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赟看着南迦巴瓦峰的照片,心中忽然一片清明,随后又是钝钝的痛楚,照片中轻纱缭绕的雪刃峭然耸立,如一柄锐
利的长矛,直把他们之间的那种迷雾劈开,毫不留情的显示给他看,他应该做什么!
眼睛刺痛,有种要流出什么的感觉,他咬紧牙关,不许自己再有脆弱。强忍着又袭来的胸痛,赶紧服下药。
林萧,我们......就这样吧!
十二、痛苦抉择
林萧并不知道,他以为没有什么的这几天中,叶子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决断,那若隐若现的一缕彩线被生生的划断!
宿命和道义被爱煅接在一起,形成了世上最无情的利刃,断了相思漫漫,碎了冰心一片,空余啼血杜鹃!
那人是,爱已深,情难禁。怎奈骊歌一曲断缱眷,一腔碧血,满怀寂寞,无人见!
叶子赟的创意中第一次有了灰色的元素,质感冷静,沉稳坚硬。却意外的大获好评。
林萧仍是不断地发来短信和照片,字里行间越来越充满一种融融的暖意和隐隐的温存。他说他在圣洁的神湖边虔诚的祈
祷,祝福世界上所有纯洁的情意;他在月光下看到珠峰现身,那如幻如仙的绝美让他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默默的祈祷
上天给他最珍视的朋友幸福快乐;他说他已经想家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回来吗?回来吧。我们不能做念青唐古拉和那木措,但我们可以做并肩而立的红杉树。就让我默默的站在你身边,看着
你幸福。
十月底,林萧终于回到了家,意外的看到叶子赟竟然没上班,安闲的靠在沙发里看书等着他。惊喜的林萧不清楚,阴差
阳错间,那最珍贵的一瞬已经消逝。那个他珍爱在内心最深处的人,掩藏起了所有的情绪,用最开朗的笑容迎接着他。
他感觉快乐的心都在融化!但看着叶子赟淡然从容的神态和自然平静的口气,他没敢造次,只是悄悄的在心里窃喜。
林萧说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叶子赟有了些微的变化,好像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他无暇仔细去研究,因为一
个多月中积下的工作让他忙得不可开交,而叶子赟不再故意疏远的态度让他喜出望外,更无心去深究了。直到有一天,
他在离住处不远的一家商场里,看到戎颖和叶子赟一起在买东西,叶子赟状似亲密的伏在戎颖耳边说话,戎颖微嗔的笑
着推他,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佳人。林萧心里忽然有种空了的感觉,他呆在了那里。良久,他转身离去。
看着林萧的背影,叶子赟垂下眼睛,掩住里面的情绪,脸色却有些发白,戎颖发现了,急急的问:
“是不是又发作了?药在身边吗?”
“噢,不是。......我觉得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哦,那好,你快点回去吧。我也买的差不多了,啊,那件风衣真的看上去像个花蝴蝶吗?”
“有点。如果你喜欢的话穿也无妨。”
“算啦,你说的应该没错,我不适合穿那种衣服。谢谢你陪我。”
“不用客气,顺路而已。”
跟戎颖告别,走到街上,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有点寒冷的味道了。叶子赟拉了拉衣领,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表,
下午四点。拿出手机给安琪打了个电话。
林萧看着叶子赟买回来的一堆菜,扬眉问:
“怎么想起来买这么多的菜?等会儿不许说我是PB(pig breeder )!”
“‘皮革’(pig)换成‘皮包’( people)行了吧。不过,你忘记了?安淇今天回来呀。我叫上她来吃饭了。”
叶子赟笑眯眯的说,一边动手整理菜。林萧愣了愣,想起果然不错,不由得有点惭愧,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涩。看着那个
轻快忙碌着的身影,他有种错觉,安淇是朋友,而他是家人。走过去,一把拉住叶子赟的手:
“我来吧,你去休息。”
“怎么?不满意我这个下手?”
“不是,我是,是怕你累。”
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我的视线,一颦一笑都左右着我的心绪,我不愿你看着别人,不想你对别
人笑。我现在真是自私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不累。我先准备起来,你去接安淇吧,回来下锅就行了。”
叶子赟含笑看着他,清雅的笑容像一朵优昙,徐徐的释放着让他不能抗拒的魔力,林萧丢盔弃甲,彻底投降,乖乖的拿
上车钥匙走了出去。
把所有的菜都整理好,放到料理台上,叶子赟擦干手又去拿出林萧带回来的红酒,准备好酒杯,仔细的摆放了餐具和装
饰的花瓶、烛台。关了客厅里的大灯,打开花枝型的落地灯,歪着头左看右看了一会儿,把酒杯和那精心挑选的一束含
苞玫瑰的角度调整了一下,才满意的一笑,套上风衣走了出去。
林萧和安淇进门就被那柔黄色灯光下精心布置的情人晚餐桌给镇住了,安淇吃惊的转脸看看林萧:
“干嘛弄得这么隆重?”
嘴上说着,眼睛里却全是惊喜和期待,一颗心忽然就“砰砰砰”的急速跳动起来,即使是登上领奖台也没这样心慌过。
安淇咬了一下嘴唇,低下头。林萧半晌没有声音,安淇觉得不对,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极其复杂的站在那出神,目光
却没有一个焦点,安淇不由得出声:
“林萧?!你怎么了?”
林萧回过神来,一种极端的疲惫涌上来,他努力笑的跟平时一样:
“没什么,忽然有点头痛。你先坐会儿,我去把菜下锅,马上就好。”
“好啊。看看你的手艺有进步没有。”
安淇不客气的在沙发里坐下,随手拿起报纸看着。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安淇有不少趣闻,林萧配合的笑着,不时的逗
一下,安淇倒也没觉出林萧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林萧有时走神,她以为不过是累了的关系,并不在意。因为这种从没有
过的二人浪漫烛光晚餐,让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婚纱披身的幻像。浸在甜蜜想象中的人是不会接受干扰的。
吃完饭,林萧送安淇回家,顺便约好了下次的聚会。开心的安淇,没注意到那一向阳光灿烂的眼睛里空洞的笑意。
林萧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应酬,每回都喝的大醉。他酒品极佳,醉了也就是安静的睡觉,从来不扰人。林萧的朋友也奇怪
,他以前是爱玩,可没有这样疯过,简直就是疯狂!他们笑问,是不是西藏一趟让他传染上什么神秘的疯魔了?林萧嘻
嘻哈哈的说,没错,他是疯魔了,但不会传染别人,大家尽可以放心。
没人能看出他笑容后面的悲伤和泪水。
是自己心太急,被那美丽而忧伤的诗句吸引入迷,它是那样贴切的抒发了自己的心绪,以至于激动之下没有考虑,直接
就发到了他那里。虽然心里不安,可又侥幸的希望叶子赟没注意,不会多想。......多可笑的想法!明知那是一个怎样
剔透的人儿,如何会不理解不注意?但他没有声张,也没有动怒,还是那样平静从容。只是用一种最委婉的方法,最直
接的提醒了自己!让他自惭形秽,再不敢面对那双清澈的湖水。
放弃吧,他劝自己。他真的想放弃,可心里却无论怎样也没法放弃,一想到分离,就像刑遭“车裂”,痛不可忍!他只
能不停的用酒精麻醉自己,以免彻夜难眠,柔肠寸断,心痛欲碎。
不见就可以少想了吧?可他的大脑,他的心并不配合,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到他。那点苦涩的情思,如影随形的紧紧缠绕
着他,放不下,抛不开,剪不断,理还乱!林萧痛苦的挣扎。
人前他还是那个阳光灿烂、热情豪爽、头脑敏捷、睿智果断的林萧,独自一人时,他却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不知道如
何能解开心结,放手这绝望的感情。万般无奈之下,他给“黑鱼”打了电话。
“黑鱼”约了他在自己的酒吧《隐》里见面。
这酒吧是他刚来老陆这时,老陆问他闲下来没事时想干什么,他随口说想开个酒吧,让跟他同病相怜的人有个可以坐坐
的地方。老陆竟然真的就把这不大的一间门面盘下,交给了他。并约法三章,不许违规,不许闹事,不许有违法的交易
。赚不赚钱都没关系。“黑鱼”也真的就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
《隐》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八个双人座,安排的很巧妙,布置的极优雅。只在晚上九点到十二点开门,却生意兴隆。来
这的都是回头客,也都是修养较好的人,所以,这里不像别的酒吧,总是闹闹哄哄的。这里一向都很安静,在若隐若现
的音乐里,人们都是轻声的交谈,静静的品酒、品音乐、品那份属于自己的不必再掩饰的情思,品那个静静的坐在那看
书的俊俏老板和姿态潇洒、动作优美的调酒DJ。Waiter们不知站在哪个角落,却能看到全场的招呼,迅速的过来,轻巧
的服务。
林萧的到来,让所有的人都转脸看他,这是个新面孔,高大俊朗,帅气阳光,仅仅只是一站就足以吸引所有的目光。“
黑鱼”抬头一笑,招手引他进了后面的休息室,轻轻的关上门隔离了那些赞赏的目光。
林萧镇静下心神,他以为会看到传说中的闹乱和不羁,却没想到竟然比一般的酒吧更优雅更有品位,完全是小布尔乔亚
的情调。这间休息室也布置的相当简约却舒适,估计是“黑鱼”自己累了休息的地方。“黑鱼”让林萧在沙发里坐下,
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倒酒,一边痞痞的笑着问:
“怎么忽然想起我来了?”
“想起来你这还有我的照片没给我呢。一直也不发过来,在忙什么?”
“发过来你还能想起来来看我?当然要用这个钓住你啦。”
“黑鱼”嬉皮笑脸,没有正经的说。他递给林萧一杯红酒,忽然发现林萧眼中的那份落寞,心里不由的一动,难道,林
萧和安淇闹了别扭?应该不会,以林萧的脾气,绝对不会跟安淇别扭,更不会窝在心里,那这是?
“林萧,照片我真的是一直没整理呢,等整理好了就给你发过去。”
“黑鱼”忽然正经的口气,让林萧愣了一下,看看他,“黑鱼”收起玩世不恭,关心的说:
“林萧,你不是个适合忧郁的人,这样别人看了会难过。心里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我也许不能帮你解决,但至少可以
是个好听众。”
林萧闭了一下眼睛,忽然涌上来的悲伤、心痛、纠结、无奈让他猝不及防的两眼酸涩。好一儿才忍下那股情绪,他搓搓
脸,笑笑说:
“黑子,冒昧了。心里有点闷,就过来找你聊聊了。”
“哈,能让你林大少爷闷的人应该是个超人了,说来听听。”
林萧笑笑,沉吟了一下,有点难为情的说:
“不知道如何开口。”
“上下嘴唇一开一闭就行了呗,有什么难的啊。”
“黑鱼”哈哈一笑,难得看到林萧这么糗,他乐的什么似的。林萧想了想,有点犹豫的开口:
“嗯——,能聊聊你曾经的感情吗?”
“黑鱼”疑惑了一下,眯起眼睛,心中不由的又一动。
“你认识他?”
“谁?哦,不,不认识。呃,这真有点冒昧,还是算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怕你们这些直人听了会起鸡皮疙瘩,所以从来不提。”
“黑鱼”淡淡的笑笑,林萧摇头:
“世上所有真正的爱情都是纯洁神圣的,并不会因为对象是异性还是同性而有不同。是不是?”
“黑鱼”愣了愣,眼中忽然有了一种感动和伤悲,他嘴唇颤动了几下,随即又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真正的爱情?哼,对我们这种人来说,这世上有吗?在世俗、道德面前,我们的爱情只是个玻璃瓶,‘哗’的一声就
碎了,割得你两手鲜血,一身创伤!在亲情面前,它不过是个哑炮,远看无害,握在手里时却连你的心都炸得粉碎!”
“黑鱼”喝了一口酒,顿了顿。林萧没出声,沉思的看着他,“黑鱼”靠进沙发的深处,笑笑又道:
“我的那点事,说来也真的没什么,高中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当时年纪太轻,对什么都是大无畏的直冲上前,爱上了
就爱上了,他也很开心。我们在一起了八年——呵呵,抗战都胜利了——我以为这就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了,可面对
舆论和父母,他却惧怕了,他不敢跟家里说,也不愿意让人在背后指点,乖乖的按照父母的旨意结婚了。虽然他后来又
来找过我,可我拒绝了。现在他生活的不错,我也挺高兴。”
看到林萧眼中的疑问,“黑鱼”一笑,轻描淡写的说:
“我不是为他开心,我还没那么伟大。我是为自己开心。如果再继续下去,对我们都将是灾难。我已经遍体鳞伤,好不
容易站起来,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人倒下。我不相信什么爱情,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没有爱情!如果有,那就是裹着巧克
力的毒药。”
林萧低下头,慢慢的喝着酒,“黑鱼”拍拍他:
“你怎么突然跑来问我这些?是不是爱上那个小子了,或者被他爱上了?”
林萧心里暗惊,“黑鱼”好敏锐的感觉!他低头不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心里的感觉,只能不停的喝酒。“黑鱼”也不
再盯着他问,把盘子里的小吃推给他,默默的陪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林萧一向阳光豪爽,这样沉默忧郁,让人生出无
限的同情和心痛,可又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和开解。良久,林萧抬头看着“黑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他,轻声
的说:
“他......会爱我吗?”
“黑鱼”扬了一下眉,这还用问吗?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嘛。呃,这个,除非是天生,好像一般的人是不太会想到的吧,
他们没有他的这种敏感。但他犹豫了一下没说出来,他不想让这个好友走上这条路,其中的艰辛孤独和痛苦是别人不能
想象的,应该及时的阻止他!“黑鱼”又喝了一口酒,沉吟了一下说:
“林萧,如果我说错了,你就当我没说。......不要走这条路,不管对方有多爱你,最终还是会离开的。没人能抵挡的
住舆论的压力和亲情的折磨,对你对他都将是酷刑。何必!......除非你们能像我这样破罐子破摔。”
林萧锁眉不语,一口接一口的喝酒,“黑鱼”放下酒杯,靠近林萧:
“这么说,是你爱上那个小子了?”
林萧迷茫的看着他,低下头,掩饰住忽然盈上来的热泪。他当然爱上他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却不动声色的
把他推开,用行动拒绝了。自己也明白不应该,可有什么办法能把那个身影忘掉?能把这颗心完整的收回来?能让他恢
复以往的理智?他接连的喝着酒,把苦涩和绝望一起咽下。“黑鱼”皱眉看着他,心里越来越痛,当年自己那种万念俱
灰的感觉重又明晰起来,他一把夺下林萧的酒杯,转身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
“林萧!听我说,你不是同,不是!那只是假象,是好感!你误会了。来,看着我,你能接受一个同性的亲吻吗?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