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榜眼————童茵
童茵  发于:2009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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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脸来,吶吶地问:「公子,您真要给我吃么?」

「你不吃么?不吃的话就给我吃好了,要是浪费,可是会天打雷劈的。」张青凤伸出手,作

势就要拿走。

闻言一听,春喜点头如捣蒜地笑道:「我要我要,谢谢公子……」话还未说完,她急忙将甜

糕塞入嘴里,细细咀嚼,像是几日没吃东西似的,高兴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公子公子的叫,听得他真不惯。张青凤呷一口热茶,冲淡嘴里的甜味,顺道也替她倒了一杯

,扬笑道:「甭叫我公子了,听起来怪生疏的,我只是个借居的人,可不是你的主子啊!」


「但您是爷儿的客人呀!」她边嚼边说,唇边还沾着几块残屑。「爷说了,日后就由春喜来

服侍公子,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春喜说。」

咦?怎么派了个小姑娘来服侍他?周身瞧来,她应当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儿,个性憨

傻率直,手脚却挺伶俐的,可元大哥为何不差个小厮来?

「这样啊……那你也别老叫我公子,我听着实在不惯。」抬手挖耳,张青凤向前倾身,「既

然我叫你们的爷儿一声大哥,那也算是半个爷儿了,你就喊我一声凤少爷,如何?」


「凤少爷。」春喜乖顺地点头轻唤。

张青凤赞许一笑,见那粉扑扑的脸颊,不禁想伸手捏捏,没想到还未付诸行动,门口不知何

时立了道硕长的身影,直往房内瞧来。

双目紧盯,盯得他没敢轻举妄动,好似真要做了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他不过仅是想在那嫩

呼呼地脸皮捏上一捏而已,难不成也不行?

默默地缩回手,张青凤朝她漾出极为灿烂的笑容。「春喜,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凤少爷才生得好看呢!」春喜不由红了脸,「您是春喜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春喜从小大到

,除了爷儿外,还没看到像您一样美的人。您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上一百倍,一千倍。」


「春喜,我是个男人啊!」男人被说美,是项禁忌。

「凤少爷当然是个男人啊。」她天真无邪地甜笑。

眼角一稍,他随即调回目光,似笑非笑地赞扬:「要说好看,元大哥……就是你们的爷儿,

才是好看得紧。」略一抬眼,对上前方略带恼意的眸子,他状似惊异,讶声道:「唉呀,元

大哥,真巧,咱们正说到你呢!想不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春喜,都打点妥当了么?」元照若无其事地走进屋,随意往四周瞧了一回。

「有春喜这样能干的小姑娘,自然妥当,多谢元大哥如此费心了。」

元照闻言,脸色微恼,转向春喜的同时又恢复成一惯的笑,语气放缓地道:「春喜,你先退

下吧。」

足音渐远,身后传来阵阵声,他回头一看,却见张青凤衣未脱,鞋未卸,一身完好大剌剌地

躺在刚铺好的被褥上,直笑叹道:

「嗳,这味儿真好闻,清清爽爽的,一点潮味都没有,真不愧是学士府。」他忽地侧身转面

,莞尔一笑:「元大哥,容小弟再多感叹些许时候,实在是心里有太多的感动,千言万语说

不清,唯有身体力行了。」


「无所谓,你既然喜欢,就一直躺着好了,就是躺到江竭海枯,我也绝不拦你。」

「元大哥说笑了,真到江枯海竭,那我也没能在这儿了。」

「我的确是在说笑。」元照哼笑两声,再也不多瞧,即转身离去。

张青凤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望向他甩袖离开的门边,似乎想象得出现下那张俊脸会是何种神

情?心底不由得一乐,明明是恼他气他,偏扯唇扬笑,说起话来,句句别有深意。


有趣。

看来在这儿的日子,他不会闲得发慌了。

5

几日下来,倒还相安无事,只不过他怪癖忒多,不到日上三竿,绝对见不着人影,往往元照

自早朝回来,细问去处,所得的回复总是在房里和枕被和一块儿。

说他贪懒,却又不然,几乎日日往翰林院跑,虽说翰林是个闲差事,几日没进院,也没人会

说话,可他在这方面,却异常勤快。

有日,元照捱不住好奇,本想一探究竟,岂知才一进门,便见他正与肃亲王于廊下相谈甚欢

走近一听,全是些俸承之语,惹得王爷呵笑连连,还直拍着他的肩道,若非膝下无女,这东

床快婿,他是当定了。

那厢谈的欢喜,杵在后方的元照当下是听得冷汗直流,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心底又急又气

;急的是,怕日后这样的选婿之事,会越来越多,到时出个岔子,甭说张青凤人头不保,就

是他也一同遭央。


所以,他能不急么?他是急得发慌,急得想个布袋直接把人往头上一套绑了就跑!

若要说上气,他气的又是什么,连他自个儿也难辨分明。

也罢!「他」要做谁家的女婿,是他自个儿的事,他如果来插上手、多讲一句话,要让人知

道了,岂不是等于他在吃这没来由的干醋不成?

反正,「他」是一辈子做不成贵官大佬的女婿──也没能!罢袖一挥,元照大步地在厅堂中

央兜圈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两腿发酸、口干舌燥,才想坐下喝口水,略一瞥眼,便见一抹白色人

影摇摇晃晃地走来。

那知人一进门,一股浓重的酒臭味袭入鼻间,元照不禁掐鼻,就连向来惯有的笑容也僵凝在

脸上。

现下不过申刻,日头尚未偏西,张青凤身着皂青色官袍,脚步不稳地走至堂中,手上还拎着

两个小酒坛子,一个不慎,或许该说人已醉得头昏眼花,搞不清东西南北,抬脚一跨,未落

地时正巧绊到一旁的太师椅。


整个人重心不稳,他只觉满脑虚晃,眼前一闪,本以为会跌个倒栽葱,身子板免不了要疼上

好一阵子。

正胡想间,突闻闷声一声,张青凤只觉有个强而有力的东西拦住他的身子,挺温热的,似乎

不是冰冰冷冷又硬又实的青石板地。

他微睁开眼,自紧闭的双眸眯出一条小缝来,往旁东瞧西看的,往上一瞄,印入眼帘的是一

张还算和颜悦色的面孔。

只是……为何唇角像是咬着牙根似地颤抖着,就连额上似乎还浮出一两条青筋来,脸上虽在

笑,可他怎么感到一股恶寒凉透背脊。

「元大哥,多谢你了!莫不是你及时接住我,我真就成颗黑葱了。」

「黑葱?」

「这人跌个倒栽葱,少不得黑一片、紫一片,不就是颗黑葱了么?」张青凤完全不知祸之将

至,倒还有心情说笑。

浑话一堆!露出颇不以为意的神色,元照拿鼻凑近闻嗅,有些嫌恶地问:「你吃酒了?」

「是呀,今儿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说过几日便是陶修撰的大喜,大伙儿一人出些银子,挑间

酒楼喝个大醉,算是先祝贺他自此平步青云,聊着聊着,一时高兴也就多贪几杯了。」


张青凤口中所言的陶修撰即是新科状元陶安,也是金马玉堂一般的美男子,可不同的是他为

俊,倒还有几许阳刚之气,而张青凤的脸蛋、轮廓,皆过分阴柔,若非他一头二光顶,略微

低沉的嗓音,大伙儿也只当他男生女相,仿似女子罢了。


一个女孩儿醉成这样,成何体统?但这样的话,他绝对不会拿来开口教训,吃酒可以,别替

他添乱就好。

是以,元照对此不再多说什么,只把怀中虚软无力的身子安置在太师椅上,将其头手摆好,

看似粗鲁,实则处处小心处处注意。

「元大哥……」张青凤半睁着眼,溢出一声有气无力的低唤。

「嗯?」

「能否麻烦你替我倒杯水来,我是一步也走不得了。」

元照一语不发,倒真依言亲自倒上一杯水,朝他缓缓走近,就在张青凤勉强扯笑欲抬手接过

之际,元照却把手一反,直接把水往他泼去,洒得人满头满脸。

「如何?这会儿你可走得了罢?」看他由醉猫变成落水鸡,元照笑得连双眉都成了弯月。

这一下,当真神清醒脑。张青凤拿袖随意抹了抹脸,扬唇笑道:「酒是醒了,可这脚仍管不

动,怕还是得劳个人来抬我进房了。」

眉头微紧,他回道:「春喜不在。」顿了下,想想此话接得不甚妥当,于是立马又补充道:

「丫鬟们都出府采买东西去了。」

张青凤不解其意,眨着慵懒的眼儿道:「没丫头,随便一个小子也行。」何况几个小丫头哪

扛得动醉酒的大男人?笑纹明露,他轻言:「元大哥,劳烦了。」

默声半晌,然眉头又是拧得更紧了。

「大伙全干活去了。」瞧他如死鱼般自管瘫在那儿,也不好看。元照心底无奈,只得说:「

你要进房,由我扶你便是。」

「唉呀……这怎么好劳烦元大哥亲身来扶,小弟愧不敢当、不敢当啊!」话虽如此,张青凤

仍自动搭上元照的肩,将全身的气力全移到一旁去,任由他半拖半拉的搀进房。


折腾好半天功夫,到得房内,才一沾床,人就昏沉沉地睡去,看样子实是累极了。

活该!

心里暗骂一句,元照坐在床沿,像是要确认什么似地冷眼瞅着他秀丽的侧面,只一瞧,便再

也离不开目光。

细白似玉的脸蛋映出淡淡的红晕,兴许是酒气的缘故,两颊艳红如霞。他宛似失了魂地目不

转睛地盯着,像是看呆、看傻了,人浑怔怔的,仿佛三魂去了七魄。

依这样柔和的五官、脸廓加上双耳上的小洞,眼见为实,这一点应当毫无疑问,可……他已

二十有五,当然不是没有搂过女人的身子,照理,姑娘家的身子该是细软温香,方才的一场

意外之举,怀里的触感却是硬板精瘦,那该是纤纤的柳腰却有如男子般粗硬。


是裹布么?──不,就算裹再多的布条,仅稍一触,要不露馅也难。

环室逐暗,周身已快视见不清,元照这才恍恍地回过神来,摸黑燃烛,亮了四周,反是一片

寂静无声。

抿嘴沉思,他依旧理不出丁点儿头绪来,平日行事作为,素来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从未出过

任何裨漏。

可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同……

6

 到得第三年初,冬雪溶尽,刺骨冷风已转春阳朝日。

再过两日,便是三年一回的翰詹大考,所有的翰林学士们,凡是官阶于三品之下,皆须应试

此关系着是否升官留馆的机会,若是考得不好或者太差,不是降调就是革职,过往十年寒所

得的功名成就,即毁于一旦,得重头来过了。

于是,翰林们对翰詹大考无不愁喜交加,却又惊又怕,虽然得以超擢高升,就此一步登天,

荣名并重;可这样的机会、这样的人才能有多少?大多仅是一级级按部就班、赏给文玩等物

,抑或是无荣无辱、不升也不降。


在翰林院一片读书苦念的气氛下,唯有张青凤像个没事人般悠闲地在廊下择了一处清静地闲

坐,模样十分悠游自在。

他翻开带在身上的书册,只见文墨如漆,字如豆大,藉由大胆的直书,以俗人俗眼描绘出市

井小民的千奇百态,着实有趣稀罕,只消一眼,便再也不得旁视。

正看得入神之际,一道颀长身影自内院的另一处缓缓走来,不动声响地靠在他的身旁,吹旺

手里的纸煤,往书册照去,轻笑道:「张编修好兴致,看来明日的翰詹大考,张编修定有十

足的把握了。」


抬眼看去,来人是尉迟复,为一甲头名进士出身,至癸卯年授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却因弊案之牵连改为东阁大学士,但不因此削减在朝中的势力。

张青凤很快地把关于他所能知道的大小事想了一遍,立马起身拱拜,扬唇一笑:「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一切强求不来,既不得强求又何需苦苦汲取?不如顺其自然。是罢?尉迟大人

。」


一看清抬起的容颜,尉迟复闪过一抹惊艳的神色,随即摆出一副无事的模样放下煤灯,耸了

耸眉尖,款款笑道:

「非也。人往高处爬,亦为人之常情,要是没能留馆,这不易求取的功名可就白白飞走了,

如何舍得?」随即把目光投到他的脸上去,装似不经意地笑问:「对了,明日大考是在西苑

举行,你找好下处没有?」


「不妨,明日早些动身便好。」

「何苦如此奔忙?凡事得先惦量一番。大部分的翰林都已寻好下处,到西苑也需一顿功夫,

我那儿离此较近,要不你把东西收拾整顿一下,在我府里住上一晚,明日由我带你入苑,不

也方便。」


「多谢尉迟大人。」张青凤作揖道谢。

「谢什么?像你这等的人材哪里找去,保荐取士,也是为了朝廷。你要愿意,就是长久住下

,亦随你意。」眉弯如月,尉迟复抚唇道:「你就安心住下罢!赶紧收收,咱们即刻就走。


「只……」他微微一笑:「大人一片盛意,下官心领了。」

「怎么?你这是不愿了?」笑容即敛,尉迟复厉声问道。

「大人满心盛情,下官从没有不愿的话,只匆匆忙忙的,所有的细软家当全在他处,一时半

刻也收拾不来,下官写文章有个怪癖,偏用家里带上的笔砚,方能行文流水,下笔有如神助

,否则等同庸俗愚才。」


听得此话,尉迟复面色转霁地点点头,以和煦的口吻道:「哎,这有什么难的,你开张单子

,到时我打发几个小子过去替你收拾停当,也就完了。」

「哎呀!大人之言,可谓高见啊!这样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来呢?」张青凤使力往自个儿

的头敲上两、三下,脸上显出懊恼,「我这脑袋,真笨哟!」

「小心,别伤了自个儿。」尉迟复一把箝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人往自个儿带近,哑着嗓道:

「人说张编修面容清美,身怀幽香,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三年前,听闻满朝文武来了个如精雕细琢、天仙也似的玉人儿,起初他总留着怀疑,能比他

府里收着的几位名满京师的花旦戏子胜上多少?

眨眼一过,三年后,眼前的容貌确是清丽得惊人,比肩瞧来,花旦戏子是完全娘儿们似地冶

艳入骨,举手投足声容笑貌皆如女子,而他虽似女貌,可眉宇间却是英气逼人,女人的媚、

男子的刚在他身上揉合起来竟是出奇的相合,更造就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风范,要说清,实

在难以言喻,可惜碍着剃发留辫的规矩,若然披着一头青丝,该有多好看?


张青凤悄悄向前迈出两步,将彼此拉开些许距离,被他所碰之处起了一身的疙瘩,心中早已

骂上千万遍,却仍笑笑地装傻卖呆地说:「尉迟大人谬赞了,论上清美,满朝文武,不独下

官一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嘴,真刁哪!」尉迟复先是轻笑两声,随即沉下脸,面露不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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