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转眼便见两名功力稍弱的兵士被一剑封喉,掀倒在地。
“好强的招数!”萧仲玄赞叹一声,脑中已不再多想其他。此时惟有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但任他如何咄咄相逼也
无法将展昭迫离白玉堂的身边,但见他时而飞掠而起,时而挟风猛攻,冷森森的剑气和着血光呼啸翻腾,任伤口迸裂,
衣襟尽染鲜红一片,硬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身后之人!
“可恶!”他咬牙低咒一声,看准时机,趁众人不备手腕一翻甩出数枚事前藏住的碎石,噗噗几声打灭了冰壁上的烛火
,狱内立时黑成一团——众人方才一惊,一片昏暗中突然接连传来了几声惨叫。
“给我把他带走!”萧仲玄知道自己的属下已经抓紧时机解决了碍事之人,立刻高声命令。
“猫儿!”白玉堂闻言一阵心神敛荡,纵然心丝如焚却难辨清那投在一起的数条黑影究竟哪个才是展昭,情急之下一个
狠心提起气来,右手成刀,猛然朝自己的左腕劈下——
“你们休想这样困住白爷爷!”
激烈的战斗中没人知道白玉堂是如何脱身夺剑、疾如旋风般降临在展昭身边杀掉了正欲自他背后偷袭之人,直至感到一
蓬血雾在一片漆黑中溅上了自己的面门……热的,血腥扑鼻……
“玉堂!”展昭欣喜而笃定,他知道,此刻与自己背脊相贴的人就是白玉堂!
“猫儿,老天有眼,你我命不该绝。今日我们一定要一起杀出生天!”
白玉堂低低笑道,一剑方出,带起了一阵嗡鸣之声,直向最近敌人的头顶间斩了过去,攻势之中夹着一股气势凌人的劲
风,恍若排山倒海向两旁蔓延开来!
剑随人动、人跟剑走……
身畔之人剑气一动,展昭手中着势待发的宝剑也几乎在同一时狂啸起来,有如星河怒卷,逼得近身之敌连连退后。
生死攸关之时,他们早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剑势一出,未见得比得上平日飞扬耀眼的锋芒,但其中却多了一股异常慑
人的杀气!两门长剑在险象环生交相呼应,四周剑器相交的铛铛之声不绝耳……
二人如此这般趁势边打边冲,弹指间已杀到了冰狱门前。白玉堂低喊了声:“猫儿,走!”
便出其不意地一用力将展昭推入通往涧外的通道之中,随即手起剑落砍向洞口突出的冰壁,顿时掀起漫天冰块霜层直飞
身后追兵扑去,趁他们忙于抵挡之时飞身闪进甬道,展昭一路飞奔冲出洞外。
双脚踏上了雪地,二人抬首一望,看准了停在洞口的其中二匹高头骏马。足尖轻点,飞身跃起跨上马鞍,扬手斩断马缰
,狠狠在马后一击,穿破刺骨的风雪,顺着山路狂奔起来。虽然他们此时不辨方向,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眼下先逃
出辽兵的追捕才是当务之急!
纵万丈冰崖,千山暮雪,刃冷霜寒,心影但为君留……
“猫儿……你还好么?”
马不停蹄地不知在山中跑了多久,白玉堂忽然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发慌。一侧头,果然见展昭身形隐隐晃了两晃便向马
下栽去——
“猫儿!”
大惊之下,他迅如闪电般双脚离鞍一跃而起,飞身落在他的身后猛地勒住缰绳。马儿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抬起
,终于停了下来。
“猫儿,你怎么样?”怀中实在的感觉让白玉堂微微舒了一口气。忙一手按向他的脉门,不想指下却是一片虚空,“猫
儿,你……”为了续他的命。他早耗尽了自己的真气,加之刚刚那搏上了性命的打斗,他强撑至此已是极限。
“玉堂,我不妨事……只需略微调息便好……”展昭摇摇头,暗自屏息凝神,将胸中翻涌震荡的血气压下,不一会儿额
头上便挂了一层冷汗,而背后支撑住自己的人已是浑身颤抖……
“玉堂,我真的……不妨事……”他边动边握向那人情急之下紧紧环着自己腰间的手,不想这一握竟是机灵灵一阵刺痛
,如遭雷击,肝胆俱碎:“玉堂!你竟然……”
缓缓将他伤痕累累的手抬起,余下的字却是再也说不出来——原来他能在众人不觉之时挣脱那铁索,是生生折断了自己
的左腕腕骨,强行将被拷住的手拔出!
“沉住气,小心气血逆回!”白玉堂低吼一声,收紧双臂,低头抵在展昭的肩窝,“骨头断了自然能够长回,又不是整
只手都没了,如此总比被那些辽人取了项上人头死不瞑目好。”
“……白玉堂——”展昭静静地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嗓音带着略略的沙哑,“我展昭今日在此立誓,不管是人间还是
地狱我都会跟着你,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我都绝不会放开你!展昭心中只有白玉堂——”
“你、你这笨猫……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
早知这猫不善言辞,就是用情再深也会默默在心中珍之藏之。二人心意相投,也只想有了他的心便已满足,却万万没想
到他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一番话来。看着展昭在寂寥的夜色下苍白的侧影,白玉堂一时间竟百种悲喜交加之憾。
“锦毛鼠何曾在乎过生死?你以为我当真不知你为何断腕?”展昭无声地轻叹,低哑道——玉堂给他的是血,是一条命
!
***
“断腕——你又可知我为何断腕?”
森寒的声音自二人背后响起,如同在波澜不兴的水中投下了一颗碎石。
展昭于白玉堂同时一惊,只觉四周突然起了一阵劲风,那说话之人已如自天而降一般,从一片冰雪之上飞掠而过,飘落
在二人面前。
“王爷不惜断腕,只为救展某一命——”
展昭翻身下马,迎风面对悄然跟随在他们身后追来的萧仲玄,同时以半边肩膀悄悄顶住白玉堂的肩不让他再多上前。
越过萧仲玄的肩膀,他远远地望到他的六名属下不知何时已到了距他们约一丈外之处,形如鬼魅,悄无声息地张起六张
强弩。
“但我却仍然不及他对你来得重要?”萧仲玄的眼在笑,唇也在笑,这笑看似阴冷飘忽琢磨不透,却又极为矛盾的给人
一种被压得难以喘息的感觉,好像无形的绳索,直欲将面前之人紧紧纠缠,束缚起来。
“萧仲玄——”
白玉堂无声地动了动干涩的唇,右手已握紧了剑柄。
“今日王爷是有意放我,展某也是心知肚明。若王爷有心阻止,我断然无法那般轻易夺得宝剑。”展昭边说,边暗暗握
住白玉堂握剑的手。双眼却是一瞬不瞬地迎视着萧仲玄……但,仍难看清他心中所想。事到如今,恩恩怨怨、是非纠缠
一言难尽!他并非无情,只是早连了一颗心全部给了那一个人,又如何能够再去回应他人?
“哼,你以为我是故意放你?别忘了我腰间新伤就是拜你所赐,功力自然不及平日……”
萧仲玄冷笑数声,两簇火焰恍若自瞳仁深处燃起,赤红,灼人:“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心中当真从来没有过我?”
“有……”展昭的眸中染了一层歉意,但仍直视着萧仲玄,道:“展某一直将王爷视作兄长,也一直珍视这份肝胆相照
的义气与情谊。”
但他全然未曾料到过萧仲玄心中一切却是另一番感受,犹如一池原本凝碧的清水被突然搅混了一般,再难回复到过往的
平常。
“兄长?是否不管我问几次你都会如此回答?”萧仲玄凌厉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情绪。
爱未已,恨难平,但结果早已是定局,心上细微的裂痕如同止不住的涟漪震荡开来,直至完全破碎幻灭。
“昭……我知你不是可以勉强之人,我不强留你在此,也不取白玉堂的性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放你们离去。
从此之后,你大可当作从来不曾认识过萧仲玄此人……”
“王爷有何条件,请讲。”展昭竭力压住因胸中气血郁涌造成的间咳,忽觉一阵晕旋,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猫儿,不可轻易答应!”白玉堂闻言一把抓住展昭的手臂便要自己上前,却被展昭反腕制止。
“玉堂,当年王爷为救我一命废了右手,这情我早该还,王爷请讲……”
“好,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客气了,我不要其他,只要你这双眼……”萧仲玄轻轻开口,缓慢地吐出一连串冰冷的清音
。
看着展昭本能瞪大的双眸,他知道那一刻就要到了……
“双眼……”
惊愕只是一瞬,展昭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随着迷雾一点点地加大,四周的影像迅速转为一片黑暗……
“不错,其实适才在冰狱之中你已中了我的毒针,一个时辰之内必然发作,发作之后你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这便是
我的‘条件’,我要你最后一刻眼里看到的人是我。此生永远不再看白玉堂!”看着那双清澈的眼逐渐失去了焦距,萧
仲玄轻轻勾起嘴角,那个微笑却因腰间的伤口突来的钝痛而僵在了唇边。
“卑鄙小人!”白玉堂发出了一声沙哑的怒吼,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只听这声咆哮就可知他心中已愤怒到了极点!
“玉堂……不要硬拼!”敏感地察觉到身后之人杀气迸现,却无法掌握他的动向,展昭急吼一声,还是没能抓住那条身
边惊掠而过的人影……
白玉堂的动作急如闪快似风,屈膝、振臂,剑出如虹!
萧仲玄将心思专注在展昭身上,而忽略白玉堂动作,闪神的功夫,只来得及听到“唰!唰!唰!三声嗡鸣龙吟,剑锋反
射着冷寒的月光,在他眼中映出一片银芒;被刺痛的双眸下意识地一眨,才勉强闪了身,对方已然抖手又出三剑!”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转瞬,快得连那疯了一般从暗处飞出来的人,也只来得及替萧仲玄挡下致命的封喉一剑。
一阵狂风卷过,吹散满目茫白;剑气过处,飞溅起来的血花竟幻为一天碎屑,沾染了飞舞的雪花飘零坠落……
“耶律宣景!——你——”鲜血沾染了满手,萧仲玄蓦地瞠大了双目。
白玉堂那最后一剑毒辣无比,直接贯穿了耶律宣景的胸膛,剑尖自背后刺出,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在他脚前的
雪地上留下片片红斑,艳得像梅……
“查勒涅!”耶律宣景的身子微微一晃,终究还是没有倒下,等着属下上前。
“大人!”近身侍卫此刻已几个起落自远处飞奔至耶律宣景身边,二话不说,先点了他几处大穴止血,随后迅速附在他
耳边道:“萧大人吩咐,南蛮战俘已是强弩之末,便如王爷所愿放他们走了就是,否则王爷回京不肯轻易罢休,若是同
时失了大人与王爷,他日后向圣上交代不得,只好先自行处罚自己——”
这时,其余几名侍卫也到了近前,分别将耶律宣景与萧仲玄护住身咎。为首之人未等二人开口,便扬手朝白玉堂丢了两
件长型物事过去,道:“你们走吧,由此路一直向南,便是宋土。”
“什么?”白玉堂定睛看去,手中之物却是自己的雪影与展昭的巨阕!虽然他尚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如此之大的转机,
但活路就在眼前,事不宜迟,立刻毫不迟疑地伸臂揽了展昭腰间,道:“猫儿,快走!”
说罢,足下一点,二人一起落在马上,双腿夹紧马腹,手中鞍绳猛的一抖,风驰电掣而去。
远处,蓦然传来几声野狼的嘶呜,听在耳中竟如呜咽一般,哀戚而悠长。
“下雪时最易落入猎人设下的陷井,笨——”
耶律宣景低低喘息一声,一语未完,身体已经颓然向后倾倒;萧仲玄一个躲闪不及,便就一起倒在了雪地上,腰间一痛
,融在身下的再也分不清是谁的血,耳边最后听到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仲玄,你这泪,终也不是为我而流的吧
?”
“唉……圣上,您便是要得到臣子的忠心,也无须每次都要我做恶人吧?”
……僚哥啊,他们都是对朕对大辽极为重要之人,只要不出圈便只管给他们最大的自有,只需在关键之时予以牵制,适
当时则不妨遂了他们的心愿。说来朕也为了儿女情长之事任性过,你去帮帮他们,不要误了大事便可。天下总有一天会
是大辽的,朕并不急在一时。朕此时要的,是臣子的心。那些朕触手而不可及之事,可就全靠你了——
萧僚哥看着手下将耶律宣景与萧仲玄一同抬上事先备好的马车。想到临行之前,耶律宗真所说的一番话,不禁黯然长叹
一声,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他追随了一位明君,却也随时生存在猛虎的利爪之下,臣子难为啊……
***
雁门关,宋营。
又一日,雪止,天晴。
包拯帐内的烛火又亮了整整一夜,直至燃尽,只在案上余了一片残蜡。
包拯随手端起案上的冷茶润了润喉咙,只觉凉意渗入心脾。
“公孙先生,已经是第几日了?展护卫与白护卫还是没有半点消息,难道真如那副将孙洪所说,他们已经坠崖身亡了么
?”包拯忧心忡忡地叹道。
“大人不必过于忧虑,派去涧下的猎户寻找过后,并未发现他们的尸身,学生相信他们必会平安无事。且大人接连数日
不眠不休,只待那孙秀露出破绽,如今终于抓到他通敌的罪证,也算还了展护卫与白护卫的清白。”公孙策此时除了劝
解,却也别无他法。
十数日前,当包拯与狄青获悉赶来,孙洪已追杀展白二人出了营,不久后便回营报告展白两人拒绝与他同归,听候元帅
处置,且畏罪跳崖身亡。加之当时孙秀莫名着了一枝毒箭,醒来后一口咬定是展昭与白玉堂所为,包拯与狄青别无他法
,只得表面好言与他周旋,暗中派了亲信之人请来山中猎户到崖下寻了三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但公孙策为孙秀疗伤时,再度验出了蓝舌草之毒,而那枝小巧玲珑却异常阴狠的箭也引起了包拯的注意,细看之下发现
箭尾竟刻了几个契丹小字!于是连忙拿与狄青与石玉过目,又寻了一名戍边已有二十余年,略通契丹语的副将前来辨认
;果不其然,此箭乃是辽帮之物,且是专为女子打造防身之用,箭上的字正是“大辽郡主耶律伦哥”!
包拯闻得此言心下立刻一动,回想起当日那婉萍姑娘服毒自尽身亡,孙秀坚称军医验过尸后人已下葬,不肯交出遗体与
公孙策细察。此后又出了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于是也就放下此事,如今思虑起来其中定有蹊跷!当晚,便命四大
校卫趁夜前去探查,结果孙秀所言的坟墓赫然空空如也!包拯得到回报后心中不由一震——那女子,竟是大辽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