地,不觉发出尖叫声。我催高曲调,却在此时,听得一人勉力嘶声叫道:

“祭司大人息怒,陆兄,年少轻狂,并非,真个心存不敬,请,看在忠义府的薄面上,高,高抬贵手……”

我心中一顿,抬眼看去,却是与那人同来的另一名青年,此刻同意脸色颓败,却能强撑着不倒地,足见内力修为,比之适

才这位,又高出一筹。此人年纪稍长,面目清俊,身材颀长,想来平素风度翩然,便是被我曲调所惑,却还苦苦忍着不做

出损害形象的举止。

我猛然醒悟到,此人不就是忠义府的少主,南武林盟主的嫡系侄子,下一位忠义伯府的主人,杨文骔么。

也是,我逝去的爱妻小彤,原本定亲的佳婿。

小彤当日虽倾心于我,却也曾提到,最对不住的,是这位自幼待她如敦厚兄长的杨大哥。我却坚持忠义府上下,绝无好人

,为此,小彤还静默伤心过。

想到亡妻,我心下一软,曲调渐渐转为柔和,帮着那位调理内息,有隐隐抚慰之意。杨文骔脸上现出喜色,忙盘膝运气,

不一会,便面色转常,随后一跃而起,对我深深一躬,道:“多谢祭司大人手下留情。”

我住了管萧,朝葛九看了一眼,葛九会意,立即上前扶着我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大人气也平了,雨过天晴了,神明

不会降罪,大家谢谢大人一片慈心吧。”

“多谢祭司大人。”众女子纷纷行礼,那位我救下的女孩儿更是双目热泪盈眶,狠狠地瞪了地上那人一眼,盈盈下拜道:

“大人救命之恩,娜迦,娜迦无以为报……”

我举手止住了她,淡淡地道:“出门在外,要多小心,这般爆脾气,下回吃亏了,可没人照应着你。”

她的眼泪唰的下来,哽咽道:“谨尊祭司大人教诲。”

我朝杨文骔略略点头,扶着葛九的手,就要离去,却听地上那人嘶声道:“慢,慢着,你,你适才使得,是什么妖法?”

我轻笑,附耳对葛九低语几句,葛九诧异地瞥了我一眼,对那青年道:“祭司大人知道你姓陆,命我告诫你几句,你听是

不听。”

他喘息着,却犹自愤愤然道:“呸,江湖术士,谁不知道我陆家庄与南武林总盟关系笃好,知道我是少庄主陆孝东,何足

为奇。”

我又对葛九说了几句,葛九会意,走过去蹲在陆孝东面前,轻声说了什么,陆孝东脸上现出惊愕,红白不定,迟疑着看向

我,却已换上迷惘的神色。葛九轻咳一声,站起身来道:“祭司大人命我转告陆公子,你命中有祖辈父荫,是为有福,却

不知福气总有用完一日,有这功夫专横跋扈,目空一切,不若抽身想想,若某天父辈亡故,以你一人之力,是否挑得起陆

家庄?”

他若有所思,我再点点头,朝那被我救下的少女招了招手。

那少女立即奔来,我搭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借我搭搭,我快站不住。”

她面露焦灼,立即撑住我,适才一曲《夜枭》毕竟耗费心神,我此刻已微觉头昏眼花,靠着她的胳膊,勉强站着。娜迦甚

为机灵,对带路的小厮斥骂道:“前面带路,祭司大人要歇息了。”

那小厮忙点头,举手道:“请,请随小的来。”

娜迦扶着我,一步一步朝里门走去,突然之间,我右边手臂,却被一人稳稳托住,抬头一看,竟然是杨文骔。

他温柔一笑,温言有礼地道:“祭司大人莅临寒舍,是我忠义府大喜,如此贵客,我自当亲自接引。”

我点点头,知道他这样近身而来,也是在试探我有无武功,却也并不在意,低声道:“如此,有劳了。”

“祭司大人客气,大人似乎甚为疲乏,鄙府有上好补神良药,呆会就给大人送来。”他语气自然亲切,乍然听取,竟仿佛

真心关怀一般。

这位杨大哥果然不简单,我淡淡摇头道:“不需麻烦,葛九带了我日常用的药,呆会服下便好。”

“那杨某就放心了,请大人好生歇息。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想必杨某叔父要亲自来会见的,只盼大人届时,莫要嫌烦才好

。”

“你叔父?”我心中冷笑,暗道可不等的就是那个老东西?声音却平淡无波地道:“那是不一般的人物,能觐见一回,本

祭司深感殊荣。”

第 30 章

所谓净室,确实一尘不染,归置整洁,不知清雅,内里一盆白石覆盖的青松盆景,翠绿欲滴,倒不失为一个好出去。

葛九在我进屋不久后便回来,将杨文骔不着痕迹地挡了出去,随后谴送我进屋的娜迦出门,方才合拢门扉,快手快脚上前

来卸下我的面纱,倒了一盅热水过来,蹙眉看我道:“不成,今儿个不跳了,你立即随我回去,咱们往后再找机会便是…

…”

我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两口,闭目养神了一会,方淡淡地道:“走不了了。”

葛九一惊,道:“为何?”

我睁开眼,平静地道:“适才我露了一手,杨文骔见了,陆孝东见了,那大大小小几十位舞姬也见了,这会已然通报到忠

义伯耳朵里。”

葛九难得一脸严肃,低头沉思着,忽而莞尔一笑,一拍桌子道:“娘的,怕了就不算好汉,你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兵来

将敌,水来土堰,是这个说法不是?”

我微微一笑道:“九儿,你学问真个长进了。”

她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得空了我也常听书看戏的。”

我仍是保持笑容,目光柔和看向她,低声道:“若我所料不差,不出一炷香功夫,那老匹夫定然着人来请你跳舞,请我鼓

琴,其后无论你跳得如何,他都会大加赞赏,紧接着便会得寸进尺,请我在此盘桓数日,以便能聆听琴音。到得那时,”

我顿了一顿,看着她,继续道:“到得那时,我会以寨子女子营生艰难,要忠义府后赠于你,你拿了钱物,只管离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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