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骆焰眼前的景象恍如梦幻,身为大祭司的他法力无边,却因个性顽固冷漠逼得相依为命的少帝与他一刀两断。世人不知
这两个南疆最强势的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
当十三年的等待就要成为永恆的遗憾,「少帝」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玄冰,如果月神还肯给我一个机会……不知我会不会去挽留你……」
钟灵是钟南山一株小小的灵芝仙草,他的灵身成为少帝死前所有怨念的附着,被不知名的力量推送着,回到骆焰身边。
他的身体带着祭司留下的烙印,他的子民要看到少帝与祭司重新在一起,可钟灵却知道他什麽也不是。
他忘了回家,忘了钟山老母对他的忠告,忘了自己只是一株平凡的小草,却永远也忘不掉,骆焰那双深情的眼。
只是……那是望着少帝?还是他?
当他以为一切都不见,当他终于伤心地离开这个尝够了泪水的人生,
推开门却发现……这一夜,骆焰一直站在那里等他。
白衣胜雪,温煦如旧。
楔子
南疆的草木是出奇葱郁的,南疆的月是出奇皎洁的。
圣洁的银色月光,犹如一张曼妙的纱帐,徐徐的挥舞在静寂的夜空上方。
奇怪的是,此时其它地方的夜均是黑暗的,唯有高高的祭坛上面站着一个全身衣冠胜雪的男人,他身形高大飘逸潇洒,
披散如着乌幕般的黑发,广袖长襟,对着当空朗月举起了双手,高声祝诵着什麽。
他脚下的祭坛四周,乌压压匐伏着数以万计的教徒,他们将整个山坡都占满了,每个人都穿着洁白如雪的圣衣,神圣的
月光如同月神温柔婀娜的手,在风中抚摸着每一个人的思念。
随着白衣祭司的朗吟声由高到低,到最后演变为低低的喃喃之声,信徒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十三年了……少帝,你还不回来吗?」
白衣祭司的口中溢出了悲伤凄美的语调:「是还在怪我?」
眼前的景象恍如梦幻,每个人都看到了这十三年来因少帝猝死而引起的兵连祸结。
觉颜国本是位南疆极美之地的一个国家,土地虽少却肥美湿润、富饶美丽,数百年来成为北方列强眼中的肥肉,然而这
块土壤上面不仅盛产农物和丰盛果实、拥有勤劳朴素的人民,更加有着令侵略者闻风丧胆的蛊毒之术和横行无忌的蛇蝎
毒虫,不瞭解这些的人在踏入南疆领地之后不消一刻钟便会被这里四处蔓延的毒液吞没。
觉颜便是在这样的虎视耽耽下安然地渡过了几百年,有了神法无边的大祭司,和英明威武的南帝,文成武治,把南疆这
块曼妙的土地打点得异常美丽。
可是在十几年前,先帝卒然长逝,膝下数位皇子,最大的太子才只有十六岁。大祭司骆焰匆忙扶持少帝登基,因为此前
没有足够的时间相处,两人之间竟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罅隙。
少帝张狂任性,骆焰祭司又不擅变通,两人之间产生了极大的矛盾,正好被外族派来的奸细探听到,从中作梗,觉颜的
王政处在动盪不安当中。少帝一气之下拂袖离去,留下大祭司一人主持朝政,他自己却日夜在离宫当中纵情酒色,最终
使本就孱弱的身体耗损过多,英年早逝。
大祭司骆焰因此痛心不已,整整十年没有再另立新帝,国政始终处在一种微妙的局势,南北众国都隔山观望,想要趁机
突击,却又惧怕失去了少帝的觉颜仍旧是一只凶勐的蝎子,招惹不得。
骆焰知道,他们在同自己耗,失去了少帝的觉颜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纵然有他的神法可以维持行走,终究不是长久,
终有一日连他也支持不住,月神便不会再眷顾这片土地。
「玄冰啊……」骆焰面具下那张不为人知的脸上滑落了几滴泪水,顺着他的衣襟滑入胸膛,他唤了少帝登基前的小名,
「如果月神还肯给我一个机会……不知我会不会去挽留你……」
第一章
钟南山之峰凌绝顶处,坐着一名少年,他四肢修长,全身几乎不着片缕。若是在人间界,不是被当成疯子关押起来,就
是被某个王候将相一眼看中,收纳进幕内做了浪荡美艶的禁脔。
但钟灵绝不是因为没有羞耻感,没脸没皮才会不穿衣服,而是因为他根本连身体都没有。
他本是钟山老母所养育的一株灵芝仙草,在老母帐下被精心呵护了上千年,谁想到不久之前的蟠桃团会上,钟山老母爲
了讨好一个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小帅哥,竟然把它送给了对方,可怜的仙草被放进一坛黑乌乌的药泥中,不分昼夜熬了七
七四十九天,然后一饮而尽,救了那位小帅哥的心上人的命。
此后钟灵就再也没有躯体,他只是作爲一缕游魂在钟南山飘飘荡荡,风一吹似乎就能够飘上九重天,老母心疼他,才将
他的原魂紧锁在钟山之巅,让其吸天地之精华取日月之灵性,再过百年,他就能够拥有新的躯体。
可钟灵实在是等不了这一天了。
他是一株灵芝草的时候还没觉得那么寂寞,悬崖上面还能够有不少好朋友可以说说话,可自从他成了灵身,往昔的同伴
们在他的眼中就成了一堆傻乎乎的药材,再也没办法做任何交流。
钟灵很欲闷,他日复一日地坐在崖顶,望着云雾之下的人间世景,可再繁华的世景在他的眼中都是模模煳煳的小房子和
蚂蚁般的小人,他都不明白整个世界在忙活些什么?
直到那一天,人间风和日丽,而钟南山仍旧一如往日地弥漫着迷迷濛濛的雾,钟灵又坐在悬崖的大石头上面,习惯性地
对着他的芝草同类们喋喋不休,忽然听到旁边的云雾之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钟哥哥……钟哥哥……」云骨朵儿里鑽出一个圆滚滚粉嘟嘟的小脑袋,是个还未成年的小花妖,面目伶俐可爱,身上
还散发着奇香,小傢伙一把就攀住了钟灵的腿,吊在半空中甩来甩去,撒娇地说:「哥哥最近怎麽不到山下去玩呢?」
钟灵伸手勾勾他的鼻子,苦笑着望着脚下的锁链说:「不行,上次我们到山脚下的市集去偷玩,结果回来后被老母训得
狗血喷头,就连这脚下的锁链也被截得短了一半,以后都不能够乱跑了。」
小花妖立刻苦着脸说:「老母真狠心,为什麽钟哥哥不能够和我们花妖一样自由呢?」
「因为我不是妖。」钟灵表情蛮严肃地说:「老母说,我将来是要成仙,随她一起到天庭去的。」
小花妖做了个怪脸,问:「成仙有什麽好呢?」
「傻瓜,如果不是为了成仙,那干吗要辛苦的修行。」
「我修行可不是为了成仙。」小花妖得意洋洋地说:「我是希望可以有人的身体,然后到人间,像人类一样生活。」
这下轮到钟灵想不通了:「做人又有什麽好的?我听说他们还都很想成仙呢。」
「因为人的命都很短啊。」小花妖说:「短到他们还不及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要看着对方死去。」
「这样不是很悲哀吗,那你为什麽还想要做人?」
小花妖眨眨眼睛,用他那双清亮亮的眸子说:「因为我也很想知道伤心……是什麽感觉呢。」
「啊?」
「钟哥哥,无论是妖精还是神仙,修行千年,可我们就连为所爱之人掉眼泪的资格都没有呢。」
「……」
「我……很想知道……那滚烫的液体滑过脸颊是什麽感觉……」
小花妖说完这句话,从钟灵的腿上跳下来,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打了个滚,灵光一闪,就变成了一粒细小的种子
,种子里又传来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钟哥哥,我要离开钟南山,到人间去生长,你能帮我吗?」
钟灵把小花妖的种子捡起来,很犹豫地对他说:「你真的打算这麽做?百年修行你都放弃,只为了品尝一把伤心的滋味
?」
小花妖没有说话,这孩子的模样娇娇气气,个性也很稚嫩,只是不知道为什麽会有那麽倔强的个性,连钟灵都搞不懂他
在想什麽,只好把小花妖的种子握在掌间,歎口气道:「好吧,我就冒险再下山一趟,去为你找一个地方发芽开花……
」
钟灵穿过钟南仙界和凡界间的迷蒙云雾,刚刚一踏足凡界,就感觉一阵沸腾的热浪迎面扑来。呼,原来人间此时正是烈
日炎炎的三伏天。
他脚下的锁链很短,不足够他跑到很远的地方,只能够在山脚下晃荡。钟灵在树林里走来走去,想要找到一片肥沃的土
壤来把小花妖种下去,可是只见四周黄土飞扬,这儿的环境够糟糕的。
他找了好久还是未找到适合的地方,直到听到远处传来噪杂的声音,钟灵知道这附近有很多人类活动,他们横冲直撞很
容易踩踏到自己。钟灵没有肉身,一般的凡人看不到他,上次和小花妖一起到市集去玩的时候,他险些没被挤死,从此
对凡人留下的印象就是「野蛮」「粗鲁」「没有礼貌」。
耳边风声瑟瑟,钟灵运念歧山老母教授他的心法,稍稍支起耳朵,细听周围的声音。这骤急的风声,来势凶狠,夹杂着
他听不真切的铿锵声,愈行愈近。
他好奇地睁大眼睛四处望,这一望不打紧,他看到距离不远处,那片树林中蓦然窜出了一匹黑马,蹄踏声越来越近,那
匹马背上面的人显然是看到他正站在路中央,对着前方的钟灵大吼一声:「让开!」
钟灵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下一刻那马儿已经从自己身边飞速掠过,更让他吃惊的是,一道遽急的风声紧随而至,破空
而来的一只箭从后面追来直直地插进那人的后背!
他还未惊叫出口,那人已经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马儿受了惊,继续向前狂奔,他在地上滚动几番,撞到一棵树,就不动
弹了。钟灵愣了半天,才想起朝那个摔下马的人奔过去,看他究竟怎麽样了。
一支箭从后背直插到那人的前胸,血把衣裳全都浸透了,钟灵本身虽然是个可以医治百病的芝草,但他却不通医理之术
,对此无可奈何。
身后马蹄声仍不断传来,想必是追他的人来了,钟灵连忙将那人拖进树林中,以免他再受追杀。「奇怪了,我明明没有
肉身,你是怎麽看到我的呢?」他俯下身望着那人的脸,「幸好你看到,不然你骑着马横冲直撞,不把我踢个魂飞魄散
才怪!」
钟灵嘟嘟囔囔的,可那满身是血的凡人根本无法回答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气势汹汹的马蹄声不断响起,在黄土的地面荡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尘土,大概是追他的人来了,钟灵看那人的脸色已经乌
紫一片,刺穿他胸膛的箭尖发黑,想必是追杀他的人心狠手辣想要除掉他,所以箭尖涂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钟灵的脑袋一下就晕了,我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怪不得这个凡人可以轻易地看到自己,原来是因爲他身中剧毒也即将命不久矣,现在正是人鬼之间,对于即将灵魂出窍
的他来说,钟灵这个灵体自然也就可以看到。
来到人间没有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遇到了以往在仙界几百年都没有看过的稀奇古怪的阴谋事件,钟灵不得不感慨人间的
複杂多变,风云莫测。
他紧张地去探那人的鼻息,已经完全没有了,脸也冰凉一片,居然这么容易就死了。他不禁心软,凡人的生命真是脆弱
。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自己还有灵芝的身体,那么只消薄薄一片就可以救得此人的性命,但现在他是一缕魂魄飘荡,
别说救人了,离开这根锁链他会不会被风吹走都很危险。
好啦,反正老母虽然喜欢济世救人,但万一遇到药石无医的,她还是会说:富贵在天,生死由命,我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他也就觉得没什么了,放下那个人,起身就想离开,可刚迈了几步,就感觉一阵阴风吹来,自己好像突然被什
么人拽住了。
哦咧?不会吧……我旁边明明没什麽活人啊……
他心中陡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惊异地一回头,果然看到此时拽住自己胳膊的,就是那个已经断了气的凡人。
鬼呀!
他吓得半死,正准备大叫起来,可想想自己一介魂身竟然连个死鬼都怕,也未免太没有面子。于是只好瞪大惶恐的眼睛
,怕怕地回头望着那死而复生的人。
老母曾经说过,人死不能複生,大部分死去的人都会很快灵魂出窍,飘荡到属于他们的地方去,而在死后仍旧眷恋着凡
身不肯离开的,如果不是被邪恶的道术诅咒,就一定是生前有着痛彻心扉的冤屈,连死亡都无法令他解脱。
难道说自己碰到了一个冤鬼?
钟灵怕怕地望着他,那人紧闭的双眸突然就睁开来,瞪得大大的。那本来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目如点漆,睫毛长长的
,眉目俊雅,皮肤上面虽然沾满了尘土,但却透露出玉一般的光泽,是个非常漂亮的男人。
但那双睁大的眼睛却精光四射,透露出极爲阴狠怨怼的目光。
钟灵被那阴狠的目光瞪了一下,顿时觉得全身发冷,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那种冷。
「你……你要干什麽?」
「我不甘心!」那人紧闭的口中冒出了一句古怪的话,声音嘶哑暗沉,听上去极其惊心动魄。
钟灵一愣,禁不住问他:「你不甘心什麽?」
「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那人不断地重複着这句话,他的双眼直直地瞪视着前方,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在意钟灵的存在,还是沉浸在他的仇恨当中
,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钟灵越看越害怕。虽然他对人间怪力乱神的事件也有所瞭解,但这可不是他在钟南山主修的课程,天性浪漫的芝草还是
对风花雪月之事比较有兴趣,如今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死不瞑目的凡人,有够惊耸。
那人死死地拽扯着他的胳膊不肯放,直到远方的夕阳终于收回它最后一丝热力,委身于黑夜之中,天幕荡荡,居然连一
颗星辰也不留。
那人的魂魄彷彿也被夕阳一同带走,那固执的力量也滑脱下去,他耗尽平生最后一丝气力,身体頽然地向后倒去。
钟灵呆呆地望着他,神智还没有从他带来的震荡中回复过来,那饱含怨愤的声音,一直都在自己耳边回荡,那充满怨恨
与阴冷的眼神让他后背发寒。
凡人……居然也有这般的执念。
可钟灵不明白,他究竟在不甘心什麽?
他的手指重新去试探他的鼻息,没想到就在自己的指尖触及到他的皮肤的那一瞬间,一种浸人肺腑的寒气袭入钟灵的灵
体,他难受地跪下身来,感觉自己整个灵身都在不可思议地朝那个凡人冰冷的身体上面倒去,强大的力量令他不能抗拒
。
这……怎么回事?
本该是深沉的夜,他的眼前却是一片明亮。
茫茫的白光之中,方才那个凡人屈合着躺在光晕中,明亮的光綫下他的根根睫毛都清晰,模样真是明朗俊俏,他面容亲
切和善,眼睛微微闭着,像是在回忆生命中最美好的过往。
钟灵的身体越来越沉,逼得他不得不跪在地上,四肢努力撑住地面,浑身颤抖不停。
胸口突然就痛得要命,钟灵搞不明白,难道说自己受伤了吗?他用颤抖的手朝胸口摸去,却摸到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
他奇怪地低头一看,觉得那东西有点眼熟……
奇怪,这不就是插在那凡人身上那把箭吗?
钟灵心中一振,再朝旁边望去,才发现刚刚躺在旁边地上的那个凡人的身体早就不见了,而自己胸前竟然插着他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