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茉莉花——佐仓朱里
佐仓朱里  发于:2011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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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会过的。即使阎王询问起自己的名字来,现
在他也可以挺起胸膛大声地说,我的名字是月心。虽然在生前没有做过什么大事,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也许是太过响亮了

一些,但却是琰国的太子赐给我的。
伴着这么宝贵的名字,就能安心地走上旅途了。自己能到这个国家来,实在是很幸福的。能够与太子相遇,真的,没有

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月心用两手握住剑柄,细细地体味着这最后的呼吸。
然后——

琰国的太子在吩咐御厨要准备清淡的午餐后,来到马厩牵出马匹,没有和任何人说就飞奔出城去。他要测量出那对没有

脚力的主仆逃出宫城躲藏起来的充足时间,
他们的命都是属于太子的,要追要捕全凭太子的指示,周围的人都会这么想吧。自己会做出这种手脚来,说不定都是为

了计划不被火乌这样的家伙揭穿。
如果让他们跑得太久,就换自己搜索太花精力了,而且还很可能造成打草惊蛇的结果,要掌握这个程度还真是很难。
不知不觉间,太牙将马头转向了那片狩猎的原野。在那个初夏之日,月心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奔跑的原野。当时,树木都

还是碧绿繁盛的,如今已完全凋零枯萎了,四周一片寂寥的景色。寒风刺骨,太牙拉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脑中闪电般

地闪现了一个念头。
至少等过了冬天再让他们逃比较好吧,不管怎么说冬天都不是一个适合逃跑的季节。太牙又想起了那消瘦的、看到他就

担心他会不会很冷的月儿说过的话。
——湘国的冬天,是比这里还要冷的。
那是在第一个冬天,去淡宫拜访这位月之公子时得到的回答。房间里没有放*炉,而且当时一看就知道他穿得并不厚,自

己问他冷不冷,他却说不冷。
他那清雅的美貌上浮现着微笑,如此回答着。只穿着一件夹了棉的衣服,他的身形纤细得能够看出线条。现在想起来,

他说湘国的冬天寒冷并不只是单单指天气吧。他周围的状况,还有人们,对他的冷淡更超过天气的寒冷。
——而且,还有太子在我身边啊。
他羞怯地笑着。他似乎是把太牙当成了陆地上的太阳,他也这样对太牙说过。
——把我称为月亮的是太子您。月亮是跟从着太阳的……我也会跟随着太子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还记得当时觉得他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生起气来,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可是自己本人的意

志就是希望他留下来,希望他一直留在这里,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本来,他所想要的也不是留在这个国家吧,他是以俘虏的身份被强行带来的,即使讨厌也是理所当然。就算是对他说请

留在这里,他也一定不会相信吧。个中原因自己都是明白的,明明都明白,可是——
尽管如此,却想要看见他恋慕着自己的样子。现在仍然期待他真的陷落在自己手中,打开他胸中终年封锁的冰冻的部分

。而且想到令胸口刀绞一般的疼痛的地步。
“明明已经决定要让他们逃走了,怎么越想越多了呢……”
太牙苦涩地自言自语道。黑骏马很担心似地把自己的头靠了过去。太牙轻轻抚摩着马儿的颈项。
“总有一天是会忘记的……只有现在而已。”
很痛苦,很寂寞。
这种很奇怪的感觉让眼皮阵阵生疼,太牙咬紧了牙关。

近黄昏时,太牙终于回来,在马厩那里遇到了等他已久的、嘴巴不饶人的未来谏议大夫。
太牙首先出声道歉。
“没有关照一声就出去,对不起。”
“不,您还知道回来就是万幸了。”
火乌的声音十分生硬。太牙苦笑起来。
“讽刺我?”
“不,臣下怎么敢。”
火乌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通知您,我一直在找您的——你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来了,太牙心中已经有了觉悟。
“似乎是知道一些,不过还是说来听听。”
但是火乌没有斥责他不要开玩笑,直接说道:
“月心公子,今天早上自杀了。”
这完全超过了太牙的预测,或者说希望。太牙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顿时大变。
“……你说什么……?”
火乌用极为公事公办的口吻报告他:
“今天早上,月心公子对柏翁说因为做了噩梦想要再好好睡一觉。老人没有怀疑而退下了,但很快觉得放心不下到寝室

去招呼公子,推开门的时候,就发现公子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眼前忽然变成一片漆黑。太牙用手扶住柱子,深深吐了一口气。
火乌冷静的口吻没有丝毫紊乱。
“他是自己把剑插入了胸口。而他手中握的,正是小君的短剑。他究竟是怎么得到的呢。”
“那是我——”
太牙张口,但是却在野说不下去了。
明明是放在那里给他做逃走的护身符的,他却把它用在了错误的方面。如果真的把他孤身放到外面,那么更是只会对他

有害吧。
“小君……您到底要做什么?”
强装镇定的火乌问出的问题,翻搅着太牙的胸口,比以严厉的语调责骂还要令他疼痛。他呻吟般地回答:
“……我原本打算让他逃走的。”
“让公子吗?”
“那是我殇太牙的佩剑,有着太子所赐的剑的人,在琰国是不会有人感伤害他的。我是这么考虑的。”
事到如今,这句话也变成了拙劣的解释。
火乌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样的话连我都会误会啊。如果当着诸侯的面公开赐予的也就罢了,您把剑悄悄放在枕边,这不就是赐他死的意思吗

?”
而且,异国的惯例里更有“王令诸侯死时,赐予他剑或白绫”的事情。得到这样的东西的人,就必须尽快自我了断。
太牙焦躁地提高了声音:
“这里是琰!没有这样的规矩!”
“公子是湘国的人,他们有这样的规矩啊。”
“火乌!”
太牙想也不想地就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襟,虽然神情凶恶,但是火乌却没有丝毫的动摇,那双毫无惧色的眼睛直视着太

牙:
“将上天的意旨以人们能理解的方式传达出来,这就是王的责任,也是行政的基本。但是您却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无法

沟通,您说这是在做什么?”
太牙松开了火乌的衣襟。
“……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您现在才开始考虑也不算太晚。”
看着以无所不知一般的口气回答自己的火乌,太牙火冒三丈,但是在一拳向他挥过去之前,太牙突然注意到他话中有话


“……你说什么?”
火乌答:
“抱歉说得晚了些,现在御医正在淡宫治疗月心公子。”
太牙再次目瞪口呆。
“……他还活着?”
“由于眼睛看不见,再加上手腕的力量很弱,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还活着啊。”
“但是出血严重,现在还是很难预测的状态。”
“你说他还活着。”
“应该是能保住命吧。”
听到这句话,太牙感到气息又吹进了自己的心底。这个感觉告诉他,刚刚以为月心已经死了的瞬间,他认为自己也已经

死了。儒家大大地震动着肺腑的呼吸,就方法复苏后的喘息一样。
但是与次同时,他的心底也涌起了沸腾般的愤怒。
“他居然敢擅自妄为……!”
丢下一句凶猛的咆哮,太牙就像是原野中的虎一般冲了出去。

在淡宫,被御医阻挡在外的老人独自一人在廊下抽泣着。一看到太牙后,立即冲过去抱住了他的双腿。
“老奴知道您恨他,太子殿下。但是公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对待他啊?”
但是,还没有亲眼确认过月心是否真的平安,对现在心境有如失去了半身的太牙来说,这只有让他觉得碍事而已。
“你放不放手?”
“不放手,老奴一定要听您说明……公子对您赐予他的名字非常欢喜啊……他的亲生父亲都没有给他的东西,这个国家

的太子却给了他。公子他,到底有多么……”
“滚!”
太牙简直要一脚踢死人了,随后赶来的火乌一把把老人拉开。
一踏入寝室,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草味。
御医们正要斥责闯入者,却认出是太牙,慌忙低头行礼。
太牙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的月心。他似乎没有了呼吸——但就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很通路的扭歪了脸,

才让太牙终于感受到他还活着的事实。
但安心感却被强烈的怒气掩盖了。太牙走到床边,对着那冰冷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小、小君……!”
身后御医惊惶失措的声音如今已经无法传进他的耳朵里。
“混蛋,谁说让你去死了!?”
月心张开颤抖的嘴唇,以微弱的声音回答:
“……因为活下去,实在太痛苦了…….被太子蔑视为活着就是羞耻的愚者,我怎么能再厚颜地活下去呢……?”
太牙咬住嘴唇。明白了月心确实如火乌所说的,误会了自己赠与他短剑的意义。
“……我是无力的……就连自己的一具身体也无法漂亮地处理好……我是多么的无力与渺小啊——”
“谁也没让你做这种事情来啊!”
在激动的情绪下,太牙粗着嗓子叫,说到这里,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善表达了。
你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只要待在这里就好。这次一定要这么告诉他——但是,月心却不等这些言语,抢先说道:
“对,是这样的啊……所以,太子……请您无论如何杀了我吧。麻烦您动手,这是最后一次了…….求求您。”
紧紧交握的手指上还沾着没有擦去的血迹。从敞开的衣襟里,看到他身上包扎的绷带仍在渗着血,不难想象伤口有多深


如果再刺得深一点,说不定就真的活不成了。一想到这里,太牙不禁浑身一颤。他终于明白,自己以前那种想要杀了他

的欲望,不过是一中似是而非的冲动罢了。
“太子……求求您。”
听到那苦苦的哀求声,太牙一把抱紧了月心。
“不许。”
“……太子……!”
“哪怕是你的一跟头发都是我的。我绝对不允许你随便动它们。”
“疼……”
可能是抱的太用力,月心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太牙连忙松开手。
“……还痛吗?”
月心只有下颚微弱地点了一点。
“自杀很痛苦吧。”
还是点头。
“没有死成,更痛苦吧。”
看着仍旧机械地点头的月心,太牙又将他抱在了怀里。
月心已经连挣扎的力量都失去了,任由他抱着。
但是,从那苍白的脸颊上滑落的透明眼泪,与太牙渴望万分
想要得到的东西有着相同的颜色。太牙轻轻吻去了那泪滴。
“你希望我做什么事吗?”
要是他再说什么希望您杀了我只类的话,这次就干脆活生生地把他撕开,剥出心脏来看吧。太牙想着如此凶暴的事情,

等待着回答。
月心胸口浅浅地起伏喘息着,嘴唇微微地动了。
“……无论如何。”
新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请您留在我的身边。”
在细而又细的呼吸下,声音几不可闻。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但是,太牙却明白了。宛如读到了刻在心中的文字一般,极度明确地明白了。
似乎有什么汹涌地塞满了胸口,他拼命地深呼吸着,想要把那种感觉甩开。
终于得到了。他得到那轮明月了。长时间来一直饥渴地寻求着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满满地包容了自己。
忘记了斟酌力道,他紧紧地抱住了他。冰冷的耳边的轻声低语,却又比什么诱惑都还要甘美:
“在我厌倦了你的时候,我会不让你受罪地杀了你。可是在那之前,你绝对不要再想死了。”
月心艰难地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他身体的极限了。
“你发誓。”
月心拼命挤出了声音:
“……我……发誓…….”
太牙安心了。只要发誓,月心就决不会打破誓约。
“只要你不违背这个誓约,我就留在你的身边。”
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传进了月心的耳里?看他没有反应,太牙继续说道:
“不要忘记。如果你违反誓约,就会遭到你想都想不到的对待,而且我才不会让你简单地就死掉呢。”
还是听到了他这最后的一击吧,月心的下颚终于又轻轻地点了一点。到了这里,太牙这才解放了月心的身体,轻轻抚摩

着他的头发。他表情严肃地转过身来,扫视了御医们一眼,哑然地守在两人边上的御医们立刻似乎被雷击中了一样,全

身都紧张起来。
太牙下了命令:
“你们要竭尽全力把他治愈。”
御医们深深地垂下头。
“臣下们明白。”
给他们让出地方,太牙走出了房间,火乌也随后跟上,刚刚出了离宫,就听到火乌一贯的埋怨声:
“真是的,您也太乱来了吧。”
是指打一个频死的伤员的一巴掌吗?
“我是用右手打的,而且还斟酌了力道。”
如果他真的要打人耳光,那么一定会用自己比较硬的那只手来打,而且不调节力道,那可就不是让对手疼一疼这么简单

了。
可是,太牙的辩解在火乌面前是不起作用的。
“不只这个,还有那个热情的拥抱又算什么?”
“…….因为我当时只想那么做。”
不找借口,或者说,这就是太牙坦率的地方吧。
火乌微笑了。
“您终于坦率了这一点很值得表扬,虽然对公子来说有点可怜。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在把您的心情用公子能理解的方式说明的方面上,小君是完全不及格的。”
太牙不高兴起来,因为火乌的批评正中他的痛处。
他不自觉地就发起了牢骚。
“那你说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话啊?”
“那是小君您自己的感情,请恕臣下根本无法表现。”
火乌异常平静,太牙怃然。
“…..只有我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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