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敏恩的床上显然对安定心灵没什麽效用，反而让他一直回想自己先前的行为有多丢脸，好吧，他可能真的有那麽一点点大惊小怪，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想看到戴敏恩讨厌的脸，被窝目前是最理想的地方。

可惜戴敏恩是会自己动的，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就放着宋奇伟一个人在床上赌气到睡着。不过他也不急，先把杯子收好，确定门、瓦斯和水龙头都有关好，关上客厅的灯，才回到房间里。

宋奇伟紧闭着眼睛，原本打定了主意不要理敏恩，让他知难而退自己到客厅去睡沙发，不过敏恩知难而退的画面还没出现，宋奇伟就听到了衣服的沙沙声。张开眼睛一看，敏恩竟然脱了上衣，裸着上半身站在床边。

赤裸的上半身配上穿着牛仔裤的修长双腿，怎麽看都有种性感挑逗的感觉。

「喂！」宋奇伟吓得马上挺起身体。「你在做什麽？」

还说没有想乱七八糟的事！这家伙根本没那麽纯洁！

「准备睡觉啊。」敏恩一脸无辜地说。

「睡觉干嘛脱衣服！」

「比较热的话，我都是这样睡的啊。」

敏恩理所当然地说完，看宋奇伟瞬间失去了说话能力，又开始脱长裤。

「你给我住手！」宋奇伟偏着脸不敢看，惊恐地大叫。

「可是……」

「客厅……你给我去睡沙发，谁准你进来了！」

「沙发太短了，睡起来很不舒服耶。」

「那你就……睡地上！」

宋奇伟说完以後，喘到呼气吸气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敏恩还没回答，宋奇伟才觉得奇怪，裤子还没脱但拉链已经拉下的敏恩就爬上床了，吓得他连忙往床边退。

「你要做什麽？不要过来！否则我回家了！」

敏恩还是没有动摇的迹象，停了一下以後又开始向宋奇伟逼近，他只好掀开被子下床，可是却被抢先一步抓住手拉了回来。

「干什麽？放开我！」

「筱萦只是来吃饭和看漫画的而已，其他什麽都没做。」

「我又没问你这种事！」

「是没问，可是想知道啊。」

「你少臭美了！你的事我一点兴趣都……」

宋奇伟一句话还没结束，敏恩就吻了上来。他先用有力的手臂把宋奇伟包覆在自己怀里，然後用手托住後脑勺把宋奇伟带向自己，直接俐落到让人无法反应。

宋奇伟先是僵住无法动弹，发现自己的唇舌已经被侵占後，手掌推拒着想逃开，碰到的却是敏恩温暖的胸膛和肩膀，他心里一震，更加无法招架。

原来被不由分说地索求是这种感觉，宋奇伟慢慢迷醉了，他的眼睛渐渐闭上，肌肉也开始放松。他软躺在敏恩怀里，两人浓情密意地吻着。

敏恩的拥抱和亲吻像带有养分一样，让他贴在敏恩胸前，无法餍足般地吸吮、吞咽敏恩的疼爱。

好不容易分开以後，宋奇伟红着脸喘着气，花了好几秒钟才会意过来，自己好像又做出了不应该的事。

「不生气了吧？」敏恩低沉的声音柔柔地问。

宋奇伟抿了抿嘴，虽然较为温和，但还是试图抵抗，扭动着肩膀懊恼地说：「叫你放开我。」

「不要这样嘛，你会吃醋，我也一样啊。」

宋奇伟本来想回一句：「我什麽时候吃醋了？你荒唐！无耻！好大的胆子！」不过马上又想到便利商店前的景象，和自己走远时的心情。於是话又吞了回去。

敏恩说他也……所以说敏恩其实在意自己和李组长一起走掉吗？

宋奇伟的喉头酸了起来，又酸又甜，诡异的感觉混合着出现，好像他又开心又心虚一样。

「……有什麽好吃醋的？」宋奇伟的声音微弱许多。

「是啊，因为我知道没什麽好吃醋的，所以一下子就让它过去啦。」敏恩说完，轻轻摇了摇宋奇伟的肩膀，试探他是否能接受。

什麽意思？这家伙难道是在说，就算我会跟女人走在一起，也不可能是因为任何会让他真正吃醋的理由？这个白痴竟然敢那麽目中无人！

宋奇伟红着脸，用怨怼的眼神看着敏恩，并不是真的还在生气，只是不明白为什麽敏恩总是能在这种时刻占上风，有点不甘心。

敏恩看他平静许多，笑着又吻了他一下。

宋奇伟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被一股暖流涨满一样，第二第三次轻轻的吻，他一样静静地度过，後来亲吻不再出现空档，他就开始主动回应。

他好想抱紧敏恩，同时又好想掐死他，他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去定义这种感觉。

清晨，宋奇伟被淋浴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以後，他先想办法找到自己的表，看了一下时间，才又安心地躺回床上。时间还早。

更加清醒以後，他开始意识到身边的世界。

凌乱，但是一看就知道被舒服地睡过的床铺，空气里残留的欢爱气味，以及他赤裸的身体和摊在一旁椅子上的衣物。他和敏恩又发生关系了，而且是如胶似漆，火烫热情地发生关系。

稍微回忆一下，昨天的情景就又回到脑子里。湿黏的吻引起全身像浪潮般欢愉的轻颤，交合时那麽确实的交缠力道，现在想起来，就好像可以完全逼真重现一样，宋奇伟的喉咙一阵乾痒，脸蛋也微微泛红。

他还记得敏恩脱去他底裤的手，和手边不停落吻的双唇。也记得即将抵达高潮时，他感受到一种开车突然从高处下坡时，下腹升起的奇特感觉。

那感觉随着敏恩动人的爱抚和深刻的#非#凡#亲吻越来越强烈，无法名状的刺激和愉悦感到来时，他几乎要叫出敏恩的名字。

不过他终究没有这麽做，只是发出细微的单音，断续的声音里掺杂的娇软，听在他自己耳里都觉得不可思议。

敏恩显然听得很喜欢，他噙在嘴边溺爱的笑不知为何就是让人觉得是因为这样的声音而起。

不过宋奇伟没有做任何动作去阻止敏恩乱想，他记得自己根本无法思考，只知道攀紧敏恩，期望继续下去。

敏恩耐心十足的温柔碰触总是能让他僵硬的躯壳和心里的防备渐渐软化，变得比平常更能体会感情的波动，更能坦然面对那些难以启齿的情绪。

只有敏恩对他做过这麽亲密的事，那麽自己一再允许敏恩出现这种举动，这是不是代表了什麽？难道他真的已经对敏恩产生了那麽特殊的情感了吗？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仍然微弱的日光，宋奇伟突然觉得怅然若失，朦胧暧昧的光线和他的心境互相呼应，他觉得好像只要今天离开这间小公寓，所有一切就会消失一样，只是南柯一梦。

他承认自己这一方面完全不行。他对容易给出感情的人嗤之以鼻，但是最近他才有点了解，他之所以在心理上对感情保持那麽大的距离，是因为他本能地知道感情是一个人能放下的最大赌注。

他喜欢有规则可循的事，工作、公司、父亲的教诲，如果不小心踩空一步，还有那些规则挡在下面担起一切，不符合规矩，调整回来就是。

但是感情，尤其爱情完全不一样，真的要涉入的话，你得勇於用本来的面貌认真面对。

循着规矩，一旦失败还能一边扶着规矩一边站起来；把自己拿去认真一搏的话，一旦失败，压碎的就是颗血淋淋的心。

宋奇伟有点怕了，他害怕自己总是无法不陷入敏恩的世界，又怕终有一天就得抽离，永远失去这种能让人清晰感到自己活着的亲密感觉。

敏恩走出浴室时，宋奇伟已经把自己打理好了。

「你起来啦？要洗个澡吗？」

敏恩清晨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宋奇伟差点要败给心里那份依恋，但他知道这种笑容不能欣赏太久。

「不了，回店里再说。」他随便拨了一下头发，照照镜子，觉得还算可以接受，穿起外套就要走。

「现在还早，我帮你准备早餐，吃了再*非*凡*走吧。」敏恩见他要离开，相当不舍地说。

宋奇伟沉默了一会。「不用了，我还要开车，我不想赶。」

「等一下，」敏恩一个箭步挡住房门。「下次什麽时候能见面？」

如果离上一步远，宋奇伟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无比潇洒的样子，敏恩一到面前来，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皂味，宋奇伟就装得有点辛苦了。

「我怎麽知道什麽时候？」他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回避敏恩的视线。

「那……我再打电话给你？」

敏恩靠近他，近得气就呼在耳边，宋奇伟感觉到甜蜜的颤栗就快从心里扩散到四肢，赶紧绕过敏恩，红着耳根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出敏恩的单身公寓。

第十六章

敏恩走进店长室後，宋晋宇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桌後。多诡异的光景。

但是敏恩看得出来，店长并不是因为突然发愤图强或头壳坏去才会这麽守规矩，他大概只是觉得这种时刻规规矩矩坐在办公桌後会比到处乱跑有趣的多。

「是这样的，敏恩，我照你的要求把文件签名送出去了，确实地送出去罗。哪，这是旗舰店的回答。」

宋晋宇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敏恩几步上前把文件拿了起来。

「噢。」申请转店的文件被粗红笔划了一个大叉，怕收到的人看不懂似地，还在两条线的交叉处盖上店章签了名。

宋奇伟。是他的笔迹没错。

上次见面时，敏恩认为宋奇伟的态度多少代表了什麽，就连敏静也在电话里说：「到这个地步的话，根本就已经是爱人了嘛。到时候你自己跟爸解释喔，我可什麽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敏恩觉得自己应该更往前踏一步，毕竟宋奇伟遇到情事容易害羞，大半时间还会恼羞成怒，要他真的做出什麽明确的举动实在不太可能。

两间店的距离对没有车的人来说是远了点，所以敏恩才会想转到旗舰店工作，他本来以为宋奇伟看到他的申请表以後，害羞归害羞，还是会公事公办，用公正的态度处理的，结果还是不行。

「他不答应的话，我也没办法。」宋晋宇耸耸肩。

「我知道，不过这还真是简洁有力的否@非*凡%定方式。」敏恩又看了一眼被打叉的表格。

「是啊，小伟对於自己不想要什麽总是很笃定，但是关於自己想要什麽却老是搞不清楚，这是他的缺点。」

敏恩把文件折成小纸片，笑着说：「没关系，我也清楚没那麽容易。」

「真是辛苦你啦。同在一家店工作真的是比较好办事，我很能感同身受，不过现在旗舰店有我老爸坐镇，事情恐怕没那麽简单。」宋晋宇懒洋洋地搔了搔脸。

「董事长？」

「是啊，我老爸就跟笼子一样，喜欢把别人关住。也不是罪大恶极，只是这世上他只懂一种幸福的方法，对他来说只有那种方法有用，所以他就千方百计要求他觉得重要的人一起做。老人家也没有恶意，就是讨人厌了一点。」

「原来如此。」

「你也别太怪小伟了。那个小朋友表面上什麽压力都承受得住的样子，但是失望对他来说是质量特大的东西喔，一点点就能压垮他，逼他屈服。简直就像在纸片上放铅球一样，他会被直接穿透，破出一个大洞喔。」

「所以如果他在意的人让他失望，他会受伤。」

「对，而且会伤得不轻，再说他冷冰冰地过生活过得太久了，需要一点情感复健，耐心地帮他练习他才学得会，你懂吧？」

「我懂，不过店长你知道好多事……」

「那是当然了。」宋晋宇皱着眉头露出不满的表情。「我可是小伟的哥哥，可不是他养的海参。」

「是没错。」

「好吧，反正转店的事暂时行不通，你就再拐大一点的弯吧，不好意思啦，这麽麻烦你。」

宋晋宇说完，把椅子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以後，起身就往外走，大概觉得事情办完了，店长室不用继续待了。

敏恩本来还想再说点什麽，但也只好闭嘴跟着一起出去。

旗舰店正式开幕，除了崭新的店面，花俏的宣传和大方的折扣以外，旗舰店店长本身就是个活招牌。

宋奇伟一早就在卖场里巡视，@非#凡@连中饭都不肯吃，他观察各个图书部门客人的反应，有时甚至亲自接待，就怕被当成店长能力指标的首月业绩不到标准。

身为店长的他穿的不再是背心，而是讲究质感的合身衬衫和西装外套，没有打领带，只是别个识别别针。

就算不近看，经过的人靠他散发出来的气质也多少猜得到他和这家新店的关系，尤其是他专注的眼神和表情，专业的架式第一天就迷倒一群无知少女。

董事长说，看他站在卖场里的样子，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料。

其实并不是哪一种料的问题。

这个把宋奇伟吞吃入腹的机制，骨子里不是什麽复杂的东西，如何把该做的事做到最好他早就会了，目前对他来说，窝在机制里顺着它运转也没什麽不好。

如果他不去干扰或毁坏本来应该顺利运转的东西，心甘情愿渺小地继续待在里面，他就能保有心里一片小角落安放那些不那麽受欢迎的矛盾和思考。

看到敏恩的转店申请表的时候，他一度乱了手脚。敏恩的心思可能相当直接，但他觉得实在太快了一点。

他需要时间和空间。

如果他应付父亲和身边其他人，让他们觉得他不管本质和外在都没有被改变的风险，他就能得到空间和时间去慢慢调整，思考自己和敏恩的关系。

为什麽非得为了敏恩去探索自己内心的想法？

也许是因为在其他事情都让他感到渺小时，敏恩可以让他放到无限大。

敏恩接近的时候，那种眼里只有你的眼神，会让宋奇伟也误以为这个世界上重要的只剩自己，好像有人把你从机制里翻找出来，拂去你身上的灰尘，用依恋的眼神欣赏纯粹的你一样。

宋奇伟的生活很忙碌，他也总是用忙碌来敷衍敏恩，但其实他所忙碌的事情都和他本身无关，和他是不是真的感到幸福，或能不能引起最深层的喜怒哀乐都无关。

真正和他自己交互相关联的只有敏恩，虽然常常短暂又混乱，但是和敏恩在一起的时刻明显地比任何时刻都更有意义。

没错，他承认他总是躲着敏恩，近距离*非*凡*接触能免则免，但是他有一天还是得去承认自己其实喜欢敏恩的眼神。

上次在敏恩家里发生的事，他已经百口莫辩，任何藉口都会像在搪塞。

如果他纯粹只是贪图和敏恩的温存那就好了，糟糕的是他心知肚明，自己希望的远比身体的接触还要更多。

他告诉自己，会拒绝敏恩的转店申请，多少也是因为想要用比较适当的方法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但是方法在哪里，他其实毫无头绪，甚至什麽方法才适当他都不太确定。

把申请单退回去後，敏恩的几次电话他都没有接听，到後来敏恩像是知道了什麽，来电的频率也不再那麽高了。

宋奇伟心里其实想解释。他的确拿不出什麽解释内容，但是他有想解释的心，只是每次电话一响又觉得无力。

後来有一天，他在自己的店里巡场时，看到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书柜前翻阅书本，心脏不争气地雀跃了起来。

戴敏恩那家伙，等不到我接电话，所以直接到我面前来了吗？

犹豫了一下以後，他决定往那个人影走去，距离越来越近时，他的心才慢慢沉了下来。

不是敏恩，只是一个背影很像的人。

当下宋奇伟有点生气。

戴敏恩那家伙为什麽不自己过来？害我把别人误认成他！

但他马上察觉自己的无理取闹。他总不能一直躲着人家，又怪人家不肯来接近他吧。

当天晚上，他终於接起了电话。

「有事吗？」他冷冷地说。

敏恩一开始有点恍神，大概没想到这次电话真的通了吧。「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很忙吗？」

「忙的不得了。」

「我想也是，那我还是──」

「等一下。」

宋奇伟话声一结束，两人都静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继续说：「我不让你转店是有理由的。」

「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个头，我连理由都还没说。宋奇伟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苦恼这下该怎麽接下去，停了一下才又说：「总之，如果你过来这边……会有太多的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