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时,林萧忽然出现在眼前,他有种错觉:林萧是为他而来。那一瞬间差点不顾一切的冲进林萧的怀里,去拥抱那渴
望已久的温暖、温柔!而下一瞬间,又清醒过来:林萧只是一贯的为朋友不辞劳苦,不计报酬而已。他怎能自欺欺人的
误会!更怕自己一时的失态,让林萧失去阳光般的笑容和留在林萧身边的权利!
林萧,我因为不想失去,所以克制,因为不想离开,所以疏远。我所求的只是能更长久一点的留在你的身边,可却让你
误会、不开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对?
叶子赟呆呆的坐在那,直到天已经全黑了才站起来,想找点东西当晚饭吃。他记得昨天还剩下了一些菜和米饭,热热就
可以吃的。打开冰箱,他愣住了,里面满满的放了好几个乐扣盒,拿出一个来,上面标着“清炒虾仁”,再拿出一个,
上面标着“糟溜鱼片”,搬出所有的盒子,“糖醋藕”、“香糟鸡”、“蒜泥黄瓜”、“蟹粉豆腐”、“蚝油橄榄菜”
、“空心菜”、“清蒸鲈鱼”、“鲫鱼汤”......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菜,也是林萧常常会做的菜,转脸看到厨房里的
电饭煲还插着电源保温,下面压着一张纸,叶子赟手都有点抖的拿起来:
“子赟:天凉了,饭菜一定要吃热的,不要凑合,冰箱里的菜如果两天吃不完就倒掉。保重自己。”
不知是电饭煲的蒸汽还是眼里的雾气,叶子赟眼前一片模糊。
林萧,不要对我太好,我会贪心,会让你失望!
低垂的长睫颤动,雾气凝成一颗晶莹,悄然的顺着眼角滑下,越过挺秀的鼻梁,融进那蒸腾的热气里...... 吃了几口菜
,唇角微弯,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林萧,你以为是在喂猪吗?这么多的菜,两天怎么能吃完?
那笑容含着温柔、宠爱、微嗔、伤感还有一些无奈,如一池春水倒映出天光山色无限景致,渐渐的揉成一幅清逸而又忧
伤的画卷。
收拾了所有的菜进了冻箱,叶子赟伏在冰箱门上好一会,才去洗澡。
林萧在车子的颠簸中睡得很沉,一方面是因为酒的关系,一方面是因为知道了叶子赟并没有讨厌他,换言之,就是自己
的那点心事并没有被发现,他安心了。忽然的一阵心悸,把他惊醒,他抬头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估计该是半夜了吧?
他坐起来,前排付驾上的“黑鱼”——正是前面跟他打招呼的小伙子——回过头:
“醒了?还可以再睡会儿,已经过了黄石,还有一会就到武汉了。我们在武汉休息到天亮再走。”
“小林,你好像很累,就接着睡吧。”
握着方向盘的老陆没回头,接口说到。他是这次的召集人,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可一直被大伙称为老陆,多半是因为他
野外经验极为丰富,同时也很沉得住气。自己开公司,还兼引进外资投产工厂,是个极有魅力和智慧的人。林萧揉揉眼
睛笑笑道:
“不好意思,一上车就睡着了。明天我来开车吧。”
“兄弟,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客气什么,后面的路长着呢,有你累的。”
老陆一边笑一边说,顺手关了远光灯,与一辆大货车错车后,又重新打开。“黑鱼”转过脸来笑着又说:
“林萧,送你的那个小伙子没见过,是你朋友?”
林萧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柔情,他垂下眼睛,不想让“黑鱼”看出来情绪。“黑鱼”是个同,这是公开的,他就是因
为出柜而闹得天翻地覆,离家出走,被老陆从公司门口捡起时,已经四五天没进过粒米,处于半休克状态了。醒过来的
第一句话就是:
“我是同性恋,你想清楚再靠近我。”
老陆被他逗笑了,用他那浑厚的嗓音镇静而平和的回答道:
“我不是。不过,我不怕。你想走我不留,你想留下来我欢迎。”
“黑鱼”留了下来。后来他说,就是因为老陆这种安闲的态度,当时让他感动的差点哭出来,再也不想离开了,并且成
了老陆最得力的助手。他的那双巧手,可以无中生有的改造任何机械设备和电子设备。老陆常笑着说,他白捡了个宝。
“林萧,那小子对你很关心啊,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可惜你不是同,要不然你们倒是很般配的。”
“死鱼,你不要老是色迷迷的胡说八道,看见个对得起点观众的就发情。”
林萧笑着说,掩饰心里的那份悸动。“黑鱼”咂咂嘴,叹气道:
“这世上能让我动心的一个是陆哥,一个就是你,可你们都弃我于水火之中,还幸灾乐祸。我的小心肝倍受摧残啊!”
“性别不是问题,问题是实力啊。想跟安大小姐抢人,至少也要先掂量一下外在条件吧?”
老陆也加入了玩笑。“黑鱼”马上一付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样子:
“大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不活了我!你把车门锁开了吧!”
林萧和老陆都哈哈大笑起来,多日以来积在心里的郁闷也减轻了不少。林萧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想给叶子赟发个
短信,刚才心里那种不安的悸动,让他惦记着那个带着失望的眼神离去的背影。看到上面竟然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都
是安淇的号码。因为调到震动,所以不知道。林萧心里一惊,想起来这还有个难缠的主儿呢!没告诉她就是怕她又捣乱
,小姑奶奶别的本事没有,告状一告一个准,老爹那他还真的有点怵,所以,一声不响的偷偷出发。算了,死猪不怕烫
,干脆来个死不认账,回来再说吧。他打开了短信输入,思衬了良久,才打上了短短的几个字:
“正在路上,一切顺利。”
看着手机上1点05分的时间显示,他抿唇笑了一下,把短信存入草稿箱。
第二天晚上到了成都,一行十二个人安置好了车辆行李,便流着口水、抽着鼻子、按着大闹的肚子,跟着老陆进了一家
很不起眼,深藏在一片高楼大厦后面的小店,没想到竟然是川菜精华的大集中,老饕们吃的过瘾,辣的更过瘾。饭饱酒
足之后老陆跟大家再次核对了行程。最后说:
“进入川藏线开始,基本上就是以风光山水为营养,突破自身极限为粮食,丰富了精神,对不起身子了。大伙还有什么
需要的没备好的,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们找找。再就是早点睡觉,以后因为高原反应睡眠会越来越少,如果没有问题,
咱们明天早上五点出发。”
“嘿,早就听说了,玩青藏,那是‘眼睛上了天堂,身体下了地狱,灵魂归了故里’。俺们有思想准备。那个,陆哥,
这龙眼包子能不能再来点带上,味道实在太好了!”
黑鱼砸着嘴说。老陆一笑摇头:
“放到明天就没这个味道了。实在想吃,出藏再来吧。”
“哈,老陆,这是你说的哈,咱们记住了。”
其他的人马上起哄,这群人都是差不多的背景和兴趣,嘴上的鉴别能力和眼睛一样的毒,岂能放过这饕餐的机会!
林萧白天逞强连续六小时开车,这会儿吃饱了之后马上觉得眼皮直打架,早早的就爬到床上,临睡前给叶子赟和安淇各
发了个短信。不久就收到回信。
安淇说:
“臭林萧,你等着回来挨林伯伯的板子吧!”
叶子赟说:
“明天进藏要小心,安全第一。”
林萧抱着手机笑着睡着了。挨板子?戚,那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管它!还是子赟贴心。
接下来的每天,他必定要给叶子赟发几通短信,顺便的也隔两天发一个短信给安琪,告诉她平安。给叶子赟的短信就丰
富的多了,告诉他一路的风光和惊险,风光的美,是无法用语言完全表述出来的,新都桥的神奇光影,大草原的宽阔广
袤,原始森林的神秘幽静,三、两帐房点缀、牛羊成群、绿草青青构成说不出的悠扬美丽的田园风光。蓝天白云下的皑
皑雪峰,清澈见底宛如镜面的高山湖泊,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林萧说他被震撼到无语,只能把照片传回来让叶子赟自
己看。
而这一路的遭遇更是让人刺激兴奋,光是开车这一样就能说一大篇。路况差的地段,车如皮球,一个不小心就会“上窜
下跳”,要不就是搓板路,全身五脏都被抖得寸裂,牙都要颠掉,碰到大的水坑车就得“扭秧歌”,还得小心塌方、泥
石流、陷坑和沙石划破轮胎等等。他们都是驾车的好手,可也都得全神贯注,轮流开车,以免疲劳驾驶出事。
今天到了波密境内,过通麦至排龙这段路时,正好轮到“黑鱼”掌舵,没想到过于狭窄泥泞的路面,让“黑鱼”心里发
毛,一个转弯没把好,车子打滑,半个轮子滑出路面,下面就是刀削一般的垂直悬崖和汹涌的江水,惊得所有的人失声
惊叫,老陆一把抓住方向盘,吼道:
“踩住!挂倒档!慢松,右打,回!”
车子回到正路上,“黑鱼”几乎瘫倒,老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胃痛的厉害,林萧有点高原反应刚才在睡觉,现在只好一
边嚼着薄荷糖,振奋起精神,一边接过了方向盘。刚过去不到十分钟,忽然听到后面一阵沉闷的轰隆声,老陆脸色都变
了,急催林萧并通过步话机让其他人加快速度,越过排龙后,才知道他们刚才过的那段塌方了,有两辆车被冲下了悬崖
。一行人不由拍着胸口后怕。直到色季拉山口后,大家不约而同的在路边停下来,放松一下精神和身体,并对着南迦巴
瓦峰和加拉贝里峰狂拍。林萧下车时一摸手机没了,车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想是刚才换到驾驶位上时在泥水里滑了一下
掉了。他有点着急,不能给叶子赟发短信了,可看到“黑鱼”一直耷拉着头不做声,老陆叫他,他也不应,林萧便忍下
了没说出来。猜他是因为刚才的事后怕加愧疚,林萧跟老陆使了个眼色,老陆叹口气说:
“好了,男子汉的,有什么啊。下去看看南迦巴瓦峰吧,难得它肯露出真容。”
林萧拖着“黑鱼”下车,不停的惊叹着,“黑鱼”终于被眼前壮观美丽的雪峰俘虏,架起照相机不停的按着快门。林萧
琢磨,等到了八一镇看看,随便买一个手机先用着,回头晚上给叶子赟发个mail,说明一下。到了八一镇一群人一头钻
进老城,想找点当地的风味,结果没找到什么特别的风味,倒是一起同行的另一伙三男一女因拍照跟当地人起了冲突,
人吼犬吠的,那条像小牛犊一样的藏獒真的让人望而生畏,林萧和老陆赶紧上前劝说,打圆场,总算平安无事的回到住
处,一天的疲劳紧张让他昏昏沉沉的倒下就再不想起来了。明天再发也不要紧吧,他想着。
林萧出发已经十天了,每天都有几通短信来,叶子赟已经习惯了,手机一震动,他就会神情怡然的打开,慢慢的看着,
随着林萧的描述而心情起伏,自己也仿佛跟着他一路闯关过隘,历尽风险:一会儿风吹日晒、餐风露宿、甚至饥寒交迫
;一会儿看藏民载歌载舞、围着火锅吃香喝辣;一会儿提着裤子尴尬的在野地里找便所,又怕被山风吹到崖下,先变成
“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一会儿震慑于大自然的神奇,屏息于万载冰川、千年雪峰、浩瀚的原始森林和妩媚动人的美
丽湖泊边。林萧今天发过来的那首仓央嘉措的情诗,让他半天没能透过气来。
难道,林萧也和自己一样动了相同的情愫?!如果不是,那他怎会发过来这样的诗句?以前的种种并非是自己误会?叶
子赟捧着手机心潮起伏,情难自禁。那一晚他少有的失眠了。
披衣坐起,打开短信:
“子赟,仓央嘉措的诗太感人了,传一首给你看看。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灯光下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额头,笑意温柔,眸光迷蒙,思绪飘向远方的那个人:愿梦里能相见,回我一句是否?答我一
句能否?
但是从第二天起,就没再收到林萧的短信,一天都心神不定,第二天还是没有,叶子赟有点茶饭难下了,按林萧说的行
程算算,前天他应该是在波密附近。叶子赟破天荒的在上班时间上网查不相关的事情。中午吃饭时,戎颖看到叶子赟面
色苍白,表情僵直,她吓了一跳,慌忙上前问他,叶子赟抓住胸口,艰难的说:
“帮我......请假,送,送我去,去亚铮。”
静静的病房里,戎颖坐在叶子赟的床边,看着他在昏睡中依然皱着的眉头,心里难过的想哭。眼泪不知不觉的就这样滑
下来。安棅文轻轻的推开病房的门,看到那个女孩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流泪,温柔而又无助,纯洁的几近神圣。他的心
被重重的击了一下,多年前的一个温柔的面容瞬间清晰起来,他赶紧退出门外,靠到墙上,镇静下来心神,才又走进去
。戎颖不好意思的擦擦泪,轻声的说:
“安院长,对不起,我失态了。”
安棅文摇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平淡的问:
“他醒过吗?”
戎颖摇头,有些惊慌的问:
“他的心脏要紧吗?我要不要通知他母亲?”
“暂时不要通知吧。情况还稳定,只是他为什么突然发病?”
“我不知道。”
叶子赟这时睁开眼睛,先是迷惑了一下,随后就清醒了,他想坐起来,戎颖赶紧按住他。安棅文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没说话,只是疑问的看着他。叶子赟笑笑,支开戎颖后,又皱起眉迟疑了片刻,还是决然的开口:
“安院长......”
“跟林萧一样叫我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萧去青藏,你知道吗?”
安棅文点头,叶子赟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前天应该过波密,我网上查到那里有一段路山体滑坡塌方,有两辆车被冲了下去。人员全部遇难。”
他顿了顿才又说:
“林萧每天都会有短信来,可,可从那天起,就,没有了。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
他脸色再次的惨白起来,呼吸也不平稳了,什么叫关心则乱?安棅文眼睛里的神情先是有点诧异,随后就是了然,然后
镇静的开口:
“不用慌,如果真是林萧出了事,也一定会有人通知林萧家里的。他们一起去的不是有十二个人吗?”
叶子赟与他目光相遇,脸色微变,耳垂浅浅的红起来,迅速的转开了头。随后的交谈,让安棅文离开时神色凝重而复杂
。
隔天,叶子赟出院,同时收到了林萧的信息,他幽默的述说了这几天的经历和拉萨的见闻。以及“黑鱼”把电脑弄坏又
自己修好的糗事,害的他连发个“妹儿”都等到了今天。明天,他们要去羊卓雍措再到日喀则,从日喀则再去珠穆朗玛
峰大本营,然后回拉萨休息一下就去那木措。回程走青藏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