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沙舟的话之后,太牙感到一股怒火在灼烧着自己的胸膛。那是对采取绝食这种消极死法的月心所感到愤怒。
“笨蛋!要我说即便你才会明白!”
话说出口的同时,太牙就如箭一般地飞奔出去,任谁也阻止不了他。
走进淡宫那个熟悉的卧室之后,看到月心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起来比想象的还要憔悴。他像是在祈求些什么似地抱
着被子。
不,太牙以为是被子的那东西,事实上是一件袍子。看起来很眼熟的那件袍子,是太牙某一天脱下来搁在这里的。最后
一次抱他的时候,再情事之中,他好像乞求着,又好像抗拒着一般一直紧拽着衣袖,即使失去了意识还是没有放手。太
牙不忍心掰开他的手指取回衣服。
太牙将手放上他汗湿的额头的时候,他马上就醒了过来。
“太子……?”
胸口堵住了。明明那么虚弱了,却还知道是我吗。
不过太牙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都瘦成这样了,你到底想怎么样?话说在前面,绝食而死可比刺上自己胸口而死花的时间更长,而且更痛苦。”
月心虚弱地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如此打算。只是,真的——吃不下东西……”
“是什么让你想不开?是在思念着谁吗?”
“……”
“你所抱的那袍子——”
月心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似乎现在才想起自己手中抓的是什么。
太牙嘴角上扬了。
“世穿过着袍子的那个人让你憎恨吗?”
“……太子……”
月心伸出手来。
太牙抱住了这具消瘦了许多的身体。月心的手臂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背。
他吃惊地想要抽出手臂的时候,太牙确厉声说道:
“别放!”
月心吓了一跳,身体蜷成了一团,然而他还是提心吊胆地将手抱上了太牙的背。
在前所未有的深深拥抱之中,太牙调动全身的感觉确认着自己的恋人。触感,抱着的感觉,声音,气味……不会错,这
正是他的恋人。
是的,连味道也是。太牙吻干了他不断滚落的泪珠。
“太子……”
听到月心困惑的叫声,太牙在他的耳边低声回应道:
“叫我的名字。”
催促了一句“已经教过你的”,太牙象是要将自己的力气传给他一般加重了手腕的力道。
“……太牙……”
“月心——”
有什么涌上了喉间,太牙毫不留情地紧紧抱住他。
“再叫一声。”
“太牙……太牙。”
月心叫他的声音比任何呼唤伴侣的鸟儿的鸣叫声都要美妙。虽然这样已经让太牙很满足了,但还不够。太牙问道: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弄成这样的?”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是瞒着我见了朱子明,还是没有事先让我知道就憔悴成这样呢?”
“对……不起……”
月心气喘吁吁地说着。
“……见不到你……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管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咽不下去。”
“是吗?”
“……朱子明的事,没告诉你,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有回故国的打算,但是,子明毕竟是我的老师……在故
国的时候,又待我不错。”
太牙知道月心的苦恼。
“我知道。你不可能会作出卖他的事吧?”
“我明明知道太子会生气的,但是越是那样想就越是说不出口。”
“好了。”
将月心拉到自己的胸前,紧紧地抱住他。
“对不起……”
“既然道歉了的话,就不要有第二次了。可以吗?”
“是。……绝对不会了。”
太牙又重新问起了这个问题。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月心的嘴唇颤抖着,但说出口的话却没有成声。
“嗯?”
太牙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倾听他那如草叶挲动般细微的声音。低语的句尾被呜咽声盖过了。
“不要哭,我不是会食言的男人。只要是你的愿望,什么我都替你实现。”
太牙将他拉进怀里,带着笑意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感受到自己背上的手紧了紧。与此同时,太牙发现了手腕中的身体到
底有多么瘦弱
“都瘦成这样了……”
太牙叹气道。此时,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疑问。那是个不怀好意的问题,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禁不住想问。
“你寂寞吗?”
月心点头。
“是因为柏翁不在吗?还是说见不到朱子明?”
听到这些,为了惩罚眼前这个多疑的男人,月心的指甲陷入了他的背。他嘶哑着声说道:
“……见不到你,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能见到你的话,我就不会那么不安了……!”
太牙陷入了反省之中。让这个温柔美丽的恋人在与自己相关的人之间左右为难,他一定很痛苦吧。
“对不起,月心。”
太牙吮吸着他不断滑落的泪水,接着在他的额头和脸颊落下了亲吻。
“太……太牙……”
亲吻也落在他血色淡淡的嘴唇上。为了填满那种饥渴感,太牙贪婪地吮吸着。
是两人都在干渴着吗,月心也回应着太牙的亲吻。他就好像要溺死一般地喘着气,但却依旧不停止。
“月心——”
最后轻啄了一口,太牙离开了他。
从刚才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低语声。
“沙舟,不要看。非礼勿视。”
“沙舟在静清宫的时候已经习惯了。”
“啊,那真是为难你了。”
说着话的是刚才在春嘉门抛下的两人。不知他们是终于追上来了,还是已经看了很久的好戏了。
太牙向他们瞥了一眼。
“发什么呆啊。沙舟,快去给你主人弄些粥来。”
沙舟直起身子。
“是,是的。请您不要在意,——小人马上就去。”
年轻人说完便往厨房奔去。
“太牙——……”
“不吃点东西对身子不好。”
“……好。”
让月心横躺在床上。太牙要拉被子的时候,发现那是自己的袍子。
“……唉,算了。”
就算是件袍子,月心也是将他当作自己所思念的男人的一部分而抱着它的。太牙想到此,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意,把袍
子拉到了他的胸口。
“你可以稍微睡会儿。等老人回来了,再喊你起来。”
“爷爷?那么——”
“我把他调到东宫去了。借用了那么长时间,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
太牙用手擦去了他眼角渗出的泪水,然后月心闭上了双眼。
“太牙……”
“怎么了?还是觉得不安吗?”
月心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安心的神情。可以感受到他放松了不少。然后,他就那样睡着了。
看到这幅场景的火乌,低声地感叹不已:
“虽然我从懂事以来就随侍在殿下身旁——”
“嗯?”
“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您露出那么温柔的神情。”
看他说得那么认真的样子,太牙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不好意思,还是该为自己平时的表情原来那么恐怖而感到消沉。
“对不起。”
“不不不,岂敢岂敢。……只要公子的身子没事就好。”
“是啊。”
看着自己这个美丽的恋人的睡容,太牙想道,他应该一直都没怎么睡好吧。就算轻抚他也不见他醒来。
太牙将焦躁都发泄在了好友身上。
“你每天都见他,难道一直都没有发现什么吗?”
“虽然问了很多次,但是他每次都说只是有点怕热而已。”
“这种话明显是撒谎啊。你和沙舟难道都上当了吗?”
“殿下……请您息怒。如果能像您那样厚着脸皮一直追问下去是另当别论,可是臣和沙舟也说不出那样的重话来啊。”
厚脸皮?火乌的辩解又加重了太牙的焦躁。
“你居然敢对我发牢骚!我要罚你的俸!”
“……又来啊?”
火乌也不能撤回自己的失言,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殿下……有件事请您务必不要忘了,去淙城视察的时候,殿下所买的香料和琵琶的钱都是臣所支付的。您不还那笔钱
也就算了,如今又要罚我的俸。再怎么说,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太牙回想起来了。自己确实没有带钱出行的习惯,到了要付钱的时候,都是让火乌代付。而且确实至今都还没有归还。
“知道了。你到东宫家宰那里去领去吧。罚的俸另外再算。”
“……!”
受了不平待遇的好友不由得瞪眼看着他。但是太牙即时看到了他这副表情,也装作没有看到。
几日之后,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朱子明的事已了解之后,火乌便来到了太牙这里,想要他做个说明。火乌的口吻虽然很平
静,但是却不难听出带着抱怨的意思。最后的最后都被隔离在事外,这确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太牙出于对自己至始至终都让他置身事外的反省,将最后审问的情况从头到尾地对他说了一遍。听完之后,火乌不知是
安心了还是死心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殿下您打算如何呢?”
太牙一言不发,用眼神示意了下放在几案上的几页文书。
火乌惊讶地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要给我看吗?”
“虽然还有改善的余地,不过很有意思啊。”
密密麻麻地用工整细小的字写着的,是朱子明理想的治国之策。那之后,他在牢狱中接过了纸笔之后,就不眠不休,夜
里借着灯火,花了三天将它写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他果然是个文人啊。还是伏案书写更适合他。明明根本就不适合这种武夫之举,也亏他还真能闯得进来
。”
虽然太牙对朱子明的评价毫不留情,但是并没有就此将他所写的东西当作荒诞之谈而*。
“原来如此……这看起来确实值得一读。”
刚读了开始的几行,火乌就兴致勃勃了。太牙暗自为自己的计划正中其下怀而高兴。这么一来,接下来就没有阻碍了。
但是火乌还是没有忘记最开始的问题。
“您还没回答您是如何处置朱子明的……”
太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想让他去代府大使手下就职。是他的话,说不定会相当的有用。”
“这样合适吗?”
火乌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太牙直视*乌回答道:
“有什么。如果不能派上用场就宰了他。”
火乌想从太牙的眼神中读出他的意志。而太牙毫不动摇地继续直视着他。
过了片刻,火乌又叹出了一口起来:
“殿下如果觉得无妨,就请便吧。”
“嗯。”
火乌正要退下之时,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转过身来:
“啊,说起来,月心公子的愿望是什么来着?”
太牙毫不害羞地回答道。
“秘密。”
火乌耸了耸肩,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接下来,还必须让淡宫那边知道对朱子明的处置,好让那边放心。目送*乌的离去,太牙欠下腰去,小心谨慎地取起在自
己身旁搁置着的用绢包着的东西。
那是昨天从代府回来的将军顺道带回来的东西。是终于完工了的那把五弦琵琶。
太牙一心想要早点交到月心手上。看到这个他会是什么表情呢,这与他昔日的物件又有几分相似呢。虽然月心看起来也
很中意自己临时赠送给他的琰国琵琶,但是故国的东西还是特别的吧——太牙是这么想的。
他忽然仰起头来,发现天空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完全是夏天的色彩了。自己这一个月来都被琐事缠身,连这都没有发
现。
今天月心情况怎么样呢?如果不想让自己那么担心的话,就干脆让他搬来东宫吧。太牙如此想着,加快了去往离宫的脚
步。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栀子花香。
太牙心想这次就带点栀子花过去给他好了,本来打算回头向园艺司走去。但就在此时,他又自负地认为,自己应该才是
他最想见到的。于是,便又快步地走上了通往淡宫的道路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