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九霄(风流天下 三)下——天子
天子  发于:2011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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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芒美得令人无法移开双目,也不忍移开。只怕,一旦移开了,那种美丽也会随之灰飞烟灭。因为那种美乃是一个铁
骨铮铮的男儿所特有的美。美得太过刚硬不屈!
美得太过悍然决烈!
「猫儿,我们在此处留得够久了,回房去吧。」白玉堂道。
此时他才发现,展昭根本没有把剑鞘带在身边。
「也好。」
展昭颔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踏着脚下自青草间隔出的石板路,直到来到竹楼前,才略微驻足,确认之后,
方才抬腿跨上石阶,举手推门步入。
白玉堂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准确地判断出此处的方向的,只知……他就算曾经跌倒,也绝对不会是在人前。
只因,他是展昭,独一无二的展昭!
再回首——刚刚的一切,仿佛不过是一场幻影……今日,仍然无风无月。
◇◆◇
九月十八。
赵珺下令拔营,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离了洱海月总堂。只留下几路水军驻扎,以防敌军绕道洱海,迂回攻袭。
九月十九。
大队人马进驻王都,诸将归朝,拜见新王。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赵珺一干人等。他们乃是大宋天朝来使,并非大理臣
属。段思廉自知赵珺心结何处,此时大局未定,便也没去勉强。
九月二十。
杨离梦兵临羊苴咩城城下。但段思廉拒绝出城应战。因为展昭通过赵珺之口,为他出了一计——四面楚歌之计。
旧时,韩信奇谋惊项羽,四面楚歌吹散楚霸王八千强兵悍将。今日,更有南侠妙计定乾坤,十方铜鼓击退杨离梦大军铁
骑狂骠!
正所谓——玉螺一吹椎髻耸,铜鼓一击文身踊!
杨离梦军中除了那千八百名「赤寒宫」属下之外,其余兵将原本皆为大理朝廷兵马,只因慑于淫威,才不得不听其调遣
,任其指示,其实早有反叛归朝之心,更不愿与王都之中骨肉兄弟自相残杀。
所以,段思廉便依计行事,命人在城头之上吹响青螺,击动铜鼓,一边奏起大理民间小调之类乐曲,一边另派口舌伶俐
之人喊话劝降。
未几多时,杨离梦身后大军之中便开始躁动起来。想到城中亲人,自己却落在魔掌之中,一些兵士禁不住潸然泪下,失
声痛哭起来。
杨离梦见状大怒,立刻命人杀了那几名兵士,以仿效尤。
结果,却恰恰适得其反。
第九章
死。
人人都怕,即使那人是个英雄。
所谓英雄并非不惧死,他们无惧,只是想让更多人好好的活。便是身死,心犹在。世上并非人人都能成为英雄,可便是
凡人也曾有过英雄的梦想。就如同,那些全身颤抖,目皆欲裂的士兵。
此时,他们的颤抖已经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超越了生与死的愤怒!人死不过头点地!身死亦好过心死!继续苟
且活在魔鬼脚下做傀儡,活的是肉,死的是心!群起反抗,纵无全尸,魂魄也能回到亲人身畔!
火。
怒火!
怒火熊熊地燃了起来,死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死不可怕,杨离梦便也不再可怕。
「轰隆隆」一道惊雷,生生撕裂了清湛高远、遥不可及的天空。
倒戈!
刀倒戈,枪倒戈,弓箭亦倒戈!
那惊雷哪里是九天深处发出?分明是来自齐齐倒戈的怒军当中!
雷。雷过后,便是雨!只不过这雨不是天雨,却是血雨!
血雨,还有腥风!再砍不尽,再难杀绝!第一颗「赤寒宫」属下的头颅高高飞起,又滚落在尘埃之中时,又是一道惊雷
暴响!这次已不再是杀人铁器的嘶鸣,而是反抗被杀之人的怒吼!
风雨交加,雷雨交加!风更狂,雷更响,雨更暴!
雨。暴雨!暴雨横飞,溅了杨离梦满身满脸。
红色的雨——红得鲜艳,红得诡异,更是红得美妙无比!
杨离梦笑了,笑得肆意猖狂!
因为,他正在享受血雨袭面、腥风缠身的快感!尽管,他的属下们正一排排扑倒在那血艳的黄沙之中,享受过后,他甚
至伸出舌,舔了舔自脸颊流下,沾染在唇边的血,道:「倒凤颠鸾」何在?」
「属下在此!」
答话应声的是四名肌肉纠结暴凸的壮汉,怀中分别抱了四件乐器。
乐器。
琵琶,胡琴,古筝,洞箫。
四件再常见不过的乐器,同时却也是四件再厉害不过的武器。蛊惑人心,操控意志的武器。
杨离梦早命人在兵将们的食物中下了药,迷药。
这迷药与那道彦在中原巴州城中所下之药一般无二,人若无意服了下去,只要听到某种特殊的声响,便会受到控制。
「开始奏乐吧。朕今日心情极佳,突然想要风雅一番!」
杨离梦倾身,向后仰倒在马背上。他的一身衣袍本就是红色的,在那大营之中被他所杀之人的血中浸泡了三天三夜染出
来的、幽暗的猩红,如今添了新血,只会让它显得更加瑰丽!
乐音。
这不是乐音,而是魔音!魔音传脑!痛苦不堪,撕心裂肺!终至神志全失!
「好啦,去吧,做你们该做之事……」
蜂拥而上,进攻。
◇◆◇
「这该死的妖人!」段思廉一掌击在城头青砖之上,怒不可遏!此种情形之下,对方进攻,他却根本不能还击,否则就
是作孽!他刚刚登基,大局未定,朝堂未稳,又怎能命令城中将士与自己的骨肉兄弟自相残杀?
「该死,此时到底应当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只有杀——
「我去杀了那魔头手下四名妖人。」
众将当中,一个声音传来,沉而不低,稳稳打入所有人的耳中。
「不行!白护卫,乱军之中,刀剑无眼,再说那些受控之人又杀不得砍不得,你如何能敌得过他们?」赵珺扬手拦住白
玉堂,未叫他「白五哥」,却道了声「白护卫」。
「王爷莫急,白玉堂这条命便是有人想要我也不给!只是如此这般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真任他们攻上城来,倒不如……
如此这般——」白玉堂说着,当即将自己心中所想之计道了出来。
众人听后,虽仍是有所犹疑,但也再无他策。段思廉思量了片刻,点头道:「好!此时也只有依白大人所说,来人啊!

「在!」
「速速取三千只雕翎来!」
「是!」
片刻之后,三千支雕翎箭备齐。备齐后,又有一番心思要花。
此时,城下已是战鼓震天,受控兵将如同地下冒出的猛鬼,一次次被守城士兵挡下,推落,又一次次爬将起来,锲而不
舍地攀缘而上。
自然,不可能等到三千雕翎全部重新改头换面,只等差不多已出了八百支成品,白玉堂便已拔剑立在了城头之上,一双
利目灼灼看准杨离梦身侧那四名手捧乐器,正吹弹得兴起的妖人,喝了一声:「弓箭手何在?」
「是!」
几十名弓箭手闻声,齐齐上前,手上早已是弓满月,箭上弦。
「放箭!」
放箭——箭矢如雨,火光如雨,铺天盖地!
每一支箭,便是一簇火光。除了火,这些箭早去了箭头,又是专往缝隙中射,除了引起混乱,根本不会伤人。
箭挟着火,火燃着箭,呼啸狂嘶,雄壮尖锐!
箭与火,火与箭——天空中降下的不止有燃了火的箭,还有踏火而来的人!那一瞬间看去,几乎要以为那人也是一支箭
!世上最利的箭!
不过,能看的也只有那一瞬间。
下一刻,只见——
琵琶折了腰;胡琴碎了头;古筝断了弦;洞箫——洞箫已被斩作了七八段。不仅是乐器,还有人——魂飞魄散,骨肉分
家!
一瞬之后,魔音不再。
「白玉堂!」杨离梦很吃惊——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不怕刚刚的魔音?就算操控不能,他至少应该头痛欲裂!因为惊
愕,他自然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其实在那一瞬杀死琵琶、胡琴、古筝与洞箫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完成四个人的动作,四个人
同时杀死四个对手却是绰绰有余。
四个人——除了白玉堂,还有赵珺。有了赵珺,段思廉便无论如何也会跟来。而遇上了这等阵仗,本就是前来助阵的沙
晏竺,也不可能继续立在城头之上袖手旁观。所以,是四狂人,同时杀了四妖人。但下了城又不止这四个狂人,除他们
之外,还有流云飞龙的「刀、枪、有、眼、风、影、无、形、琴、心、剑、胆」,以及洱海月各堂堂主。只是,那「影
」堂堂主祁应天已被害身亡,如何又出现在阵上?难不成,魂魄也上了阵?魂魄上阵自是不可能,上阵的乃是新任「影
」堂堂主,祁应天胞弟祁应海。
这一来,阵上形式再度逆转。
杨离梦坚持不住了。他不懂排兵布阵,但并不是一个傻子。此时他也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尽管明白得晚了些——脚下
的奴才虽然低贱,但没有了奴才,他就只能做一个光杆皇帝!所以他不再犹豫,马上下了令——
「撤军!」
撤军。
来势汹汹,败势也汹汹。如同风卷残云而去。只余满地,血海滔滔。
这一战,段思廉大获全胜。
未曾战死沙场的那一干兵将也终摆脱了杨离梦的操控,尽数回归王都,与父母兄弟、骨肉至亲团聚。
此番,虽未能铲除「赤寒宫」邪派奸佞,至此却可以说——大理天下已定,段思廉便是当之无愧的国主!百年之后,开
国君主思平一系终又重掌国玺,先祖九泉之下自可瞑目。
◇◆◇
九月二十八。
戌时。
接连几日,杨离梦仿佛自世上消失了一般。他没有再来攻城,也没有折返旧营,更没有回赤寒宫。他消失得很干脆,也
很彻底,好像真的就此消匿无踪一般。除了他之外,他的属下,以及杨春愁、姜弱水二人也一并离奇地不知所踪。
天色略微有些阴沉,只能勉强看到一帘残月隐在云后。
段思廉和所有的人一样,并不相信那个邪魔已经逃回了本该属于他的地狱,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一双眼,如同鬼魅,正
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此时他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另外一个人——赵珺。
杨离梦不出现,眼下或许他还会为了展昭而留在大理。但是,如今展昭的性命如同风中残烛,所剩的时辰只用双手十指
便可数出。至于白玉堂,他已经在全然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失去了控制他的机会。
现在,他所一心爱恋、甚至将其放在与江山平等位置上的那个人,正用一种带着笑意的憎恨眼神望着他,对他说出一切
——
果然,他是世上最知他、懂他、了解他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更早洞悉他的打算、他的每一步举动、他的所思所想。
早在沙晏竺决定派人回苗疆,请巫医沙禅来替白玉堂解毒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料到了,如果段思廉得知了这个消息,必
定会同时派人跟踪,伺机挟持沙禅,牵制白玉堂,以达到要挟他的目的。
所以,一方面,他派了向孤波带着沙晏竺的信物早半日上路,马不停蹄地赶往苗疆,行至半途便与收到飞鸽传书后已提
前动身的沙禅会合,折返大理。另一方面,沙晏竺假意派出的那名信使还在路上装模作样拖延时间,约莫九月十三才到
苗寨之中。这个时候,向孤波早护着沙禅悄然进入了大理,藏在苍山脚下一处村落。
其后,就在他忙于准备入主王都,无暇顾及其他的那三天,白玉堂便暗中离了洱海月总堂,与沙禅见面。
三日之内,沙禅几乎试遍了苗疆百草,终于凭「以毒攻毒,以蛊制蛊」之法,冒险在白玉堂体内另外种入强毒之蛊,眼
见他强忍下烈焰焚身、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被毒蛊释放出的毒液咬噬腐蚀之苦,放任二蛊抵死相争了一天一夜,两败俱伤
。再以银针催动血脉流动,将两只奄奄一息的毒蛊引出了体外,解去了「醉卧红尘」之毒。
因此,那日阵上,白玉堂才丝毫没有受到杨离梦手下四妖弹拨魔音的影响。
「好,这次是你赢了……不,应该说,一直以来赢的都是你,柏雩。」段思廉笑道。他笑,但是并没有放开自己握在赵
珺腕上的那只手,反而用力一扭,强将他带入自己怀中:「我曾经以为赢的是我,但事实上我输得非常彻底。与其说是
我威胁你,倒不如说是你一直在逼我,逼我去死——倘若没有你,我会感到比死还要痛苦!所以,我才不会放手,也不
能放手!」
说罢,心中一狠,便要去扯他腰间系带。
「放开。」
赵珺扬起眼帘,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开口的同时,已抬腿直扫段思廉的下盘,只待他错身躲闪之机摆脱了钳制,顺
手夺下了他腰间配剑。
「段思廉,你记住,赵珺不是你的男宠!而是大宋嘉王,云妍郡主未来的夫婿。」
段思廉见状,并未躲闪,反而直接抽出了腰间防身用的软剑,一纵身拦住赵珺的去路——「我说过,我已经后悔了!只
要你点一下头,我便有办法让你永远留在大理,甚至不惜开罪你的皇叔,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可以不惜一切!」
「倘若那样,那么今夜我便要马上杀了你!我助你登基并非为了给大宋增加一个敌人!」
赵珺低低怒喝一声,再无二话,挺剑直刺段思廉,两人就这样「你欲走人、我偏不放;你想拦我,我非离去」地斗了起
来,提前拉开了最后那悲恸无比,惨烈异常的大战序幕——
◇◆◇
亥时。
天更阴了,连最后一丝光芒也在厚重的云层之中隐去了。
每日此时,白玉堂都是陪在展昭身边的。只要没有战事的时候,他就只守着他,看着他,和他说话。
有些事情,即使两人谁也不提,却各自心中清楚。不过,今天他却没有像往日那样伴着展昭。而是在茶中动了些手脚,
让他早早睡下了,自己独自立在王宫之中琼楼玉宇之巅,等着一个人的到来。而且,也十分笃定,那个人必会到来。
迎风闭了双眼,他几乎已经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腐败腥臭!
杨离梦,你还在等什么?今夜,我还要等到何时?再过上几日,他又可还能等得?
唰……
不知过了多久,几片落叶轻轻自面前拂过。
嘶……
雪影发出一声只有它的主人能听到的嗡鸣。
如临大敌!
大敌终于来了——
◇◆◇
子时。逢魔时刻。
群魔乱舞之时。
「让你久等了,白玉堂。我知道,今夜第一个在此迎我的必定是你。」杨离梦就像一个幽魂半浮在空中,仍穿着那一袭
染血的红衣。
他喜欢这件衣衫,喜欢它的颜色,喜欢它的味道。所以,他要穿着它来取自己的王都自己的宝座,将它作为自己的龙袍
!飞舞着无数血龙的王袍!
「大理不比中原,即使已经入了秋,如果没有寒气突袭,宫中花草根本不可能在此时衰败。而且,你身上那股恶臭还是
一样令人作呕!」白玉堂早拔出了剑,就在它发出了嘶鸣直欲破鞘而出的那一刻。
雪影此时已经感觉到了敌人的存在,并绽放出一缕幽幽寒光;不过它仍然静静躺在主人手中静待着战斗之时的到来,因
为他正在擦拭它,用自己的手掌。
以手掌拭剑,结果可想而知——温热的液体涌出,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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