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江湖——番瓜包
番瓜包  发于:2011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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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年轻,我愣住,反倒无法推门进去了。

老和尚问道:“惑从何来?”

“徒儿此次出行,恰逢瘟疫肆虐,朝廷征税,饿殍遍野,奸商哄抬米价,江湖众人忙于党派纷争,恶人横行,善人无助

,食人肉卖儿女之事比比皆是。”师父的声音平稳无波,“无尘不知,这些事情,佛主是否全部看在眼里。”

“世上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世人上香求佛,因果报应却不知何时才能来,岂不是佛主在欺骗世人。”

“……”

屋内静寂一片,半晌,师父才平静的问道:“师父,这世上,真有佛主?还是说,世界虚幻,佛主也都只是在唱一出渡

人的戏而已。”

师父的话让我浑身冰凉,好像原来坚信的东西,突然间被什么打破。

忍不住跑去窗前往里望,看见一身青衣的少年师父背对着窗口,毕恭毕敬的站在身穿黄色袈裟的白须老僧面前。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黄色袈裟的老和尚伸出手,指向师父的心脏。“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

般若。佛主在哪里,无尘你还不清楚吗。”

师父的身子猛地一震,低下头道:“弟子明白了。”

明白什么?明白什么?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看到师父转身自房中走出,慌忙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即使如此,师父走过的时候,我还是偷偷的瞄了他的侧面一眼,只是一眼,便已经几乎忘记了呼吸。

世界万物,似乎在那一瞬间都静止了。

只剩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在耳膜响起。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的我,会那么傻乎乎的被师父拐走了。

我竟然忘记了那时候,师父是长得如此模样。

冰雕玉剔的容颜超凡脱俗,干净得如同千年雪山的雪花,浑身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仙风道骨,气质超然。

世间曾经说他是最接近佛的男子,我原来一直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可是现在,我信了。

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师父转过头望向我这边,清澈的眸子令人不敢直视,我猛地缩在树后面,却又想起他分明看不见

我,再探出头去,师父已经不见了。

心噗嗵噗嗵的跳个不停。

我蹲在地上发了会儿呆,然后痛心疾首。

都是我的错,天天伺候着师父吃了睡睡了吃,人家藤罗只不过胖了四圈,好歹还能看到原来的轮廓,可是师父呢!连原

来的影子都找不到啊!

要是长这样的师父在门口一站,那群人叩拜都来不及了,还会耍小心眼给我下毒来威胁他老人家?就算威胁,师父他勾

勾小手指头,那些人就把解药送过来了。

说来说去,还是我不好,没有远见,厨艺太好,为人太善良,太过于勤劳朴实的错。

这些不好!以后要改!

我下定决心,正准备往外走,却听得屋内人说道:“小施主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左看看,没人,右看看,没人。

这屋外就我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东西,难道那老和尚有自言自语的毛病。

“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摸摸鼻子,正要开溜,却看见那老僧走出房间,盯着我瞧:“贫僧没有看错的话……施主不是

这世的人。”

果然是在跟我说话!我大惊,这老和尚不会是妖怪吧,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施主为无尘而来?”

“不是。”我说,“我是莫名其妙的掉到这里的。”

老和尚不理我,自说自话:“无尘他天赋异禀,资质甚高,只可惜心性未定,前途难料。”

我想了想师父现在的容貌和脾气,心里暗道原来师父已经成魔了。

“施主是无尘的有缘人。”老和尚继续道,“或者能帮他渡过劫数。”

“师父有什么劫?”我奇道,那老和尚逍遥无比,怎么看都不像被劫数打压的人。

“情劫。”

“那是什么?”

“施主可曾听过,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我茫然的看着他,听是自然听过,可是这与我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罢了罢了,一切听凭天意吧。”老僧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给我,“施主若想回去,打开这纸包便可。”

然后便走回屋子,闭上眼睛打坐。

我尚在发呆,却听得那老僧又一声长叹。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对了,要去追师父!我猛然回过神来,向着师父走的地方跑去,那老和尚能看见我,说不定师父也能看见我。

我满寺的乱跑,寻找师父的身影,终于看见那人穿过中庭,打开寺门,走了出去。

“师父!”我高声叫喊着,推开了寺门。

沉重的木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阳光突然间铺天盖地,照的人睁不开眼。我条件反射的捂住了眼睛,等适应了强光之后,

才慢慢放下手。

只是一门之隔,却好像变了一个世界。

方才还是青草翠竹,却在瞬间变成满山香叶火红,遍地金黄落叶。鼻尖充斥的,全是秋天空气中特有的寒香。

师父披着火红袈裟站在少林寺门口高高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的望着低着头跪在几十层台阶之下的三人,黄袍随风飞舞,

飘然似仙。

浑身浴血的紫衣男人撑着一把青光流转的宝剑,身边是扶着异族女人,带着铁面具的少年。

远远的看到那男人满身的血,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有晕倒。

“翁易扬。”师父的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庄严,“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那紫衣男人慢慢扬起头,英俊的脸因为沾了血气而变得邪气,那双眸子却是坚定而霸气的。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屈跪于人前。

男子轻柔的从少年怀中接过女子,低头道:“素闻无尘大师医术高超,翁易扬恳请大师救内人一命。”

师父淡淡的瞟了那女子一眼,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武林盟主翁易扬勾结魔教,拐走苗族和亲公主胡姬,杀

光朝廷迎亲官员两百四十六名,罪恶滔天,人人得而诛之。”

“罪恶滔天?”翁易扬仰头大笑,“我与胡姬两情相悦,情深意重,那拆散我们的人岂不是更加的罪大恶极?”

“公主和亲,旨在两邦建交,安抚民心,怎可以小我乱大事。”

“跟你这和尚说话真是费劲!”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不耐烦地仰起头,恶斗以后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翁大哥跟他说

那么多干什么,干脆血洗少林寺,逼这和尚救胡姑娘。”

师父道:“阁下就是魔教少主藤罗?”

我啊的一声叫出来,那少年竟然是藤罗,要不是他带着面具,看不清相貌,我方才一定能认得出来。

藤罗站起来,指着师父骂:“去你的假仁假义,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叫勾结魔教!翁大哥他救过我命,我敬他狭义才

去帮他!你们这群人是非不分,死秃驴!”

师父静静听他骂完,反问:“施主所说狭义,便是要用人血来祭祀?”

“大师是出家人,所以有所不知。”翁易扬看着怀中女子道,“胡姬对于我来说,便是整个世界。若是没了胡姬,翁某

生不如死。”

师父望着翁易扬和那女子,忽然叹道:“翁施主,你这样……又是何苦……”

“大师……”

“少林寺不能住女眷,你们在山脚找个地方住了吧……”师父从怀中掏出一粒金丹,扔下,“先护住她心脉吧。”

“多谢大师!”翁易扬接过那丹药,大喜,扶着那女子不住的磕头。

师父皱了皱眉,走回寺中,我连忙跟了进去。

只是前后脚的差别,却已经不见师父身影,寺中却已经是白雪皑皑,天空雾蒙蒙的飘着雪花。

“师父!师父!”我叫了几声,没有人应,于是又改口呼唤师父的法号,“无尘,无尘……”

没有唤来师父,倒是吸引了两个端着果盘和茶壶的和尚走过来。那两人肆无忌惮的从我身上穿过去,我正憋着一肚子气

,刚想向他们吼叫,却又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住了。

“见过大师伯新捡来的那个小孩没有?”拿着茶壶的和尚神秘的碰了碰身边的人。

“啊,你是说那个新入门的师弟?那师弟看书过目不忘,还是学武奇才……只不过,好像是长得有些太狐媚了……”

“你不知道吗?三师伯说他……”拿着茶壶的和尚看看四周,缓慢而慎重的吐出几个字,“不、成、佛,便、成、魔!

“啊!”

“看大师伯带他回来时,那孩子的样子,师兄弟们都猜,他是不是已经入了魔道!”

端着果盘的和尚恍然大悟:“所以师兄弟们……”

“那不是欺负!是除魔!反正他也从不向大师伯告状。”

“喂,你们两个!快一点!”另一个和尚穿过我的身体,“不要让翁家庄的客人们等急了。”

那两个和尚在不说话,匆匆的走了。

我耸耸肩,继续穿过长廊,接着喊:“师父……师父……无尘……”

拐过几个厢房,还是没有找到师父,我索性坐在一旁的假山上发呆,旁边有个埋头扫地的小和尚,八九岁的样子,大冷

天的,还穿单衣单鞋,身子冷的不停颤抖。

变态师父都没有这样虐待过我,少林寺的和尚这样对一个小童,未免太没人性了!

我脱了衣服,往那小和尚身上披,却看见衣服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地上。

阿,忘记了现在我都只能穿阿穿的。

帮不上他,我只能很郁闷的坐回假山上看着小和尚扫地。

他把雪扫到一起,然后仰起头,露出倾国的容颜,对着天空发呆。

一瞬间,我如被雷击。

师父!!

那扫地的小和尚竟然是师父!

我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师父为什么会突然又缩小了,只是满肚子的愤怒。

我养了师父十年,从来没有让他干过如此粗重的活,那些人竟然如此欺负师父!

看着一身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然用长满冻疮的手握紧扫帚的孩子,心中的某个地方好像被针刺了一般。

雪花纷飞……

师父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数片雪花,他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他们在手里融化,然后仰起头,对着天空闭上眼睛。

寂寞的,安静的,清高的,带着淡淡忧伤的人。

我如同雕像一般静止,无法动弹。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师父,无法和那个暴躁的坏脾气烂嘴巴老和尚联系起来。

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我才发现身边有个身穿紫衣的少年,也和我一般,站在原地看了师父许久。

“你在干什么?”那少年问。

师父张开眼睛,面上悠闲平静的神色全无,诺诺的低下头。

半晌没有回答,那少年低叹一声,走上去接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师父身上,转身走了。

师父一脸疑惑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风,脸上不知是冻红还是其他,咬了咬唇,低声道:“听……雪的声音……”

“雪的声音?”少年止了脚步,转头不解的望着师父。

“很……干净……”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

少年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走到小孩儿面前,蹲下,拍着他的头:“在没有长大之前,所有人都很干净。”

“真的?”师父问,清澈的眸子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欣喜。

“真的。”少年的笑容如同三月明媚的阳光,无声温柔的绽放。

“那个……”师父怯怯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翁易扬……”

……

我呆呆的站着,忽然间迷惘,寂寞感铺天盖地的扑来。

究竟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他们想告诉我什么?

各种人的声音充斥耳畔……

“小和尚,被我引诱这么久你还没有反应,你到底有没有感情啊!”

“果然,你的情窍……开了。”

“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呆子!你是和尚所以你才什么都不懂。”

忽然间头疼欲裂……

到底是想说什么!我抱着头蹲下身子。无数的声音在脑袋里回响,念的都是同一个字。

情情情情情情情情情情……

头像是被人狠狠敲了,巨大的钢针扎在那里,我在地上打着滚,痛得无法言语,

挣扎的时候,怀中掉出一个纸包,包扎的红线松了,里面射出一道金光,瞬间将我包围。

忽然想起那白须老僧的话——施主若想回去,打开这纸包便可。

我果然是,命不该绝……

十七、

温热甜腻的液体铺天盖地的扑来,浓浓的铁锈味在鼻尖蔓延,我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海浪中拼命挣扎。

不是能够回去吗?人和禽兽怎么说也是有区别的,先是鸟现在又是鱼,若不是捞鱼时学会了游泳,恐怕现在就要淹死了

!这变态的阵法究竟要折磨我多久?

挣扎了数次,发现这海,越是挣扎越是沉沦,浪涛惊天,反之,不动就会风平浪静,甚至于不用我游,身体自己就可以

浮在海面。

掌握了诀窍,我索性再也不动,躺在血海中,任由自己漂浮。

空中如同演戏一般出现各种影像,快速闪过各种画面。

乡间小路上,三个孩子正在拉扯。

背对着画面的男孩愤怒的叫着:“俞哥!你偏心!明明我和白雅儿一起偷的红薯,你却只帮她说话!没义气!不是男人

!”

“你发什么神经?我以后可是秋远哥的媳妇儿,秋远哥护着我是应当的!”

“要不俞哥我给嫁你吧,下次我偷红薯你不要跟我爸说了,不就是个媳妇儿吗!有什么了不起……”

底气十足的声音被另外的两个人的笑声打断:“笨蛋啊白戈,男子怎么可能嫁给男子。”

画面一闪而过,茅屋前的草地上,师父平和的声音响起:“翁施主,这样做可值得?”

“武林盟主又怎样?为了能与她站在同一高度,我苦练武艺,费尽心机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月色清亮的寂静夜

色中,紫衣男子抱剑依树,“若是失了她,这辛苦的数十年又算什么?”

师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合十,轻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就是这样了吧?我闭上眼睛,懒得再看。只听得那些声音在耳边响阿响,听得多了,竟也有催眠的效果,令人昏昏欲睡

却听见有人在耳边大叫:“不要睡!不要睡!”

困死了,凭什么不让人睡。我睁了睁眼睛,眼皮却抬不起来,昏昏欲睡之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吐出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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