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杀了你那个人,你会怎么做?”
Shiva突然停住了笑。
“……说啊。”
“我会杀了你。”
“然后自杀。”Inuki呵呵地笑。
Shiva没有否认。
“所以你说的那些纯粹就是垃圾!你能不爱他吗……你能吗?!”
“那你能吗?”
半瓶酒向他狠狠砸过去。Shiva打了个响指,酒瓶啪一声炸碎在空中,扬出一片辛辣芳香的细雨。他看着Inuki,后者软
绵绵地伏在桌上,脸埋在手臂里。偶尔发出一点微弱古怪的嗝声,肩头轻轻地抽搐,不抬头。Shiva用一根手指轻轻推推
他。Inuki咕哝一声,不动。
事实上他也没力气动弹。Shiva瞧他一会儿,把短信发送出去,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后阿雅苍白着脸推开门。Shiva轻轻踢一脚Inuki,他惊跳起来。阿雅脸上没半点血色。Inuki直勾勾盯着他,半晌,
晃了晃头,努力睁大眼睛。
“……雅?”
Shiva微笑,“不错嘛……还没醉死。”话音未落阿雅便扑了过来,吓得嘴唇微颤。Inuki栽倒的姿势实在有点不管不顾
,罕见的虚弱。虽然他还有意识,被阿雅紧紧搂在怀里,无力挣扎,只咬着牙抽噎起来。
阿雅反反复复叫他的名字,轻轻抚着他的背。俊俏脸庞皱得惨不忍睹。Inuki开始抽泣时他拼命咬牙,猫似的圆眼被垂下
的睫毛遮出深深阴影。
Shiva软软地靠在沙发上,低笑,“还不带走……跪在那儿干嘛。我不给压岁钱的。”
Inuki似乎听到了这句,唧哝嗓音模糊在喉咙里。他恶狠狠地骂,“玉琅?a>\……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Shiva轻嗤。“……谁告诉你我是。”
看着阿雅抱走Inuki,他轻轻叹口气,终于不用撑持潇洒模样。垮下脸,挣扎着去浴室用冷水泼脸。要灌醉Inuki不是件
容易差事。虽然答应了阿雅帮忙,一样被渐涌上来的头痛闹得心烦起来。
他闭着眼睛把自己摔回到沙发上,摸手机的手忽然被握住。
睁大眼睛,一汪桃花春水醺然迷乱的瞳孔里映出熟悉容颜。
“……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习惯的沉默。Shiva叹了口气,任凭他将自己抱了起来。隔着衣料也能察觉肌肤上那种冰凉质感,吸血鬼特有的气息
。被醉意烧得火热的脸颊轻轻贴上去,舒服得又想叹气。
“带我回去吧……你这该死的算命先生。”
六月莲华
六月莲华
三十三 六月莲华
满身大汗,清醒过来时头痛欲裂。肩窝里凉意清晰,阿雅的脸偎在那儿,一只手横过胸口握着Inuki的手,手指交缠。
Inuki试着挣了一下,发现很困难,自己正枕在他手臂上。
一整夜他都没有放手。终于抗拒不了天性渐渐沉睡时,也不放。眼珠在柔软的皮肤下慌乱打转,梦被浓重不安缠绕。
Inuki努力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呻吟一声,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真他妈的丢人丢到家了。
在抽噎,一直。上不来气地喘息。胃很痛,痛得想要死掉。头晕目眩。冰凉的掌心盖在额头上。模糊感觉被碧绿眼神忧
愁地注视着。很尴尬,很生气。突然从未感觉如此委屈。有什么比亲口对自尊食言更令人生气。
用力地说我讨厌你。我不想见到你。真的有说出来吗。眩晕中自己也很怀疑。用力推搡包容自己的那个怀抱。挣扎,骂
他,白痴,呆子,混蛋,Miyavi是个白痴,大白痴。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发生这些。凭什么两个人的事要被别人指点评说,干扰试探。还有什么更令人痛恨。
大概真的哭出来了。阿雅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上次哭泣是什么时候。根本记不得了。吸血鬼冰凉滑润的嘴唇在脸颊上
安抚地摩挲,吻着每一滴火烫的泪。
翻江倒海的胃,难过得不能呼吸。车子在山路上停下,拉开车窗探出去呕吐,痛痛快快剜出内脏大概也比这好受些。凉
风吹着,似乎清醒一点。抬起头却看见一树樱花如雪。
月夜里的风那样安静。花树繁华盛大,绽放今春最后一场,竭尽全力。
风过时,花落如雪,纷纷吹进车窗。拂了两个人满身满头。
泪水又滔滔淌下来。
这个三月就这样过去了。
阿雅抱着他轻声说,“回家吧。”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只要你对我还有信心,只要你还爱我。他没有说我会爱你我会永远爱你。年轻的吸血
鬼只是把脸埋在情人胸口,和着Inuki的抽泣轻轻呜咽。血色泪水把衣襟染成淡淡石榴色。
谢谢你Inu,谢谢你肯为我伤心。谢谢你还留恋,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白痴……雅,你就是个白痴。”
昏睡之前,只来得及说这最后一句话。
Shiva说Inuki旅行去了。不少莲一脸狐疑地看他。他却一副轻松神气。午休时四人组对此展开讨论,葵咬着筷子不发表
意见。
那段日子似乎风平浪静。除去鹤私下给他们看的一些资料,关于毕业式。分组,抽签,胜出者名单,等等。他们抽出时
间仔细研究那些,明春三月,最后那一场决战。
经过这许多事每个人都有所变化,或多或少。突发的死亡,真实的残忍,日复一日逼近的未来,清醒的觉悟。某种气息
在暮春天气里蔓延,温柔凛冽。
“胜出者未必都入樱组。譬如孟予琛。他是上届的樱。”
鹳懒洋洋发表意见,“他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医生。”
能找到的资料其实稀少,葵走神起来对现任樱组副领队的名字发生严重好奇。Faye,过分引人猜测的一个字,霏。
“是女人?”
“大概。”
四月和五月这样流过。六月时Inuki回到筇园。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像往常一样他走进训练场,扫视瞠目结舌的莲们,
皱眉,低沉慵懒地吼出指令,“集合!”
这次彻底失效。年轻孩子们静了几秒钟来确认眼前的他,然后欢呼声震耳欲聋。谁还管齐整队形,大家涌上去把阔别三
月的教官大人死死围住。
Inuki轻轻咬着嘴唇,忍不住笑意。葵呆呆地看着他,死命抿着嘴唇说不出话,露出卡通青蛙一样的表情,几乎要变成斗
鸡眼。Inuki挨个注视他们,表情罕有的温柔。疼爱地随意拍打他们。衣袖偶尔缩起,葵注意到他纤细手腕上多了只银镯
。
后来聊天时四人组随口问起这个,Inuki拼命拽袖子,盖住再盖住。一脸窘意。男孩子们不明所以。
当然他们不会看到阿雅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那只。
葵心满意足。Inuki回来了。他心情很好,非常好。周围人清楚感知。鹳取笑他看上去活像蜜运期,葵听了也不生气。
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极好。上午训练结束之后春桢来找夜一,四人组勾肩搭背离开训练场,一边取笑他俩。鹤瞥一眼场
地边缘,忽然停步。其他人跟着看过去。
有个人闲闲坐在长椅上,却不知何时出现的。远远看着是个年轻男子。姿态悠然。静静仰头任凭日光洒上脸庞。
“是谁啊?干什么呢?”
“日光浴?”瑶二咕咕笑,笑了一半突然卡住。那人仿佛看向这边。瑶二忽然退了半步。
葵不耐烦地挥手,“走啦。说不定是哪个班的教官呢。”
正说着,警卫专用巡逻车开到那人附近停住,有人搀他上车,姿态尊重。四人组不由得看呆。
次日他们又发现那人。停在他们附近,这次距离小得多。不知为何葵有种奇怪感觉。那人态度仿佛接触不驯野兽,小心
翼翼靠近,态度提防。他摇头,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不过忍不住多看那人两眼,被Inuki发现,狠狠敲头之后罚去跑圈。
这次那人坐在训练场外的草地上。葵故意绕个大圈凑近他,目光相碰时他发现这是个东方男子,比印象更年轻。对方安
安稳稳坐着,仿佛明白他所思所想,微微一笑。
葵一头雾水。好容易熬到下课,再看草地上已没了人影。
诡异啊诡异。葵大叫。同鹤说起。鹤喝着花草茶,味道香甜,据说茶包是佳奈亲手制作,托南南送来。好容易逮到挖苦
冷静同伴的机会,葵自然没放过。
后来几天他仔细观察,却都没见那人再出现。他几乎忘了这回事。那天春桢又来等夜一午餐,鹳促狭起来非逼他俩一起
不可。正闹得不可开交,葵转头却又看见那陌生人,坐在阳光充足的角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
葵啊哈一声,跳过去。
春桢回头,视线刚沾上那人,脸色顿时苍白。夜一握住他手腕,轻轻一紧,凑近他耳畔,“怎么了?”
春桢摇头,反手握住他。四人组围上去,瑶二拖拖沓沓,动作比平日慢些。春桢看着他们,低声说,“我们走。”
鹳却对他们招手,“仓持,和田,你们俩敢跑!”
夜一叹口气,“不管怎么回事,冷静些。好不好。”
春桢点头。他们慢慢走近。葵蹲在那人面前,好奇打量,丝毫不顾自己目光实在有些过分放肆。那人却也不介意,挨个
看过他们,对葵轻声说了一句。
“边上些好么,我很想要这阳光。”
葵讪讪让开,对方微笑致谢。六月天,他还穿着丝绒斗篷,裹得密不透风,脸色苍白。身边放着根精致手杖。
瑶二站得很远,几乎靠近夜一和春桢。他偏开头不看这人。却被对方亲昵招呼,“瑶二,好久不见,长这么高了。”
瑶二微微扭曲着脸,龇牙一笑。
葵蹦起来,“你认识他?”
“鬼束葵。鹳。鹤。浅香瑶二。仓持夜一。”他微笑,目光一转,“和田春桢。”
鹳张大嘴巴,直统统问出来,“你是谁?”
那无疑不大礼貌,却连鹤都忘了阻止他。
“我姓佟……”他轻而优雅地缓了一口气,“我叫佟莲华。”
“哪个佟莲华?”
鹤打个寒颤,责备地看葵。葵瞪着陌生人,模样气鼓鼓的。
他微笑,轻轻说,“你们知道的那一个。”
葵左右晃了晃头,“喂……我说大叔。”
莲华抬头,眼光微微诧异。
葵端详他,“如果你真是那个人……我必须得说,你保养的不错。”
鹤重重踹他屁股一脚,葵怪叫。鹤若无其事,“佟先生,十分抱歉。请原谅鬼束君口无遮拦。”
葵揉着屁股乱跳了几步,抱怨地瞪鹤,“你踹我干吗……你信他是樱组首领?”
瑶二低低说,“你以为他多大年纪。”
葵反唇相讥,“他又不是妖怪,能有多年轻。”
“我会把这当作恭维收下。”莲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鬼束君对我的年龄有个人看法呢。”
葵被鹤瞪着,不敢乱说,只咕哝,“我以为樱组首领会是三四十岁的大叔。”
瑶二咕噜笑了出来。莲华唇角微笑忍不住也挑高一点。
“那真的让你失望了……我今年二十六岁。”
葵小声嘀咕,“那也快变成大叔了。”
“佟先生……”
他做个手势截断鹤,“叫我佟就好。”
鹤笑得有点不安。“恕我们冒昧好奇,如未给您造成困扰……能够知道您的来意么?”
莲华欣赏地看着他,“不用这么拘谨。”他摸过手杖撑着身体,极缓慢地站了起来。瑶二无声走到他身边扶他一把。鹤
看着他的姿势,眼神一动。
莲华抚平斗篷皱褶,轻轻一笑。“我是来休养的。你们当然看得出,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恐怖。”
不过是个病人。他并未这样说。大家却看得出。
瑶二安静地问,“伤在右胸吧。”
“是。”莲华看他一会儿,摸摸他的头。瑶二眼神里又露出那种怪异忍耐神色。
“我住在荭馆。有空,过来玩吧。”
“有点远啊……你经常过来吗?前几天没看到你。”
莲华微笑,“那几天阳光不是很好。”
他扶着手杖慢慢走出草地,不知几时召来的警卫驾车等在那里。
微微伛偻着背远去时,他看上去无论如何不像传说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几乎被所有的莲和樱当作偶像。但夜一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面对他们始终微笑,看不出半点情绪,安静得像不流
动的水一样的年轻男子。他静得毫无瑕疵,让人连猜疑都无力,即使明明白白想要生疑。
找不到合适比喻,当真要说,他是幅留白高妙的写意山水。
但夜一知道,他一直没有看春桢,或者只看了那么一眼。
鹳一直抱怨诡异,不能接受现实。樱组首领大人怎会是那么个温柔脾性,寻常模样。他看上去就像个病怏怏的东大学生
。葵取笑他,难道你见过活生生的东大学生。
瑶二冷眼旁观。知道他们对莲华形容举止充满好奇。
鹤问,“你从前认得他?”
“十年前。”瑶二简单一句,“他把我弄进筇园的。”
鹳哗一声,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他是……什么样的人?”
瑶二古怪地笑了笑,“十年前么……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当然,很年轻,比现在矮些,不像现在这么瘦……你还
想知道什么?”
寡言。讲话时音调很低。举止有种天生的优雅镇定。他不是美色的人。纯Porcelain血统。容颜清淡,气质里有种东方人
特有的古典味道。近乎温柔。
鹳抱怨说,他也太柔太静了,比鹤还要柔软似的。然后他嘻嘻笑,“长得可没我弟弟漂亮。”
瑶二冷笑。葵哼一声,“变相自夸。”谁不知你俩是双胞胎。
鹤却没笑,突兀地问,“他杀人时呢?也是这副样子?”
瑶二打了个冷战,古怪地看鹤,“怎么想到问这个……我怎么知道。”
鹤静静回答,“因为你似乎很怕他。”
譬如花开
譬如花开
三十四 譬如花开
这个六月有很好的天气。他们经常会见到他。
他喜欢晒太阳。葵想。那种习惯像脾性慵懒的猫。爪尖和牙齿都藏在柔软光滑的皮肤里。每次见他都拄着手杖,没那东
西就走不动路似的。有时葵在他身上闻到淡淡的香气,清新贴近。但其他人都否认这一点。
他们对他产生包含倾慕在内的严重好奇。对年轻的莲和樱而言,传说中的首领大人跟仙女故事里的雪白独角兽也没什么
区别。鹤说瑶二的姿态和莲华很像,一直有灵活逼人的感觉,在某个肉眼几乎不能捕捉的时刻却会突然安静,一刹那的
玉雕雪塑。猜不透下一步行动。
但年轻孩子最心折的却是莲华神情举止中又放松又优雅的味道。虽然葵死不悔改地一直叫他大叔,他也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