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还未等消化完这句话，更重要的讯息传入脑中：“等一下！你是说俞秋远他们没死？！”
“当然！”藤罗挑眉道，“早在翁大哥建墓时我便发现他有求死之心，所以暗自改动了机关，坍塌只是样子而已，洞内
还会有五六丈高的间隙，伤不了人的。”
我愣：“所以说？”
“所以说……”藤罗极其优雅的将药丸塞进我嘴中，笑的很是幸灾乐祸，“俞秋远他们身上充其量也只是打斗的伤罢了
……啧啧，倒是我没有想到，那老和尚竟然会舍身救人，费尽功夫将你扔出来……”他伸出三根手指头在我眼前摇了摇
，“害得我找了三十多个人挖了两个多时辰才在石头底下挖到你。”
我的大脑瞬时停摆，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归根究底只不过是一句话。
“我想你大概是所有人里面受伤最重的。”藤罗如是说。
……
……
伤势痊愈以后，我跑回皋山，发现那里已经是满目疮痍，我们的小木屋被碎石砸的支离破碎，精心培育的药草混在烂泥
里看不出颜色。
看来师父是再没有回来过了。我有些闷闷的想，偏过头，便看见藤罗一双弯弯的桃花眼。
“小和尚，既然你曾送我定情信物，你无家可归的时候我自然要收留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和我一起走吧……”
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
例如我放藤罗走的时候并不会想到他会拐回来救我一命，例如师父扔我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呆在洞里才是最安全的，
例如三天以前，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我的江湖之旅是同藤罗一起开始的。
“记住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罗某人甩着不知道从哪里拿的扇子，笑的奸邪无比，“路上端茶递水洗衣服提行李
任何事情都要有点眼色，知道？”
当然，就目前的情形，我还是觉得，对于我来说，眼前的这个人，是非常危险而奇特的存在。
二十、初闯江湖
江湖！江湖！
经过一天半的行程，终于走出大山，来到与山底小镇截然不同的城镇。
江湖！我的梦想阿！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我激动得不能言语，两旁商铺云集，夹棍带棒的武林人士昂着头穿梭。
藤罗碰了碰我，伸出手指向一边，我抬头望去，侧面街道的牌子上，俨然写着‘武林街’三个大字，当下兴奋的蹿了过
去。
“热腾腾，刚出炉的包子……内含人参雪莲断肠草，是居家旅行，杀人抢劫的不二选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开过刃开过光的寒光宝剑，杀人不见血，现价两百两！”
“唐门铁蒺黎！体形小巧便于收藏，手感好毒性强，跳河大减价了！”
“少林秘传十八罗汉拳，正宗正统，现在购买，送丐帮仿制打狗棍一只！”
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兵器铠甲毒药武林秘籍藏宝图应有尽有，令人大开眼界。
我早已经眼花缭乱，在人群中左窜右窜。看得不亦乐乎，好半天才想起身后还有个家伙跟着，路上人这么多怕是要挤丢
了，无端端的心里一紧，连忙转过头张望，人山人海哪里还看得见藤罗的影子。瞬间心就坠了下去，手脚冰凉。
“后面有什么？”
我猛地转身，却看见那人悠悠哉哉的晃着扇子，身上镀了层金色的朝霞。
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藤罗嘴角扬起，合起扇子，在我头顶轻敲：“什么表情，我丢不了你！”
“我正想你丢了我可就自由了。”我撇撇嘴，磨磨蹭蹭的和藤罗并排走着，生怕一个不留神走丢了他，走了半个时辰，
发现自己再也提不起精神，索性拉着藤罗找客栈休息。
“小二，两间上房！”我喊。
“一间上房！”
“为什么一间？”我奇怪的扭头看他。
“省钱。而且住一间房……”某人面不改色，一双桃花眼斜斜的看了过来，“还可以方便我教会小和尚你很多事情……
”
危险的语气……想起上次藤罗‘豪迈’的睡相，我生生的打了个寒颤：“两间！”
“一间。”
“两间！”
“一间。”
“客官，到底要几间啊。”小二愁眉苦脸的问道。
“两间！”我从包里掏出银子，啪的放在桌子上。藤罗脸色一变，甚是激动地扑过来打算抢，我连忙用身体护住那银两
。
“钱是我的，我要住一间就住一间！”那人一边掰我的手指一边咬牙切齿。
“放在我这就是我的！”我索性整个身体都扒在银子上，将银子抱在胸前护的滴水不漏。
“把银子交出来！”
“不交！我就要住两间！你这种身份还要跟我抢银子？！”
“这里谁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我知道！”他的手已经伸到我怀里，我啊的叫了一声，蜷成一团，慌张的口不择言，“反正你就是白天不方便打我，
想要借着晚上睡觉装作意识不清的样子踢我踹我来报复我下棋时帮师父偷你棋子，过年时还把你的鸡肉四喜丸子偷吃光
的事情！”
“噢……？”那人猛地松了手，笑，“还有这种事情啊……”
身体瞬间僵硬，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我努力挤出一张笑脸，转头：“其实……我说着玩的……”
“嗯？”藤罗饶有兴趣的弯下身子，说话带出的温热气体打在我耳边，“这样说很好玩？”
“也、也不是……”
“那是什么？”
那家伙离我越来越近，我心中欲哭无泪，下意识的将银子护的更紧。
又来……你在山洞里戏弄我也就算了，我可以想当你是想出去，可是现在我又打不过你，你何苦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客栈门外传来女子惊叫和男子的调笑。
小二头也不转：“又来了，不知道这次恶霸刘又看上了谁家姑娘。”
有人调戏良家少女，我精神一震，这可是师父说的行走江湖必经事件，英雄救美，美人一见倾心以身相许。
换而言之，外面那个被调戏的姑娘，是我未来的娘子阿！
用力推开藤罗，我两眼放光地往外跑。
藤罗也没有拦我，只是伸出一只脚，我冲的猛，一个趔趄便摔了个狗吃屎。
客栈里的其他人哄叫着，拿着兵器冲了出去。
我灰头土脸的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脚印，瞪着藤罗：“干什么？”
藤罗耸耸肩，伸手指向客栈外面打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江湖惯例人人都知道，每天都有江湖新秀出现，等着盼着美
人掉进怀中的机会，既然你早已救了我，又何必和他们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我救你，你在心中感谢我就可以了。”我说，“用不着以身相许。”
“非也非也，藤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藤罗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早日报恩早日安心。”
“两间房！”
“一间！”
我们二人猛地转头看向小二，那小二呆了呆，看看桌子上的银子，手一揽，将银子收入柜中，扯着嗓子喊道：“两间上
房……”
藤罗脸色微变，眼看就要发火，却听得身后一声巨响，一个男子被人踢进客栈，抱着肚子呻吟不止，脸上红肿的已经看
不出原来面貌。
“管好你的狗嘴，淫贼！”
随着一声娇喝，提着剑的绿衣女子走进客栈，踢着那男人的脸道：“下次姑奶奶看见你一次打一次！滚！”
那男子嚎叫了几声，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女子看也不看那人，转头对小二道：“一间上房。”
她转过头我才发现，这女子长得十分秀美，看起来柔柔弱弱眉目中却透了些英气，那恶霸恐怕也是被这相貌所骗，看她
孤身一人便起了色心。
方才跑出去的那群人又都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望着那女子又是惊讶又是惋惜，孤身一个女子闯荡江湖已经很罕见，本
想逞个英雄却看见她露了这样一手。
那女子显然还是在气头上，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狗眼！”
我抚着胸口庆幸，还好刚才没出去，若是惹了这样的女子回去可就倒霉了。
却没有想到那女子的视线扫过众人，停在我身上，‘咦’了一声之后就怔怔的看着我，满脸疑惑惊喜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她走到我身边，一遍遍地打量我。
那种眼光让人很不舒服，我犹豫一会儿，还是应道：“杜羽。”
那女子哦了一声，有些惋惜的叹口气，转身上楼。
“你认识？”藤罗问道。
我摇头：“就算认识也是八岁以前，那时候的事情早就记不得了。”
藤罗耸耸肩，再没有说什么。我趁机跑到一边和那群打尖的旅客天南海北的聊天，顺便套出目前的江湖情报。
那些人谈起复出的魔教教主皆是一脸恐惧，却不知道旁边一脸无害的摇着扇子的男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大魔头。
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吃人脑吸骨髓的恶劣行径。我有些遗憾的想如果这群人知道那家伙的真面目会不会失望透顶。
二十一、
从某个角度来说，藤罗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旅伴，走到哪都是很熟的样子，山山水水的风景典故信手拈来，身上总能冒出
很多银票，打尖时点一桌子山珍海味自己却不吃几口。
“对于一个使用摄魂大法的人来说，这种体型是耻辱。”说这话的时候，藤罗慵懒的靠在酒楼窗户上，有意无意的吊着
眼睛看我，脸上明显写着‘都、是、你、的、错！’几个大字。
又不是我让你每次都把我送的饭吃得干干净净的！——这种话我只有胆子在心中想想，完全不敢说出来。只能接受小心
眼男人的报复，把满满一桌菜吃得干干净净。
我猜他不是想用食物把我撑死就是想让我和他一般体形心里平衡，可惜我劳动强度太高，无论怎样吃都胖不起来没法随
了他的愿。
藤罗的节食确实有些效果，当处理掉第九十六个跟踪者，一百五十六个搭话的人，送走十八个同时喷着鼻血倒下的路人
以后，藤罗‘十分遗憾’的，微笑着戴上了面纱。
“现在朝廷和正派花大价钱通缉我，不能太引人注目。”藤罗顶着月黄色纱帽，笑的无比优雅。
蒙着脸走在街上反而更引人注意吧，我问：“你身上不是有人皮面具吗？带上岂不是更省事。”
藤罗单手托腮，竖起食指随意摇动：“那样不够迷人……”
……
其实我很想让他不要戴那顶帽子的。
被人追杀的腥风血雨是江湖名景之一，原来期待万分的山贼强盗一路上压根就没有出现，三个多月的时间，我拉着藤罗
专往山贼聚集处跑，谁知每次走到山寨连只蚂蚁都看不到，只有魔教的紫色麒麟大旗飘啊飘。
“既然你是我藤罗的人。”藤罗刷的张开扇子，一脸悠闲的扇阿扇，“当然要把所有威胁铲除掉。”
最好把你也一起铲除掉！我想，这家伙定是耍了什么花招。于是在半夜偷偷爬起来，轻手轻脚的路过藤罗的房间，赶去
预定的地方。
山贼……强盗……一想到这样的字眼，便血气上涌，愤怒悲伤自体内扩散，一并挤上心头，心里裂开了巨大的口子，沉
甸甸的压得五脏六腑止不住的发疼。
这种愤怒，应该是八岁以前所留下来的。
虽然记忆没有了，那仇恨的感觉依然扎在心里，根深蒂固。
晨曦初开，我气喘吁吁的爬到山腰贼窝，却在下一瞬间呆若木鸡。
一片荒芜，乌黑的焦土上火星点点，仅剩残垣断瓦，数面紫色旗帜在风中呼啦啦的抖动。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隐隐夹杂着甜腻的腥。
我弯下身，吐得昏天暗地。
“如果晚点来，这血气就散了。”身后响起冷淡的声音。
我猛地回身，冲到他身边，揪着他的衣领吼道：“这里的人呢？！”
藤罗伸出手指向天空。
“尸体呢？！”
“看着怪恶心的，我让他们处理掉了。”藤罗玩着扇子，一脸淡漠。
“你……”凉意自心底蔓延，我愤怒的看着藤罗，“你怎么可以……”
“不过不这样干的话。”藤罗歪着头道，“你以为就凭你的十八罗汉拳能闯进这里活着出去吗？”
“……”我愣住，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可是……
“是你那毫无必要的道德观在作祟？”藤罗不屑的哼道，“那如果我跟你说这些山贼强盗是□掳掠无所不敢，杀人不眨
眼的恶棍你心中会不会好一些？朝廷出了大价钱来通缉他们的头目，只不过最近几年朝廷的重点放在铲除魔教上，没工
夫去理会他们……”他嘲讽的扬起嘴角，“说起来，最近我魔教因为除了这些小贼，反而赢了不少民心，真可笑。”
“可是你们不是为了除暴安良！”我说，“只是因为我想要来这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何必那么假惺惺的说什么民族大义生死存亡之类的，反正都是杀人的借口，用什么不都一样？”
藤罗的反驳让我瞬时间哑口无言。很清楚这是歪理，但是却因为无论怎样做都是同样的结果而无法说出什么，我的气势
一下子弱了起来，抓住他衣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再怎样说……都是一条人命，怎么可以就这样随意的……
”
“那么，小和尚，”藤罗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你自己呢？”
“啊？”
“从很久以前我就在奇怪。”藤罗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无尘他从来没有约束过你的行动，你虽然表现出对外面很有兴
趣的样子，可是从来没有向无尘他提出要下山，甚至连偷溜的事情都没有过，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恐怕你会陪着无尘
在山上过一辈子。”
他轻笑：“无尘佛经读得不少，可他是怎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他也不过是个为一人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能
给你灌输怎样的慈悲？”
“就事论事，不要扯上我师父！”
藤罗冷哼一声，半依在断墙上，半天，才慢慢悠悠的道：“要是我不把这群垃圾清理干净，你会怎样？”
“我怎么可能知道怎样？”我蹲下，用手指捏了些泥土，潮湿而粘腻。手指被染成棕色，在阳光下散发着潮腐的气息。