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和卡萝莱娜 上————LordChinese
LordChinese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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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里,即使是公主也无法逃脱这种可怕的疾病,更不用说是连温饱都无法达到的穷鬼了!

“快,温蒂妮小姐,快离开那个人!不然的话,您也……”我紧张得快要跳起来了。温蒂妮虚弱的体质决不可能抵挡病魔的侵袭,她必然会因此而丧命。而在这之前,她就会被斐迪南无情地抛弃。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温蒂妮站了起来,却并不想要逃走。在我能够有所作为之前,她就拿起了那把小刀,飞快地割开了左手的食指。

我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像是自己的心被刺破了。

温蒂妮没有理会我的担忧,而是转过身,将指头凑近了病人。

“按住卡弗!别让他再挣扎了!”女人们从我的身旁跑过,手忙脚乱地压住病人的四肢。

为什么?难道她们不怕自己也被传染吗?

鲜红的血滴落下,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了男人的嘴唇。刹那间,我以为自己看到了世界上最明亮的红宝石……

男人的颤抖停止了,痛苦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舒缓;他的身体也不再扭曲,而是慢慢地舒展开来。一会儿之后,平稳的呼吸便代替了沉重的咳嗽,男人如同进入梦乡一般,安静地睡去。那些疱疹明显地消退了,很快,先前病变的皮肤就恢复了正常的样子。看得出,他正在重获健康,也许一觉醒来,他就又可以干活养家,又能给女儿扎小风车了。

我从不相信奇迹,可眼前的事情除了用奇迹来形容,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记述它。这只有上帝才能展现的神奇,竟然由一个柔弱的女孩带到了人间!

“谢谢,埃丝黛拉,谢谢!”吉普赛女人和她的孩子亲吻着温蒂妮的手,就像是获得拯救的人类正在抓住女神的裙角。

“看,我们没骗您吧。”妓女们帮着照料病人,一面以胜利者的语气对我说,“您既然是埃丝黛拉的朋友,那您就该相信她。这条街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大的流行病了,这全是她的功劳。只要有人生病,我们就去派人去海滩和港口那里找她。虽然她不会说话,可我们每个人都明白——她不可能是什么女巫,她是个天使。”

我当然不会否定,在我的心目中,温蒂妮永远都是天使。对……或许,她真的是个天使,是一个因为爱上了凡人,而落到地面上的天使。

温蒂妮抬头看了看疑惑的我,害怕似地扯了扯我的裙子。她的眼睛似乎正在道歉,希望我原谅她的擅自行动,也宽恕顶撞我的穷人们……以前,当我对库尔嘉发脾气时,小安托瓦奈特也会这样望着我,为笨手笨脚的骑士请求我的谅解……

这些善良过头的孩子们……为什么我的身边,尽是些这样的人呢?

“殿下!您在里面吗?!”

“玛丽娅·卡萝莱娜殿下!”

随着马匹的嘶叫和金属武器的碰撞,破屋子的外面一片混乱。库尔嘉第一个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本尼凡多的士兵。女骑士什么也没问,而是抽出斯岑亚维那长剑,厉声命令所有居民从我的身边滚开。她迅速地抓起温蒂妮,把小飞鱼塞进我的怀里;接着,她又将我们俩推到了门边,用自己的身体遮掩着我们。

长久以来的定律完全没有改变,不论我对她温柔,还是凶狠,库尔嘉都会找到我。而我甚至不用下任何命令,她就已经开始保护我了……

“卫兵!逮捕这些人!鬼鬼祟祟的家伙,一定都不是好人!”库尔嘉惟恐我受了什么伤害,所以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士兵们涌了进来,向吉普赛人和撒拉森人举起了枪。居民中的一些人开始不明智地念起“安拉”的名字,使库尔嘉对于他们的敌意更加强烈。她命令士兵去弄些绳子,打算把这些异教徒全都捆起来。小露露哭得更响亮了,无论她的母亲如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温蒂妮因为这样的局面而焦急万分。她抓住我的胸襟,“啊、啊”地叫喊着。可怜的她无法发出声音,却始终担心着那一群将她当作朋友的人。

她的眼睛望着我,朱红的双唇一张一合,尤其地能够显出可爱……我甚至马上就想吻她,永远就像现在这样,将她拥在胸口,倾听着她动人的心跳……她太美丽,也太善良,如果不能爱这样的孩子,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放过这些人。”我对库尔嘉说,“他们……他们是温蒂妮小姐的熟人。他们当中有人病了,所以,我和温蒂妮小姐才会来进行探望。”

库尔嘉和士兵们的惊讶可想而知,正如我在几分钟前所表现出来的一样。但忠实的骑士从不对我的命令提出质疑,即便再无法理解,她也会毫不迟疑地执行。

人们悬着心放下了,“看不出来,您倒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妓女伊莎拉高兴地笑了起来,“早知道您这么好说话,我就该多向您要几个埃居的问路费了。”

我还没有对此做出反应,库尔嘉就已经被对方的轻慢所激怒了。“住口,不知礼数的平民!您知道自己正在对谁说话吗?她是玛丽娅·卡萝莱娜公主殿下,卡尔洛·斐尔迪南多殿下的未婚妻、将来的王后和女王!”

“哦!上帝啊!”极其短暂的轻松顿时又变得无影无踪,那些人变得更害怕了。他们纷纷跪倒在地板上,连头都不敢抬起。以老卡洛为代表的王室对黑街从不手软,这儿的人都知道王军的厉害。

我本可以处罚他们,但这么做其实毫无意义。不仅会增加麻烦,更会让我失掉温蒂妮的好感。因此,我采取了截然相反的做法。

“您身上还有多少钱,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我问库尔嘉。

“20个佛罗林,殿下。”库尔嘉说,“还有一些零钱。”

“好的。”我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钱袋,一并交给她。“病人需要医疗费,给这一家人15个佛罗林。”

库尔嘉立刻按我的指示,将金币如数放在了吉普赛女人的手里——这是穷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找所好房子,搬出这条街吧。”我对她说,“您的丈夫需要静养、干净的空气和象样的食物。您的孩子……”我看了一眼露露,小女孩子马上惊恐地躲到了母亲的背后。“给她做几件新衣服吧。她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很清楚,我此时的眼神里必定没有温蒂妮那种无私的善良。那些女人们说的没错,我对她们的帮助,永远都只是居高临下的恩赐。

因为,统治者必须懂得张弛收缩之术,既能让他人感激涕淋,又随时保持着自己的威望。

“殿下,您是这个世界上最仁慈的贵族!我……我……”女人喜极而泣,语无伦次。在她想要扑上来吻我的靴子之前,库尔嘉拦住了她。

“把剩下的钱分给其他人,尽量公平一些。她们刚才……也给了我不少帮助。”

我的话令那些好心肠的妓女们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她们开始请求我的宽恕,说她们并不是真心想欺骗我。我惟恐温蒂妮的事再被提到,便随意地原谅了她们,带着小飞鱼离开那里。

“埃丝黛拉姐姐,妳还会来和露露一起玩吗?”小女孩充满期待地问道。

温蒂妮甜美地笑着,想要上去抚摸孩子的头发。可我却很快地拉走了她,命令士兵将她扶到我的马鞍上。“可以。”我俯视着小露露,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有机会的话。”

小女孩惊叫一声,又躲了起来……

……

就这样,因为温蒂妮的行动,我成了本尼凡多王国历史上第一位访问贫民窟的准太子妃——恐怕也是贵族当中的第一个。短短的一天之内,我亲近下层和普通人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欧诺敦。除了一些死硬的共和份子外,差不多所有的民众都在因他们即将拥有一位善良的王后而欢呼雀跃。当我行走在大街上时,每个人都会向我打招呼,把我看成是他们利益的维护者。

相对地,贵族阶层开始骚动了。认为我自贬身份、使所有蓝血者蒙羞的流言当天就开始在王宫内流传,不少贵族还指责起了我对温蒂妮的友爱。他们嘲笑我说,我是因为对自己的身材信心不足,生怕失去斐迪南的宠幸,才被迫屈膝面对未婚夫的情妇。甚至老卡洛也一边吻着我的脸蛋,一边劝告我不要和下等人走都太近。毕竟,我还是大贵族阶层的一员,获得同类的支持似乎更重要一些。

不过,国王同时也表示赞成我的做法,因为那对缓和社会对立阶层之间的关系是很有好处的——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所以,在斐迪南从卡林西亚回来之前,我还有不少的事,需要完成。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我的担心并非完全地针对宫廷和政治。“奇迹”对我的震撼,远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当夜晚降临时,温蒂妮躺在我的身边,沉沉睡去;而我则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在黑街中看到的一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库尔嘉,我也史无前例地对她保守了秘密。

温蒂妮背对着我,两手轻轻抓住枕头的一角,睡姿就像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据我在卡林西亚的老保姆说,我小时侯也总是这么睡。

这是孤独者的姿势。想要获得关怀,却无法找到期待的胸膛;想要追寻温暖,却不能拥抱深爱的人儿。所以,就只能把自己埋进枕头,死死抓住梦中那个虚幻的影子。

在母皇全部的16个孩子中,我并不是最得宠的。很多时候,因为我的骄傲,母皇还会严厉地责罚我。在平民的孩子们听着摇篮曲,躺在妈妈的怀中享受着美梦时,我所得到的,只不过是宫殿中一套豪华、冷清的卧房。睡觉时,我只能与被褥为伍,把枕头和床垫想象成自己的好朋友,与它们交谈、为它们歌唱,然后抓着它们,孤独地睡去……

这样的睡姿,什么时候改变了呢?应该,就是在库尔嘉出现以后吧?

从小就留在宫廷中,被当作男孩一样培养的女骑士……因为有了她,我的夜晚才不再孤单,我的身边才不再空旷……从那个时候起,她温柔、有力的胸膛,就成了我栖身的所在。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因为温蒂妮,还是因为……我自己……

唉,天真的小飞鱼、可爱的小飞鱼,妳为什么就不能看透我的心,回应我这痛苦的爱呢?

如梦似幻的舞姿、不治自愈的伤口、拥有魔力的血液……妳究竟,又是什么呢?

……

小声地,库尔嘉的呼唤在我的耳边响起。共同使用这张大床的第三个人,正在用她最轻柔的动作,爱抚着我的肩头……

“卡萝琳、卡萝琳,我的小海豚……”情人的声音仿佛海的低吟,渐渐地响起,又渐渐地谈去。

“今天……全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当着温蒂妮小姐的面,说斐迪南那家伙的坏话了……”她和以往一样,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尽管无理取闹的、动手打人的,都是我。

“我原谅妳了……这、这都是为了温蒂妮小姐,我们应该、应该设身处地地考虑她的感情……”

这是我一生中最没有说服力的理由,也是我这一辈子里最紧张的时刻之一。许多年以后,在率领残兵败将退守西西里岛,抵御军人皇帝的进攻时,我都要比现在镇定得多。

库尔嘉还是老样子,对我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她还真诚地夸奖了我的仁慈,使我就像一个骗子那样充满不安。

“我只爱妳,小海豚卡萝琳……卡萝琳……库尔嘉只爱妳。”

她吻着我裸露的胳膊,轻咬着我的耳垂,缓慢地将手臂移向我的前胸。很快,我就感到了一阵异样的热度……长久以来,这都是库尔嘉示爱的信号。而我一般都会转过身,向她献上一个小小的亲吻,作为应允的回答。之后,我们通常就会开始做爱,经历一个火一样的夜晚……

可今天,库尔嘉却没能得到那个预想中的吻。

“我没有兴致,下次吧。”我冷冷地说。

“我一定会轻些,不把温蒂妮小姐吵醒的。”库尔嘉继续亲吻着我——老实的她,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说了,我没有兴致!”我突然翻了个身,怒火中烧地瞪着她的眼睛。

“我今天不想和妳做爱,除非妳强奸我!”

我不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目的何在,我只是不敢肯定自己还是否有资格得到库尔嘉的爱……我不敢想象自己成为那样的混蛋——和一个把我当成生命的女孩翻云覆雨,心中却想着另一个只把我看作朋友的女孩。

一时间,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或许,我就是想让库尔嘉强奸我……只有这样,我对自己的厌恶才能稍稍地减轻……背叛者应该受到处罚,即使她现在掐死我,我也不会进行任何抵抗。

但不用猜我也知道,库尔嘉是决不会这么做的。女骑士不愿再引起我的愤怒,连声道歉,离开了我的身体。

仅仅一天,我就伤透了她的心。

……

(未完,待续)

(六)

我对库尔嘉的单方面冷战持续了大约三天,换句话说,我花了整整72个小时才让自己获得足够的平静。

在此期间,我没有再去城里游览,也没有去碰那些画架,实际上,我几乎什么都不想做。可准太子妃的身份却不允许我按自己所期望的那样颓废下去,在被迫暂时遗忘痛苦与矛盾之后,我依然必须出现在所有需要我的场合。

努奥波城堡的守卫们报告,在我、库尔嘉和温蒂妮停留过的塔楼地板上找到了许多漂亮的白珍珠。考虑到以我们的身份确实有可能持有这样的物品,所以诚实的卫兵们就把那些四处滚落的珍珠收集起来,送到了王宫。我从没见过这么无暇的珍珠,自然也不可能是它们的主人。所以,我就把这些顺水推舟地赏赐给了城堡的卫兵,赚取了慷慨的名声。

黑胡子多纳尔和他的部下们也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新鲜食物和酒。淳朴的达尔马提亚水手们似乎从没想过会得到公主的关怀,感激之余,还做了一个别致的瓶船赠给我,作为我的结婚礼物。

这个时代的贵族过于自大了,仅仅一点对下层的小小照顾就会使我显得与众不同。

另一方面,虽然我会说卡林西亚语、潘诺尼亚、高卢和拉丁的语言,但老卡洛还是又给我请了个宫廷教师,教我阿尔比翁语。他说,阿尔比翁人不但控制着直布罗陀,还在地中海保留着大量的战舰和商船;为了与一直窥视着本尼凡多的高卢和伊比利亚对抗,我们在外交上必须向他们靠拢。

“要记住,我的小卡萝琳,尽管让·巴尔船长和图维尔伯爵都曾经令阿尔比翁人头痛一时,但最后取得胜利的还是阿尔比翁。”老卡洛对我说,“在海上,他们总是赢家。”

同样地,他还让我陪同他一起接见来访的阿尔比翁海军上将理查德·豪伯爵。对方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戴着白色的假发,并始终对我保持着足够的恭敬。我们相谈甚欢,他讲了许多阿尔比翁海军的胜利、詹姆斯·库克正在进行的远航,以及他们新下水的战列舰“胜利”号。此外,他也用辞婉转地提到了对于小安托瓦奈特即将嫁给路易的担忧。

“请原谅我的杞人忧天,殿下,”豪——代表阿尔比翁王国——说,“但这很可能不是一次幸福的婚姻。那个没礼貌的小胖子,一定无法成为您妹妹的好丈夫。”

与英俊的斐迪南相比,路易简直就是难看的小肉球。高卢王室的恶劣遗传带给了他生理上的先天不足,使他在传闻中的形象大打折扣。而他的愚钝更是十倍于斐迪南,让人不免怀疑他是否有能力继承太阳王的国家。7年战争失败后,高卢的财政状况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若是让他来接手,未免有些虐待弱者的嫌疑……

豪的预言在我看来是正确的,可怜的小安托瓦奈特得不到幸福,也许她只能在无聊而寂寞的宫廷中用打牌、赛马和尝试不同的假发来度过一生。

不过,我也很清楚,阿尔比翁人的担忧并非因为他们善良地关心一个小女孩的未来。在几年前的那场战争中,阿尔比翁与高卢在海上追逐,条顿和卡林西亚在陆上交锋。正是阿尔比翁的金钱支援和鲁瑟尼斯的倒戈,才使条顿的弗里得里希打破了母皇收复西里西亚的梦想。

卡林西亚与阿尔比翁曾经是敌人;现在母皇又要通过联姻,与高卢建立最牢固的联盟关系……对此,伦丁尼姆的乔治王是不可能不感到担心的。也许,他认为我会影响斐迪南,从而使本尼凡多在政治和军事上向大陆各国靠拢。而依照岛国阿尔比翁的逻辑,欧罗巴诸国是永远不允许统一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们有机会在每一场大陆的内讧中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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