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滴 夜春桢·初稿 下——vagary
vagary  发于:2011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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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想死了。只是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而已。她说过她会偿还我,女孩子为什么要这么骄傲。”

春桢无力地躺回夜一身边,重复,“她为什么这么骄傲。”

她说,她宁可死,也不想伤害我。

“雒是那样做的。我懂他的意思。我的一切,他从来都知道。他想死,在那之前,他想把我和绿名拴在一起。绿名说过

,她不会杀我,即使在最后的决战。那就是他的想法。雒玉宠……他是为我好的,他想要我活下去。他让绿名看到那些

,告诉她那些。还有什么比秘密更能构筑同盟。他要我依靠她,要她束缚我。”

他想保护我,不惜要她为我牺牲。

夜一轻轻握住春桢的手,贴上脸颊。

“夜一。”

“嗯?”

“你知道吗,冬青是我杀的。”

葵发呆地看着莲华,重复,“他下的手?”

“一刀。很快。直透胸膜。拿捏得相当准确。”莲华微笑,“是我太任性了。他本意大概倒不想把我弄成这样。可惜我

还想追他,开车时出了点小事故,断了几根肋骨。”

他叹口气,“人的运气坏起来,还真是不可收拾。”

葵听呆了。“他到底来干嘛?”

莲华注视自己的手指良久,黑发慢慢遮住眼睛。

“他来还一个愿。十八年前许下的愿,现在来还。”

第一个拥抱他的是我。他第一个渴望的拥抱却是可望不可即的那个人。

抑或根本非人。

葵一蹿老高。他不笨,几句话已能听出端倪。恐怖地盯着莲华,他轻轻吸气,“那家伙……他想跟Inuki抢少主?”

莲华微笑,“他又没抢到。你慌什么。”

葵怔怔看他。这人怎能如此平静。他的情人惨死。而他坐在这里安闲讲述,仿佛只是说一个过分血腥的童话。

葵终于明白Inuki那晚的暴怒,之后的离职。他绝对气疯了,真可怜。

不过跟眼前人比起来,不知谁更可怜。

莲华好奇地看他,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继续微笑。

葵不满地看着他,“别笑了大叔,你很爱他是不是?”

别否认,否则怎么解释那些一模一样的画。

“我只是怕忘了他的长相。趁现在有空,学着画上几笔。等哪一天当真忘了,也就不用画了。”

他不说爱亦不说不爱,只笑得若无其事。

“我不明白。”葵咕哝着,不敢正眼看他。“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对你啊。”

莲华耸肩,“否则你觉得我会放他来做这种事?我虽然不是无所不知……他来这一趟,会有什么结果,我们都心知肚明

惹恼了Inuki,他死定了。退一步想,就算他当真除掉了Inuki,LON又怎会饶他。前当家答应他来这一趟,也只是把他当

作个完美工具,试探少主和Inuki一下,绝不会出面保他平安。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葵呆呆听着。莲华抬头看他,音调温柔。

“就算他能够逃离这里,也要面对接下来的樱组追杀……你以为,上面会派谁去做这个?”

必然是你。

必然是我。

眼神交错,莲华轻轻点头,“做这件事,没有谁会比我更尽力,是不是?”

葵轻声说,“他真的很爱你啊。”

莲华静静看着他。一瞬间葵感觉他似乎变成了一块冰。他鼓起勇气说下去。

“他伤你是因为他不想和你交手,是不是。他不想杀你,也不想被你杀掉。那样的话……你会更伤心吧。他爱你。他还

是不想你伤心。”

他说完后莲华的姿势和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葵几乎有点害怕。许久,莲华动了动唇角,轻声说,“帮我倒杯水,好不

好。”

葵飞快端来杯子。莲华只润了润唇,又有些咳嗽。葵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他笑,“那又怎么样呢……他爱我,或者不爱我,又怎么样呢。人心是那么奇怪的东西,我能明白自己,

已经不容易。”

我明白我爱他。因此懂得该如何对他。足够了。

猜测一无是处。留不住他,找不回他。

一生一世,我永远失去他。

那晚葵离开荭馆时心情极差。莲华没有送他。他把脚踏车骑得飞快。看了一眼腕表,零点刚刚敲过。

他突然想到。吹在脸上的风,已经是七月了。

筇园的夏天,原来早就开始了。

他不能懂得雒玉宠的想法,也不想懂。只是莲华的神情让他动容。成人世界广大,属于他们的那一小部分里,爱与死却

只一线之隔,性命轻抛,如此简单。葵困惑地看自己掌心。倘若有一天这双手也布满血迹,是不是也变得一样沉静,爱

恨忏情,只在心中。他暗暗地发誓,绝不要变成那样。

绝不要。

剩下的日子却已不多。最后的时刻就是明春三月。莲和樱与其它四班不同,提前三个月毕业,而后胜出者被秘密转移,

进行下一阶段培训。

死掉的人永远年轻。很多人已经永远留在这里。葵想起冬青,还有绿名。九个月之后还将有更多人去陪伴他们。那些聪

明美丽的孩子,年轻蓬勃的生命。被淘汰很多时候不是因自己做的不够好,只是其他人做的更好,仅此而已。要相信和

屈服的不只是天赋,还有幸运。这是命。

从未感觉的悲哀漫过心头,温柔阴暗如水,轻轻拍打。看不清深处的隐秘。穿越黑暗的水流如此寂静,带走一切,吞噬

一切,消弭一切。

有生以来,葵第一次深深叹息。

夜一陡然按住春桢嘴唇。春桢静下来,慢慢握住他的手,挪开。

“是真的。”他轻声说,“我还记得那感觉。那一瞬间她的表情。”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夜一……”

“我不想听。”他吻着他,声音安静。“她死了。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别再想这些事。你要好好的。答应我,一定要好

好的。”

“……可是我忘不掉啊。”

即使那女孩注定不能活下去。她落入玉宠手里,他想要嫁祸给Inuki。他当着我和绿名的面轻轻划碎她的脸。她那么痛。

气管被切断无法作声。他微笑着凝视我们。我知道他的目的。他想要逼我。可是我抗拒不了。我没办法看着那女孩受尽

折磨。

“绿名一动都不能动。她那样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要阻止我但她不能。我抢了他的刀。”

刺穿心脏的瞬间,无法不面对那双又惊讶又绝望的眼睛。

那女孩是无辜的。

但我杀了她。

“就算你不动手,她也只会死的更痛苦。”

春桢静静地说,“我知道。”

但不是知道懂得了解明白就能说服自己,人要怎样才能为做过的事心安理得。

如果当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知道这个的只有你和绿名。”

“菅野绿名已经死了。”

春桢猛然一个冷战,恐怖地抓紧夜一肩头,“你……”

夜一微笑着凝视他,“我不会去死的。就算我知道了这些。”

她用死亡来维护你的秘密,你的安全。那是她爱你的方式。

而我要活着保护你。

春桢无力地垂下头,低喃,“别离开我。”

“你也是。”

“什么?”

“别离开我。别讨厌我。无论我是不是现在这个我。”

春桢轻轻笑起来,“这好像是我说过的话呢……我喜欢你。仓持夜一。我喜欢你啊。”

夜一用力抱紧他,无声地笑了笑。

 

 

微雨

 

微雨

三十六 微雨

七月的第一场雨把筇园染得山水清碧。

春桢偶尔去荭馆时,夜一总是陪他。刻意避开四人组。第一次提到玉宠的名字时,莲华慢慢收起了笑意。

他凝视两人,良久不作声,之后终于轻轻一句。

“你怪他。”

春桢没有否认。

莲华微叹口气,“是因为我么?”

“我没那资格。”

莲华欲言又止,看了看夜一。春桢抬起眼睛,“雒从不瞒你。我也不瞒他。”

“你叫他雒。”莲华又叹了口气,“你该叫他哥哥。”

“你不觉得那很肉麻?”

夜一倾听着他们的对话。莲华的沉静温柔和春桢的冷漠不安里,他听出一股暧昧的冰凉。莲华看他一眼,忽然问,“仓

持君。”

“是。”

“你有没有杀过人?”

春桢冷笑,“你看他可像?”

莲华笑而不语。夜一凝视他的眼睛。夜一眸子漆黑,光彩冷静锐利,是纯黑珍珠罕见色泽。相比之下莲华的眼神温润如

玉。而春桢有时会很像他。

静了片刻,春桢闭了闭眼睛,终于轻声问,“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莲华十指交握,在膝头慢慢摩挲一会儿。

七月的阳光极好。春桢侧头看了一下外面,“你该到檐廊上去。”

莲华微笑,“他们帮我准备了张藤椅。”

又一阵寂静后他终于垂下眼睛,低声说,“无论如何,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春桢没有看他。

“你想知道的话,偶尔有空,就过来吧。他的事……我说,倒无所谓,只不知你是否想听。不过你若愿意,就来吧。我

总不会忘了什么。”他按住胸口轻轻咳了几声,微笑起来。

“这伤,怕是要一阵子才能好呢。”

春桢直直看向莲华,“他做的?”

“是。”撑起手杖,他慢慢走到窗边。庭园中杜鹃艳丽,龙胆紫意葱茏。凝视片刻,莲华轻声说,“他已经尽力了。”

“尽力伤害你?”

“尽力保护你,还有我。你怪他,但那就是他唯一的方式。”

春桢低低回答,“你爱他。”

夜一握他的手,加一点力。

“我没有替他开脱。他已经死了。你想知道,我会全部告诉你。你怨他什么呢……他根本就是那个样子。你不能改变他

啊。”

“我知道你舍不得。”春桢说完便走,夜一看了看莲华,跟上去。

“仓持君。”

莲华含笑的眼闪烁玉般流光。他静静看着夜一。

“拜托。”

葵问大叔你还有没有点心,Porcelain的点心很好吃,你为什么还跑到日本来。

莲华微笑,“又不是我自己可以选的。”

葵琢磨了一下,点头。“大叔你考虑过退休没有?”

他直通通问出来,鹤差点又想踢他。莲华不以为忤,仿佛仔细思索了一下,认真点头,“有。”

他向来是问一句说一句,葵却是从不嫌麻烦的,眯着眼问,“退休以后可以干什么?开点心铺?”

鹳翻白眼,“会被你这种打秋风的吃垮。”

莲华笑了笑,“说不定开家书店。”

“啊……那很好啊,兼卖咖啡不是更好。”

瑶二一言不发地逗南南玩。莲华看他半晌,静静收回视线。

孩子们帮他把藤椅搬到檐廊上,他试着坐上去说很舒服。于是他们开心地笑。葵的笑是坦率明朗的。双胞胎的笑却一点

都不像。鹳大胆响亮。鹤温柔沉静。瑶二耸肩把唇角斜斜挑出一个弧度,无疑有骄傲在其中,却让人捉摸不定。他爱他

宠溺的那孩子么。莲华不太想考虑这问题。但瑶二一直是他重视的孩子。所有人都有偏心。一如Inuki对葵和夜一。

这时他便想到夜一,和自己一样被白笛带来的孩子。想起这些时就难免不记起那个冬天。当然西贡没有冬天。那时他已

在梅园住了四年。

那个冬天他八岁,玉宠也是八岁。

他记得白笛冷淡的眼神,某一瞬间的闪烁。车窗外一片黑暗。她吩咐停车,翡翠碧眼静静凝视自己,“莲华,去把那孩

子带上来。”

是命令,从来不懂拒绝。

在黑暗芦苇荡中仔细摸索。苇叶在手上割出伤口,血流出来。脚下潮湿淤陷,泥土渐渐渗水。知道已经近水。有河流的

声音。

从来没有想过,白笛如何知道那里有个垂死的孩子。

始终都只是感激,倘若不是如此,永不会见到他。

然后碰到那个身体,冰冷的软绵的。要一个八岁孩子拖动另一个同龄孩子是难事,司机沉默下车帮忙。借着微弱灯光,

看清了那张惨白窒息的脸。

白笛轻轻说,“美人。”

那时莲华并不懂。能做的只是看着白笛割破食指滴血在他唇间。然后把那个奇迹般渐渐温和柔软起来的身体交过来。

“给你找个伴,莲华。你看他可好?”

说到这里时莲华停下来休息。春桢静静睁大眼睛凝视他。

“……他被人抛在那里。”

“他被人强暴了。”

春桢猛地一抖,向后缩去。夜一敏感地握住他,眉心紧蹙。“那时他只有八岁。”

莲华微弱地苦笑,“是啊。所以那人以为他活不下去,把他抛在苇荡。也许,本意是想把他埋进河泥里。”

你知道做那件事的人是谁么。你父亲的嫡亲弟弟。

你当然不会知道那些。那时你还没有出生。

“而阿玉……他也许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一切。”

“他们说他是走失的……还有人说他病死了。”春桢低低地说,“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疯了。”

“你母亲……是啊。也许她察觉事实比任何人都早。不过对你父亲而言,失去一个和村妇原配的儿子,似乎并不是太值

得伤心的事……我这样说,你会感觉难以接受么?”

春桢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会么。”

莲华微笑,“后来你母亲被带入城市,以免她过分伤心。但她还是……在你出生之后。”

春桢冷笑,“就算我一点都不像雒,她也会疯。她丈夫不要她了。”

莲华沉默了一下,“她是你母亲。”

“她差点扼死我……不过我不在乎。你可以说下去么?”

他镇定地看着莲华。夜一紧紧握着他的手。春桢掌心不住渗出冷汗,一片冰凉。

那一切究竟要怎么说呢。

很久以后莲华依然记得那晚昏黄的新月。躺在怀里的孩子布满泥污依然清丽逼人的脸。他冰冷的嘴唇和指尖。指尖惨白

。嘴唇殷红。细白的脖子上勒痕青紫渗血。莲华用自己的手帕替他裹好。但他的身体一直在流血。

“他会死么?”

白笛淡淡回答,“他死不了。他会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那个预言明显是个谬误。

他的确没有死,且成为了最出色的刺客,最妩媚的情人,最无情的杀手,也许还是许多人眼中和身边最放荡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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