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风流天下 二)——天子
天子  发于:2011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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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通过敞开的窗口望去,远方隐隐透过一丝白光,与下方的那片深蓝相接,只是被当中那一道金光挡了,一截
两段,永远无法相连……
这梦,做得好长,长得让他甘愿就此沉沦陷落,不再醒来。
“……”展昭轻轻叹了口气,喉咙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大概是睡得久了,嗓子干燥发痛,如同火烧火燎。拥着被挣扎着坐了起来,身子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只是头还有些昏
眩,有种如在云端的飘忽感。
过了半晌,勉强理顺了如同一团乱麻的思绪,想起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却仍无法确定自己的记忆究竟哪些是真,哪些只
是虚无缥缈的幻象,“玉堂,你真的在此处吗?”
微微蠕动着干裂的唇,吐出口的字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轻得连自己也听不到。
正当展昭掀了被想下床的当儿,耳边突然传来“哐啷啷”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进来了。喉中发不出声音,他只好起身
迎了出去,才走了三四步,那人已经一阵风似的掀了与外厅相隔的珠帘走了进来,口中还不停地嘀咕道:“死瘟神,无
事给展小猫换什么屋?害白爷爷起身上了茅厕,却差点走错方向,回了先前那破楼!”
此时天色本来就未大亮,屋中还暗着,那尚未睡醒、迷迷糊糊之人揣了一肚子的怨气,只顾埋头向前,却没注意前方有
人,一头冲了进来,对方一个脚下不稳,就被他撞倒在地。
“是谁?如此没有规矩,竟敢随便乱闯?”白玉堂撞上了人,立刻心头火起,恼怒地吼了一声,一把抓了那人胸口的衣
衫将他提了起来。
“展小猫!你怎么突然起身了?”
这一看,白玉堂倒吓了一跳,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对上对方同样瞠大、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目,“玉堂!太好了!你真的
没死!”
展昭惊喜交加地扶住白玉堂的肩,双唇虽然不停地翕动着,说出口的话却本该是没有声音的,可不知怎的,白玉堂竟就
听到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倒竖起一双英挺的剑眉,口中道:“白爷爷何时死了?你这臭猫,真真恶毒!才醒来,开口就是这等恶言咒我!
”说罢,手下一松,放开展昭,随即顺势把他推来半臂之遥道:“你既然醒了,白爷爷就不伺候了!别以为白爷爷会那
般好心救你这没用的三脚猫,只是不想无事与官府扯上关系罢了!不过这个情你却还是要还的”
“玉堂,你……你说什么?”
那本是轻轻的一掌,却击得展昭只觉胸口狠狠一阵激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之人。
这般冷淡疏离……是他么?是他么?
锦衣玉容,身姿挺拔;薄唇微微上翘,挑出一丝邪气;眉眼含笑,却是霸道有余、和善不足。这面貌……是他没错,但
为何气息感觉却是天差地别?那双封了一层冰似的黑玉眸中所透出的分明是不容错辨的冷淡,甚至是……嫌恶!
“为什么?”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才开了口,耳边又传来白玉堂的声音,“死猫,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白爷爷?白爷爷连日来被白面鬼
逼着守在你榻边端茶送水,就算不知感激,也不必用这般好似我欠了你几百两银子的眼神看我。”
“玉堂,出了何事?一大早便吵闹不休……”
二人正在对峙间,一阵脚步声传来,又是一名“不速之客”闯了进来,见展昭立在屋内,不禁笑道:“展大人,你醒了
?可觉得好些了?”
“楚兄。”
看清来人,展昭想起那日前来,在修罗宫外与楚无咎交手之事,本能地强提起气,周身警惕地紧绷起来。但方才有所好
转的身体却不容他这般,才准备好防范,便克制不住,剧烈地干咳起来,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不想这一咳却将黏附在
喉中掺了血的痰咳了出来,再开口时已能发声,“多谢楚兄连日来的照顾,展某已无大碍。”
“既无大碍就好,展大人也不必如此多礼,楚某并未做过什么,救你一命的乃是司洛,展大人若要道谢,也该谢他才是
。”楚无咎说着,一双眼斜斜瞟向身后。
司洛每日早起前来为展昭诊脉,以便随时调整药方。他刚刚踏入此处,他便已经知道了。
“展兄。”段司洛闻言,淡淡一笑,从帘后步入,道:“我适才听无双说昨夜为展兄换了屋,想不到却是这间。说来展
兄三年以前来时却也住过,不知是否还觉得习惯。”
“这……”展昭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做答。摸不清这黑白修罗的心思用意,甚至不知他们此时是敌是友。一梦方醒,
恍如隔世,眼前的所有,似乎都与记忆中的大相径庭——物是,人非——他究竟身在何方?
“白面鬼,你说什么?三年以前,展小猫曾来过此处?你们怎会与他相识,白爷爷却从来都不知晓?”一旁白玉堂闻言
,上前扯了段司洛的衣袖,奇道。
“司洛。”
楚无咎沉下脸,低咳了一声,提醒段司洛“慎言”,想不到段司洛却冷笑一声,直接开口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
我心里自然明白,还用不着你来指挥我要如何行事。”说罢,又转向白玉堂道:“你这没毛鼠记性不好休怪别人,若想
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可自己去想。你白玉堂自称从不求人,又何必开口问我?”
“白面鬼,你是吃了炸药还是怎的?怎么一早起来脾气就这般大?你们何时与那官府朝廷扯上关系本就与白爷爷无干,
不问也罢!请便。”白玉堂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留下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静默了片刻,楚无咎上前,硬拉住段司洛一起在桌边坐了,主动开口道:“展大人,请坐。既然你已醒了,有些事也不
好长久相瞒,我与司洛,有些话想要与你说。”
“楚兄,有话请讲。”展昭答道,虽然心中狐疑,但也稍稍冷静下来。不论如何,玉堂尚活在人间,他已是别无他求。
“展大人不必这般紧张,那日在宫外,我只是一时激动,不慎误伤了阁下。若是我当真有心加害,又何必等到今日?”
楚无咎心知展昭仍对他有所防备,挑了眉笑道。
“展某并非此意,此番还要感谢二位救我一命。楚兄要说之事,想必与玉堂有关,展某愿洗耳恭听。”展昭说着,便向
段楚二人抱了抱拳,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呵呵……展大人既已猜到几分楚某的用意,想必心中也多少有些准备。”楚无咎展开手中的黑金折扇轻摇了几下,狭
长的黑眸一瞟,并未忽略掉展昭面上强自镇定之下的焦灼与下意识地握得泛白的指节。
“玉堂他……已忘了你。或者该说,他是忘了你们之间曾有过的那段情。”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得云淡风清,几乎不带半点起伏,听在展昭耳中,却如波涛汹涌一般,毫不留情地狠狠席卷而来
,使他的脑中瞬间变成一片空白,惟有那个残酷的声音仍在继续——
“两年前玉堂孤身一人,几乎丧命那冲霄楼中。整个人血肉模糊、体无完肤,口中却还念念不忘展大人的名字。我与司
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自鬼门关边拉回,想不到他全然苏醒之后,竟会将前情旧事忘得一干二净。起初我们并未
注意,后来才发现玉堂似有不对,在养伤直到可以离床起身的那近一年当中,时常问起陷空岛状况如何,却惟独从来没
有提起过展大人的名字。司洛心思细密,早早发现了异样,却不敢轻易开口询问。听说那冲霄楼是展大人亲自所破,还
为此得到了圣上的嘉奖。至于那楼中有多么险恶,展大人恐怕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玉堂所受的苦有多深多重,自然也无
须楚某再多形容。我们只担心提了你,万一刺激到玉堂,于他的伤势不利,便一直守口如瓶,直到两月以前,他的伤势
痊愈,方才敢提起展昭之名,谁知玉堂他……他那般反应,展大人方才也亲眼见了。”
“楚无咎……”段司洛抬眼,见展昭脸色不对,便想阻止楚无咎继续说下去,但楚无咎此刻已铁了心,执意要将那非人
般的痛苦全部施加在啊“仇人”身上。
“若按医理所说,这本是人受重创之后,自我保护的本能。玉堂独自在生死边缘挣扎之时,展大人却不知身在何处。如
今他选择忘记这段孽缘,却也未尝不是好事。展大人应该也不会希望他日后再因你而遇上类似的事情吧?”
“是我……对不起玉堂。”展昭几次努力,好容易才吐出几个字来。
血丝,伴着泪水,不断地流。 
“展大人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既然展大人明白个中道理,不知阁下做何打算。”
楚无咎目光一凛,咄咄逼人地继续问道。只是他此时心神都集中在展昭身上,憋在心中两年的话一次发泄了出来,忘记
了那坐在一旁极少出言却始终在冷眼旁观的人。而段司洛此时已忍到了极限,只见他眼帘低垂,默默拿起面前的茶壶,
先客气地替展昭倒了一杯,接着便转向楚无咎。
冉冉冒出白雾的热茶形成一道弧线,无声地淌出。
段司洛执壶的手始终未动半分,壶口流出的水柱却如突然生出了自己的意志一般,蓦的飞溅起来,巧妙地避开了楚无咎
的手掌,喷洒在他的衣袖上。如此,应该已经足以提醒他。
“失礼了。”不等楚无咎开口,段司洛已站起身向展昭微微颔首,接着转向他道:“先下去换件衣衫吧。便是要同展大
人叙旧,也总要先用了早膳再说。无双……”
“属下在。”
门外之人闻声而入,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一身红色霓裳配着一张俏颜,煞是好看。只是她一时控制不住,瞟到楚无咎身
上那片水渍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那本就心下又惊又脑之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猛的起身,强压住怒火走了出
去。
“见过展大人!”慕容无双知道自己又不小心做了火上浇油之事,只好吐了吐舌,向展昭行了个礼,等候段司洛的吩咐

“我已吩咐派人去煎了药,一会儿伺候展大人服下,用过早膳我还要过来为展大人行针过穴,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闲
杂人等随意前来打扰!”
段司洛说完,微微一颔首,起身而去。
慕容无双见了,轻叹一声,自然清楚他指的“闲杂人等”是谁。眼下他叫她在此照顾,自己匆匆去了,恐怕就是那“闲
杂人等”又做了什么令他不可忍受之事,他要亲自前去对付他。
“慕容姑娘,你若有事便去忙吧,展某此时身体已无大碍,不敢劳烦姑娘在此。”展昭咳了两声,清了清喉中的粘腥,
低哑地开口道。
“展大人不必客气,我被主上自京城调回之后,每日在这宫中无所事事,不但不忙,反而闲得慌呢!不如我先弄些水来
与展大人漱洗过了,再慢慢说话。”慕容无双边说,边一阵风似的掀了珠帘出去,叫了一名婢女过来,吩咐她去打些清
水,之后又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得意地勾起唇来笑了笑,转身回到屋内。
“多谢慕容姑娘费心。”展昭见她进来,连忙谢道。
“说不上费心,小事而已!”慕容无双生性爽朗活泼,又是从小被段司洛拣回,跟在两个大男人身边长大,若不是容貌
娇美艳丽,恐怕早被人当成了野小子一个。她见展昭尴尬无言,便自顾自地开口道:“展大人,你的伤方才好些,过多
言语容易伤气,可我又是个难以安闲之人,只好委屈展大人听我说话了,还望展大人不要怪罪。”
时隔三年再见,慕容无双仍还未满二十,看在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的展昭眼中,自然还是一个孩子。此时她既开了口,
他也不便拒绝,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希望能借着外界的声音填满自己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神冷静思考的头
脑。
“我虽在京城住过几年,但平日也只守在布坊之中,未见过什么大阵帐,和展大人说些什么好呢?若是说主上他们为了
无聊之事吵架,被他们知道了,恐怕会将我骂得狗血淋头……不如,还是说说白五侠吧。展大人认为这样可好?”慕容
无双双手托腮,半仰着头,望了好一会天道。
“玉堂……能否请姑娘告诉展某,他这两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白玉堂三个字早已刻在了他的心头,所以这些天来,
即使在梦中,他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般椎心蚀骨的痛楚。痛,却无悔,因为有他,再如何也强过一人独活时仿佛行
尸走肉一般的麻木不仁。
“前面一年多的光景都是两位主上亲自照顾白五侠,也像适才说的那般,闲杂人等不准靠近,直到这大半年来,他的身
子逐渐好利索了,我才又见到他。不过其间之事倒是听我家段主子提起不少,说白五侠梦中时常喊些‘猫儿……危险!
不准跟来!’之类的话。他知道白五侠在忧虑些什么,却不敢前去开封府告知各位,甚至连险空岛的四位大侠也未曾联
络,只怕话说得太满,反而会令你们更加失望……”
慕容无双说到此,顿了顿,望向展昭,道:“展大人,你有话要问?”
“姑娘所说之意……玉堂他曾经……”
“他曾经几度生死,数次徘徊在鬼门关边……展大人一定要听吗?”慕容无双接下展昭的话后,试探着问——虽然这是
一招险棋,却是唯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
“是……我要知道这一切,玉堂究竟是如何撑过……”展昭又闷咳了一声,悄悄将呕出的那口甜腥吞回腹中。
“恩。”慕容无双点了点头,”白五侠的伤,若非有我家两位主上,怕是真就无人能医了。起初那半年,他的伤势时好
时坏,起起伏伏,好象那索命的鬼魅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取他的性命。两位主上便轮流照顾,不眠不休地守护,以
内服外用数种灵丹草药以及自己的真气维持他的性命。好在那时正逢冬日,伤口涂了药后,不易溃烂。但那伤最恼人之
处便是几乎处处都是穿透了身体,前前后后的肌肤没一处完整,躺也不是,趴也不是……我虽进不得门,却也能听到他
克制不住痛苦时的喊叫……不过……容无双放肆,那不止是因为伤口疼痛难忍,同时也是为了一个人,他是唤着那人的
名字闯过来的。若是世上没有值得牵念之人,无双并不认为一个人可以忍受住如此的痛苦存活下来。更何况白五侠本是
个骄傲之人,未必能够为了活命甘愿让他人看到自己最狼狈脆弱时的样子……无双口拙,今日妄言,相信展大人能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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