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有心加害他,何必冒着性命危险救你们出来。就算有什么诡计,刚才你运功替他疗伤之时,我大可趁机下手。”
那黑衣人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径自将药丸塞入展昭口中,按住他的胸膛一顺,将药送下。
“白某也是逼不得已,得罪了。”白玉堂拱了拱手,心中疑虑就是无法打消,总觉得此人身上散发出的并非都是善意。
“白少侠不必多礼,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黑衣人话语中含有一丝笑意,但这笑却未达眼底,一双深黑的眸子清冷如
冰。
“阁下既然肯冒性命之危出手相救,为何不露出庐山真面目,在下日后也好回报今日的大恩。”
白玉堂抬起眼帘,若无其事地望进对方眸中,整个人象是挂了一层寒霜,冷眼看着他身后的几名属下从不同的方向将他
们围住。
那黑衣人见白玉堂已经有了七、八分明了,也就不再掩饰,低低冷笑了几声,眼中杀机乍现,正想动手,耳边却听得头
顶一阵沙沙作响,一片树叶打着旋,飘然坠下……
“谁!出来!”
他厉喝一声,其余几人也马上拔出兵刃,不敢有丝毫懈怠,全身绷紧,准备迎接不速之客。
“哈哈哈……你没想到吧?你真以为用那种手段就能困住我?”
来人狂笑数声,只闻其音,不见其形。
而这几声,已经震撼得几人慌忙运起气来,抑制住胸中激荡翻涌的气血。
紧接着,未等他们回神有所反应,十几名杀手已如鬼魅般降落在他们四周,直取展昭、白玉堂——
“该死!卑鄙无耻的宵小之辈,别以为以多欺少白爷爷就怕了你们!”
白玉堂心念转动之间,已是手起剑动,砰砰连挡对方三刀;旋身的工夫,复又挑出十数朵剑花,剑势狂猛如风,疾若流
星,眨眼间只寒光一闪,已有一人躲闪不及,当下倒地。
余下几人暗暗心惊,虽然已有了顾忌,但仗着人多势众,仍然一拥而上,全力围攻,试图将白玉堂迫离展昭身边。
主子有令,今日的首要任务,是拿下展昭的性命!
但白玉堂面对众人包围,仍能做到步伐急而不乱,进退攻击,左右闪避,始终未给任何人接近展昭的机会。
只见他人如梭,势如潮,手中长剑夹带着啸风铿锵之声,霸气、辛辣,兼而有之,力道强猛,招招直击敌人要害,即准
且狠!
翻腕、长身、反挑……
血花飞溅!
伴着一声惨叫,一名试图趁机刺向展昭的杀手已被如闪电般回防的白玉堂划瞎了双眼。
“好狠毒的招数!”有人禁不足住惊呼出声。
“既然知道就不要与白爷爷斗狠!”
白玉堂冷笑一声,闪避过那人甩出的暗器,身形横移;人避开了来势凶猛的一连串攻击,手中兵刃却一刻未停,腕上使
力,虚晃一招,剑锋陡然翻起,直刺对方咽喉。
一击毙命!
再纵身,飞跃,奇招连出,锋芒毕露,剑花错落。
长剑有如蛟龙出海,攻势凌厉无比,闪动起一片银光。
剑气相缠,剑锋相撞,叮当之声,响不绝耳!
变幻莫测的剑花内,杀机闪现,凶险万状!
刀来,剑挡……
顺势斜劈……
又是一名杀手,横尸剑下。
这是,第四人。
但,就在此时——
气势上本已占了上风的白玉堂却因身后突如其来的铁器碰撞之声而走了神,惊急回头的瞬间,寒芒过处,左上臂已被抓
到机会欺身袭上的杀手划出一道血口,差点激昂弹跳而出的心却同时放下了一半。
人,苍白如素;剑,绚若惊虹!
大概是刚才接受了他的内力,那黑衣人的丹药也起了作用,展昭已经站了起来。
“玉堂,别管我,专心应战!”
“好,猫儿,挺着点!我们今日既然能逃离庞老贼的大牢,就断不能死在这群番人手中!”
心痛如绞,此刻,却不是肝肠寸断的时候!
展昭染血的身影,更勾起了白玉堂的凛冽杀气!
一咬牙,扭转回头,连挽几十朵剑花,分袭向刚才刺伤自己之人的周身要穴。
剑过,人亡!
“白玉堂,你果然有心机有胆识,也够狠辣!如果你愿意归顺,我到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在!今日我想要的,只有展昭
的性命!”
头顶上,冷啸再起,划破天际。
一道黑影自几丈高的参天古木上飞旋而下,如一只凶狠的秃鹫,人未落地,阴毒的掌风已直直扫向展昭。
“白爷爷想要的,只有你的项上人头!”
白玉堂如鹰般直击长空,左手一抬,接下了那一掌。
凭他白五爷的内功,就算不妄称天下第一,却也还没遇上过抗不住的对手!
但他忘了,自己也有伤在身,刚才为展昭疗伤又耗损了内力,如何能与人硬拼?
双掌相对,已觉勉强。
暗叫不好,慌忙撤身后退,对方已经一收一推,又拍出一掌——
强大的力量如雷霆万钧,接踵而至。
这一掌,便是再也坚持不住!
心旌震颤,气血逆流,恍若翻江倒海!
一口鲜血猛的喷出,人已弹落在地!
“既然你如此不识时务,我也没有留情的必要!我就先杀了你!”
声到,影至,凶刃直刺白玉堂的心口。
“哐啷啷!”
金铃响震,火星四射,寒光逼人!
满目鲜红,异常刺目!
也……异常惨烈!
这一幕,几乎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
“猫儿!”
白玉堂狂吼一声,撕心裂肺!
“昭!”
黑衣人长啸一声,再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身份!
“展昭,你!你竟然……”
突袭者双目圆睁,想不到这个已经全身浴血的人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疯了一般直扑过来,接下自己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震得他虎口发麻,连退三步!
“展昭在此,岂能容你对他下毒手!”
双唇惨白微颤;坚毅挺拔的身躯已是遍体鳞伤。
背后的伤口全数迸裂,鲜血淋漓飞洒。
人,依然如山般屹立!
“展昭,白玉堂,我耶律宣景佩服你们这份气魄和情义!但,为了大辽,还有我自己,我还是要取你们的性命!”
耶律宣景并未蒙面,一身黑衣劲装,立于染上了强烈血腥味的夜风之中,形如勾魂夜枭。
说罢,他再度举剑疾攻。
“住手!”
兵刃再度碰撞相击,只一声,便凝滞下来。
“怎么,仲玄,你不打算再继续袖手旁观,坐收渔利了?”
耶律宣景咬牙,对眼前之人爱恨交织!
臂上,鲜血无声地渗出,滑落……
仲玄三番两次与他刀剑相向,皆是为了展昭!
“白玉堂,我今日放过你,快带昭离开!”
萧仲玄扯下蒙面的黑巾,半侧过头吼道。
不错,他刚才没有出手相助,本是想先借耶律宣景杀了白玉堂,再在适当的时机将昭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
但是,刚刚那搏上了性命的一剑让他明白——
今日,若不放走白玉堂,昭是宁可死在耶律宣景手中,也定会拼到最后一刻!
“休想!给我拦住他们,不准留活口!”耶律宣景怒喝一声,吩咐手下杀手。
“飞宇,动手!”萧仲玄同时开口命令,又朝身后喊道。
“白玉堂,带他走!快!”
白玉堂望了萧仲玄一眼,趁两方人马你来我往,混战在一起之际,一拦展昭的腰,挟着他猛一纵身,离地而起。
跃上树枝后,再借力足下一点。
一阵衣袂飘飞之声过后,林中只剩强劲的夜风。
漫天乌云逐渐散开,几点寒星黯然挂在天际。
清晨 ,雨打风吹后,残红飘零,芭蕉叶卷。
一切终于暂时归于宁静……
***
前前后后忙了一夜的人才想起身熄灭烛火,床上那面色憔悴的重伤患已经不安地皱起了眉锋,张开一双眼便喊——
“猫儿!猫儿!”
“玉堂,你的毛躁脾气真是一点也没变啊!真是奇怪,为什么你这没毛鼠会比我还受姑娘们的青睐呢?”
坐在床边的人略显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只用一根手指头就把“弱不禁风”的白五爷捅回了枕头上。
“你这瘟神怎么在这里?滚开滚开,让白爷爷起身!”
白玉堂一见那人的嬉皮笑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挣扎着又要起身。
“你要去哪里?自己睡不着也就算了,你想把别人也一起吵醒?”
那人踱到桌边,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回过头,眼神越过白玉堂指向他的身后。
“猫儿!”
白玉堂猛地回过头,展昭正安安静静地趴伏在他身边,背后的伤口被人仔细地包扎过了,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他似乎睡得很熟,被他这一番折腾吵闹竟还一点未醒。
顾不得胸口传来的剧痛,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脸颊,感受道那淡淡的温热,竟有些鼻酸。
“太好了,你没事!”
“放心了?晕过去还死死抓住对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生死相守,不离不弃,原来两情相悦就是此种滋味啊!”
身后懒洋洋翘着二郎腿的人不识相地在别人真情流露时状似感动地开口聒噪。
“你!”
“我如何?莫非你想否认你与这只猫儿有情?”那人不怕死地继续用逗弄的语气问道。
“滚出去!大爷我不想看到你!”白玉堂气结。
“玉堂,你这是重色轻友!才活过来就要把救命恩人一脚踹开?”这次口吻极其哀怨。
“你究竟为何会在此处?”
白玉堂懒得再与那人罗嗦,知道展昭没事,刚醒来时浮动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躺回枕上,脑中仍是乱做一团,尚未理清他们二人逃出生天,脱险后是如何到了这个地方的。
“我记得你新伤分别在胸口及臂上,还有一处在肩头,该不会脑袋也遭了创吧?”
那人疑惑地靠了过来,盯着白玉堂皱眉道:“我到陷空岛探望师姐和姐夫,又陪他们到开封府看你,谁知才到便听说你
和展猫儿一起被抓进了刑部大牢;没过几个时辰,又突然传来有人劫囚、放走了你们这两名钦命要犯的消息。我们放心
不下,就立即追出了城,分头寻找;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你却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砍……”
“我……”
经那人提醒,记忆终于全数回笼。
昨夜,他带着猫儿,一刻也不敢停地在林中穿梭,拔足狂奔。
突然,一个一身黑衣的家伙从他们头顶掠过,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管你是谁,挡我者死!”
那时他已经红了眼,根本没看清对方是谁就一剑刺过去。
“等一下……”那人一边招架一边喊:“玉堂!玉堂,是我!”
“瘟神,是你?”
黑修罗,楚无咎。
“我们现在身在何处?这里可还安全?”
理清了思绪,白玉堂环顾西周,光凭空气中的味道也能辨别出此处决不是陷空岛。
此次对猫儿来说,可算是一场大劫了!
连番的变故,便是有铁一般的筋骨也再难承受更多!
“这里十分安全,你大可安心养伤。官府就是要查,也一时追查不到我的地盘上来。”楚无咎扬了扬眉,笑着安抚道。
江湖之上,显少有人知道他与陷空岛的关系,更别说是官府。
“你的地盘……这里是修罗宫!”
怪不得!怪不得从刚才就一直觉得此处的气息十分独特,似乎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奇香。
修罗神宫,黑白修罗,黑白两道,惟我独尊!
“不错,正是‘寒舍’。一路上奔波,怕你们醒来辛苦,所以就用了些‘梦魂香’,让你们这觉睡得长了些。如今,已
经是第五日了。”
楚无咎百无聊赖地伸着懒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白玉堂笑道:“你当年与我打赌,说‘白爷爷这辈子也不会踏入你
那座阎王宫半步,以免沾了一身晦气’,如今可是你输了。”
“这不作数!又不是白爷爷想来,是你自作主张硬把我们弄来!”白玉堂一眼瞪过去,嗤之以鼻,“今日为了猫儿,白
爷爷就暂且忍了你;待他的伤好一些,我们便马上离开你这鬼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咱们心高气傲的白五爷为了这展猫儿,竟也学会‘忍’字是如何写法了?”
楚无咎双臂环胸,故作惊讶,只把白玉堂气得七窍生烟。
“你这瘟神!待白爷爷起身好好教训你……”
“玉堂,我救了你们的性命,还让你们这对患难鸳鸯同床共枕、片刻也不分离,可算得十分够朋友了,你怎的却要恩将
仇报?”
楚无咎闻言,立刻错身离开榻边,眨眼的当儿,已经回到了桌边的凳上。
“你!白爷爷今日虎落平阳,倒被你乘人之危……”
白玉堂气不过,捂住胸口又要起身。他平生便吃不得这等哑巴亏,就是输也不能输了气势!
“好好,算我小人便是……你不要乱动!”楚无咎见白玉堂真的恼了,忙摆摆手劝道。
两年未见,锦毛鼠依旧是锦毛鼠,还是如此火暴!
果真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性子分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会如此自然地两心相许,无冤无悔……
初听师姐说起他本还不信,如今,若再说玉堂不可能喜欢上展昭,便真是自欺欺人了。
“罢了,你既已经醒了,想你家猫儿也不会睡得太久,我去吩咐厨子备些稀软的饭食与你们,免得你又怪我在这里碍事
,打扰了你们卿卿我我。”
说罢,他不等白玉堂继续发作,身形一晃,迅速飘出屋外。
双足沾了地,抬头一望,却见一个人站在一片翠竹间,一身白衣胜雪。
比起玉堂耀眼的俊美风华与潇洒不羁,此人则多了几分阴柔邪气之美。
“司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微笑着上前,握住那人的手,在他唇上轻点一吻。
“来瞧瞧没毛鼠是不是还活着。不过看你的表情,便知他一定好得很。”
白修罗段司洛冷哼了一声,却未拒绝他的靠近,显然是对他的“贿赂”还算满意。
“该去睡觉的是你,这几日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照料他们,可曾合过半会眼?”
“无妨,师姐昨日不是硬替了我半天?其实你也一样担心,你视玉堂为友,却不承认。你们二人在嘴硬这一点上到十分
相似。”
“我是我,他是他,何来相似?”段司洛神色一凛,甩开他的手独自前行。
“司洛……对不起,我失言了。”
楚无咎追上,重新抓住他的手……他,始终都欠着司洛;对他,此生也难“无咎”。
“算了,我段司洛不是那般小气之人。既然是自己的选择,便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