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 上————舜华
舜华  发于:2009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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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那蛇便爬到了石孤鸿的脚踝处,顺着他的裤脚管钻了进去,又凉又滑的触感立即蔓延上来,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那蛇突然在石孤鸿大腿处咬了一口,石孤鸿紧紧咬住嘴唇才没有叫出声来。他咬着牙怒目道:“有种一刀杀了我,少用这些阴损的玩意儿。”


“杀你?”追石令主冷笑了几声,“我养大你多不容易,岂能轻易杀你?”

石孤鸿狠狠瞪着他,“我倒是宁可当年被魔心谷之人杀死。”

“可事实上还是我救了你,你又怎么能不为我卖命?”

这时小蛇又在他身上咬了几口,浑身的血液突然沸腾了起来,似乎整个身体要碎成无数块。石孤鸿咬紧牙,汗一滴滴流了下来,落到水里。

追石令主得意地大笑起来,吹了一个口哨,水牢边的一些洞穴中立时爬出了一条条银色的蛇来。它们闻到血腥气,立即争先恐后地朝石孤鸿爬去。不多时已有数条进了石孤鸿的衣服里,在他身上尽情噬咬吮吸着。


追石令主找了个椅子坐下,阴恻恻地看着他在忍耐,过了一阵突然开口道:“石寒枝去了哪里?”

原来石寒枝不是被追石令主抓住了!石孤鸿心头稍松,忍痛咬着牙恶声道:“不知道!”

“你和他相处了十年,他去哪里你会不知道?”追石令主怒喝一声,“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是不肯招了。”他霍然站起身来,“待会儿我找几个人来好好伺候你,看你到底说不说真话。”说完便一甩衣袖离开了。


最后一句话让石孤鸿全身一震,眼中不由自主现出恐惧之色。低头一看,薄薄的衣衫下无数条蛇游走蠕动着,让他痛得几乎麻木,意识渐渐也有些迷蒙了。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他挣扎着抬起头,模模糊糊看见几条人影走了进来,耳边是忽高忽低的淫笑声。

恍惚间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只觉肝肠欲裂。不要,不要……他心里呐喊着,竭尽全力将头朝身后的石壁一撞,便失去了意识。


努力睁开眼睛,石孤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下是一堆枯叶,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火堆。稍稍动了动,发现全身疼痛难忍,想起昏厥之前的情形,他心里一寒,一口血立即喷了出来。


这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跑到他身旁蹲下,“孤鸿你怎么了?”一边用衣袖帮他擦去嘴角的血。

石孤鸿抬起头,头顶上方是叶轻风关切的眼神。见石孤鸿满面悲愤绝望之色,叶轻风忙解释道:“昨夜有蒙面人给我飞刀传书,说你被关在金陵城郊外的一个秘密水牢里。我依照信上的指示找了过去,还好去的及时,在你被那些人侮辱之前救出了你。”


石孤鸿这才松了口气,“多谢了。”这才发觉自己声音早已嘶哑得不行。

叶轻风忙问道,“你被那些银蛇咬了很多口,身上可是很疼?”

望着叶轻风关切的目光,石孤鸿心里一热,“我觉得好多了。”又看看四周,“这是在哪里?”

叶轻风道:“这是一个崖底,我抱着你逃走时迷了路,天又黑,一不小心滚下了山崖。等明日天亮我们再去寻找出路罢。”

他扶起石孤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将盛水的竹筒递到他唇边。石孤鸿喝了点水,稍稍觉得好了些,只是全身上下依然又疼又痒,恨不得用刀割下几片肉来疏解一下。


喝完水石孤鸿又重新躺下,叶轻风便去火堆边加了点树枝。山洞里一片寂静,只有树枝燃烧的声音以及两人悠长的呼吸。

石孤鸿突然开了口,“难道你都不好奇是谁把我捉到那个水牢的么?”

叶轻风从火堆边站起身走了过来,到了石孤鸿身边蹲下,“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石孤鸿侧过头去,望着他清澈温和的眸光,昨夜的痛心若狂突然淡化遥远,隐隐觉得有些疲惫。

“其实我是追石门的杀手。”一字字说道,声音在山洞的石壁上冷冷反弹开来,隐约有些回声。

叶轻风轻叹一声,伸手扶上他的肩,“如果我告诉你我早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会不会恨我?”

石孤鸿一怔,睁眼望着他,见了对方眸子中的坦然以及隐隐的担忧,他苦笑一声,“原来你早知道了,亏我还象傻瓜一般地担心着。”

叶轻风扶着他肩的手微微一紧,“我不是存心骗你,你的身份是师父托百晓洲调查出来的,天机园从来不会收来历不明的人做弟子。对了,不知你父母是何人?你又是如何加入追石门做杀手的?”


“追石令主说十多年前我父母被魔心谷人杀害,他从尸堆里捡出了我。听他说我当日浑身是血,早已吓得傻了,结果以前的事忘记得干干净净,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记得。”


叶轻风面露怜悯之色,“原来你和我同病相怜,听师父说我娘是个妓女,连我娘也不知道我爹是谁。幸好有师父收养了我,否则我无法想象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石孤鸿一震,想到自己这几年来得遭遇,面色不由自主又暗淡了下来。

叶轻风留意到他的神情,忙问道:“你的身上可是很痛?”说话间伸手掀开他的衣摆,见被蛇咬伤处均已发黑。另外还有些旧伤口,有些是刀伤,有些却似是咬伤。


叶轻风面露担忧之色,“这样下去恐怕不成,不如我来帮你吸毒。”

石孤鸿低头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急忙摇头道:“不用了,万一你也中毒那就糟了,我们两个中毒的人又怎么脱困?”

叶轻风展颜一笑,“上次不是你帮我吸毒的么?风水轮流转,你就不要婆妈了。”说完便俯下身朝一处伤口吮吸起来。

石孤鸿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反对无效,便默许了。感觉着他冰凉的嘴唇在自己身上移动,虽然身体上疼痛,心里却满怀感激,就算怀疑他一直是利用自己,却也不愿意想那么多了。


石孤鸿身上伤口有几十处,所以叶轻风吸了很久才勉强完成。他撕下衣襟,就着竹筒里的水擦拭着伤口,然后将他的衣衫掩好。

见石孤鸿身体冰凉,叶轻风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取暖,两人沉默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声。石孤鸿望着两人的身影在石壁上随着火光轻轻摇曳着,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就算自己喜欢的人就坐在自己旁边,却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一直努力隔着雾气看花,待费尽力气后看得清楚了,又怀疑自己想看的其实并不是花。


良久叶轻风轻轻道:“孤鸿,过去的事都忘了罢,从此你就是天机园的弟子,我叶轻风的师弟。若是追石门再找你的麻烦,我拼了全力也要帮你。”


说到这里见石孤鸿回过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然而眼神却又渐渐缥缈,不知哪一点才是他目光汇聚之处。“总觉得你是在透过我看着什么人,是你的四师弟罢。看你一直郁郁寡欢,可都是因为你师弟?”


石孤鸿突然回神,心里一凉,急忙别过目光,在刚才那一瞬他的确又出现了幻觉。

叶轻风见了他神情,忙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倒引你伤心了。”

石孤鸿将目光转回,幽深的眸子有些迷惘地望着叶轻风,“我始终忘记不了他咽气时的眼神,好象是在怨我为何不早点来救他。”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笛子,“这是我当年为他做的,送他笛子的时候说好要照顾他一生一世,可是……”

叶轻风见他神情凄惶,连忙岔开话题,“原来你会吹笛子,不知可否为我吹奏一曲?”

石孤鸿缓缓将视线从手中的短笛上移开,望着叶轻风满怀期望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山洞里飘扬着悠扬的笛声,是那曲石孤鸿吹奏了无数遍的《梅花落》。望着叶轻风沉醉的面容,与记忆里的那张脸渐渐重合起来,石孤鸿心底一颤,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突然化了碎了,气息一转,竟连吹错了几个音。


叶轻风回过神来,石孤鸿讪讪放下横笛,望着叶轻风清澈如水的眼波,他心中一动,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此时突然回想起前夜在东方朗窗下听到的那声“清儿”,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强行咽下,脸也别了过去。

叶轻风见他神情消沉,忙询问道:“孤鸿你怎么了?”

石孤鸿急忙摇头掩饰,“没有……我只是想着待重阳之后就离开,以免连累了天机园。”

叶轻风看看他,突然笑着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以后天机园就是你的家,师父就像父亲,师兄弟也都如亲兄弟一般。”

石孤鸿心里一动,“你说……你把师父看成父亲?”他试探着问。

叶轻风微微仰起头,目中流露出崇敬仰慕之情,“我从来不知自己父亲是谁,在我心中师父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一生我最感激的人就是他,若非是他收养我,教导我,我又怎么会有今天?”


说到这里低下头望着石孤鸿叹了口气,“师父十八年来心心念念要消灭魔心谷,替师祖报仇,本来我以为可以替他分忧。可是如今看我的身体,因为‘烟波醉’的缘故内力所剩无几,想要赢那重阳之战谈何容易?”


见了石孤鸿担忧的神情,他突然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总觉得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动不动就要叹气,孤鸿你怕是听得烦了。”


石孤鸿坐起身来,“不会。”心里一动,突然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是你就不会。”

叶轻风有些迷惘地看着他,见他眼中流露出温柔坚定之色,心里突然一震。有些惊惶地抽出自己的手,“我……我再去捡点树枝来。”说完便急急跑了出去,留下石孤鸿怅然若失地坐在那里。

(十九)画图省识春风面

次日夜里两人回到了天机园,此后的日子里石孤鸿便终日陪着叶轻风练功,那一套昙花剑法他已经练得颇有火候。这些日子来虽然心里一直怀疑叶轻风与东方朗的关系,但是想到本来消灭魔心谷也是自己的心愿,另外又已经下了决心斩断情愫,心里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他心里最大的阴影是依然下落不明的石寒枝,中途也去山谷小屋查看过,没有一丝回来过的迹象,找寻无效之下只能一厢情愿的认为石寒枝或许是自己藏匿起来了。


这日已经是九月初六,距离重阳之战只剩最后三日。黄昏时叶轻风叫石孤鸿焚香沐浴,说是晚上会有个正式入门的仪式。石孤鸿心里一阵犹豫,他上次拜东方朗为师只是权宜之计,再说如今又打算好过了重阳立即离开,似乎这正式的拜师大礼是不必做了。一时却又想不出推辞的理由,最后想想不过是个虚礼,应付一下也就是了。


仪式设在天机园里翠湖湖心的天机阁,叶轻风领着石孤鸿走到湖边,正碰见一直住在天机园的楚思远。两人上前去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后楚思远话锋一转,向石孤鸿道:“怎么一直未见寒枝兄?”


孤鸿打量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突然有此一问,在他印象中楚思远与寒枝似乎连话也没有讲过几句,“寒枝……他有些事,远行去了。”

楚思远“噢”了一声,“上次试剑大会上观寒枝兄面色,他好似有顽疾在身,随时有性命之忧。孤鸿兄竟也能放心让他一人远行么?”面上虽是笑着,看在孤鸿眼里却有些冷冷的,好似寒风中的阳光,看着灿烂,却严寒刺骨。


此话让孤鸿心里一沉,忧心之余也有些纳罕他为何会如此关心寒枝,便搪塞着道:“再过几日石某便会去找他,多谢楚兄关心了。”

楚思远“哈哈”一笑,摇摇扇子道:“我还当孤鸿兄见天机园风景优美人也美,一时乐而忘返了呢?”

叶轻风见他言语有些尖刻,终于插了话,“思远此话差矣,如今孤鸿已是天机园弟子,这里就是他的家,又怎么叫‘乐而忘返’呢?”

楚思远漫不经心地瞥了孤鸿一眼,呵呵道:“我这人说话事先从不经过考虑,小叶你不必在话中挑刺。”又看看二人衣装,“我这等闲人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厨房的王妈为我准备了五色糕,我去吃了。”说完便洒然远去了。


叶轻风温言道:“思远这人就是这样大大咧咧,其实头脑里没有正经想过什么。”

“是么?”石孤鸿淡淡应了一声,想起适才楚思远面上的笑意,以及眸子中闪过的阴冷,怎么也不能相信他是个“从没有正经想过什么”的人。


将思绪拉回,石孤鸿见翠湖上并没有桥,扫视了一圈也没有船,便觉得有些奇怪。这时身躯突然腾空,却是叶轻风拉着自己。转眼两人便并肩到了湖上,脚下所踏之处竟有一些暗桩,原来这湖中机关重重,只有踏对了木桩才可以到达湖心,否则便会踩到机关。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湖心岛,一座水阁伫立在面前。叶轻风带着石孤鸿进了水阁,上了一层后到了一个大厅,便看见东方朗站在窗前眺望着湖景。


见两人来东方朗点点头,他朝石孤鸿道:“今日是你正式入门之日,你须得拜见天机园的创始人,也就是我的师父天机道长。”说话间他走过去拉开一道纱幔,露出一个香台,台上挂着一个道士的画像。


石孤鸿闻言只得上前一步跪下,叶轻风递过来香让他插进香炉。石孤鸿拜了几拜,这才抬起头来,待他看见那师祖的画像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那画上之人一身灰色道袍,头发也是乌黑,石孤鸿却还是一眼认出他便是废园地下那水晶棺中的白发美男子。那样如日的璀璨,如月的清冷,这世上又怎会有第二个人可以具备?


见石孤鸿盯着画像发楞,东方朗忍不住蹙了蹙眉。叶轻风忙推推石孤鸿,轻声道:“该起来给师父奉茶了。”

石孤鸿突然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走到东方朗面前跪下,“石孤鸿拜见师父。”

这时叶轻风将茶盘递给他,他便接过送上给了东方朗。抬头不经意看见东方朗的脸,突然想起那夜在废园地下见到的他那满含情欲的表情,石孤鸿手腕一抖,手中的茶盘几乎被摔在地上,幸亏东方朗眼疾手快接住。


东方朗略有些不悦地瞥了他一眼,端起盘中的茶杯饮了一口后将茶杯放回,“孤鸿请起。”

石孤鸿讪讪站起身来,东方朗已经收敛了适才的不悦,温声道:“从此孤鸿你便是我们天机园第三代弟子了。”

他将目光投向那画中的道人,目光渐渐温柔,“你师祖道号天机,俗家名唤石清歌,你与他同姓,也算是与本门有缘之人。你师祖一生以武林安危为己任,甚至为了消灭魔心谷牺牲了性命。我们天机园后人定要铲除魔心谷,既为替你师祖报仇,了他一桩未完成的心愿,更为武林太平,天下苍生。”


石孤鸿胡乱点头,想着师祖居然与东方朗有着那样的关系,心里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说武林正派也是这样不顾伦常的么?不仅都是男子,更加是师徒,甚至师祖还是个修行的道士。


正在胡思乱想着,耳边听见东方朗道:“孤鸿,其实今日让你来此还有一个用意,就是有关三日后的重阳之战。”他望望叶轻风,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你叶师兄身中‘烟波醉’之毒,内力受损,恐怕不能获胜。为师想让你象上次中秋试剑大会那样扮作你师兄去与魔心谷门人比试,不知你意下如何?”


其实平素叶轻风传他昙花剑法时,石孤鸿便早有这样的预感。虽早有心理准备,心里却仍然觉得怪怪的。自己就象是网中之鱼,一切都被别人操纵在手中,只是因为操纵他的那人正是他一心想要维护的,所以才心甘情愿地躺在网里。


再一想,魔心谷也是自己的仇人,若能亲自报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强行把心中的不快压下,“孤鸿全听师父吩咐。”

此时叶轻风走上前来:“孤鸿,如今你的昙花剑法火候与我相当,但内功却远胜于我,由你替我出战,这一场必胜无疑。只是委屈你要装作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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